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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佛教史籍概論(節錄) [1]》陳垣論文選集 陳垣作品集

緣起

中國佛教史籍,恒與列朝史事有關,不參稽而旁考之,則每有窒礙難通之史跡。此論即將六朝以來史學必需參考之佛教史籍,分類述其大意,以為史學研究之助,非敢言佛教史也。

本論所及,大抵為士人所常讀,考史所常用,乃《四庫》所錄存而為世所習見之書。先取其與中國史事有關者,故以《出三藏記集》、《高僧傳》等為首,而《釋迦氏譜》、《釋迦方志》等略焉。

尤所注意者,《四庫》著錄及存目之書,因《四庫提要》于學術上有高名,而成書倉猝,紕繆百出,易播其誤于眾。如著錄《宋高僧傳》而不著錄《梁高僧傳》、《續高僧傳》,猶之載《后漢書》而不載《史記》、《漢書》也。又著錄《開元釋教錄》而不著錄《出三藏記集》及《歷代三寶記》,猶之載《唐書·經籍志》而不載《漢志》及《隋志》也。

其弊蓋由于撰釋家類提要時,非按目求書,而惟因書著目,故疏漏至此。今特為之補正,冀初學者于此略得讀佛教書之門徑云爾。

中國佛教史籍之范圍,略依《閱藏知津》,將此土撰述中之目錄、傳記、護教、纂集、音義等各類,順撰著時代,每書條舉其名目、略名、異名、卷數異同、板本源流、撰人略歷及本書內容體制,并與史學有關諸點。初學習此,不啻得一新園地也。

一九四二年九月二十三日新會陳垣

《開元釋教錄》二十卷 唐·釋智昇撰

宋、元、明南北藏、清藏皆著錄,南京刻經處有單行本。《晁氏讀書志》及明北藏目錄作三十卷,書實二十卷,不過中有一卷分為上下者耳。

《舊唐志》悉本母煚《古今書錄》,止于開元,與智昇此錄同時,故此錄不見于《唐志》。《新唐志》載智昇《續大唐內典錄》一卷,而不載此錄,《通志·藝文略》因之,皆不知有此錄也。清《四庫》著錄釋家類,《書目答問》亦載之,謂其有關考證。然釋典有關考證者眾矣,豈獨此區區數種。

智昇,《宋高僧傳》五有傳。《錄》撰于開元十八年庚午,距**十七年丁巳撰《歷代三寶記》之時,凡百三十三年。

本書之內容及體制

本書分兩方式:

甲、總錄 以譯人為主,分十九朝代記之,末附諸家目錄,凡十卷。

卷一漢、魏,卷二吳、晉,卷三東晉、苻秦,卷四姚秦、西秦、前涼、北涼,卷五宋,卷六齊、梁、元魏、高齊,卷七周、陳、隋,卷八、卷九唐,卷十諸家目錄。

每朝代先記其國姓、都城、幾帝幾年、譯者幾人、所出經幾部幾卷、見存幾部、亡幾部,然后按人記其所出經及本傳,凡一百七十六人。

乙、別錄 以經為主,分七類記之,末為入藏錄,亦十卷。

一、有譯有本錄。中又分三:曰菩薩藏,大乘教也;曰聲聞藏,小乘教也;此外曰圣賢傳記。

二、有譯無本錄。名存本闕者也。

三、支派別行錄。大部之中抄出別行者也。

四、刪略繁重錄。同本異名,或廣中略出者,并刪除之。

五、拾遺補闕錄。舊錄闕題,新翻未載者,并詳具之。

六、疑惑再詳錄。《四庫提要》誤“再詳”為“再譯”。

七、偽妄亂真錄。大乘入藏錄,小乘入藏錄。

本書之得失

凡事創者難為功,因者易為力,著書亦然。《開元錄》之前,已有諸家目錄及僧傳,此書集諸家之成,而補其闕漏,訂其訛誤。有舊錄以為失譯而并未失譯者,有舊錄未詳時代而今已知其時代者,有舊錄譯人誤而今特正之者,可稱后來居上。

又如總錄卷四,于北涼之前,特補前涼一代,為前此諸錄所未載。智昇于所出《須賴經》后記及《首楞嚴經》后記發見之,乃補一代,略曰:

前涼張氏,都姑臧,從晉年號。自張軌永寧元年辛酉,至天錫咸安六年丙子,凡八主,七十六年。外國優婆塞一人,譯經四部,六卷,見存一部。亡三部。優婆塞支施 ,月支人,博綜眾經,來游涼土,張公見而重之,請令翻譯。以咸安三年癸酉,于涼州內正聽堂后湛露軒下,出《須賴經》等四部。龜茲王世子帛延傳語,常侍西海趙瀟、會水令馬亦、內侍來恭政三人筆受,沙門釋慧常、釋進行同在會證。

張軌者,《晉書》八十六有傳。永嘉之亂,中原淪陷,涼土與中朝隔絕,張軌父子崎嶇僻壤,世篤忠貞,雖困苦艱難,數十年間,猶奉中朝正朔,此最難能而可貴者也。智昇為補一朝,殊有意義。近人撰《晉書斠注》,于張軌孫《張駿傳》,曾引近出之《流沙墜簡》,書建興十八年,知張氏迄駿之世,未嘗建元,以證《玉海》謂駿改元太元之誤。惜其未見《開元錄》此節,張氏不獨始稱西晉愍帝建興年號,其末仍用東晉簡文帝咸安年號,此為希有史料,不必于地下求之,特學人未之注意耳。當中原云擾之日,涼州道俗,翻經不輟,試思湛露軒中,其好整以暇為何如也。此本書之特點也。

惟本書注重翻譯,而忽略本土著述,以故中土高僧言論,多被刪除。如《歷代三寶記》卷七東晉出經道俗凡二十七人,卷八前、后秦出經道俗凡十六人,卷十一、十二齊、梁、周、隋出經道俗凡七十人。今本書東晉只取十六人,二秦只取十一人,齊、梁以后,刪削尤多。以至最著名之高僧慧遠所出經論十四部,支道林所出七部,道安所出二十四部,僧肇所出四部,周亡名所出十二部,隋靈裕所出八部,皆遭擯落。甚至唐代最有名而現存之《法苑珠林》百卷,亦不著錄。《大唐內典錄》卷十特有歷代道俗述作一門,專載此土高僧及名人言論,本書總錄既刪《三寶記》,別錄又不采《內典錄》歷代道俗述作一門,此其失也。

本書在史學上之利用

清人撰《后漢書藝文志》者五家:

錢大昭、侯康不錄釋氏書。

顧櫰三于子部佛書,僅據《隋志》著錄五部。

曾樸于卷末附佛經四十部,卷數可考者,一百六十七卷。

姚振宗于卷末附錄佛經二百九十五部。

曾書大抵從《梁高僧傳》漢時譯經諸人傳鉤出所譯經名,而以今本《嘉興藏目錄》考其卷數,觀其所注藏經千文字號可知也。然佛經同名異譯者甚多,今本《嘉興藏目錄》本為當時售經而作,故又名“經值劃一目錄”,每經只注價目,不注撰人,又安能據目即知為何人所譯,因此誤收及失收者甚多。如《嘉興藏目》“龍”字至“字”字,《大寶積經》一百二十卷,本唐譯,曾氏誤以為后漢支讖譯。夫后漢之時,安能一人出經一百二十卷,此常識也。曾氏因《支讖傳》云“《阿阇世王寶積》等十余部,似讖所出”,遂以《藏目》所載《大寶積經》為支讖出,此郢書燕說也。

今《嘉興藏目》有惟字《佛說阿阇世王經》二卷,支讖譯也,曾氏反未能采入。且于支讖《阿阇世王寶積經》下注云:“藏經寶積部,龍字至字一百二十卷”,不知《藏目》所謂“龍字至字”者,“龍師火帝”至“始制文字”十二字號也。今注曰“龍字至字”,蓋未諳《藏目》千文之用者也。《藏目》大約每十卷一號,《大寶積經》百二十卷,故有十二號。姚書則全采《開元錄》卷一之后漢錄,有經二百九十五部,與顧、曾二家所得,不啻數倍乃至數十倍,知難行易,信然矣。

清人撰《三國藝文志》者二家:

侯氏不錄釋氏書。

姚氏于卷末附佛書二百零一部,亦用此法。由此推之,則補《晉志》亦可用此法,然清人補《晉志》者五家,尚未有用之者,不能不推姚氏為捷足也。

補《晉志》五家,謂吳士鑒、丁國鈞、文廷式、秦榮光、黃逢元。丁、黃不錄釋氏。

《晁氏讀書志》正誤

《晁氏讀書后志》書目類云:“《開元釋教錄》三十卷,唐僧智昇撰。智昇在開元中,纂釋氏諸書入中國歲月及翻譯者姓氏,以《楞嚴經》為唐僧懷迪譯。張天覺以懷迪與菩提流支同時,流支,后魏僧,其言殆不可信。”

天覺者,張商英,宋觀文殿大學士。喜談禪,自謂得當時高僧兜率悅之傳,《五燈會元》十八有傳,媚之者至稱為相公禪,見《避暑錄話》上。曾撰《護**》一卷,攻擊儒家,俞文豹《吹劍錄外集》謂此論為洪覺范假張名所著,是否另一問題。然《明南、北藏》及《清藏》著錄《護**》,皆稱張商英撰。商英與洪覺范往來,且見《宋史》三五一本傳,其于佛教非門外漢可知也。

菩提流支者,北魏僧,見《續僧傳》一、《開元錄》六;菩提流志及懷迪者,唐僧,均見《開元錄》九、《宋僧傳》三。兩流支雖同名,然相距三朝,垂二百年,商英乃混而為一,抑何陋耶!商英謂《開元錄》之言不可信,吾謂商英之禪尤不可信。晁氏既采其說,馬端臨《經籍考》復采晁氏說,謬說相傳,不容不辯。

《四庫提要》正誤

《四庫提要》成書倉卒,謬誤本多。惟釋家類著錄十三部,存目十二部,謬誤尚少,此必稍通佛學者所為。吾嘗考之,四庫館員中以佛學名者無幾,吾頗疑其出于歷城周書昌永年也。

纂輯《四庫全書》之議,雖發自朱竹君筠,然與周永年之《儒藏說》,亦頗有關系。乾隆三十七年正月,下令征書。三十八年二月,依朱筠條議,于《永樂大典》中蒐輯遺籍,命名《四庫全書》。五月,令將各省進到之書,分別應刊、應鈔、應存目三項,匯為總目,并各撰提要。七月,詔將進士邵晉涵、周永年、余集,舉人戴震、楊昌霖,調取來京,同司校勘。邵、周為劉統勛所保薦,周則統勛鄉人也。

嘗閱王述庵昶《春融堂集》四十五《再書〈楞嚴經〉后》,有云:“今天下士大夫能深入佛乘者,桐城姚南青范、錢塘張無夜世犖、濟南周永年書昌及余四人,其余率獵取一二桑門語,以為詞助,于宗教之流別蓋茫如。”

此文撰于乾隆三十六年辛卯。昶時在云南軍營效力,范以是年正月卒,世犖曾撰《楞嚴宗旨》,乾隆九年舉人,當卒在前,永年則以是年成進士。越二年,即開四庫全書館。

今《四庫提要》《開元釋教錄》條下,注云“江西按察使王昶家藏本”,而存目《正宏集》條下,則注云“編修周永年家藏本”。吾因此頗疑釋家類提要出永年手,故舛誤尚不多也。

《提要》好采晁氏說,獨《開元錄》條不然,最為有見。惟謂“佛氏舊文,茲為大備,亦茲為最古,所列諸傳,尤足為考證之資”云云,則殊未盡然。撰者蓋未見《出三藏記集》及《歷代三寶記》等,故以此為最古;又未見慧皎、道宣等《高僧傳》,故以此為無上考證之資。而不知《開元錄》諸傳,實采自皎、宣二家之書,智昇所自撰者無幾也。

又謂“朱彝尊作《經義考》,多與此符”,其說亦不足據。《經義考》每經錄其前序及后跋,蓋取法《出三藏記集》。撰《四庫提要》者只見《開元錄》,未見《出三藏記》,聞人言朱取法釋家目錄,遂以為《開元錄》耳。《開元錄》前十卷以譯人為主,與《經義考》之以書為主者不同;后十卷雖以經為主,而不錄經序及后記,又與《經義考》不同,正不必強為附會。至謂“《隋書》載王儉《七志》,以道佛附見,合為七門”。七門當為九門,王儉《七志》,道佛固在《七志》外也。

《禪林僧寶傳》三十卷 宋·釋惠洪撰

簡稱《僧寶傳》。《晁志》衢本著錄傳記類,袁本及陳氏、《通考》均著錄釋氏類。清《四庫》著錄惠洪書,此書及《林間錄》入釋氏,《冷齋夜話》入雜家,《石門文字禪》入別集,又有《天廚禁臠》,附詩文評存目。

惠洪生平

惠洪又名德洪,字覺范,自號寂音尊者,事跡見《文字禪》二十四《寂音自序》,及祖琇撰《僧寶正續傳》卷二。江西人,與黃山谷善,又習其鄉歐陽、王、曾諸公之緒,故雖出家,而才名籍甚。惟性粗率,往往輕于立論,故生平毀譽參半。王明清《玉照新志》卷三云:“洪本筠州高安人,嘗為縣小吏,黃山谷喜其聰慧,教令讀書為浮屠,其后海內推為名僧。韓駒作《寂音尊者塔銘》,即其人也。”

此外如葉夢得《避暑錄話》、胡仔《漁隱叢話》、吳曾《能改齋漫錄》、陳善《捫虱新話》、俞文豹《吹劍外錄》等,對之均有微詞,胡、吳二家斥其繆妄,尤不止一次。然惠洪要為伉爽有才氣,聰明絕世,同時僧中無兩也。其居平評詩之語最多,以非本題,不具論,論其評史,為舉一例,亦足見其立論之大略。

《宋僧傳》十八唐泗州《僧伽傳》云:“蔥嶺北何國人也,自言俗姓何氏,亦猶僧會本康居國人,便命為康僧會也。詳何國在碎葉東北,是碎葉附庸耳。”洪撰《冷齋夜話》九,乃力斥其說,謂:“僧伽龍朔中游江淮間,其跡甚異,有問之曰:‘汝何姓?’答曰:‘姓何。’又問:‘何國人?’答曰:‘何國人。’李邕作碑,不曉其言,乃書傳曰:‘**姓何,何國人。’此正所謂對癡人說夢,李邕遂以夢為真,真癡絕也。贊寧以其傳編入僧史,又從而解之,此又夢中說夢,可掩卷一笑。”

夫洪去僧伽五百年,何由知僧伽之“何國”非國名,不過偶爾觸機,覺何為代名耳。羌無故實,以理想為故實,作一假設,未為不可,乃過甚其詞,至詆前賢為夢中說夢,既自暴其不學,復自暴其寡養,其憎茲多口固宜。《東坡志林》二嘗注意及此,曰“《泗州大圣僧伽傳》云:‘和尚何國人也。’又世云莫知其所從來,故云不知何國人。近讀《隋史·西域傳》,乃有何國”云云。豈特《隋史》,《通典》并載其武德、貞觀中皆曾遣使來貢也。則僧伽之為何國人,有何可笑乎,惜東坡知之,而洪未之知也。

《晁志》別集類著錄洪《筠溪集》,云:“洪著書數萬言,如《林間錄》、《僧寶傳》、《冷齋夜話》之類,皆行于世,然多夸誕,人莫之信。”夫評詩,人不之信,其害小,作史人不之信,則可信者亦將為不可信者所累,豈不與作史初心相背哉!

祖琇為洪鄉人,對洪時致不滿,然其為《**》贊,獨深恕之,曰:“覺范少歸釋氏,長而博極群書。觀其發揮經論,光輔叢林,孜孜焉手不停綴,而言滿天下。及陷于難,著縫掖,出九死而僅生,垂二十年,重削發,無一辭叛佛而改圖,此其為賢者也。”是真平情之論矣。

洪卒于建炎二年,年五十八。《冷齋夜話》九有紹興初曾子宣在西府紀事,曾布卒于大觀元年,此“紹興”當是“紹圣”,《四庫》本《夜話》未加訂正也。

《僧寶傳》之體制及得失

《僧寶傳》為傳記體,然與以前僧傳不同,以前僧傳,統括十科,此則專詳禪者。又與《燈錄》不同,《燈錄》詳載語言,此則兼載行事。然同載行事,其文體又有不同,一則類聚眾文,裁剪而成傳,其作用為物理的;一則熔化眾說,陶鑄以成文,其作用為化學的。二者優劣,誠未易言,然洪則主張后說者也。

《文字禪》二十五有《題修僧史》一首云:“僧史自惠皎、道宣、贊寧而下,皆與《史記》、兩《漢》、《南、北史》、《唐》傳大異,其文雜煩重,如戶婚斗訟按檢,昔嘗憎之,欲整齊使成一體之文,依仿史傳,立以贊詞,使學者臨傳致贊詞,見古人妙處,不亦佳乎!于是仍其所科,促十四卷為十二卷。”

所謂僧史,未指何書,以卷數推之,當為《皎傳》。十四卷促為十二卷,所促幾何,何必多此一舉。且一代有一代之文體,若以宋人之文,施之六朝,是猶飾古人以今服,豈非滑稽之甚。幸而其書不傳,即傳亦未必足觀也。惟撰近代僧傳則不然,盡可以近代文體行之,《僧寶傳》其嘗試成功者也。

《文字禪》二十六有《僧寶傳》題詞十二首,皆洪書成時,諸禪人鈔寫誦讀,請洪題記者也。其第一首有曰:“禪者精于道,身世兩忘,未嘗從事翰墨,故唐宋僧史,皆出于講師之手。道宣精于律,而文詞非其所長,作禪者傳,如戶婚按檢;贊寧博于學,然其識暗,又聚眾碣之文為傳,故其書非一體,予甚悼惜之。”

所謂“一體”者,即熔眾說以成文,此文家之法也;所謂“聚眾碣之文為傳”者,此史家之法也。二者不同道,洪既以文家之法成書,故其書瑯瑯可誦。

其第三首有曰:“予初游吳,讀贊寧僧史,怪不作云門傳,有耆年曰:嘗聞吳中老師言,尚及見寧,以云門非講學,故刪之。又游曹山拜澄源塔,得斷碣,曰‘耽章號本寂禪師’。于是喟然念云門不得作傳,曹山名亦失真,始有撰敘之意。”

今《僧寶傳》既托始于曹山、云門,運用其嶄新史料,凡得八十一人。然曹山名耽章,前此未聞,后亦無人信用,此與皇甫謐謂漢高父名執嘉、王符謂漢高父名瑞,同其不易取信也。至《宋僧傳》之不立云門傳,自是采訪未周,與講學不講學何涉。且《宋僧傳》六百余人,講學者有幾,此真不值一駁者,而洪公然著之書,無怪識者之譏評矣。

祖琇《僧寶正續傳》末,附代古塔主《與洪覺范書》,有曰:“嘗聞足下撰次僧史之志,某喜為之折屐。及足下成書,獲閱之,方一過目,爛然華麗,及再三伸卷,考核事實,則知足下樹志淺矣。夫文所以紀實也,茍忽事實,而高下其心,唯騁歆艷之文,此楊子所謂從而繡其搫帨,君子所不取也。”

淳熙末,者庵惠彬撰《叢林公論》,亦數攻擊此書,以為“傳多浮夸,贊多臆說”。《漁隱叢話后集》三七亦云:“《僧寶傳》,洪覺范所撰,但欲馳騁其文,往往多失事實。至于作贊,又雜以詩句,此豈史法示褒貶之意乎。”當時緇素對《僧寶傳》之批評如此,其書之內容可知。

明初恕中無慍撰《山庵雜錄》上云:“覺范《僧寶傳》,始名《百禪師傳》,大慧初見讀之,為剔出一十九人焚之。厥后覺范致書黃檗知和尚云:‘宗杲竊見吾《百禪師傳》,輒焚去一十九人,不知何意。’覺范雖一時不悅,彼十九人者,終不以預卷”云。

杲少洪十八歲,于法系視洪為從祖,竟貿然焚其初成之史稿,不知師子兒果有是事否,又不知其何所見而為此也。今此八十一人中,除未詳所屬者數人外,屬青原者十一人,曹洞十人,臨濟十七人,云門、黃龍各十五人,法眼五人,溈仰一人,楊歧四人,足見當日云門、臨濟之盛。洪黃龍下二世,杲揚歧下四世也。惟《晁志》衢本袁本均作八十七人,《通考》引《晁志》亦然,知是晁氏原稿錯誤,非后人傳寫之訛矣。

《僧寶傳》板本

《僧寶傳》最初刊本有宣和六年侯延慶序,今存。《文字禪》卷二十三有《僧寶傳》序,今刊本俱無之。寶慶三年,杭州刻本有張宏敬序,洪武六年,明州刻本有戴良序。

今通行者有嘉興續藏本,影印續藏經本,南京刻本,皆三十卷。《四庫》著錄者三十二卷,蓋末有舟峰庵僧慶老補傳三人,作一卷,又附《臨濟宗旨》,亦作一卷也。《晁志》衢本及《通考》作三十二卷,袁本及陳氏作三十卷。

《四庫》所據者,即明州刻本,卷首應有戴良序。《提要》只見寶慶三年張宏敬序,稱錢塘風篁山僧廣遇鋟梓,而卷末題明州大慈山比丘寶定刊,疑為四明重鋟本,是也;特因未見戴序,故不能定為何時重刻,不知戴序見《九靈山房集》二十一。洪武初,戴良游鄭,故為寶定作序,或書估去之,欲以洪武本充宋本耳。

舟峰庵在泉州,曉瑩撰《云臥紀談》上云:“泉州北山之頂,有橫石如舟,世以舟峰名之。大比丘諱慶老,字龜年,結茅山麓,號舟峰庵主。大慧遷徑山,舟峰為掌記室,詞章華贍,殊增叢林光潤,紹興十三年癸亥委順”云云,即此書卷末撰補傳之人也。《提要》以為北宋人,尚未大誤。《宋詩紀事·慶老傳》乃不著一字,可以此補之。

后記

此稿為余十數年前講課舊稿,繼“史學要籍解題”之后輒講授此課,以介紹同學研究歷史時如何掌握及運用有關材料。稿成于抗日戰爭時期,時北京淪陷,故其中論斷,多有為而發,看法與今不盡同。因曾費過一番功夫,其內容或尚有足資參考之處,特印出以為研究歷史及佛教史者之助,并藉此就正識者,以便將來之修改也。

陳垣 一九五五年十月

* * *

[1] 本書先以散篇于1946年至1948年陸續發表于北平、天津各報。建國后由科學出版社(1955年)、中華書局(1962年)先后印行成書。此據1962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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