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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天動地竇娥冤[1]》元人雜劇選 顧學頡作品集

(元) 關漢卿[2]撰

* * *

[1] 竇娥冤雜劇——此劇淵源于《漢書·于定國傳》所記載的東海孝婦孝養婆婆而冤死,及晉·干寶《搜神記》(十一)記孝婦臨刑前發誓、死后誓言竟實現的傳說故事,結合并反映了元代社會里出現的類似的現實生活,以極高度的同情、憤怒和反抗的心情,對元代社會上普遍存在的官府黑暗,酷刑冤濫,流氓地痞橫行,**盤剝,以及封建禮教對婦女思想上的束縛等等罪惡,予以無情地揭露和控告。不僅抨擊了“衙門自古向南開,就中無個不冤哉”;連代表至高無上權力的“天”和“地”,在作者的筆下,也遭到了徹底的否定:“地也,你不分好歹何為地?天也,你錯勘賢愚枉做天!”這個血與淚的“冤”,的確“感天動地”,是一本“即列之于世界大悲劇中亦無愧色”的大悲劇。

此劇有法文譯本和日文譯本,分別刊行于1835年和1925年。

[2] 關漢卿——他的籍貫,有幾種說法。元·鐘嗣成《錄鬼簿》:“關漢卿,大都人,太醫院尹,號已齋叟。”元·熊自得《析津志·名宦》(據《永樂大典》引):“關一齋,字漢卿,燕人。”清·乾隆時據明本重修《祁州志·關漢卿故里》:“漢卿,元時祁之伍仁村人也。”清·邵遠平《元史類編·文翰》:“關漢卿,解州人。”按:四說不同,但各有因。《析津志》列關于“名宦”類,而籠統名曰“燕人”,頗為得體。方志諸書分類體例,“名宦”與“人物”例分兩類,曾在某地(州或縣)任官而有名,但并非某地之人,則入“名宦”類。至于某地出生(籍貫)之名人,則入“人物”類。熊氏認為關漢卿并非大都(即析津)人,故列入“名宦”,而不入“人物”。“燕”,泛指河北北部,非專稱。《祁州志》謂為“祁之伍仁村人”,就把“燕”地具體指實了,可與《析津志》互為補充。祁州,元代屬保定路,今為河北省固安,與北京市大興南相鄰,自可泛指“燕”。《錄鬼簿》的“大都”說,只能認為是“僑寓”、“寄籍”,關漢卿曾在大都為“名宦”,后又長期住在大都編寫戲曲,說他是大都人,也不大錯。近經河北師范學院等單位到固安伍仁村實地調查,《祁州志》之說,比較可信。至于資料最晚的“解州”說,可能指關漢卿的祖籍。古人重視郡望、祖籍,即使已有好多代不在某地生長、居住,但傳記仍說是某地人。例如說杜甫是襄陽人,白居易是太原人等,“解州”說當屬此類。綜合以上幾點,關漢卿的籍貫,大致可以得出如下結論:關漢卿,元祁州(今河北固安)伍仁村人;久寓大都(今北京),故又稱大都人;祖籍相傳為解州(今山西解縣)人。

關漢卿在金代末年,可能作過太醫院的醫官,入元不仕,《析津志》說他“生而倜儻,博學能文,滑稽多智,蘊藉風流,為一時之冠。是時,文翰晦盲,不能獨振,淹于辭章者久矣。”到大德年間還活著,約生活在13世紀初到13世紀末,是一位享高齡負盛名的戲劇家。創作的雜劇有六十幾種,現存《詐妮子》、《哭存孝》、《蝴蝶夢》、《單刀會》、《救風塵》、《拜月亭》、《金線池》、《西蜀夢》、《切鲙旦》、《玉鏡臺》、《緋衣夢》、《竇娥冤》、《謝天香》、《魯齋郎》、《陳母教子》等十馀劇及佚曲數種,散曲七十馀首。明·賈仲明挽詞云:“珠璣語唾自然流,金玉詞源即便有。玲瓏肺腑天生就。風月情,忒慣熟。姓名香,四大神物,驅梨園領袖,總編修師首,捻雜劇班頭。”他是我國的一位偉大的戲劇家。1958年在北京舉行的世界文化名人紀念大會,他被推選為紀念人之一。

楔子[1]

(卜兒[2]蔡婆上,詩云[3])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不須長富貴,安樂是神仙。老身[4]蔡婆婆是也,楚州人氏,嫡親三口兒家屬。不幸夫主亡逝已過,止有一個孩兒,年長八歲,俺娘兒兩個,過其日月[5]。家中頗有些錢財,這里一個竇秀才,從去年問我借了二十兩[6]銀子,如今本利該銀四十兩。我數次索取,那竇秀才只說貧難,沒得還我。他有一個女兒,今年七歲,生得可喜,長得可愛,我有心看上他,與我家做個媳婦,就準[7]了這四十兩銀子,豈不兩得其便。他說今日好日辰,親送女兒到我家來。老身且不索錢去,專在家中等候,這早晚[8]竇秀才敢待[9]來也。(沖末[10]扮竇天章引正旦[11]扮端云上,詩云)讀盡縹緗[12]萬卷書,可憐貧殺[13]馬相如[14];漢庭一日承恩召,不說當壚說子虛。小生[15]姓竇,名天章,祖貫長安京兆人也。幼習儒業,飽有文章;爭[16]奈時運不通,功名未遂。不幸渾家[17]亡化已過,撇下這個女孩兒,小字端云,從三歲上亡了他母親,如今孩兒七歲了也。小生一貧如洗,流落在這楚州居住。此間一個蔡婆婆,他家廣有錢物;小生因無盤纏[18],曾借了他二十兩銀子,到今本利該對還他四十兩。他數次問小生索取,教我把甚么還他;誰想蔡婆婆常常著人來說,要小生女孩兒做他兒媳婦。況如今春榜動,選場開[19],正待上朝取應[20],又苦盤纏缺少。小生出于無奈,只得將女孩兒端云送與蔡婆婆做兒媳婦去。(做嘆科[21],云)嗨!這個那里是做媳婦?分明是賣與他一般。就準了他那先借的四十兩銀子,分外但得些少東西,勾小生應舉之費,便也過望了。說話之間,早來到他家門首。婆婆在家么?(卜兒上,云)秀才,請家里坐,老身等候多時也。(做相見科,竇天章云)小生今日一徑的將女孩兒送來與婆婆,怎敢說做媳婦,只與婆婆早晚使用。小生目下就要上朝進取功名去,留下女孩兒在此,只望婆婆看覷[22]則個[23]。(卜兒云)這等[24],你是我親家[25]了。你本利少我四十兩銀子,兀的[26]是借錢的文書,還了你;再送與你十兩銀子做盤纏,親家,你休嫌輕少。(竇天章做謝科,云)多謝了婆婆。先少你許多銀子,都不要我還了;今又送我盤纏,此恩異日必當重報。婆婆,女孩兒早晚呆癡,看小生薄面,看覷女孩兒咱[27]。(卜兒云)親家,這不消你囑付,令愛到我家就做親女兒一般看承[28]他,你只管放心的去。(竇天章云)婆婆,端云孩兒該打呵,看小生面則[29]罵幾句;當罵呵,則處分[30]幾句。孩兒,你也不比在我跟前,我是你親爺,將就的你;你如今在這里,早晚若頑劣呵,你只討那打罵吃。兒[31]!我也是出于無奈。(做悲科)(唱)

【仙呂賞花時】[32]我也只為無計營生四壁貧,因此上割舍得[33]親兒在兩處分。從今日遠踐洛陽塵,又不知歸期定準,則落的無語暗消魂[34]。(下)

(卜兒云)竇秀才留下他這女孩兒與我做媳婦兒,他一徑上朝應舉去了。(正旦做悲科,云)爹爹,你直下的[35]撇了我孩兒去也。(卜兒云)媳婦兒,你在我家,我是親婆,你是親媳婦,只當自家骨肉一般。你不要啼哭,跟著老身前后執料[36]去來[37]。(同下)

第一折

(凈[38]扮賽盧醫[39]上,詩云)行醫有斟酌,下藥依本草[40];死的醫不活,活的醫死了。自家姓盧,人道我一手好醫,都叫做賽盧醫,在這山陽縣南門開著生藥局。在城[41]有個蔡婆婆,我問他借了十兩銀子,本利該還他二十兩;數次來討這銀子,我又無的還他。若不來便罷,若來呵,我自有個主意。我且在這藥鋪中坐下,看有甚么人來?(卜兒上,云)老身蔡婆婆。我一向搬在山陽縣居住,盡也靜辦[42]。自十三年前竇天章秀才留下端云孩兒與我做兒媳婦,改了他小名,喚做竇娥。自成親之后,不上二年,不想我這孩兒害弱癥死了。媳婦兒守寡,又早三個年頭,服孝將除了也。我和媳婦兒說知,我往城外賽盧醫家索錢去也。(做行科,云)驀[43]過隅頭,轉過屋角,早來到他家門首。賽盧醫在家么?(盧醫云)婆婆,家里來。(卜兒云)我這兩個銀子長遠了,你還了我罷。(盧醫云)婆婆,我家里無銀子,你跟我莊上去取銀子還你。(卜兒云)我跟你去。(做行科)(盧醫云)來到此處,東也無人,西也無人,這里不下手等甚么?我隨身帶的有繩子。兀那[44]婆婆,誰喚你哩?(卜兒云)在那里?(做勒卜兒科。孛老[45]同副凈張驢兒沖上,賽盧醫慌走下,孛老救卜兒科。張驢兒云)爹,是個婆婆,爭些[46]勒殺了。(孛老云)兀那婆婆,你是那里人氏?姓甚名誰?因甚著這個人將你勒死?(卜兒云)老身姓蔡,在城人氏,止有個寡媳婦兒,相守過日。因為賽盧醫少我二十兩銀子,今日與他取討。誰想他賺我到無人去處,要勒死我,賴這銀子。若不是遇著老的和哥哥呵,那得老身性命來?(張驢兒云)爹,你聽的他說么?他家還有個媳婦哩。救了他性命,他少不得要謝我;不若你要這婆子,我要他媳婦兒,何等兩便,你和他說去。(孛老云)兀那婆婆,你無丈夫,我無渾家,你肯與我做個老婆,意下如何?(卜兒云)是何言語!待我回家,多備些錢鈔相謝。(張驢兒云)你敢[47]是不肯,故意將錢鈔哄我?賽盧醫的繩子還在,我仍舊勒死了你罷。(做拿繩科)(卜兒云)哥哥,待我慢慢地尋思咱。(張驢兒云)你尋思些甚么?你隨我老子,我便要你媳婦兒。(卜兒背云[48])我不依他,他又勒殺我。罷罷罷,你爺兒兩個隨我到家中去來。(同下)(正旦上,云)妾身姓竇,小字端云,祖居楚州人氏。我三歲上亡了母親,七歲上離了父親;俺父親將我嫁與蔡婆婆為兒媳婦,改名竇娥。至十七歲與夫成親,不幸丈夫亡化,可早三年光景,我今二十歲也。這南門外有個賽盧醫,他少俺婆婆銀子,本利該二十兩,數次索取不還,今日俺婆婆親自索取去了。竇娥也,你這命好苦也呵!(唱)

【仙呂點絳唇】滿腹閑愁,數年禁受[49],天知否?天若是知我情由,怕不待[50]和天瘦。

【混江龍】則問那黃昏白晝,兩般兒忘餐廢寢幾時休?大都來[51]昨宵夢里,和著這今日心頭。催人淚的是錦爛熳花枝橫繡闥,斷人腸的是剔團[52]月色掛妝樓。長則是急煎煎[53]按不住意中焦,悶沉沉展不徹眉尖皺,越覺的情懷冗冗[54],心緒悠悠。

(云)似這等憂愁,不知幾時是了也呵!(唱)

【油葫蘆】莫不是八字兒該載著一世憂,誰似我無盡頭!須知道人心不似水長流。我從三歲母親身亡后,到七歲與父分離久,嫁的個同住人,他可又拔著短籌[55];撇的俺婆婦每[56]都把空房守,端的[57]個有誰問,有誰偢[58]?

【天下樂】莫不是前世里燒香不到頭[59],今也波[60]生招禍尤,勸今人早將來世修。我將這婆侍養,我將這服孝守,我言詞須應口。

(云)婆婆索錢去了,怎生這早晚不見回來?(卜兒同孛老、張驢兒上)(卜兒云)你爺兒兩個且在門首等,我先進去。(張驢兒云)奶奶,你先進去,就說女婿在門首哩。(卜兒見正**)(正旦云)奶奶回來了,你吃飯么?(卜兒做哭科,云)孩兒也,你教我怎生說波!(正旦唱)

【一半兒】為甚么淚漫漫不住點兒流?莫不是為索債與人家惹爭斗?我這里連忙迎接慌問候,他那里要說緣由。(卜兒云)羞人答答的[61],教我怎生說波!(正旦唱)則見他一半兒徘徊一半兒丑。

(云)婆婆,你為甚么煩惱啼哭那?(卜兒云)我問賽盧醫討銀子去,他賺我到無人去處,行起兇來,要勒死我。虧了一個張老并他兒子張驢兒,救得我性命。那張老就要我招他做丈夫,因這等煩惱。(正旦云)婆婆,這個怕不中[62]么?你再尋思咱:俺家里又不是沒有飯吃,沒有衣穿,又不是少欠錢債,被人催逼不過;況你年紀高大,六十以外的人,怎生又招丈夫那?(卜兒云)孩兒也,你說的豈不是?但是我的性命全虧他這爺兒兩個救的,我也曾說道,待我到家,多將些錢物,酬謝你救命之恩。不知他怎生知道我家里有個媳婦兒,道我婆媳婦又沒老公,他爺兒兩個又沒老婆,正是天緣天對。若不隨順,他依舊要勒死我。那時節我就慌張了,莫說自己許[63]了他,連你也許了他。兒也,這也是出于無奈。(正旦云)婆婆,你聽我說波。(唱)

【**花】避兇神要擇好日頭,拜家堂[64]要將香火修;梳著個霜雪般白髻[65],怎將這云霞般錦帕兜。怪不的女大不中留[66],你如今六旬左右,可不道到中年萬事休,舊恩愛一筆勾,新夫妻兩意投,枉教人笑破口。

(卜兒云)我的性命都是他爺兒兩個救的,事到如今,也顧不得別人笑話了。(正旦唱)

【青哥兒】你雖然是得他得他營救,須不是筍條[67]筍條年幼,的[68]便巧畫蛾眉[69]成配偶。想當初你夫主遺留,替你圖謀,置下田疇,蚤晚羹粥,寒暑衣裘;滿望你鰥寡孤獨,無捱無靠,母子每到白頭。公公也,則落得干生受[70]。

(卜兒云)孩兒也,他如今只待過門,喜事匆匆的,教我怎生回得他去?(正旦唱)

【寄生草】你道他匆匆喜,我替你倒細細愁;愁則愁興闌刪[71]咽不下交歡酒,愁則愁眼昏騰扭不上同心扣,愁則愁意朦朧睡不穩芙蓉褥。你待要笙歌引至畫堂前,我道這姻緣敢落在他人后。

(卜兒云)孩兒也,再不要說我了,他爺兒兩個都在門首等候,事已至此,不若連你也招了女婿罷。(正旦云)婆婆,你要招你自招,我并然不要女婿。(卜兒云)那個是要女婿的。爭奈他爺兒兩個自家捱過門來,教我如何是好?(張驢兒云)我們今日招過門去也。帽兒光光[72],今日做個新郎;袖兒窄窄,今日做個嬌客[73]。好女婿,好女婿,不枉了,不枉了。(同孛老入拜科)(正旦做不禮[74]科,云)兀那廝[75],靠后!(唱)

【賺煞】我想這婦人每休信那男兒口,婆婆也,怕沒的貞心兒自守,到今日招著個村老子[76],領著個半死囚。(張驢兒做嘴臉科,云)你看我爺兒兩個這等身段,盡也選得女婿過,你不要錯過了好時辰,我和你早些兒拜堂罷。(正旦不禮科,唱)則被你坑殺人[77]燕侶鶯儔。婆婆也,你豈不知羞!俺公公撞俯沖州,[78]的銅斗兒家緣[79]百事有,想著俺公公置就,怎忍教張驢兒情受[80]?(張驢兒做扯正旦拜科,正旦推跌科,唱)兀的不是俺沒丈夫的婦女下場頭[81]。(下)

(卜兒云)你老人家不要惱懆[82],難道你有活命之恩,我豈不思量報你;只是我那媳婦兒氣性最不好惹的,既是他不肯招你兒子,教我怎好招你老人家?我如今拼的好酒好飯養你爺兒兩個在家,待我慢慢的勸化俺媳婦兒;待他有個回心轉意,再作區處[83]。(張驢兒云)這歪剌骨[84],便是黃花女兒[85],剛剛扯的一把,也不消這等使性,平空的推了我一交,我肯干罷!就當面賭個誓與你:我今生今世不要他做老婆,我也不算好男子。(詞云)美婦人我見過萬千向外,不似這小妮子[86]生得十分憊賴[87];我救了你老性命死里重生,怎割舍得不肯把肉身陪待?(同下)

第二折

(賽盧醫上,詩云)小子太醫出身,也不知道醫死多人,何嘗怕人告發,關了一日店門?在城有個蔡家婆子,剛少的他廿兩花銀,屢屢親來索取,爭些捻斷脊筋。也是我一時智短,將他賺到荒村,撞見兩個不識姓名男子,一聲嚷道:“浪蕩乾坤,怎敢行兇撒潑[88],擅自勒死平民!”嚇得我丟了繩索,放開腳步飛奔。雖然一夜無事,終覺失精落魂;方知人命關天關地,如何看做壁上灰塵。從今改過行業,要得滅罪修因[89],將以前醫死的性命,一個個都與他一卷超度的**。小子賽盧醫的便是。只為要賴蔡婆婆二十兩銀子,賺他到荒僻去處,正待勒死他,誰想遇見兩個漢子,救了他去。若是再來討債時節,教我怎生見他?常言道的好:三十六計,走為上計[90]。喜得我是孤身,又無家小連累;不若收拾了細軟[91]行李,打個包兒,悄悄的躲到別處,另做營生,豈不干凈[92]?(張驢兒上,云)自家張驢兒,可奈那竇娥百般的不肯隨順我;如今那老婆子害病,我討服毒藥[93],與他吃了,藥死那老婆子,這小妮子好歹做我的老婆。(做行科,云)且住,城里人耳目廣,口舌多,倘見我討毒藥,可不嚷出事來?我前日看見南門外有個藥鋪,此處冷靜,正好討藥。(做到科,叫云)太醫哥哥,我來討藥的。(賽盧醫云)你討甚么藥?(張驢兒云)我討服毒藥。(賽盧醫云)誰敢合毒藥與你?這廝好大膽也。(張驢兒云)你真個不肯與我藥么?(賽盧醫云)我不與你,你就怎地我?(張驢兒做拖盧云)好呀,前日謀死蔡婆婆的,不是你來?你說我不認的你哩?我拖你見官去。(賽盧醫做慌科,云)大哥,你放我,有藥有藥。(做與藥科,張驢兒云)既然有了藥,且饒你罷。正是:得放手時須放手,得饒人處且饒人。(下)(賽盧醫云)可不悔氣[94]!剛剛討藥的這人,就是救那婆子的。我今日與了他這服毒藥去了,以后事發,越越[95]要連累我;趁早兒關上藥鋪,到涿州賣老鼠藥去也。(下)(卜兒上,做病伏幾科)(孛老同張驢兒上,云)老漢自到蔡婆婆家來,本望做個接腳[96],卻被他媳婦堅執不從。那婆婆一向收留俺爺兒兩個在家同住,只說好事不在忙,等慢慢里勸轉他媳婦,誰想那婆婆又害起病來。孩兒,你可曾算我兩個的八字,紅鸞[97]天喜[98]幾時到命哩?(張驢兒云)要看什么天喜到命,只賭本事做得去自去做。(孛老云)孩兒也,蔡婆婆害病好幾日了,我與你去問病波。(做見卜兒問科,云)婆婆,你今日病體如何?(卜兒云)我身子十分不快[99]哩。(孛老云)你可想些甚么吃?(卜兒云)我思量些羊[100]兒湯吃。(孛老云)孩兒,你對竇娥說,做些羊兒湯與婆婆吃。(張驢兒向古門[101]云)竇娥,婆婆想羊兒湯吃,快安排將[102]來。(正旦持湯上,云)妾身竇娥是也。有俺婆婆不快,想羊湯吃,我親自安排了與婆婆吃去。婆婆也,我這寡婦人家,凡事也要避些嫌疑,怎好收留那張驢兒父子兩個?非親非眷的,一家兒同住,豈不惹外人談議?婆婆也,你莫要背地里許了他親事,連我也累做不清不潔的。我想這婦人心好難保也呵。(唱)

【南呂一枝花】他則待一生鴛帳眠,那里肯半夜空房睡;他本是張郎婦,又做了李郎妻。有一等[103]婦女每相隨,并不說家克計,則打聽些閑是非;說一會不明白打鳳[104]的機關,使了些調虛囂[105]撈龍的見識。

【梁州第七】這一個似卓氏般當壚滌器,這一個似孟光般舉案齊眉[106];說的來藏頭蓋腳多憐悧[107],道著難曉,做出才知。舊恩忘卻,新愛偏宜;墳頭上土脈猶濕[108],架兒上又換新衣。那里有奔喪處哭倒長城[109],那里有浣紗時甘投大水[110],那里有上山來便化頑石[111]。可悲,可恥,婦人家直恁的無仁義;多淫奔,少志氣,虧殺前人在那里,更休說本性難移。

(云)婆婆,兒湯做成了,你吃些兒波。(張驢兒云)等我拿去。(做接嘗科,云)這里面少些鹽醋,你去取來。(正旦下)(張驢兒放藥科)(正旦上,云)這不是鹽醋?(張驢兒云)你傾下些。(正旦唱)

【隔尾】你說道少鹽欠醋無滋味,加料添椒才脆美。但愿娘親蚤痊濟,飲羹湯一杯,勝甘露[112]灌體,得一個身子平安倒大來喜。

(孛老云)孩兒,羊湯有了不曾?(張驢兒云)湯有了,你拿過去。(孛老將湯云)婆婆,你吃些湯兒。(卜兒云)有累你。(做嘔科,云)我如今打嘔,不要這湯吃了,你老人家吃罷。(孛老云)這湯特做來與你吃的,便不要吃,也吃一口兒。(卜兒云)我不吃了,你老人家請吃。(孛老吃科)(正旦唱)

【賀新郎】一個道你請吃,一個道婆先吃,這言語聽也難聽,我可是氣也不氣!想他家與咱家有甚的親和戚?怎不記舊日夫妻情意,也曾有百縱千隨。婆婆也,你莫不為黃金浮世寶,白發故人稀;因此上把舊恩情,全不比新知契。則待要百年同墓穴,那里肯千里送寒衣。

(孛老云)我吃下這湯去,怎覺昏昏沉沉的起來?(做倒科)(卜兒慌科,云)你老人家放精神著,你扎掙著些兒。(做哭科,云)兀的不是死了也!(正旦唱)

【斗蝦】空悲戚,沒理會,人生死,是輪回。感著這般病疾,值著這般時勢,可是風寒暑濕,或是饑飽勞役,各人證候[113]自知。人命關天關地,別人怎生替得?壽數非干今世,相守三朝五夕,說甚一家一計[114]。又無羊酒段匹,又無花紅財禮[115];把手為活過日,撒手如同休棄;不是竇娥忤逆,生怕傍人論議。不如聽咱勸你,認個自家悔氣,割舍的一具棺材停置,幾件布帛收拾,出了咱家門里,送入他家墳地。這不是你那從小兒年紀指腳的夫妻;我其實不關親,無半點凄惶淚。休得要心如醉,意似癡,便這等嗟嗟怨怨,哭哭啼啼。

(張驢兒云)好也啰!你把我老子藥死了,更待干罷!(卜兒云)孩兒,這事怎了也?(正旦云)我有什么藥在那里,都是他要鹽醋時,自家傾在湯兒里的。(唱)

【隔尾】這廝搬調[116]咱老母收留你,自藥死親爺待要唬嚇誰?(張驢兒云)我家的老子,倒說是我做兒子的藥死了,人也不信。(做叫科,云)四鄰八舍聽著:竇娥藥殺我家老子哩。(卜兒云)罷么,你不要大驚小怪的,嚇殺我也。(張驢兒云)你可怕么?(卜兒云)可知[117]怕哩。(張驢兒云)你要饒么?(卜兒云)可知要饒哩。(張驢兒云)你教竇娥隨順了我,叫我三聲的的親親的丈夫,我便饒了他。(卜兒云)孩兒也,你隨順了他罷。(正旦云)婆婆,你怎說這般言語?(唱)我一馬難將兩鞍鞴。想男兒在日曾兩年匹配,卻教我改嫁別人,其實做不得。

(張驢兒云)竇娥,你藥殺了俺老子,你要官休?要私休?(正旦云)怎生是官休?怎生是私休?(張驢兒云)你要官休呵,拖你到官司,把你三推六問[118],你這等瘦弱身子,當不過拷打,怕你不招認藥死我老子的罪犯!你要私休呵,你早些與我做了老婆,倒也便宜了你。(正旦云)我又不曾藥死你老子,情愿和你見官去來。(張驢兒拖正旦卜兒下)(凈扮孤[119]引祗候[120]上,詩云)我做官人勝別人,告狀來的要金銀;若是上司當刷卷[121],在家推病不出門。下官[122]楚州太守桃杌是也。今早升廳坐衙,左右,喝攛廂[123]。(祗候吆喝科)(張驢兒拖正旦卜兒上,云)告狀告狀。(祗候云)拿過來。(做跪見,孤亦跪科,云)請起。(祗候云)相公,他是告狀的,怎生跪著他?(孤云)你不知道,但來告狀的,就是我衣食父母[124]。(祗候吆喝科,孤云)那個是原告?那個是被告?從實說來。(張驢兒云)小人是原告張驢兒,告這媳婦兒,喚做竇娥,合毒藥下在羊湯兒里,藥死了俺的老子。這個喚做蔡婆婆,就是俺的后母。望大人與小人做主咱。(孤云)是那一個下的毒藥?(正旦云)不干小婦人事。(卜兒云)也不干老婦人事。(張驢兒云)也不干我事。(孤云)都不是,敢是我下的毒藥來?(正旦云)我婆婆也不是他后母,他自姓張,我家姓蔡。我婆婆因為與賽盧醫索錢,被他賺到郊外勒死;我婆婆卻得他爺兒兩個救了性命,因此我婆婆收留他爺兒兩個在家,養膳終身,報他的恩德。誰知他兩個倒起不良之心,冒認婆婆做了接腳,要逼勒小婦人做他媳婦。小婦人元是有丈夫的,服孝未滿,堅執不從。適值我婆婆患病,著小婦人安排羊湯兒吃。不知張驢兒那里討得毒藥在身,接過湯來,只說少些鹽醋,支轉[125]小婦人,暗地傾下毒藥。也是天幸,我婆婆忽然嘔吐,不要湯吃,讓與他老子吃,才吃的幾口,便死了。與小婦人并無干涉,只望大人高抬明鏡[126],替小婦人做主咱。(唱)

【牧羊關】大人你明如鏡,清似水,照妾身肝膽虛實。那羹本五味俱全,除了外百事不知。他推道嘗滋味,吃下去便昏迷。不是妾訟庭上胡支對[127],大人也,卻教我平白地說甚的。

(張驢兒云)大人詳情:他自姓蔡,我自姓張,他婆婆不招俺父親接腳,他養我父子兩個在家做甚么?這媳婦年紀兒雖小,極是個賴骨頑皮,不怕打的。(孤云)人是賤蟲,不打不招。左右,與我選大棍子打著。(祗候打正旦,三次噴水科)(正旦唱)

【罵玉郎】這無情棍棒教我捱不的。婆婆也,須是你自做下,怨他[128]誰!勸普天下前婚后嫁婆娘每,都看取我這般傍州例[129]。

【感皇恩】呀!是誰人唱叫揚疾[130],不由我不魄散魂飛。恰消停[131],才蘇醒,又昏迷。捱千般打拷,萬種凌逼,一杖下,一道血,一層皮。

【采茶歌】打的我肉都飛,血淋漓,腹中冤枉有誰知!則我這小婦人毒藥來從何處也,天那!怎么的覆盆不照太陽暉[132]!

(孤云)你招也不招?(正旦云)委的[133]不是小婦人下毒藥來。(孤云)既然不是,你與我打那婆子。(正旦忙云)住住住,休打我婆婆,情愿我招了罷。是我藥死公公來。(孤云)既然招了,著他畫了伏狀[134],將枷來枷上,下在死囚牢里去。到來日判個斬字,押付市曹[135]典刑。(卜兒哭科,云)竇娥孩兒,這都是我送了你性命,兀的不痛殺我也!(正旦唱)

【黃鐘尾】我做了個銜冤負屈沒頭鬼,怎肯便放了你好色荒淫漏面賊[136]?想人心不可欺,冤枉事天地知,爭到頭,競到底,到如今待怎的;情愿認藥殺公公,與了招罪。婆婆也,我若是不死呵,如何救得你?(隨祗候押下)

(張驢兒做叩頭科,云)謝青天老爺做主!明日殺了竇娥,才與小人的老子報的冤。(卜兒哭科,云)明日市曹中殺竇娥孩兒也,兀的[137]不痛殺我也!(孤云)張驢兒,蔡婆婆,都取保狀,著隨衙聽候。左右,打散堂鼓,將馬來回私宅去也。(同下)

第三折

(外[138]扮監斬官上,云)下官監斬官是也。今日處決犯人,著做公的把住巷口,休放往來人閑走。(凈扮公人,鼓三通,鑼三下科。劊子磨旗、提刀、押正旦帶枷上,劊子云)行動[139]些,行動些,監斬官去法場上多時了。(正旦唱)

【正宮端正好】沒來由犯王法,不堤防遭刑憲,叫聲屈動地驚天。頃刻間游魂先赴森羅殿,怎不將天地也生埋怨。

【滾繡球】有日月朝暮懸,有鬼神掌著生死權,天地也,只合把清濁分辨,可怎生糊突了盜跖顏淵[140]:為善的受貧窮更命短,造惡的享富貴又壽延。天地也,做得個怕硬欺軟,卻元來也這般順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為地?天也,你錯勘賢愚枉做天!哎,只落得兩淚漣漣。

(劊子云)快行動些,誤了時辰也。(正旦唱)

【倘秀才】則被這枷紐的我左側右偏,人擁的我前合后偃,我竇娥向哥哥行[141]有句言。(劊子云)你有甚么話說?(正旦唱)前街里去心懷恨,后街里去死無冤,休推辭路遠。

(劊子云)你如今到法場上面,有甚么親眷要見的,可教他過來,見你一面也好。(正旦唱)

【叨叨令】可憐我孤身只影無親眷,則落的吞聲忍氣空嗟怨。(劊子云)難道你爺娘家也沒的?(正旦云)止有個爹爹,十三年前上朝取應去了,至今杳無音信。(唱)蚤已是十年多不睹爹爹面。(劊子云)你適才要我往后街里去,是什么主意?(正旦唱)怕則怕前街里被我婆婆見。(劊子云)你的性命也顧不得,怕他見怎的?(正旦云)俺婆婆若見我披枷帶鎖赴法場餐刀去呵,(唱)枉將他氣殺也么哥[142],枉將他氣殺也么哥。告哥哥,臨危好與人行方便。

(卜兒哭上科,云)天那,兀的不是我媳婦兒!(劊子云)婆子靠后。(正旦云)既是俺婆婆來了,叫他來,待我囑付他幾句話咱。(劊子云)那婆子,近前來,你媳婦要囑付你話哩。(卜兒云)孩兒,痛殺我也!(正旦云)婆婆,那張驢兒把毒藥放在羊兒湯里,實指望藥死了你,要霸占我為妻。不想婆婆讓與他老子吃,倒把他老子藥死了。我怕連累婆婆,屈招了藥死公公,今日赴法場典刑。婆婆,此后遇著冬時年節,月一十五,有[143]不了的漿水飯,半碗兒與我吃,燒不了的紙錢,與竇娥燒一陌兒[144],則是看你死的孩兒面上。(唱)

【快活三】念竇娥葫蘆提[145]當罪愆,念竇娥身首不完全,念竇娥從前已往干家緣,婆婆也,你只看竇娥少爺無娘面。

【鮑老兒】念竇娥伏侍婆婆這幾年,遇時節將碗涼漿奠;你去那受刑法尸骸上烈些紙錢,只當把你亡化的孩兒薦。(卜兒哭科,云)孩兒放心,這個老身都記得。天那,兀的不痛殺我也!(正旦唱)婆婆也,再也不要啼啼哭哭,煩煩惱惱,怨氣沖天。這都是我做竇娥的沒時沒運,不明不暗,負屈銜冤。

(劊子做喝科,云)兀那婆子靠后,時辰到了也。(正旦跪科)(劊子開枷科)(正旦云)竇娥告監斬大人,有一事肯依竇娥,便死而無怨。(監斬官云)你有什么事?你說。(正旦云)要一領凈席,等我竇娥站立;又要丈二白練,掛在旗槍上,若是我竇娥委實冤枉,刀過處頭落,一腔熱血休半點兒沾在地下,都飛在白練上者[146]。(監斬官云)這個就依你,打甚么不緊[147]。(劊子做取席站科,又取白練掛旗上科)(正旦唱)

【耍孩兒】[148]不是我竇娥罰下這等無頭愿,委實的冤情不淺;若沒些兒靈圣與世人傳,也不見得湛湛青天。我不要半星熱血紅塵灑,都只在八尺旗槍素練懸。等他四下里皆瞧見,這就是咱萇弘化碧[149],望帝啼鵑[150]。

(劊子云)你還有甚的說話,此時不對監斬大人說,幾時說那?(正旦再跪科,云)大人,如今是三伏天道,若竇娥委實冤枉,身死之后,天降三尺瑞雪,遮掩了竇娥尸首。(監斬官云)這等三伏天道,你便有沖天的怨氣,也召不得一片雪來,可不胡說!(正旦唱)

【二煞】你道是暑氣暄,不是那下雪天,豈不聞飛霜六月因鄒衍[151]。若果有一腔怨氣噴如火,定要感的六出冰花[152]滾似錦,免著我尸骸現;要什么素車白馬[153],斷送[154]出古陌荒阡?

(正旦再跪科,云)大人,我竇娥死的委實冤枉,從今以后,著這楚州亢旱三年。(監斬官云)打嘴!那有這等說話!(正旦唱)

【一煞】你道是天公不可期,人心不可憐,不知皇天也肯從人愿。做甚么三年不見甘霖降,也只為東海曾經孝婦冤[155]。如今輪到你山陽縣,這都是官吏每無心正法,使百姓有口難言。

(劊子做磨旗科,云)怎么這一會兒天色陰了也?(內做風科,劊子云)好冷風也!(正旦唱)

【煞尾】浮云為我陰,悲風為我旋,三樁兒誓愿明題遍。(做哭科,云)婆婆也,直等待雪飛六月,亢旱三年呵,(唱)那其間才把你個屈死的冤魂這竇娥顯。

(劊子做開刀,正旦倒科)(監斬官驚云)呀,真個下雪了,有這等異事!(劊子云)我也道平日殺人,滿地都是鮮血,這個竇娥的血都飛在那丈二白練上,并無半點落地,委實奇怪。(監斬官云)這死罪必有冤枉。早兩樁兒應驗了,不知亢旱三年的說話,準也不準?且看后來如何。左右,也不必等待雪晴,便與我抬他尸首,還了那蔡婆婆去罷。(眾應科,抬尸下)

第四折

(竇天章冠帶引丑[156]張千祗從上,詩云)獨立空堂思黯然,高峰月出滿林煙;非關有事人難睡,自是驚魂夜不眠。老夫竇天章是也。自離了我那端云孩兒,可蚤十六年光景。老夫自到京師,一舉及第,官拜參知政事。只因老夫廉能清正,節操堅剛,謝圣恩可憐,加老夫兩淮提刑肅政廉訪使[157]之職,隨處審囚刷卷,體察濫官污吏,容老夫先斬后奏。老夫一喜一悲:喜呵,老夫身居臺省,職掌刑名,勢劍金牌[158],威權萬里;悲呵,有端云孩兒,七歲上與了蔡婆婆為兒媳婦,老夫自得官之后,使人往楚州問蔡婆婆家,他鄰里街坊道,自當年蔡婆婆不知搬在那里去了,至今音信皆無。老夫為端云孩兒,啼哭的眼目昏花,憂愁的須發斑白。今日來到這淮南地面,不知這楚州為何三年不雨?老夫今在這州廳安歇。張千,說與那州中大小屬官,今日免參,明日蚤見。(張千向古門云)一應大小屬官,今日免參,明日蚤見。(竇天章云)張千,說與那六房吏典,但有合刷照文卷,都將來,待老夫燈下看幾宗波。(張千送文卷科,竇天章云)張千,你與我掌上燈,你每都辛苦了,自去歇息罷。我喚你便來,不喚你休來。(張千點燈同祗從下,竇天章云)我將這文卷看幾宗咱。一起犯人竇娥,將毒藥致死公公。我才看頭一宗文卷,就與老夫同姓;這藥死公公的罪名,犯在十惡不赦[159],俺同姓之人也有不畏法度的。這是問結了的文書,不看他罷;我將這文卷壓在底下,別看一宗咱。(做打呵欠科,云)不覺的一陣昏沉上來,皆因老夫年紀高大,鞍馬勞困之故。待我搭伏定[160]書案,歇息些兒咱。(做睡科,魂旦上,唱)

【雙調新水令】我每日哭啼啼守住望鄉臺[161],急煎煎把仇人等待,慢騰騰昏地里走,足律律[162]旋風中來,則被這霧鎖云埋,攛掇[163]的鬼魂快。

(魂旦望科,云)門神戶尉[164]不放我進去。我是廉訪使竇天章女孩兒,因我屈死,父親不知,特來托一夢與他咱。(唱)

【沉醉東風】我是那提刑的女孩,須不比現世的妖怪,怎不容我到燈影前,卻攔截在門桯[165]外?(做叫科,云)我那爺爺呵,(唱)枉自有勢劍金牌,把俺這屈死三年的腐骨骸,怎脫離無邊苦海!

(做入見哭科,竇天章亦哭科,云)端云孩兒,你在那里來?(魂旦虛下[166])(竇天章做醒科,云)好是奇怪也!老夫才合眼去,夢見端云孩兒,恰便似來我跟前一般,如今在那里?我且再看這文卷咱。(魂旦上做弄燈科)(竇天章云)奇怪,我正要看文卷,怎生這燈忽明忽滅的!張千也睡著了,我自己剔燈咱。(做剔燈,魂旦翻文卷科,竇天章云)我剔的這燈明了也,再看幾宗文卷。一起犯人竇娥藥死公公。(做疑怪科,云)這一宗文卷,我為頭看過,壓在文卷底下,怎生又在這上頭?這幾時問結了的,還壓在底下,我別看一宗文卷波。(魂旦再弄燈科,竇天章云)怎么這燈又是半明半暗的,我再剔這燈咱。(做剔燈,魂旦再翻文卷科,竇天章云)我剔的這燈明了,我另拿一宗文卷看咱。一起犯人竇娥藥死公公。呸!好是奇怪!我才將這文書分明壓在底下,剛剔了這燈,怎生又翻在面上?莫不是楚州后廳里有鬼么?便無鬼呵,這樁事必有冤枉。將這文卷再壓在底下,待我另看一宗,如何?(魂旦又弄燈科,竇天章云)怎生這燈又不明了?敢有鬼弄這燈?我再剔一剔去。(做剔燈科,魂旦上,做撞見科,竇天章舉劍擊桌科,云)呸!我說有鬼!兀那鬼魂,老夫是朝廷欽差帶牌走馬肅政廉訪使,你向前來,一劍揮之兩段。張千,虧你也睡的著,快起來,有鬼有鬼。兀的不嚇殺老夫也。(魂旦唱)

【喬牌兒】[167]則見他疑心兒胡亂猜,聽了我這哭聲兒轉驚駭。哎,你個竇天章直恁的[168]威風大,且受我竇娥這一拜。

(竇天章云)兀那鬼魂,你道竇天章是你父親,受你孩兒竇娥拜,你敢錯認了也?我的女兒叫做端云,七歲上與了蔡婆婆為兒媳婦。你是竇娥,名字差了,怎生是我女孩兒?(魂旦云)父親,你將我與了蔡婆婆家,改名做竇娥了也。(竇天章云)你便是端云孩兒?我不問你別的,這藥死公公是你不是?(魂旦云)是你孩兒來。(竇天章云)噤聲[169]!你這小妮子,老夫為你啼哭的眼也花了,憂愁的頭也白了,你地[170]犯下十惡大罪,受了典刑。我今日官居臺省,職掌刑名,來此兩淮審囚刷卷,體察濫官污吏;你是我親生之女,老夫將你治不的,怎治他人?我當初將你嫁與他家呵,要你三從四德:三從者,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四德者,事公姑,敬夫主,和妯娌,睦街坊。今三從四德全無,地犯了十惡大罪。我竇家三輩無犯法之男,五世無再婚之女;到今日被你辱沒祖宗世德,又連累我的清名。你快與我細吐真情,不要虛言支對;若說的有半厘差錯,牒發你城隍祠內,著你永世不得人身,罰在陰山永為餓鬼。(魂旦云)父親停嗔息怒,暫罷狼虎之威,聽你孩兒慢慢的說一遍咱。我三歲上亡了母親,七歲上離了父親,你將我送與蔡婆婆做兒媳婦。至十七歲與夫配合,才得兩年,不幸兒夫亡化,和俺婆婆守寡。這山陽縣南門外有個賽盧醫,他少俺婆婆二十兩銀子。俺婆婆去取討,被他賺到郊外,要將婆婆勒死;不想撞見張驢兒父子兩個,救了俺婆婆性命。那張驢兒知道我家有個守寡的寡婦,便道:“你婆兒媳婦既無丈夫,不若招我父子兩個。”俺婆婆初也不肯,那張驢兒道:“你若不肯,我依舊勒死你。”俺婆婆懼怕,不得已含糊許了。只得將他父子兩個領到家中,養他過世。有張驢兒數次調戲你女孩兒,我堅執不從。那一日俺婆婆身子不快,想羊兒湯吃,你孩兒安排了湯。適值張驢兒父子兩個問病,道:“將湯來我嘗一嘗。”說:“湯便好,只少些鹽醋。”賺的我去取鹽醋,他就暗地里下了毒藥,實指望藥殺俺婆婆,要強逼我成親。不想俺婆婆偶然發嘔,不要湯吃,卻讓與老張吃,隨即七竅流血藥死了。張驢兒便道:“竇娥藥死了俺老子,你要官休要私休?”我便道:“怎生是官休?怎生是私休?”他道:“要官休,告到官司,你與俺老子償命;若私休,你便與我做老婆。”你孩兒便道:“好馬不鞴雙鞍,烈女不更二夫;我至死不與你做媳婦,我情愿和你見官去。”他將你孩兒拖到官中,受盡三推六問,吊拷繃扒[171],便打死孩兒,也不肯認。怎當州官見你孩兒不認,便要拷打俺婆婆;我怕婆婆年老,受刑不起,只得屈認了。因此押赴法場,將我典刑。你孩兒對天發下三樁誓愿:第一樁,要丈二白練掛在旗槍上,若系冤枉,刀過頭落,一腔熱血休滴在地下,都飛在白練上;第二樁,現今三伏天道,下三尺瑞雪,遮掩你孩兒尸首;第三樁,著他楚州大旱三年。果然血飛上白練,六月下雪,三年不雨,都是為你孩兒來。(詩云)不告官司只告天,心中怨氣口難言;防他老母遭刑憲,情愿無辭認罪愆。三尺瓊花骸骨掩,一腔鮮血練旗懸;豈獨霜飛鄒衍屈,今朝方表竇娥冤。(唱)

【雁兒落】你看這文卷曾道來不道來,則我這冤枉要忍耐如何耐?我不肯順他人,倒著我赴法場;我不肯辱祖上,倒把我殘生壞。

【得勝令】呀,今日個搭伏定攝魂臺,一靈兒[172]怨哀哀。父親也,你現掌著刑名事,親蒙圣主差,端詳這文冊,那廝亂綱常當合敗,便萬剮了喬才[173],還道[174]報冤仇不暢懷。

(竇天章做泣科,云)哎!我那屈死的兒,則被你痛殺我也!我且問你:這楚州三年不雨,可真個是為你來?(魂旦云)是為你孩兒來。(竇天章云)有這等事!到來朝我與你做主。(詩云)白頭親苦痛哀哉,屈殺了你個青春女孩;只恐怕天明了,你且回去,到來日我將文卷改正明白。(魂旦暫下)(竇天章云)呀,天色明了也。張千,我昨日看幾宗文卷,中間有一鬼魂來訴冤枉。我喚你好幾次,你再也不應,直恁的好睡那。(張千云)我小人兩個鼻子孔一夜不曾閉,并不聽見女鬼訴什么冤狀,也不曾聽見相公呼喚。(竇天章做叱科,云)!今蚤升廳坐衙,張千,喝攛廂者。(張千做么喝科,云)在衙人馬平安,抬書案。(稟云)州官見。(外扮州官入參科)(張千云)該房吏典見。(丑扮吏入參見科)(竇天章問云)你這楚州一郡,三年不雨,是為著何來?(州官云)這個是天道[175]亢旱,楚州百姓之災,小官等不知其罪。(竇天章做怒云)你等不知罪么!那山陽縣有用毒藥謀死公公犯婦竇娥,他問斬之時,曾發愿道:“若是果有冤枉,著你楚州三年不雨,寸草不生。”可有這件事來?(州官云)這罪是前升任桃州守問成的,現有文卷。(竇天章云)這等糊突的官,也著他升去!你是繼他任的,三年之中,可曾祭這冤婦么?(州官云)此犯系十惡大罪,元不曾有祠,所以不曾祭得。(竇天章云)昔日漢朝有一孝婦守寡,其姑自縊身死,其姑女告孝婦殺姑。東海太守將孝婦斬了,只為一婦含冤,致令三年不雨。后于公治獄,仿佛見孝婦抱卷哭于廳前,于公將文卷改正,親祭孝婦之墓,天乃大雨。今日你楚州大旱,豈不正與此事相類。張千,分付該房僉牌下山陽縣,著拘張驢兒、賽盧醫、蔡婆婆一起人犯,火速解審,毋得違誤片刻者。(張千云)理會得。(下)(丑扮解子押張驢兒、蔡婆婆,同張千上,稟云)山陽縣解到審犯聽點。(竇天章云)張驢兒。(張驢兒云)有。(竇天章云)蔡婆婆。(蔡婆婆云)有。(竇天章云)怎么賽盧醫是緊要人犯不到?(解子云)賽盧醫三年前在逃,一面著廣捕批緝拿去了,待獲日解審。(竇天章云)張驢兒,那蔡婆婆是你的后母么?(張驢兒云)母親好冒認的?委實是。(竇天章云)這藥死你父親的毒藥,卷上不見有合藥的人,是那個的毒藥?(張驢兒云)是竇娥自合就的毒藥。(竇天章云)這毒藥必有一個賣藥的醫鋪,想竇娥是個少年寡婦,那里討這藥來;張驢兒,敢是你合的毒藥么?(張驢兒云)若是小人合的毒藥,不藥別人,倒藥死自家老子?(竇天章云)我那屈死的兒呀,這一節是緊要公案,你不自來折辯,怎得一個明白,你如今冤魂卻在那里?(魂旦上,云)張驢兒,這藥不是你合的,是那個合的?(張驢兒做怕科,云)有鬼有鬼,撮鹽入水,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176],敕。(魂旦云)張驢兒,你當日下毒藥在羊兒湯里,本意藥死俺婆婆,要逼勒我做渾家。不想俺婆婆不吃,讓與你父親吃,被藥死了,你今日還敢賴哩!(唱)

【川撥棹】[177]猛見了你這吃敲材[178],我只問你這毒藥從何處來?你本意待暗里栽排,要逼勒我和諧,倒把你親爺毒害,怎教咱替你耽罪責!

(魂旦做打張驢兒科)(張驢兒做避科,云)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大人說這毒藥必有個賣藥的醫鋪,若尋得這賣藥的人,來和小人折對[179],死也無詞。(丑扮解子解賽盧醫上,云)山陽縣續解到犯人一名賽盧醫。(張千喝云)當面。(竇天章云)你三年前要勒死蔡婆婆,賴他銀子,這事怎么說?(賽盧醫叩頭科,云)小的[180]要賴蔡婆婆銀子的情是有的,當被兩個漢子救了,那婆婆并不曾死。(竇天章云)這兩個漢子,你認的他叫做什么名姓?(賽盧醫云)小的認便認得,慌忙之際,可不曾問的他名姓。(竇天章云)現有一個在階下,你去認來。(賽盧醫做下認科,云)這個是蔡婆婆。(指張驢兒云)想必這毒藥事發了。(上云)是這一個,容小的訴稟:當日要勒死蔡婆婆時,正遇見他爺兒兩個,救了那婆婆去。過得幾日,他到小的鋪中,討服毒藥。小的是念佛吃齋人,不敢做昧心的事,說道:“鋪中只有官料藥,并無什么毒藥。”他就睜著眼道:“你昨日在郊外要勒死蔡婆婆,我拖你見官去。”小的一生最怕的是見官,只得將一服毒藥與了他去。小的見他生相[181]是個惡的,一定拿這藥去藥死了人,久后敗露,必然連累,小的一向逃在涿州地方,賣些老鼠藥。剛剛是老鼠被藥殺了好幾個,藥死人的藥,其實再也不曾合。(魂旦唱)

【七弟兄】[182]你只為賴財,放乖,要當災,(帶云)這毒藥呵,(唱)原來是你賽盧醫出賣,張驢兒買,沒來由填做我犯由牌,到今日官去衙門在。

(竇天章云)帶那蔡婆婆上來。我看你也六十外人了,家中又是有錢鈔的,如何又嫁了老張,做出這等事來?(蔡婆婆云)老婦人因為他爺兒兩個救了我的性命,收留他在家養膳過世。那張驢兒常說要將他老子接腳進來,老婦人并不曾許他。(竇天章云)這等說,你那媳婦就不該認做藥死公公了。(魂旦云)當日問官要打俺婆婆,我怕他年老受刑不起,因此咱認做藥死公公,委實是屈招個。(唱)

【梅花酒】你道是咱不該,這招狀供寫的明白,本一點孝順的心懷,倒做了惹禍的胚胎。我只道官吏每還覆勘,怎將咱屈斬首在長街。第一要素旗槍鮮血灑,第二要三尺雪將死尸埋,第三要三年旱示天災,咱誓愿委實大。

【收江南】呀,這的是衙門從古向南開,就中無個不冤哉。痛殺我嬌姿弱體閉泉臺,蚤三年以外,則落的悠悠流恨似長淮。

(竇天章云)端云兒也,你這冤枉,我已盡知,你且回去。待我將這一起人犯并原問官吏,另行定罪,改日做個水陸道場[183],超度你生天便了。(魂旦拜科,唱)

【鴛鴦煞尾】從今后把金牌勢劍從頭擺,將濫官污吏都殺壞,與天子分憂,萬民除害。(云)我可忘了一件,爹爹,俺婆婆年紀高大,無人侍養,你可收恤家中,替你孩兒盡養生送死之禮,我便九泉之下,可也瞑目。(竇天章云)好孝順的兒也。(魂旦唱)囑付你爹爹,收養我奶奶,可憐他無婦無兒,誰管顧年衰邁。再將那文卷舒開,(帶云)爹爹,也把我竇娥名下,(唱)屈死的于伏罪名兒改。(下)

(竇天章云)喚那蔡婆婆上來。你可認的我么?(蔡婆婆云)老婦人眼花了,不認的。(竇天章云)我便是竇天章。適才的鬼魂,便是我屈死的女孩兒端云。你這一行人,聽我下斷:張驢兒毒殺親爺,奸占寡婦,合擬凌遲[184],押付市曹中,釘上木驢[185],剮一百二十刀處死。升任州守桃杌,并該房吏典,刑名違錯,各杖一百,永不敘用。賽盧醫不合賴錢,勒死平民;又不合修合毒藥,致傷人命,發煙障地面[186],永遠充軍。蔡婆婆我家收養,竇娥罪改正明白。(詞云)莫道我念亡女與他滅罪消愆,也只可憐見楚州郡大旱三年。昔于公曾表白東海孝婦,果然是感召得靈雨如泉。豈可便推諉道天災代有,竟不想人之意感應通天。今日個將文卷重行改正,方顯的王家法不使民冤。

題目 秉鑒持衡廉訪法

正名[187] 感天動地竇娥冤

* * *

[1] 楔子——本是木匠用來塞緊、加固器具、木作的榫頭的契形木片。后來戲劇、小說借用了這個名稱。元雜劇里,一般分為四折;或在四折之外,加上一個或兩個楔子,放在劇首或折與折之間,用來介紹人物、情節和加強前后劇情的聯系。所唱曲子,只用一二支小令,不用長套。《古今雜劇》本此劇無楔子,并入第一折內。

[2] 卜兒——劇中扮演老婦人的人。宋元把“娘”字省寫為“”,又省為“卜”。卜兒就是老娘、老婦的意思。徐渭《南詞敘錄》:“老旦曰卜兒。”自注:“外兒也,省文作卜。”王國維《古劇腳色考》:“扮老婦者謂之卜兒。”

[3] 詩云——元雜劇體制,腳色出場后,一般先念四句上場詩,或叫定場詩。詩的內容按照出場人的身份、行業、年齡及劇情而有所不同。老旦出場多用此詩。《古今雜劇》本無后二句。

[4] 老身——老年人的自稱(包括男、女),元劇中多用為老婦人的自稱。《北史·穆崇傳》:“老身二十年侍中。”《新五代史·漢家人傳》:“(太后誥曰)老身未終殘年。”

[5] 日月——元劇中多指生活、光陰。

[6] 二十兩——《古今雜劇》本作“五兩”;下文“四十兩”作“十兩”。《元曲選》的編者可能認為“五兩”、“十兩”太少,故倍增之。無論是“五兩”或“二十兩”,都反映了元代社會盛行的**(羊羔兒利)剝削制的殘酷情況。

[7] 準——這里是折償、抵充的意思。

[8] 早晚——表時間不定之詞。這里約相當于“時候”的意思。下文“早晚若頑劣呵”,則是“有時”、“時或”的意思。

[9] 敢待——大概就要(表示即將發生),含有一定程度的肯定語氣。本書《梧桐雨·二》:“敢待做假忠孝龍逢比干”,則含有疑問語氣,莫非要之意。

[10] 沖末——末,角色名;劇中的男角,猶如近代的京劇中的“生”。正末,男主角;此外,又有副末、沖末、外末、小末等名目。沖末,多扮男角,也偶有扮女角的。《古今雜劇》本沖末即扮卜兒。《元曲選》本改扮竇天章。

[11] 正旦——旦,角色名;正旦,劇中的女主角。此外,又有副旦、貼旦、外旦、小旦、大旦、老旦、花旦、色旦、搽旦等名目。元雜劇體制,有末本、旦本之分。末本,在劇中由正末一人獨唱;旦本,由正旦一人獨唱。

[12] 縹緗(piǎo xiānɡ瞟香)——縹,青白色的綢子;緗,淺黃色的綢子。古人用它包書,或作書囊,因此,后來就成為珍貴書籍的代稱。

[13] 貧殺——窮死;極力夸大之詞。

[14] 馬相如——即司馬相如;字長卿,成都人,漢代的大文學家。曾在臨邛作客;他很會彈琴,蜀中豪富卓王孫的女兒卓文君愛他,背著父母,跟他一起到了成都。他家里很窮,一無所有,只剩四堵墻壁。夫婦兩人開著小酒店過活,卓文君當壚沽酒,他自己打雜。后來漢武帝讀到他所著的《子虛賦》,大為贊賞,召他到朝中做官。

[15] 小生——古時書生自謙之稱。

[16] 爭奈——同怎奈;無可奈何之意。

[17] 渾家——本指全家,后來專以指妻。清·錢大昕《恒言錄》三謂:“稱妻曰渾家,見鄭文寶《南唐近事》。”

[18] 盤纏——旅費,俗語叫做盤費或盤程;也指日常生活費用。

[19] 春榜動,選場開——在京城舉行的進士**和發榜,多在春季。這兩句是說,春季將要舉行**了。

[20] 上朝取應——到京城應考。

[21] 科——或作科范、科泛。戲劇術語,表示劇中人物的動作或情態,一般叫做“科”或“介”。

[22] 看覷——照顧,關照。

[23] 則個——加重語氣,表示希望的語助詞,略近“著”或“者”。

[24] 這等——這樣。

[25] 親(qìnɡ慶)家——男女結婚,雙方的父母互稱為親家;親念去聲。《舊唐書·蕭嵩傳》:“嵩子尚新昌公主。嵩妻入謁,帝呼為親家。”本書《東堂老·楔子》:“所以親家往來,勝如骨肉。”則系泛指親戚之家;親念陰平聲。

[26] 兀的——或作兀底、兀得、阿的,指示詞,猶如說“這個”;有時也兼表驚異或鄭重的口氣。

[27] 咱——或作者。用在一句話的末尾,表示應當、命令或希望的意思。

[28] 看承——看待,對待。

[29] 則——或作子,元劇中用法同“只”。

[30] 處分——本是處理、分付的意思,與現在作處罰解略有不同。明·胡震亨《唐音癸籤》卷二十四:“唐人用處分二字,分,去聲,今人讀平聲者誤。劉禹錫《和令狐楚〈聞思帝鄉曲〉》:‘滄海西頭舊丞相,停杯處分不須吹。’及白居易‘處分貧家舊活計’,可證。”這里就是分付、囑咐的意思。

[31] (huò獲)——此處用法同“喲”,表示驚嘆之詞。

[32] 〔仙呂賞花時〕——《古今雜劇》本無此曲,只念了四句詩:“彈劍自傷悲,文章習仲尼。不幸妻先死,父子兩分離。”

[33] 割舍得——亦作割舍的、割舍了,或倒作舍割,謂舍棄。趙令畤《侯鯖錄》三:“兩耳堪作底用?割舍不得。”本書《救風塵》:“割舍的一不作二不休。”意謂拼著,豁出去。

[34] 暗(àn案)消魂——“黯然消魂”的省語。暗,通黯;消,通銷。江淹《別賦》:“黯然銷魂者,惟別而已矣。”黯然消魂,形容人們分別的時候,心里難過,心神沮喪的情狀。

[35] 下的——或作下得。就是“舍得”的音轉。

[36] 執料——照料。

[37] 去來——就是去;來,語尾助詞,無義。陶潛《歸去來辭》:“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歸去來,即歸去。

[38] 凈——角色名,以扮演剛強獰猛的人為主,也有扮演反面人物的,近代京劇中叫做花臉。元劇中,一般扮演男角,有時也扮演女角。又有副凈、二凈、丑等名目。明·徐渭《南詞敘錄》云:“或曰其面不凈,故反言之。予意:即古‘參軍’二字合而訛之耳。”

[39] 賽盧醫——賽,是趕得上、比得過的意思。盧醫,指古代良醫扁鵲;盧是他住的地方,因稱為盧醫。元劇中常稱庸醫為賽盧醫,是用反語打諢,譏笑這個醫生不高明的意思。《董解元西廂記》卷五:“……都來四十字,治病賽盧醫。”

[40] 本草——即《神農本草》,漢代人著,歷代多有修訂增補,是我國最古的一部藥物學書籍。

[41] 在城——本城,這里指山陽縣城。

[42] 靜辦——清靜,安靜。辦,語助詞。現在北京及一些地方口語中,還有此說法。

[43] 驀——這里同邁,跨過。

[44] 兀那——即那,指示詞。兀,發聲詞,無義。

[45] 孛老——劇中扮演老頭兒的人。王國維《古劇腳色考》:“金元之際,‘鮑老’之名分化而三,其扮演盜賊者謂之邦老;扮老人者謂之孛老;扮老婦者謂之卜兒:皆‘鮑老’一聲之轉,故為異名以相別耳。”

[46] 爭些——差一點,幾乎。

[47] 敢——莫非,大約,難道。

[48] 背云——戲劇術語。在舞臺上背著別的角色,假定人家聽不見,自己講自己心里的話。現在叫做“打背躬”、“旁白”。

[49] 禁受——禁當,承當,忍受。

[50] 待——用作語助詞,放在句中或句末,略近于現代口語中的“呵”、“啊”。

[51] 大都來——亦作大古來、大剛來,意為大抵,大半,總之,算來;表示概括之意。

[52] 剔團(luán欒)——剔,形容極圓的副詞,猶如說“滴溜兒”。團,或作禿、突欒。剔團,就是非常圓的意思。

[53] 急煎煎——焦急的樣子。

[54] 冗(rǒnɡ)冗——雜亂,煩多。

[55] 拔短籌——籌,古代用竹片(或木片)制成的計算數目的工具,每根籌上都刻明數目。賭博或飲酒的時候,也都用籌來分輸贏。拔短籌,這里比喻短命的意思。現在有些地方還有“拔短”的說法:賭博贏了錢,不等終局就走,這種人被稱為“拔短鬼”。引申起來,凡事半途而廢,都可叫做“拔短”或“拔短籌”。

[56] 每——元代語言中,人稱代詞下的“每”字,用法同“們”,表示多數。但也有僅作語尾用的,如本書《虎頭牌》三折:“小的每”之“每”,僅表單數,作語尾助詞。

[57] 端的——真的。本書《魔合羅》四折:“問端的”,則為究竟、原委、底細之意。

[58] 偢(chǒu丑)——瞅睬、理會、過問的意思。《西廂記》二本〔賺煞〕:“眾家眷誰偢問”,與此同意。

[59] 前世里燒香不到頭——迷信說法,前世燒了斷頭香,今生就得折斷、分離、無子的果報,夫妻亦不能一齊到老。《西廂記》第一本二折:“是前世燒了斷頭香”,王仲文《救孝子》:“莫不是前生燒著什么斷頭香”,均與此義同。

[60] 也波——語句中間的助詞,無義;是元劇〔仙呂·點絳唇〕套中〔天下樂〕曲第二句必用的定格。

[61] 羞人答答的——或作羞答答的。害羞,難為情的樣子。答答,語助詞。

[62] 不中——不行,使不得。現在豫、鄂一帶口語中,還是這樣說。《左傳》成公二年:“克于先大夫無能為役。”杜注:“不中為之役使。”

[63] 許——許婚的省語;即答應了張驢兒父子的要求。《孔雀東南飛》:“幸可廣問訊,不得便相許。”

[64] 拜家堂——俗稱拜堂,舊時結婚時的一種禮儀,由新婦在堂中向公婆、親長拜見。

[65] 髻(dí jì狄記)——或作髻、髻。古時婦女頭上套網的假發,帶有裝飾性的一種假髻。

[66] 女大不中留——是一句古諺語;謂女子長大成人,即應出嫁,不宜長留在家中,是勉強留不住的。《西廂記》四本:“常言道:女大不中留。”

[67] 筍條——竹根所生的幼芽,比喻人的年輕。

[68] (chǎn產)的——或作地。無緣無故地,平白地;倒,還,反而。這里用的前義。

[69] 巧畫蛾眉——漢代張敞(曾作過京兆尹,曲中也稱他為張京兆)和他的妻子愛情很濃厚,曾替他的妻子畫眉毛;后來常用這個故事表示夫婦感情好。

[70] 干生受——生受,用于自己方面,是受苦、受罪的意思。對人家而言,是難為、辛苦、有勞的意思。干生受,就是白辛苦。

[71] 闌刪——或作闌珊。懶散,打不起勁兒。在詠景物時,有衰歇、零落之意。

[72] 帽兒光光四句——元劇中常用以贊賀新郎的話。形容結婚時,新郎衣帽光鮮整潔。

[73] 嬌客——對女婿的愛稱。黃庭堅《山谷內集·次韻子贍和王子立》詩:“婦翁不可撾,王郎非嬌客。”注:“王適,字子立,子由之婿。”陸游《老學庵筆記》三:“秦會之有十客,……吳益以愛婿為嬌客。”

[74] 不禮——這里是不理的意思。

[75] 廝——元劇中有兩種用法:一、對男子的賤稱,如這廝,那廝;就是這(那)個家伙的意思。二、作相互的相解,如廝似,廝見;就是相似,相見。

[76] 村老子——粗鄙的老頭子,輕視、鄙賤之詞。村,粗野、質樸、鄙俗。老子,老頭子。

[77] 坑殺人——坑,這里同傾,就是陷害的意思。坑殺人,猶如說:害死人。

[78] (zhènɡ chuài證踹)——或作掙、掙揣、掙側。有兩義:一、同掙,用力謀取、取得。二、同掙扎,勉強支持。這里用的是第一義。

[79] 銅斗兒家緣——用銅斗比喻家產殷實、牢固。銅斗,唐·蘇《垅上記》:“有人開玄武湖,于古冢得一銅斗,有柄。文帝以訪朝士。何承天謂:此亡新威斗,莽三公亡者賜之,一在冢內,一在冢外。

[80] 情受——同請受,承受之意。

[81] 下場頭——即下場,結果,結局。

[82] 惱懆(cǎo草)——煩惱不安。

[83] 區處——分別處置、處理的意思。

[84] 歪剌骨——或省作歪剌、歪臘。舊時侮辱婦女的話;含有潑辣,臭肉,不正派等義。

[85] 黃花女兒——閨女,處女。

[86] 小妮子——小丫頭,小妞兒。

[87] 憊(bèi備)賴——一作破賴、派賴。潑賴、調皮的意思。《馀冬序錄》:“蘇州謂丑惡曰潑賴。潑音如派。”

[88] 撒潑——舉動粗野,蠻橫無理,猶云、撒野、耍賴。

[89] 修因——佛教的說法,前生修了善或惡之因,來生就得到善或惡之果(報)。《嘉祥大經疏》:“法藏修因感凈土果。”

[90]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古時的成語,意謂別無他策,只有一走了事;“三十六”,極言其多,系虛擬。《南齊書·王敬則傳》:“檀公三十六策,走是上計。”

[91] 細軟——指金銀珠寶綢緞等貴重而又輕便易攜帶的財物。

[92] 干凈——意謂無牽累、省心。

[93] 毒藥——元代有禁令,不準非醫人買賣毒藥。《元史·刑法志》:“諸有毒之藥,非醫人輒賣買,致傷人命者,買者賣者皆處死。不曾傷人者,各杖六十七。仍追至元鈔一百兩,與告人充賞。”

[94] 悔氣——即晦氣;遇事不順利,倒霉。

[95] 越越——越發,更加;兩相比較之詞。

[96] 接腳——凡接替死者之職務或地位的人,都被稱為“接腳”,如接腳官、接腳夫人、接腳婿等。《舊唐書·韋陟傳》:“后為吏部侍郎,常病選人冒名接腳。”《唐會要》七十四“選部”:“貞元四年八月吏部奏……因此人多罔冒,吏或詐欺:分現官者,謂之擘名;承已死者,謂之接腳。”《唐語林》七“補遺”:“白敏中……始婚也,已朱衣矣。嘗戲其妻為接腳夫人,安用此?”

[97] 紅鸞——星相家迷信的說法,命里有紅鸞星照限,主婚姻成就,有喜事。

[98] 天喜——星相家迷信的說法,日支與月建相合,如寅月逢戌日,卯月逢亥日,都叫做天喜,這一天就是吉日。

[99] 不快——身體不舒服,有病。《輟耕錄》十:“世謂有疾曰不快,陳壽作〈華陀傳〉已然。”《三國志·華陀傳》:“又有一士大夫不快。陀云:君病深,當破腹取。……”

[100] ——同肚。

[101] 古門——即古門道,亦作鬼門道,就是戲臺上演員上場、下場的左右門。

[102] 將——拿、帶。

[103] 一等——猶云一種、一類;與平常所說一等(級)、二等之義有別。

[104] 打鳳、撈龍——元劇習用語;就是安排圈套,使人中計,墮入其中的意思。

[105] 虛囂(xiāo消)——虛浮,偽詐。囂是枵的借用字。

[106] 孟光般舉案齊眉——孟光,東**,梁鴻的妻子。他倆平常相敬如賓;飯菜熟后,孟光把案(托盤一類的用具)高舉齊眉送去,表示對丈夫的敬愛。事見《后漢書·梁鴻傳》。

[107] 憐悧——干凈,沒有牽累的意思。

[108] 墳頭上土脈猶濕——古代傳說故事:一個婦女用扇子扇死去不久的丈夫的墳土,莊周問她為什么扇?她說:丈夫曾對她說,墳上的土干了,她就可以改嫁別人,因此,她想趕快扇干墳土。這里是說,沒等墳土干就想改嫁。

[109] 奔喪處哭倒長城——民間傳說故事:秦始皇時,范杞梁被差去筑長城,死在那里。他的妻子孟姜女去尋找他,在城下慟哭,城墻倒了一大片,杞梁的尸骨也發現出來了。

[110] 浣紗時甘投大水——春秋時,伍子胥從楚國逃難到吳國去,走到江邊,一個浣紗的女子看見他是逃難的人,就給他飯吃。臨走,伍子胥囑咐她不要告訴后面的追兵,她就投江而死,以表明自己是誠心救他的心志。

[111] 上山來便化頑石——古代神話傳說:一個人出外未歸,他的妻子天天登山遠望,盼他歸來;日子久了,她就變成了山上的一塊石頭。后來稱這塊石頭為“望夫石”。

[112] 甘露——古人認為,天下太平,天就降一種甘甜的膏露,人喝了可以長生。佛教的說法,甘露,是諸天不死之藥,人吃了就可以命長身安,力大體光。

[113] 證候——病狀。陶宏景《肘后方序》:“其論諸病證候,因藥變通,而病是大治。”

[114] 一家一計——一家人一條心的意思。

[115] 羊酒段匹、花紅財禮——都是舊時結婚,男方送給女方的禮物錢財,作為訂婚、結婚的象征。

[116] 搬調——搬弄、調唆。

[117] 可知——當然。有時作難怪解。

[118] 三推六問——推,推求,勘察;問,審訊。三推六問,在法庭里多次審訊的意思。

[119] 孤——戲劇名詞。劇中扮演官員的人。朱權《太和正音譜》:“孤,當場裝官者。”王國維《古劇腳色考》:“孤之名,或官之訛傳。”按,孤、官雙聲字通用。今浙東尚有念“官”為“孤”的。

[120] 祗(zhǐ止)候——本宋代武官名。元代,各路、縣都設有祗候若干名,就是較高級的衙役。后來,富貴人家的仆役頭,也稱為祗候或祗候人。

[121] 刷卷——元代,由肅政廉訪使(見本劇第四折注)稽查所屬各衙門處理獄訟案件的情形,不使拖延、枉屈,叫做照刷、磨刷或刷卷。明·張自烈《正字通》:“刷,今官司稽查簿書,謂之刷卷。”

[122] 下官——古時官員自稱之詞。《晉書·庾敳傳》:“下官家有二千萬,隨公所取矣。”

[123] 喝攛(cuān汆)廂——廂,或作箱。封建時代,官員開庭審案的時候,衙役分列兩廂,大聲吆喝壯威,叫做“喝攛廂”。一說:一面吆喝,一面把投在箱中的狀詞取出,叫做“喝攛箱”。元·楊瑀《山居新語》:“桑哥丞相當國擅權時,……都省告狀攛箱,乃暗令人作一狀投之箱中……。”

[124] 衣食父母——舊社會里,仰靠某人生活,就稱那個人是自己的衣食父母。這里,是借官員打諢的話,以諷刺官吏們趁老百姓打官司的時候,進行敲詐貪污的行為;所以稱打官司的人為“衣食父母”。

[125] 支轉——借故把人打發走,叫做支轉。

[126] 高抬明鏡——比喻人能分辨是非,無所掩蔽,像一面高懸的明鏡一樣。古代,官吏斷案,斷得明白公正,沒有冤屈,被稱為“明鏡高懸”或“高抬明鏡”。

[127] 支對——支吾對答(不說出實情)。

[128] 他誰——猶如說“誰人”,“他”字無意義。元稹《偶成自嘆》:“天遣兩家無稚子,欲將文字與他誰?”辛棄疾〔滿江紅〕:“把古今遺恨,向他誰說?”均其例。

[129] 傍州例——別的州縣所判的案例;引申為例子、榜樣的意思。《元史·刑法志一》:“三曰斷例”:“斷例為條七百又七,大概纂集世祖以來法制事例而已。”《新元史·刑律志》:“刑律之條格,畫一之法也。斷例,則因事立法,斷一事為一例也。”

[130] 唱叫揚疾——或作暢叫揚疾、炒鬧揚疾、怏怏疾疾,義并同。就是吵鬧嚷唧的意思。

[131] 消停——安靜的意思。本書《倩女離魂》二折〔么篇〕之消停,意謂停留、停止。

[132] 覆盆不照太陽暉——翻蓋著的盆,太陽光照射不進去;就是黑暗、見不著光明的意思,用以比喻官吏和衙門的暗無天日。《抱樸子·辯問》:“是責三光不照覆盆之內也。”

[133] 委的——亦作委實的。真的,確實的。

[134] 伏狀——供詞,承認罪狀的供詞。

[135] 市曹——市場,商業集中之地,古時常在熱鬧處所處決罪犯,因成為刑場的代詞。《宣和遺事·亨集》:“馀者皆令推入市曹,斬首報來。”

[136] 漏面賊——曾經犯罪,臉上刺過字的叫“漏面”。“漏面賊”,詈辭。

[137] 兀的——與否定詞“不”字連用,有怎不、豈不、好不等義,為反問語氣。

[138] 外——元劇中“外末”、“外旦”或“外凈”的省稱,意謂正角之外的副角。

[139] 行動——元劇中多用為催促別人快行走之語。

[140] 盜跖(zhí直)、顏淵——都是春秋時人。盜跖是一個當時所謂的“大盜”。顏淵是一個當時所謂的“賢人”,家里很窮,年歲不大就死了。后來常用他們兩人作為壞人和好人的典型、代表。

[141] 行(hánɡ杭)——宋元語言里,在人稱、自稱之后用“行”字,如“哥哥行”、“他行”、“我行”等,都用以指示方位的;就是哥哥那邊,他那邊,我這里的意思。

[142] 也么哥——語尾助詞,有聲無義。〔叨叨令〕疊句中,照例用這幾個字。

[143] (jiǎn簡)——潑,倒。

[144] 一陌兒——陌,通百;一陌兒,就是一百張,或一串。

[145] 葫蘆提——或作胡盧題、胡盧提。含糊籠統,糊里糊涂,馬馬虎虎。吳曾《能改齋漫錄》五:“張右史《明道雜志》云:‘錢內翰穆公知開封府,斷一大事。或語之曰:可謂霹靂手。錢答曰:僅免葫蘆提。’蓋俗語也。”

[146] 要一領凈席……都飛在白練上者——干寶《搜神記》十一:“……長老傳云:孝婦名周青,青將死,車載十丈竹竿,以懸五幡。立誓于眾曰:青若有罪,愿殺,血當順下;青若枉死,血當逆流。既行刑已,其血青黃,緣幡竹而上極標,又緣幡而下云。”本劇發三誓情節,即據此敷衍而來。

[147] 打甚么不緊——或作打甚不緊、打甚么緊、不打緊,義均同。就是有什么要緊,即不要緊的意思。元時口語,謂要緊為打緊,見《元典章·工部》。

[148] 〔耍孩兒〕——此曲及下二曲,《古今雜劇》本無。

[149] 萇弘化碧——萇弘,周朝的大夫。碧,青綠色的美石。古代神話:萇弘被殺以后,蜀人把他的血藏起來,三年,血變成碧。

[150] 望帝啼鵑——古代神話:蜀王杜宇,號望帝,死后,魂化為杜鵑鳥,日夜悲鳴,聲音非常凄厲。

[151] 飛霜六月因鄒衍——鄒衍,戰國時齊人(《史記》附孟子傳)。相傳:他對燕惠王很忠心,被人誣害下獄;他仰天大哭,夏天五月里,天竟下霜。后來常用這個故事代表冤獄。

[152] 六出冰花——即雪花。它的結晶體多為六瓣,所以又叫“六出花”。《韓詩外傳》:“草木花多五出,雪花獨六出。”

[153] 素車白馬——東漢時,范式和張劭友好。張劭死了,范式從很遠的地方乘著白車白馬去吊喪(見《后漢書》)。后來常用這四個字代表吊喪送葬的意思。

[154] 斷送——根據各種情況,分別有送、葬送、度過、妝奩等義。這里是發送的意思。

[155] 東海曾經孝婦冤——東海孝婦事,始見于《漢書·于定國傳》:“東海有孝婦,少寡,亡子,養姑(婆婆)甚謹。姑欲嫁之,終不肯。姑謂鄰人曰:‘孝婦事我勤苦,哀其亡子守寡,我老,久累丁壯,奈何?’其后,姑自經死。姑女告吏:‘婦殺我母。’吏捕孝婦,孝婦辭不殺姑。吏驗治,孝婦自誣服。具獄上府。于公(獄吏)以為此婦養姑十馀年,以孝聞,必不殺也。太守不聽。于公爭之,弗能得,乃抱其具獄,哭于府上,因辭疾去。太守竟論殺孝婦。郡中枯旱三年。后太守至,卜筮其故。于公曰:‘孝婦不當死,前太守強斷之,咎黨(倘)在是乎?’于是太守殺牛自祭孝婦冢,因表其墓。天立大雨,歲熟。”《搜神記》又把傳說的故事,附加于后。

[156] 丑——角色名。《南詞敘錄》:“以墨粉涂面,其形甚丑。今省文作‘丑’。”或謂系由宋雜劇、金院本的副凈分化而來。

[157] 提刑肅政廉訪使——官名。元代于全國各道設提刑按察使。至元二十八年(公元一二九一年),改按察使為肅政廉訪使(見《元史·百官志》)。掌管糾察該道的官吏善惡,政治得失和獄刑等事。據此,知本劇作于二十八年之后。

[158] 勢劍金牌——勢劍,猶如尚方劍,皇帝所賜的劍,為最高權力的象征,可以先斬后奏。金牌,見本書《虎頭牌》劇第一折注。

[159] 十惡不赦——十惡,封建時代刑律所規定的十樁大罪;如若犯了其中一條,按律治罪,得不到赦免。元代刑律規定的十惡為:不孝,不睦,謀反,謀叛,謀大逆,惡逆,不義,內亂,不道,大不敬。見《元典章》及《元史》。

[160] 搭伏定——以手支頭,靠伏在桌案上休息。

[161] 望鄉臺——佛教的說法:望鄉臺高四十九丈,犯鬼登此臺照鏡見聞之后,押入叫喚大地獄內。民間也有一種迷信說法:陰司里有望鄉臺,人死之后,魂登在臺上,就可望見陽世間家里的情形。

[162] 足(qū屈)律律——或作足呂呂、促律律、卒律律;形容無聲息而疾速的動作。

[163] 攛掇(cuān duò汆剁)——一般用法,是慫恿,促成,勸誘的意思。在講到戲劇、音樂時,是演奏的意思(如本書《梧桐雨》二折“眾樂攛掇科”)。

[164] 門神戶尉——古時迷信的習俗,過年時,大門上貼著神像,左邊的名門丞(或神荼),右邊的名戶尉(或郁壘),統名曰門神(見《荊楚歲時記》)。據說,他們可以擋住鬼神,不讓進門。

[165] 門桯(tīnɡ廳)——門檻(kǎn坎),門限。

[166] 虛下——元劇術語:演員暫時閃在一旁,假定別人沒有看見,并不下場。這種動作,叫做虛下。

[167] 〔喬牌兒〕——《古今雜劇》本無此曲。

[168] 恁的——如此,這般。《南詞敘錄》:“猶言如此也。吳人曰‘更個’。”

[169] 噤聲——命令對方停止聲音、不讓講話的意思。

[170] (chǎn產)地——平白無故地、突然地。

[171] 吊拷繃扒——吊拷,把人吊起來拷打。繃扒,或作扒;剝去衣服,用繩子繃縛起來。都是對待囚犯的一種酷刑。

[172] 一靈兒——舊時迷信,意指游魂。

[173] 喬才——壞家伙,壞蛋。《南詞敘錄》:“狙詐也,狡獪也。”田藝衡《留青日札》:“凡輕薄佻少年曰才。”晉·左思《吳都賦》:“材悍壯,此為比廬。”則字亦作才、材。

[174] 道——猶“是”;還道,還是的意思。

[175] 天道——氣候,天氣。

[176] 急急如律令——急急,速急,趕快。“如律令”,是漢代公文末尾的照例用語,要對方按照律令的要求照辦的意思(見《風俗通》)。后來道教模仿,畫符念咒的時候,用“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作為結尾,表示請求“太上老君”速急按照符咒所要求的去辦的意思。白居易《祭龍文》:“若三日之內,一雨滂沱,是龍之靈,亦人之幸。禮無不報,神其聽之!急急如律令。”是則唐代公文中,猶習用此語。

[177] 〔川撥棹〕——《古今雜劇》本無此曲。

[178] 吃敲材——意為該打死的家伙。《元典章·刑部·延祐新定例》:“凡處死罪仗(杖)殺者皆曰敲。”材,亦作才、賊,義同。

[179] 折對——折辯,對證。

[180] 小的——舊時主人呼奴仆或奴仆對主人的自稱。《恒言錄》三:“今奴婢下人自稱小的,即宋時所謂小底也。”本書《陳州糶米》二折之“小的”,則指兒子、孩子。

[181] 生相——長相,相貌。

[182] 〔七弟兄〕——此曲及以下二曲,《古今雜劇》本無。

[183] 水陸道場——佛教設齋供奉仙鬼水陸眾生的**,叫做“水陸道場”或“水陸齋”。高承《事物紀原》八:“今釋氏教中有水陸齋儀,按其事始出于梁武帝蕭衍。”

[184] 凌遲——即剮刑,古代的一種酷刑:先砍斷罪犯的肢體,然后再割斷咽喉,讓他多受痛苦,慢慢死掉。

[185] 木驢——古代執行剮刑的時候,先讓受刑的人騎在有鐵刺的木樁上,游街示眾,叫做“上木驢”。元代有所謂“刺馬”,就是木驢一類的刑具。陸游《南唐書·胡則傳》:“即舁置木驢上,將磔之。俄死,腰斬其尸以狥。”

[186] 煙障地面——煙障,即煙瘴。煙障地面,就是瘴霧很多的荒僻地方,古代當作罪犯充軍的處所。元劇中常提到的沙門島,就是這種地方。

[187] 題目正名——元雜劇每本末尾用兩句或四句對子,把全劇內容總結起來,并以末句作為題名。這種一定的格式叫做“題目正名”。此劇《古今雜劇》本題目正名系四句:“后嫁婆婆忒心偏,守志烈女意自堅。湯風冒雪沒頭鬼,感天動地竇娥冤。”簡稱《竇娥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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