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腳色
元雜劇中演員的腳色,約可分為四大類別,即:末、旦、凈(包括丑)、雜,而以末、旦二色為主;每類之中又各分許多細目(明雜劇基本上沿用元雜劇的腳色,但偶有變通)。明清傳奇及近代京劇中的生、旦、凈、末、丑、雜,略與之相當,不過細目分得更詳一些。
末 劇中的男腳;約相當于傳奇及京劇里的“生”。劇中男主腳叫做“正末”;此外,有副末、沖末、大末、二末、三末、小末、外末、末泥等名目。
旦 劇中的女腳。女主腳叫做“正旦”;此外,有副旦、貼旦、外旦、老旦、大旦、小旦、花旦、色旦、搽旦等名目。正末和正旦是元雜劇里兩種主唱的腳色,因之,用這兩種腳色扮演劇中主要人物。(由正末主唱的腳本叫“末本”,由正旦主唱的腳本叫“旦本”。)
凈 以扮演剛強獰猛的人為主;多由男腳扮演,也偶有女腳扮演的。有凈、副凈、二凈、丑等名目。元雜劇中凈和末有時可以互易,不像后世戲劇分得那樣嚴格,例如李逵,在《李逵負荊》里由正末扮演,而在《還牢末》里,因正末已扮其他主腳人物,便改由凈腳扮演。
雜 不屬以上三類,或腳色不明的其他雜腳,如:孤(官員)、祗從(侍從人員)、卒子(士兵)、細酸(書生、窮秀才)、孛老(老頭兒)、卜兒(老婦)、俫(lái)兒(小孩子)、邦老(盜賊)、曳剌(là,番兵)、雜當(雜色人等)等。元劇中有時對“孤”、“邦老”注明系由凈腳扮;而對其余人物如“孛老”、“卒子”等則均未注明何種腳色,或系不在腳色之列,略同現代戲劇中所謂的“群眾演員”的地位。
二、面部化裝
演員面部化裝逐漸趨于定型,形成現存古典戲劇所謂的“臉譜”,是源遠流長的。溯其遠源,則上古時代的斷發文身、雕題(額)黑齒,祀神時的儺(nuó)舞面具,以及中古時代的戰爭面具,百戲角觝所戴的各種動物頭形,和六朝、隋、唐時代歌舞用的假面,都是它的遠祖。但面具是死的、呆板的東西,不能生動地表現人物的面貌和思想感情,于是進一步便采用了涂面化裝的辦法,把根據人體面部器官和肌肉紋理特點刻畫的面具圖形,直接改畫在臉上,這是戲劇面部化裝的一大改革。這種涂面化裝的辦法,唐代“參軍戲”已經采用,當時扮演參軍的那個腳色,就是以粉墨涂面的;后來元雜劇里的凈腳,即由參軍演變而成。
元雜劇演員面部化裝的情形,可以從兩方面來考查,即文獻記載和實物圖形。見于記載的,如:《單刀會》劇,說關公“髯長一尺八,面如掙棗紅”——紅臉;《雙獻功》劇,形容李逵像“煙熏的子路,墨染的金剛”——黑臉;《伍員吹簫》劇,凈扮費得雄,他自己說:“我家不開粉鋪行,怎么爺兒兩個盡搽臉?”——粉白臉。旦腳里的“搽旦”,多演反派人物,相當于現存古典戲劇中的“彩旦”,也是畫臉的,如《酷寒亭》劇趙用罵搽旦蕭娥,說:“這婦人搽的青處青,紫處紫,白處白,黑處黑,恰便似成精的五色花花鬼。”可見搽旦是用幾種顏色涂面的。見于實物的,如:現存山西洪洞縣廣勝寺明應王殿、元代泰定元年畫的戲劇壁畫,上題:“堯都見愛、大行散樂忠都秀在此作場。”這幅壁畫上末凈丑腳色,都是勾畫臉譜的:前排左起第三人,穿紅袍秉笏(hù),下顎上用墨染上微須。左起第二人的濃眉和絡腮胡子也都是畫的,并用粉勾眼圈。左起第四人掛的胡須,清楚地可以看出是用繩子掛在兩耳上的;現在京劇用的髯口用鋼絲掛在兩耳上,就是直接繼承元劇的化裝藝術而來的。后排左起第二人和第四人的眉、須也都像是畫的。又如:一九五九年一月,在山西侯馬市郊發掘的金代衛紹王大安二年的董姓墓里,有金代舞臺模型及五個戲劇陶俑,右起第一人,白粉抹鼻作三角形狀,與現存古典戲劇丑腳勾臉的“豆腐塊”相近,面頰兩側各抹了一團不規則的黑色,眼睛從上到下也用墨粗粗勾了一筆。可見金代戲劇演員也是畫臉的。
臉譜的藝術功用,在于夸張地刻畫劇中人物的性格,使觀眾易于辨識劇中人物的類型。用與人體膚色相近的白、黑、紅三種顏色,略用墨筆勾畫出眉眼器官,是以人體生理或性格特點為依據的,如關羽面如重棗,夸張為紅;包拯鐵面無私,夸張為黑;而“三塊瓦”臉,則是為了突出額部兩頰的肌肉骨胳,用黑色夸張眉眼鼻窩各部位。這種具有圖案意味的、夸張的面部化裝手法,促進并發揮凈丑腳色的表演效果,是起了一定作用的。隨著戲劇表演藝術的演進,單調的色彩和簡單的圖案,已不足以表現多種不同的人物面貌,因而藍、綠、黃等色相繼摻用,構圖的花樣也愈來愈復雜。不過,藍、綠、黃等色最初僅用于神仙鬼怪或綠林人物,逮相沿日久,各種不同的顏色,遂逐漸成為顯示人物品格的特殊化裝手段。例如紅臉多表現忠義正直的人物(如關羽、姜維);黑臉多表現魯莽勇敢的人物(如張飛、牛皋);白臉多表現機智狡詐的奸佞人物(如趙高、曹操);黃臉多表現內有心計、暴烈不外露的人物(如王僚、宇文成都);藍臉多表現剛強兇猛而有心計的人物(如馬武);綠臉多表現性格頑強急躁的人物(如單雄信);其他還有金、銀、紫、赭、粉紅、灰等色的臉譜。以上紅、黑、白等基本顏色臉譜,元明雜劇已都采用,其余各色,都是臉譜藝術愈趨于發展以后的事了。
三、服裝
元明雜劇演員的舞臺服裝,如冠巾袍帶等,基本上和現在古典戲劇相似。這些服裝,當然是以實際生活為依據,然后加以美化、戲劇化而成的。所以,我們看歷史劇,不可執著地認為演員的服裝,不合于某朝某代的實際;自然,也不可誤認就是某朝某代服裝的再現。
元刊本雜劇里很少提到演員的服裝,提供這方面的參考資料較少。在一部分明抄本的元雜劇里,卻記錄下大量的材料。這些雜劇劇本末附有“穿關”,記載劇中主要人物穿戴的衣飾和手里拿的圭、袋等物。現存脈望館抄校本《古今雜劇》中附有“穿關”的劇本達百種之多,從頭上戴的各種冠、巾、帽,身上穿的各種蟒衣、袍、襕(lán)、衫、裙、帔(pèi),到口邊掛的各種須髯,手拿的各種物件,等等,應有盡有。現在古典戲劇里叫做“行頭”的東西,可以說元雜劇的時代基本具備,盡管它的名目和式樣是隨著時代而有所發展、有所變化的。這里摘錄《狀元堂陳母教子》楔子中出場人物的“穿關”為例,以見一斑。
寇萊公(沖末外扮):兔兒角幞(fú)頭 補子 圓領 帶蒼白髯
祗從:攢頂 項帕 圓領 褡(dā)膊
馮氏(正旦扮):塌頭手帕 眉額 襖兒 裙兒 布襪鞋 拄杖
陳良賢(大末):一字巾 圓領 絳(tāo)兒 三髭髯
陳良叟(二末):一字巾 圓領 絳兒 三髭髯
陳良佐(三末):儒巾 襕衫 絳兒
旦兒:花箍 襖兒 裙兒 布襪 鞋
雜當:紗包頭 青衣 褡膊
上述一類的“穿關”能否代表元代的情況?是否是明人別出心裁的一套搞法?有兩點需要談談。一、脈望館抄校本附有“穿關”的百種劇,絕大多數標明是“內本”,即“內府本”——明代宮廷里演出的腳本;只有極少數的幾本沒有標明。除此之外,元、明各種刊本或抄本,都沒有“穿關”這項記載。因此,引起人們懷疑它是明代人替元代演員設計的一套“行頭”,而不是元代演出的真實情況。實際上,這種懷疑是多余的。因為金、元時代遺留下的實物(如前文所舉的戲俑和壁畫)及元雜劇中偶爾述及到的人物衣飾,都可與“穿關”相印證,證明這并非完全出于明人的擬構。并且,既是扮演各個朝代形形**的人物,必然要大體上根據他們的時代、身份、地位、行業、性別、年齡、種族等等差異而穿戴著經過美化了的各種不同的服飾,本是很自然的事情。不可能設想,扮演官員的腳色,而穿戴非官員的其他什么式樣的衣物。二、何以內府本才有“穿關”,別的通行本沒有呢?這個問題,可以和前文所說元刊本少載或不載賓白的情形聯系起來看。元刊本既是供舞臺上演的臺本,主要錄唱辭,連賓白錄的都很少,至于演員穿戴什么衣飾,那是后臺的事,腳本上更沒有抄錄的必要。到明代中葉以后,南戲以傳奇的新形式復興起來,代替了元雜劇的舞臺地位。那時,一些對元雜劇有偏嗜的評選家、收藏家刻印、抄寫,主要是為了供案頭欣賞之用。他們對于原作文辭的潤飾,譜調的斟酌,都花過不少心血;但對于“穿關”這類東西,隨著元雜劇舞臺地位的消失,已根本上不在他們的關心之列,因此,他們刻、抄的劇本上也就沒有“穿關”。至于內府本則有些不同:它是明代教坊里從明初就傳下來的、供宮廷內實際扮演用的,對于“行頭”,必然十分考究,不能張冠李戴,弄錯了就會受到處罰,因之,就有詳細地記錄下來附在劇本之后的必要。我們可以看看,附有“穿關”的百種雜劇中,少數幾種是以當時通行本為底本的,收藏家用內府本比勘之后,就把內府本的“穿關”迻(yí)錄過來。這個現象,很可以作為說明這個問題的佐證。
上面的說法,并不意味著排斥在元雜劇“穿關”的基礎上,明人又有所增添、變化的可能性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