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導讀
前一章“體別”根據人才的性格,把偏才分為十二型,本章亦把人才分為十二類,不過焦點不在性格,而在能力與干練程度。從不同角度把人才分類是十分合理,且符合常識的。所謂人才選拔,首重其能力與專長,恰如其分的掌握了,就可將他們調任至適當崗位。但劉劭認為,所謂能力或多或少是由其性格所決定的,或者至少可說,一個人的能力是否能夠發揮出來,總受到他的性格所左右。因此,在本章之前,劉劭必先提出他的人格理論學說(詳見前章“體別”),然后才在本章討論人才、能力、崗位三者之間的關系,這反映了其思路的進程及相關問題實有其內在邏輯,同時亦向觀人者或管理人告誡,在考察人才時,此次第不宜逆轉。
“流業”的“流”字,誠如北魏時的劉昺,亦即《人物志》成書早期最重要的注釋家所言, 本章所分十二類型人才,首三類(清節、法、術)為核心型,緊接的五型為由此三類所衍生出的類型(其余四型為雜類,亦為非政務系統崗位),依此,前三型與后五型便有“一源一流”的關系,于是,“流”就有由源頭而衍生出來的意思。至于“業”,郭模認為是特指“政教之業”, 即**機構的官職,其他學者多認為是泛指事業,如Shryock之“vocation”, 不過,兩者意思可以兼容。“流業”二字合起來,就有以“清節、法、術”三型為核心所衍生的諸型到底適合哪個職位的意思。
如上所言,十二類型人才有核心三型、衍生五型及雜類四型,其中衍生五型實質還可細分兩類,一類是三才具備,另一類是只具一才,三才具備當然仍可再分,無論如何,劉劭把一組織內的不同崗位,作秩序化的分類,實是一場非線性思考的示范。十二類型以下依次以表列之,讀者即能體會其層次之分明:
除為偏才分類外,本章在后半部分展示另一要旨,指出上述十二型俱為人臣之能而非國君之才,后者取勝不在專才,而在于兩點:一者為平淡,另一者為任賢。平淡是全書一以貫之的宗旨,一言以蔽,就是貌似無才而能役使眾才,此乃圣人亦是人君的重要標志。而任賢可以說即是觀人、選拔、任免、協調等工作的縮寫。觀人者,不必被觀,故無需專才之相;選拔者,不被選拔,故不需特殊之能;任免者與協調者亦復如是。但無專才之相或特殊之能,不等于無才無能,而是所有才與能俱全然大備。事實上,若人君在某方面的才能過分突出,只會將國家導向相關方面發展,其他需要勢必被忽略。例如,若國君為軍事天才,勢必窮兵黷武,國家版圖或會因而擴闊,但民生與經濟發展,恐將大大滯后而致民不聊生,甚至生靈涂炭,拿破侖的故事大家當耳熟能詳。
劉劭所論,雖然在于安邦定國之務,但對現代企業管理者而言,一樣極具參考價值。其實,所謂“偏才”之間的分別,說到底就是個體間的差異現象,但單說“差異”是只見平面不見立體的下乘之見。用人而能真正恰如其分,必須先抓住最根本、最核心的才能特質,然后再談其他,四書中《大學》的名言,“物有本末,事有終始”,與孟子所說“先立乎其大者,則其小者不能奪”,說的都是這個意思。在劉劭看來,人格品德(德)、制度建設(法)與大局視野(術)三者,是人才之大者。這對管理人有什么啟示呢?一所企業能否成功,當然有賴眾多因素的配合,如資本投資、營運成本、經營策略、市場氣氛等等先天后天、外因內因、長期或者突發的因素,不勝枚舉,但其中占軸心的就是人才無疑。上述諸種因素要能物盡其用,常識告訴我們,其先決條件就是人盡其才。但我認為“人盡其才”四字,仍未道盡其要,原因無他,各人之才即使得盡,但未能互相配合,就好比一隊集齊全世界足壇上的射手國腳,往往因太多的“個人表演”而敗給二三流但能有效各司其職的隊伍,類此賽果國際上常見焉。我的意思,不在要有團隊精神,而在要建立團隊精神,首要條件是要認識隊員的“個體差異”。本章“流業”要處理的就是這個問題。劉劭以三材為核心能力,再衍生緊接五材,最后輔以四種非政務職位,由此所支架起的分析框架,是向所有**領導人及企業管理者,示范怎樣把一整塊管理領域,有序地切割成不同層次的立體板塊,令每一板塊都被照顧得“體有完膚”,最終給整合成各司其職但又有如交響樂團般和諧的隊伍,其間訣竅當在對個體差異的掌握。
蓋人流之業十有二焉[1]:有清節家[2],有法家[3],有術家[4],有國體[5],有器能[6],有臧否[7],有伎倆[8],有智意[9],有文章[10],有儒學[11],有口辯[12],有雄杰[13]。
[1] 業:志業,由志向所決定的事業或功業。劉昺在注釋這句話時說:“性既不同,染習又異,枝流條別,各有志業。”
[2] 清節家:品德節操行為堪為世人楷模之人。
[3] 法家:戰國時期的一個重要學派。經濟上主張重農抑商,獎勵耕戰;政治上主張君主專制,運用術勢,嚴刑峻法;思想上主張禁斷百家,以法為教,以吏為師。主要代表人物有李悝、慎到、商鞅、申不害、韓非等人。
[4] 術家:善于運用奇謀妙策之人。劉昺在解釋“術家”時說:“智慮無方。”即不按一定常規靈活地運用智謀。
[5] 國體:兼備清節家、法家、術家三者素質才能的國家棟梁之才。
[6] 器能:在德、法、術三方面略次于國體的人才。
[7] 臧否:褒貶,評論。此指具備清節家的品德,但心胸不寬,喜歡褒貶人物、評論是非的人。
[8] 伎倆:指雖然不能為國家制定長遠的政策和策略,但有執行政策和策略技巧的人。
[9] 智意:指善于權變、深諳謀略、機智靈活的人。
[10] 文章:指文筆燦爛,能寫文章的人。
[11] 儒學:傳授儒家學說的人。
[12] 口辯:能言善辯之人。
[13] 雄杰:有膽有勇,謀略過人之人。
譯文
人們由能力所決定的事業或功業有十二種:有清節家,有法家,有術家,有國體,有器能,有臧否,有伎倆,有智意,有文章,有儒學,有口辯,有雄杰。
賞析與點評
首節劃定全章討論范圍,表面是提出共有十二種事業以供研究,但究其實,是示范小至機構、中至企業或大至國家,都必須把工作分成不同部分。這區分當然不是隨意的,而是具有普遍意義。
試看首三項,是關系到長遠大局的謀劃,中五項是為之協助、鞏固以及落實的輔翼,末四項亦以不同方式與之攸關,三組崗位互相配合,由策劃、協助到執行,共同輻輳出一個龐大的運作機器,或將國家、或將企業、或將小型組織,管理得井井有條。這正是管理人在人事安排上應遵循的原則。
若夫德行高妙[1],容止可法[2],是謂清節之家,延陵、晏嬰是也[3]。建法立制,強國富人,是謂法家,管仲、商鞅是也[4]。思通道化[5],策謀奇妙,是謂術家,范蠡、張良是也[6]。兼有三材,三材皆備,其德足以厲風俗[7],其法足以正天下,其術足以謀廟勝[8],是謂國體,伊尹、呂望是也[9]。兼有三材,三材皆微,其德足以率一國[10],其法足以正鄉邑[11],其術足以權事宜,是謂器能,子產、西門豹是也[12]。兼有三材之別,各有一流,清節之流,不能弘恕[13],好尚譏訶[14],分別是非,是謂臧否,子夏之徒是也[15]。法家之流,不能創思遠圖,而能受一官之任,錯意施巧[16],是謂伎倆,張敞、趙廣漢是也[17]。術家之流,不能創制垂則[18],而能遭變用權,權智有余,公正不足,是謂智意,陳平、韓安國是也[19]。凡此八業,皆以三材為本。故雖波流分別,皆為輕事之材也[20]。能屬文著述[21],是謂文章,司馬遷、班固是也[22]。能傳圣人之業,而不能干事施政[23],是謂儒學,毛公、貫公是也[24]。辯不入道而應對資給[25],是謂口辯,樂毅、曹丘生是也[26]。膽力絕眾[27],才略過人,是謂驍雄,白起、韓信是也[28]。凡此十二材,皆人臣之任也,主德不預焉[29]。
[1] 若夫:至于。用于句首或段落的開始,表示另提一事。
[2] 容止:儀容舉止。法:效法。
[3] 延陵:即春秋時吳國人季札,吳王壽夢少子,亦稱公子札,因被封于延陵,又稱延陵季子。因其有賢德,其兄諸樊、余祭、夷昧都曾讓君位給他,但季札均不接受。曾出使魯國,在觀賞周朝詩歌和樂舞時,借分析詩歌樂舞評論諸侯盛衰,很有影響。晏嬰:春秋時夷濰(今山東高密)人,字平仲,齊國大夫,歷齊靈公、莊公、景公三朝。厲行節儉,善于勸諫,談鋒機智,主張誅不避貴,賞不遺賤,重視發展農業生產。多次出使楚、晉、魯等國,在當時各諸侯國中頗有影響。在《左傳》、《史記·管晏列傳》、《晏子春秋》中對其事跡多有記載。
[4] 管仲:春秋初潁上(今安徽潁水畔)人,名夷吾,一稱敬仲。初與鮑叔牙經商,齊襄公時與公子糾投奔魯國,后經鮑叔牙推薦,被齊桓公任為卿相,在齊國進行政治經濟改革,主張按土地肥瘠征賦,開發魚鹽之利,鑄貨幣平物價,重視選拔人才。在他的輔佐下,齊國國力大增,成為春秋時的霸主。商鞅:戰國時衛國人,公孫氏,名鞅,亦稱衛鞅、公孫鞅、商君鞅、商君。喜好刑名之學,初為魏相公孫痤家臣,公孫痤死后入秦,以強國之術游說秦孝公,深被信任,任左庶長,先后實行兩次變法,使秦國成為戰國時最強大的國家。后遷任大良造,率軍攻魏,俘獲魏公子卬。以功封于商(今陜西商州東南),號商君。孝公死后,遭到反對派的誣害,舉兵反抗,兵敗被俘,被車裂而死。
[5] 思通道化:思想與客觀規律的變化相通。道化,指自然和社會規律的發展變化。
[6] 范蠡:春秋末楚國宛(今河南南陽)人,字少伯。與宛令文種為友,后一起進入越國,為越王勾踐謀臣。越國被吳國打敗后,隨越王勾踐入吳為質,三年后隨勾踐返越,幫助越王奮發圖強,待機復仇。越國強大后,滅掉吳國,范蠡卻離開越國到了齊國,稱鴟夷子皮。后到陶(今山東定陶西北)改稱陶朱公,通過經商成為巨富。其政治主張和經濟思想在《國語》、《呂氏春秋》、《史記》等史籍中有記載。張良:秦朝末年人,字子房,出身韓國貴族,祖父與父親相繼為韓國卿相。秦滅韓后,圖謀復國,傾家財尋求刺客,對秦始皇進行刺殺未遂,因而逃亡,在下邳隱名避禍,隨從圯上老人學《太公兵法》。秦末參加陳勝、吳廣起義,后歸附劉邦,成為其手下重要謀士。劉邦進入關中后,曾勸其不要貪戀宮室,又在項羽的鴻門宴中為劉邦解危。楚漢戰爭中,主張爭取英布、彭越、韓信,連兵破楚,反對酈食其分封六國之后的主張。劉邦建國后,被封為留侯,在勸劉邦定都關中、冊立太子等問題上均起重要作用。
[7] 厲風俗:勉勵好的社會風氣習俗。
[8] 謀廟勝:謀劃朝廷預先制定的克敵制勝的謀略。《尉繚子·戰威》:“刑如未加,兵未接,而所以奪敵者五:一曰廟勝之論。……”
[9] 伊尹:商初重要謀臣,名尹,一說名摯,尹是官名。初在有莘國為奴,成湯娶有莘氏女,伊尹作為陪嫁入商。成湯發現其才,提拔重用,后委之以國政。先后幫助成湯滅掉葛、昆吾等小國,后打敗夏桀,建立商朝。呂望:又稱太公望、呂尚、師尚父,俗稱姜太公、姜子牙。西周開國大臣,姜姓,名尚,字子牙。周文王遇之于渭水之陽,以之為師。文王死后,繼續輔佐武王,在滅商建周中功績卓著,故西周建立后被封于營丘,為齊國的開國之君。
[10] 率一國:為一國的表率。
[11] 正鄉邑:糾正基層社會中的不良風氣習俗。鄉邑,上古時指鄉里,秦漢以后多指縣以下的小鎮。此泛指基層社會。
[12] 子產:春秋時鄭國人,名僑,字子產,又字子美。鄭穆公之孫,公子發之子,因此又稱公孫僑,也稱國僑。因其居于東里,也稱東里子產。任鄭國卿、少正等職,執掌國政期間,銳意改革,作丘賦,鑄刑書,舉賢用能,保護鄉校,把鄭國治理得井井有條,死后被孔子稱為“古之遺愛”。西門豹:戰國時魏國大臣,姓西門,名豹。魏文侯時任鄴縣縣令,到任后廢除當地為河伯娶媳婦的陋習,移風易俗。主張藏糧于民,寓兵于農,示民以信。在任期間,開鑿十二渠,引漳河灌溉農田。他為官清廉,不取個人秋毫之私利。據說他為人性急,常佩韋以自緩。
[13] 弘恕:寬容,寬大。
[14] 譏訶:譏笑責備非難。
[15] 子夏:春秋末晉國溫(今河南溫縣西南)人,姓卜,名商,字子夏,孔子**,列于孔門文學之科。主張“仕而優則學,學而優則仕”、“博學而篤志,切問而近思”。要求國君研讀《春秋》,以史為訓。提出尊賢輕色,事親竭力,事君盡忠,交友守信。因主張大德不可越軌,小德可有出入,被孔子批評為守禮不嚴。孔子死后到魏國西河講學,魏文侯師事之。李悝、吳起、商鞅都是他的學生。
[16] 錯意施巧:著意施展實現自己意圖的技巧。錯意,在意,著意。錯,通“措”。巧,指實現自己意圖的技巧。
[17] 張敞:西漢河東平陽(今山西臨汾西南)人,字子高。漢昭帝時任太仆丞,因切諫昌邑王而出名。歷任豫州刺史、太中大夫、平尚書事、山陽太守、膠東相、守京兆尹、冀州刺史、守太原太守等職。整頓京師治安頗有成效。趙廣漢:西漢涿郡蠡吾(今河北博野西南)人,字子都。歷任州從事、平準令、陽翟令、京輔都尉、守京兆尹、潁川太守等職。在潁川太守任上,懲治郡中豪強,郡中震栗。在京兆尹任上精于吏治,為漢興以來治理京兆最有成績者。霍光死后,摧辱霍氏及貴戚大臣,無所回避。后因上書告發丞相魏相,被司直蕭望之彈劾,死于腰斬之刑。
[18] 垂則:垂示法則。《漢書·外戚傳下·孝成許皇后》:“垂則列妾,使有法焉。”顏師古注:“言垂法于后宮,使皆遵行也。”
[19] 陳平:秦末陽武(今河南原陽東南)人。出身貧寒,喜黃老之術。秦末天下大亂,先后事魏王咎、項羽,隨項羽入關破秦。后歸順劉邦,為劉邦重要謀士。屢向劉邦進獻奇策,如離間項羽君臣、解平城之圍、計擒韓信等等。歷任都尉、亞將、護軍中尉等,先后被封為戶牖侯和曲逆侯。惠帝時又歷任郎中令、左、右丞相。諸呂專權時,以不理政事縱情酒色偽裝自己。呂后死,與太尉周勃合謀誅滅諸呂,迎立文帝。韓安國:西漢梁國睢陽(今河南商丘南)人,字長孺。初在梁王手下任中大夫,平定吳楚七國亂有功,任梁內史。漢武帝時任北地都尉、大司農、御史大夫、護軍將軍等職。性貪財嗜利,但不嫉賢妒能,舉薦人才,因此被士人所稱。丞相田蚡死后,一度以御史大夫行丞相事,后因病免職。后歷任中尉將軍、衛尉將軍、材官將軍等職,因將屯失亡多,被武帝所責,憂郁而死。
[20] 輕事:輕而易舉地完成職責分內的事情。
[21] 屬文:撰寫文章。《文選·文賦》:“每自屬文,尤見其情。”李善注:“屬,綴也。”綴即組織文字以成篇章之意。
[22] 司馬遷:西漢左馮翊夏陽(今陜西韓城南)人,字子長。少年隨父讀書,又從董仲舒、孔安國學《春秋》、《尚書》。十二歲出游,足跡遍于湖北、湖南、江西、浙江、江蘇、山東、河南等地。后任郎中,隨漢武帝巡游到過陜西、山西、甘肅、內蒙古等地,又奉命出使四川、云南等地,積累了豐厚的閱歷。父親死后,繼承父親遺志,繼續著史。漢武帝元封三年(前一〇八)任太史令,閱讀皇室藏書,搜集史料。天漢三年(前九七),因替投降匈奴的李陵辯解,被下獄中,遭受腐刑。出獄后忍辱發奮,繼續撰述,寫成我國第一部紀傳體的通史《史記》。班固:東漢扶風安陵(今陜西咸陽東北)人,字孟堅,班彪之子。十六歲入洛陽太學,二十三歲父死,歸鄉里,潛心撰述史書。后被人誣告私改國史,入獄。其弟班超辯明其冤,乃被釋出獄,任蘭臺令史,撰述東漢開國以來的史事。先與陳宗等人共同撰成《世祖本紀》,遷為典校秘書后,又自撰功臣、平林、新市、公孫樹等列傳、載記二十八篇。后受明帝之命,撰成起自高祖劉邦終于王莽的《漢書》。章帝時官遷玄武司馬,撰成《白虎通義》。和帝時隨竇憲出擊匈奴,竇憲失事自殺,班固受牽連入獄而死。
[23] 干事:參與軍政國事。
[24] 毛公:相傳為西漢魯(治今山東曲阜)人,一說為趙(今河北邯鄲西南)人,名亨,河間獻王博士,時人稱為大毛公,以別于傳承其學的小毛公毛萇。作《毛詩故訓傳》三十卷,開創一派《詩經》古文學。貫公:即貫長卿。西漢學者,趙人,古文學派毛詩派的傳人,《漢書·儒林傳》中有載。
[25] 資給:天資聰敏,伶俐善辯。
[26] 樂毅:戰國時陵壽(今河北靈壽西北)人,魏將樂羊的后代。燕昭王時入燕,任亞卿。以上將軍之任率燕、趙、魏、韓、秦五國軍隊伐齊,大敗齊軍。又率燕軍獨進,攻破齊國城邑七十多座,一直打到齊國首都臨淄,因功被封為昌國君。燕昭王死后,繼位的燕惠王中田單的反間計,罷黜樂毅,樂毅遂出奔趙國,受封于觀津,號望諸君。后燕惠王有悔意,派人召之,樂毅不肯**,在趙國終老。曹丘生:秦末辯士,楚人,依附貴人,利用貴人權勢向人請托金錢。與貴人趙同、竇長君關系好。曹丘生想結識將軍季布,請竇長君給季布寫信介紹自己。竇長君說:“季將軍不喜歡你,你不要去見他。”曹丘生堅持要見,竇長君只好寫信先給季布送去。季布見信果然大怒,等待曹丘生的到來。曹丘生到后,對季布說:“我是楚人,您也是楚人。楚地有一句諺語‘得黃金百,不如季布一個許諾’。您為什么在楚地會有這樣的名聲呢?是因我的游走宣揚的結果,難道您不念及這些嗎?怎么對我這樣深加拒絕呢?”季布聽后,非常高興,便把他留下,奉為上賓。
[27] 絕:超過。南朝宋鮑照《代朗月行》:“鬢奪衛女迅,體絕飛燕光。”
[28] 白起:戰國時眉(今陜西眉縣東)人,一稱公孫起,著名軍事家。秦昭王時任左庶長、左更、大良造。率軍打破韓魏聯軍于伊闕,進攻魏國攻陷六十一城,進攻楚國東進至竟陵,南進至洞庭湖一帶,以功封武安君。秦昭王四十七年(前二六〇),在長平大敗趙軍,坑殺趙軍降卒四十余萬。后與相國范雎有矛盾,被免為士伍,在陰密被迫自殺。韓信:秦漢著名軍事家。淮陰(今江蘇淮陰南)人,早年家貧,秦末參加項梁、項羽的反秦武裝,因不被重用,后離開項羽投奔劉邦。開始不被劉邦重用,由于蕭何保舉,拜大將軍。楚漢戰爭中先后定魏,擊代、趙,降燕,破齊,垓下決戰,打敗項羽,戰功卓著。先被封為齊王,后被徙為楚王,又因為被人誣告謀反,貶為淮陰侯。陳豨反叛后,韓信與之暗通消息,其舍人又告發他準備發兵襲擊呂后及太子,被呂后與蕭何設計殺害。
[29] 主德:指善于使用各種人才的君主。
譯文
至于德行高尚美好,儀容舉止可以被眾人效法的,這種人可稱之為清節家,吳國延陵季子、齊國晏嬰就是這樣的人物。建立法律和制度,使國家強大人民富裕,這種人可稱之為法家,齊國管仲、秦國商鞅就是這樣的人物。思想與客觀規律的變化相通,所謀劃計策奇詭絕妙,這種人可稱之為術家,越國范蠡、漢朝的張良就是這樣的人物。兼有德、法、術三種才干,三種才能又比較完備的,其品德足以勉勵好的社會風氣和習俗的建立,其法律足以匡正天下歪風邪氣,其謀術足以謀劃朝廷預先制定的克敵制勝的謀略,這種人可稱之為國體,殷商的伊尹、西周的呂望就是這樣的人物。兼有德、法、術三種才干,而三種才干卻都稍差前者,其品德足以為一國的表率,其法律足以匡正基層社會,其謀術足以應變各種事物,這種人可稱之為器能,鄭國的子產、魏國的西門豹就是這樣的人物。兼有三種才干的某兩項,并且各自有自己的流派,在清節家流派中,不能寬宏大量,喜歡對人譏笑責備非難,分辨誰是誰非,這種人可稱之為臧否,子夏之流就是這樣的人物。在法家流派中,不能創新思慮建立長遠規劃,但能在具體官位上勝任,著意施展實現自己意圖的技巧,這種人可稱之為伎倆,漢朝張敞、趙廣漢就是這樣的人物。術家的流派中,不能創建制度垂示法則,但能在情況變化的時候想出具體的應變策略,權變智謀有余,公平端正不足,這種人可稱之為智意,漢朝陳平、韓安國就是這樣的人物。凡此八類人才,都是以德、法、術三種才能作為根本。所以雖然這些人的流派不同,但都是能夠輕而易舉地完成職責分內的事情的人才。能撰寫文章著書立說,這種人可稱之為文章,漢朝司馬遷、班固就是這樣的人物。能傳承圣人的事業,而不能參與國事實施政事,這種人可稱之為儒學,漢朝毛公、貫公就是這樣的人物。辯論的方法和語言不合正道但卻語言豐富應對自如,這種人可稱之為口辯,燕國樂毅、漢代曹丘生就是這樣的人物。膽量勇力超過眾人,才能謀略高于眾人,這種人可稱之為驍雄,白起、韓信就是這樣的人物。上述十二種人才,都是在臣子的位置上,善于使用各種人才的君主不包括其內。
賞析與點評
此節在全章中篇幅最長,亦是全書分析人才中最精彩的一段。劉劭將人才放在一個極有層次的分析框架中,第一層把十二型分為兩大類:“政務系統”與“非政務系統”,前者其數為八,后者為四;第二層則將政務系統分為“核心型”與“衍生型”,其數分別為三與五;在第三層中,進一步細分為“三才俱備型”與“單具一才型”,其數分別為二與三。
三種“核心型”人才分別為“清節家”(又稱“德家”)、“法家”與“術”家。“清節家”人物高風亮節,是德行上的楷模,乃眾人所效法的對象,其存在令整個組織具有強大的向心力,至關緊要,所以劉劭將它放在首位,順道一提,這亦反映了他立根在儒家的意識形態。
“法家”為典章制度的制定者,此類人才之所以重要,不單是因為他們是技術型人物,更重要的是制度(不管是國家、企業、或組織的)乃主導甚至是支配眾人行為的力量,而眾人的行為最終又反過來決定了國家、企業、組織的生長枯榮。史學巨擘黃仁宇在《中國大歷史》中,花了不少篇幅分析唐代的“府兵制”,如何在初唐令它成為當日全球最強的軍事力量,又及后“府兵制”的有名無實令它出現結構性的弊病,致最終“病入膏肓”。宋代的募兵制如是,明代的軍戶制度亦復如是,篇幅關系,于此不贅,但相信已足以在歷史上印證劉劭的洞見。
另一方面,政策的制定要能長遠地行之有效,勢必需要前瞻力強且具策略性眼光的人才,而這就是“術家”所長。所謂“策略”,用現代語言來講,其實是一種動態博弈(dynamic game),其中所牽涉的是在長期、中期、短期,對資源的掌握、部署,對成本、成果的預期等等。亦關系到如何精確調動、調適資源,以在與對手的競爭中獲取比較優勢(comparative advantage)。能為此道的人,關鍵在一“通”字,難怪劉劭盛贊此類人為“思通道化,策謀奇妙”。
上述三種核心型人才,固然能獨當一面,將他們以不同方式加以組合,則又有另一番風景。
如上所述,劉劭的分析中,兼有三材的可分兩種,一者為周密完備型,有大國領導者氣象,稱為“國體”。另一者則氣勢薄弱很多,因此只宜擔當小邦小國,或地方**小領導的角色,稱為“器能”。不過,無論哪一類型,兼有三材是萬中無一難能可貴的,因其德可移風易俗,其法足以規范人心,而其術則可使安邦定國。
此外,三種核心型人才亦有三類只具一型但略輸一籌的,明顯是前者的衍生。清節家之流稱為“臧否”,此類人自身德行高尚,能正己,但亦好正人,常站在道德高地責難別人,此為欠缺同理心之病。
法家之流之所以稱為“伎倆”,原因在于他們是技術型人才。技術型人才的通病往往是未能高瞻遠矚,只在自成一角的小天地中把工作做好。
術家之流,雖有原本術家的智慧,所以得稱為“智意”,亦即具“通達”之才,表現出來,有精于權變的能力,但可惜的是其智慧不足,未能從大局著眼,有謀略而非遠慮,是故非為真身,實屬影子之流。
以上八型人才,劉劭推許為能為國家“輕事”,亦即可替國君分憂,減輕負擔,因此無疑是“治”國棟梁。不過,一個國家單有領導人,而無人從事具體的操作事務,就好比一隊軍隊空有將領而無士兵,肯定一仗難贏。因此,劉劭亦討論了最后四類專才。四類中首三類為文職人才,第四類是武將,就好比一家企業,在文書工作人員以外,亦需前線推廣人員,以為公司“沖鋒陷陣”。
若以現代語言解釋,此四類人才分別是長于文字工作的“文章”型,優于整理機構故事以承傳公司文化傳統的“儒學”型,能言善道、傳達公司指令政策的“口辯”型,以及膽識卓絕、能為公司效益“攻城略地”的“驍雄”型。
主德者,聰明平淡,總達眾材[1],而不以事自任者也。是故主道立,則十二材各得其任也。清節之德,師氏之任也[2]。法家之材,司寇之任也[3]。術家之材,三孤之任也[4]。三材純備,三公之任也[5]。三材而微,冢宰之任也[6]。臧否之材,師氏之佐也[7]。智意之材,冢宰之佐也。伎倆之材,司空之任也[8]。儒學之材,安民之任也。文章之材,國史之任也[9]。辯給之材,行人之任也[10]。驍雄之材,將帥之任也。是謂主道得而臣道序,官不易方[11],而太平用成[12]。若道不平淡與一材同用好[13],則一材處權[14],而眾材失任矣。
[1] 總達:統領提拔。
[2] 師氏:官名。西周時設置,官位尊顯,負責教育貴族子弟。《周禮·地官·司徒》說:“師氏,中大夫。”鄭玄注:“師,教人以道者之稱也。”孔穎達疏:“以其教國子有道藝,故使中大夫尊官為之也。”
[3] 司寇:官名。夏朝始置,商、周、春秋戰國沿置。國君重要輔佐大臣之一。春秋魯、宋等國設大司寇、少司寇,鄭國有野司寇,戰國時有的稱邦司寇。主管刑獄緝盜,督造兵器。
[4] 三孤:官名。即三少。《尚書·周官》記載:“少師、少傅、少保曰三孤。”輔助太師、太傅、太保輔弼君王,地位比公低比卿高。
[5] 三公:官名。周朝為最高輔政大臣的合稱,或指太師、太傅、太保,或指司徒、司馬、司空。西漢成帝元和年間,以丞相、大司馬、御史大夫同為宰相,合稱“三公”。東漢改名為太尉、司徒、司空,亦稱“三司”。位高祿厚,權力極大。
[6] 冢宰:相傳為殷、周輔政大臣,位居百官之首。《尚書·伊訓》說:“百官總己以聽冢宰。”《禮記·檀弓下》說:“古者天子崩,王世子聽于冢宰三年。”春秋戰國時泛指執掌國政的大臣。
[7] 佐:指次一等,處于陪同地位者。《史記·孝武本紀》:“天神貴者泰一,泰一佐曰五帝。”
[8] 司空:官名。相傳為殷商輔政大臣之一。西周時為“三公”之一。西漢成帝時改御史大夫為大司空,東漢光武帝初改為司空,均為“三公”之一。以后各朝多有變化。
[9] 國史:負責撰寫國史的官員。
[10] 行人:官名。《周禮·秋官》屬官有大行人、小行人,掌迎送接待賓客。春秋戰國各國多設行人,掌朝覲聘問。秦、西漢初有行人令,為大行令屬官,負責接待少數民族賓客。兩漢以后常設,擔任出使聘問之事。
[11] 官不易方:官不改變為官之道。方,道理,常規。《周易·恒》:“君子以立不易方。”
[12] 太平用成:太平盛世因此建成。用,因此。
[13] 與一材同用好:劉昺在解釋這句話時說:“譬大匠善規,惟規之用。”意思是偏好某種才能。
[14] 處權:當權。
譯文
主德,就是聰明平淡,統領提拔眾多人才,而不是親自擔當起處理日常事務的工作。所以主德之道確立,那么上述十二種人才就能各自按照才能得到任用。具備清節家品德的人,被放到官位尊顯的師氏位置上。具備法家才能的人,被放到主管刑獄的司寇的位置上。具備謀劃才能的人,被放到三孤的位置上。德、法、術三才具備的人,被放到三公的位置上。三才具備但比前者稍差的,被放到冢宰的位置上。褒貶人物評論是非的人,其地位比師氏要低一等。善權變智謀的人,其地位比冢宰要低一等。能在具體官位上勝任的人,被放在司空的位置上。具有傳播圣人之業才能的人,被放到安撫百姓的位置上。具有撰寫文章才能的人,被放到國史的位置上。具有論辯才能的人,被放到行人的位置上。驍勇雄悍的人,被放到將帥的位置上。這就叫作主德之道確立為臣之道井然有序,當官的不改變為官之道,太平盛世因此就建立了。如果主德之道不是平靜中庸而是偏好某種才能,那么就會使具有某種才能的人得勢,而其他眾多的人才就不會被任用了。
賞析與點評
最后一節為全章主旨所在,就是為不同“偏才”量體裁衣,決定哪種專才最適合提拔至哪個崗位,使大家各就其位,共同成就大業。要能如此,則有兩點須加注意:
一、最高領導,沒有具體司事,因為他的角色是當統領,“統”者,統整也,亦即將不同專才整合到一個互相配合互相補足的統一體中;“領”者,領導所有人才將之導向至適合并且只適合他們的崗位中。要能如此,最高領導必定是個“平淡”的人,這是劉劭不厭其煩反復重申的觀點。
二、劉劭對人才與崗位的配對中,是用了專才對專位的原則,此原則雖是常識,但在職場上才位錯配的現象真是屢見不鮮,原因不外三個:(1)最高領導欠缺觀人能力與胸襟。(2) 最高領導本身并非“平淡”之人,于是由觀人到用人,往往有極強的傾向性,由傾向而將職位資源朝某一方面傾斜,結果常常出現“彼得定律”,亦即把有特殊表現的人,不斷擢升,直至到不能勝任的地步,結果適得其反,資產變成負資產。(3) 就是既有(1)又有(2)。令人扼腕興嘆的是,這是最普遍的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