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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講 唐詩的第一時期》唐詩九講 胡云翼作品集

——初唐

(自高祖武德初,至玄宗開元初,凡百年)

我們先略說明唐詩分期的意義:

唐詩的分為初、盛、中、晚,其說始于宋人嚴羽,而成于明人高棅。嚴羽僅略分三唐,以示區別,并未有嚴格的分期。他曾說:“盛唐人詩,亦有一二濫觴晚唐者;晚唐人詩,亦有一二可入盛唐者。”(《滄浪詩話》)高棅才決定唐詩應分為四期。這是何故呢?高棅曾發表一篇很有系統的見解:

有唐三百年詩,眾體備矣。故有往體,近體,長短篇,五七言律絕句等制,莫不興于始,成于中,流于變,而移之于終。至于聲律,興象,文詞,理致,各有品格不同。略而言之:則有初唐、盛唐、中唐、晚唐之殊。詳而分之:貞觀、永徽之時,虞魏諸公,稍離舊習;王、楊、盧、駱,因加美麗。劉希夷有閨帷之作;上官儀有婉媚之體,此初唐之始制也。神龍以還,洎開元初,陳子昂古風雅正;李巨山文章老宿;沈宋之新聲;蘇張之大手筆,此初唐之漸盛也。開元、天寶間,則有李翰林之飄逸;杜工部之沉郁;孟襄陽之清雅;王右丞之精致;儲光羲之真率;王昌齡之聳俊;高適、岑參之悲壯;李頎、常建之超凡,此盛唐之盛者也。大歷、貞元中,則有韋蘇州之雅澹;劉隨州之閑曠;錢起之清贍;皇甫之沖秀;秦公緒之山林;李從一之臺閣,此中唐之再盛也。下暨元和之際,則有柳愚溪之超然復古;韓昌黎之博大其詞;張、王樂府得其故實;元、白敘事,務在分明;與夫李賀、盧仝之鬼怪;孟郊、賈島之饑寒,此晚唐之變也。降而開成以后,則有杜牧之豪從;溫飛卿之綺靡;李義山之隱僻;許用晦之偶對;他若劉滄、馬戴、李群玉、李頻輩,尚能黽勉氣格,埒邁時流,此晚唐變態之極,而遺風余韻猶有存者焉。

自從高棅立說以后,文學史家多采用之;但同時攻擊此說,認為謬妄的,也不乏其人。錢謙益便是攻擊最力的,他說:“初、盛、中、晚,蓋創于宋季之嚴羽,而成于國初之高棅,承訛踵謬,三百年于此矣。夫所謂初、盛、中、晚,論其世也,論其人也。以人論世,張燕公、曲江,世所稱初唐宗匠也。燕公自岳州以后,詩章凄焥,傳得江山之助,則燕公亦初亦盛。曲江自荊州以后,同調諷詠,尤多暮年之作,則曲江亦初亦盛。以燕公系初唐也,溯岳陽唱和之作,則孟浩然應亦盛亦初。以王右丞系盛唐也,《酬春夜竹亭》之贈,同《左掖梨花》,則錢起、皇甫冉,應亦中亦盛。一人之身,更歷二時,將詩以人次耶?將人以詩次耶?”王世懋則就唐詩的風格上加以駁斥,他說:“唐律由初而盛,由盛而中,由中而晚,時代聲調,故自必不可同;然亦有由初而逗盛,盛而逗中,中而逗晚者,何則?逗者漸之變也,非逗故無由變。唐詩之由初而盛中,極是盛衰之界。然王維、錢起,實相酬唱。子美全集,半是大歷而后,其間逗漏,亦有可言。如王右丞《明到衡山篇》。嘉州《函福溪句》;隱隱錢、劉、盧、李間矣。至于大歷十才子,其間豈無盛唐之句?蓋聲氣猶未相隔也。學者固常嚴于格調;然必謂盛唐人無一語落中,中唐人無一語入盛,則亦固哉其言詩矣!”閻百詩則更根據詩人生卒的先后加以抨擊,他說:“張九齡卒于開元二十八年,孟浩然亦是年卒,而分初、盛何也?劉長卿開元二十一年進士。以杜詩年譜考之,所謂‘快意**,西歸到咸陽’者天寶五載。上溯其‘忤下考功第,獨辭京尹堂’,當在開元二十六年、二十七年。縱甫登第于是時,亦劉長卿之后輩矣,而分劉為中,何也?”

三百年的唐詩,本是成一整個脈絡的發展,必欲劃出顯明界限,割裂成幾個片段,一若前后彼此各不相屬者,這實在是固哉其言詩了。何況高棅的分初、中、盛、晚,并含有褒貶之意在其間呢?但是一代文學發展的脈絡,往往成一根起伏線,這根起伏線必然包含著盛衰變遷的趨勢,我們把這些盛衰變遷的脈絡分作幾段,以便于研究和敘述,并不是毫無理由。唐詩的變遷發展,初唐顯然是齊梁的遺風;盛唐是新舊體詩發展的最高潮;中唐則由盛唐而一變再變,變到新體詩發展之極;晚唐則完全是唐新體詩最后的閃爍,顯然是唐詩的末運到了。簡單說一句,唐詩的發展,固成整個脈絡;但唐詩的變遷,把唐詩弄成了一根起、盛、變、衰的波浪線。我們根據這種波浪線而分唐詩為四個時期,是無妨的。且為明了唐詩發展的階級起見,為敘述的便利起見,唐詩的分期亦是必要的。我們在下面分唐詩為第一、第二、第三、第四,四個時期,便是指明唐詩起、盛、變、衰的脈絡,并非硬分唐詩為幾片段。至于下列各章雖亦沿用“初唐”“盛唐”“中唐”“晚唐”這些名詞,乃只為敘述的清楚計,并不含有何等褒貶深意的。

既然說明了分期的意義,往下從第一時期的唐詩說起。

葉燮云:“唐初沿卑靡浮艷之習,句櫛字比,非古非律,詩之極衰也!”(《原詩》)老實說:第一時期的唐詩,如從詩的格調和詩的氣象看來,實在還夠不上說是唐詩。這話自然不是根本否認初唐詩的價值。我的意思是說:初唐詩雖則沒有和初唐以后的唐詩相等的價值,卻有齊梁詩的價值。這話怎講呢?在前文曾說過,唐詩的來源,是由南北朝時,中國固有的民族性的文學,受了北方新進民族性的文學之影響而成功的。照理論講,這種代表新時代的詩體,在唐詩的第一時期,便應該開始發展下去,但在實際上呢,初唐文學不但沒有表現唐詩的特殊精神,而且是回頭向著古典主義的路上走,繼續著沈約、庾信所倡新韻律的古典詩的發展。

細察初唐的時代背景,便知齊梁新韻律的古典詩在初唐的發展,實非偶然。初唐原來是歌舞升平的時代,又是應制詩最盛的時代。時代升平,所需要的,只是歌誦太平的古典文學,何況有初唐的君主正在積極提倡呢?在別一方面觀之,北朝的豪爽亢直文學所以形成,固然是由于胡人的民族性使然,亦因為與中國同化未深,而北朝又未曾統一,成為不斷戰爭殺伐的局面,適宜于北朝豪放勇悍的文學的發展。到了唐代,雖然南北兩大民族統一糅合起來,但初唐的時代背景,卻不是與北朝一般的時代背景,而是南朝的時代背景。因為時代背景不同,所以初唐亦不容許向北朝化,而繼續南朝貴族文學未完的發展。

沈約所倡的新體詩,新韻律的古典詩,就是最適宜于歌誦太平的,所以在初唐自然地發展了。

在初唐應制派的古典詩體流行當中,突破這種“靡靡之音”的陣線的,也有一種雄壯調子的詩。因為初唐正是向外開辟疆土的時代,誰人不想去投筆從戎,建立功名?如魏徵的《述懷》便是很有氣魄的:

中原初逐鹿,投筆事戎軒。

縱橫計不就,慷慨志猶存。

杖策謁天子,驅馬出關門,

請纓系南粵,憑軾下東藩。

郁紆陟高岫,出沒望平原。

古木鳴寒鳥,空山啼夜猿。

既傷千里目,還驚九折魂。

豈不憚艱險,深懷國士恩。

季布無二諾,侯嬴重一言。

人生感意氣,功名誰復論。

如盧照鄰的《劉生》:

劉生氣不平,抱劍欲專征。

報恩為豪俠,死難在橫行。

翠羽裝刀鞘,黃金飾馬鈴。

但令一顧重,不吝百身輕。

楊炯的《出塞》:

塞外欲紛紜,雌雄猶未分。

明堂占氣色,華蓋辨星文。

二月河魁將,三千太乙軍。

丈夫皆有志,會見立功勛。

駱賓王的《從軍行》:

平生一顧重,意氣溢三軍。

野日分戈影,天星合劍文。

弓弦抱漢月,馬足踐胡塵。

不求生入塞,唯當死報君。

沈佺期的《塞北》:

胡騎犯邊埃,風從丑上來。

五原烽火急,六郡羽書催。

冰壯飛狐冷,霜濃候雁哀。

將軍朝授鉞,戰士夜銜枚。

紫塞金河里,蔥山鐵勒隈。

蓮花秋劍發,桂葉曉旗開。

秘略三軍動,妖氛百戰摧。

何言投筆去,終作勒銘回。

這種壯麗的詩,在初唐詩中的確是一種特色,每一個作家都有幾首這樣很有氣魄的作品。但是時代的趨向已經沉醉于享樂主義的古典詩的風氣中,這種殺伐之音,自然要消沉下去了,自然要變“不求生入塞,唯當死報君”的詩,而為“自有神仙鳴鳳曲,并將歌舞報恩暉”的詩了。一線微微的詩的曙光,便消失在古典的初唐詩里面。

這樣,初唐詩便失卻價值嗎?不然!初唐詩自有不可磨滅的價值在。

隋既為唐所滅,那些詩人,亦入唐。他們不但毫無故國之感,而且個個都在唐朝做**。唐主樂于籠絡他們。他們的詩充滿享樂主義的色彩。如楊師道,原是隋宗室,他的詩實在作得不壞,如:

漢家伊洛九重城,

御路浮橋萬里平。

桂戶雕梁連綺翼,

虹梁繡柱映丹楹。

朝光欲動千門曙,

麗日初照百花明。

燕趙娥眉舊傾國,

楚宮細腰本傳名。

二月桑津期結伴,

三春淇水逐關情。

蘭叢有意飛雙蝶,

柳葉無趣隱啼鶯。

扇里細妝將夜并,

風前獨舞共花榮。

兩鬢百萬誰論價,

一笑千金判是輕。

不為披圖來侍寢,

非因主第奉身迎。

羊車詎畏青門閉,

兔月今宵照**。

(《闕題》)

這種詩仍是繼續齊梁的風格,沒有唐詩風味。又如陳叔達和袁朗的詩,都很有才華,但仍是陳隋的詩,不是唐詩。然而我們卻不能因為他沒有具備唐詩的風格,而說他們的詩不好。他們的詩往往有很好的,例如陳叔達的詩:

自君之出矣,紅顏轉憔悴。

思君如明燭,煎心且銜淚。

自君之出矣,明鏡罷紅妝。

思君如夜燭,煎淚幾千行!

(《自君之出矣》)

袁朗的詩:

危弦斷客心,虛彈落驚禽。

新秋百慮凈,獨夜九愁深。

枯蓬唯逐吹,墜葉不歸林。

如何悲此曲,坐作白頭吟。

(《秋夜獨坐》)

同時由隋入唐的,還有孔紹安、虞世南、王珪、李百藥等人,作品流傳很少。大約他們的才氣既不發揚,感染時代的色彩很淺,而功名利祿之欲又太深,所以作品就卑不足道。在這時期,只有王績,足稱為初唐第一時期的詩人。這位詩人的生活,是很浪漫有趣的。他原仕隋做秘書省正字,卻不愿意,求為一小縣的丞,賦詩嗜酒為樂。后來唐代予以好官,他又不愿,而求為丞。末了,丞也做不慣,棄官而歸隱東皋,從事于著述生活。讀他的詩,便覺他是他自述生活的狀況。例如《過酒家》詩:

此日長昏飲,非關養性靈。

眼看人盡醉,何忍獨為醒!

對酒但知飲,逢人莫強牽。

倚爐便得睡,橫甕足堪眠。

《獨酌》詩:

浮生知幾日,無狀逐空名。

不如多釀酒,時向竹林傾。

這種詩還不免發議論的病,往下的詩便更灑脫:

東皋薄暮望,徙倚欲何依。

樹樹皆秋色,山山唯落暉。

牧人驅犢返,獵馬帶禽歸。

相顧無相識,長歌懷采薇。

(《野望》)

石苔應可踐,叢枝幸易攀。

青溪歸路直,乘月夜歌還。

(《夜還東溪》)

為向東溪道,人來路漸賒。

山中春酒熟,何處得停家。

(《山中別李處士》)

王績的生活有些像陶潛,詩品亦似之。每首詩都充滿幽逸的風味。在初唐那樣沉醉于秣艷的詩的風氣當中,不能不說王績是獨具一格的田園詩人。可惜一般文學史家,卻輕輕地遺漏了這一位可貴的詩人。

當時政治,漸漸由才統一的紛亂局面,走上軌道,有了貞觀、開元之治,唐初諸帝的愛好文學,于以造成唐代第一時期的詩壇,詩人自然多起來了,如號稱四杰的王、楊、盧、駱,號稱四友的李、杜、蘇、崔,應制派的詩人上官儀、沈佺期、宋之問,與張九齡、陳子昂輩,都是這時期詩壇的健將。欲了解這時期唐詩的內容,便不能不將這些代表詩人加以比較詳細的研究。

(一)王勃

王勃,字子安,絳州龍門人。六歲即能文。不幸多才命薄,二十八歲,即以渡海溺水悸死。傳說勃為文,初不精思,磨墨數升,引被覆面而臥,忽起書之,不易一字。其詩表現才華之處極多,例如:

客心千里倦,春事一朝歸。

還傷北園里,重見落花飛。

(《羈春》)

長江悲已滯,萬里念將歸。

況屬高風晚,山山黃葉飛。

(《山中》)

江曠春潮白,山長曉岫青。

他鄉臨睨極,花柳映邊亭。

(《早春野望》)

野客思茅宇,山人愛竹林。

琴尊唯待處,風月自相尋。

(《贈李十四》)

王勃的好詩往往在他的五絕中,《藝苑卮言》稱其逼近樂府,信然。但因其作品專尚才華,便免不了雕刻粉飾,這在他七律詩中看得出來:

滕王高閣臨江渚,

佩玉鳴鸞罷歌舞。

畫棟朝飛南浦云,

珠簾暮卷西山雨。

閑云潭影日悠悠,

物換星移幾度秋。

閣中帝子今何在,

檻外長江空自流。

(《滕王閣》)

他僅有才華,而無氣魄;加以少年殂落,未能盡量發泄才氣,造詣便止于是了。

(二)楊炯

楊炯,華陰人,曾為盈川令。嘗自言云:“吾愧在盧前,恥居王后。”張說云:“楊盈川文思如懸河注水,酌之不竭。既優于盧,亦不減王也。”炯為人頗恃才,詩亦有壯氣。例如:

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

牙璋辭鳳闕,鐵騎繞龍城。

雪暗凋旗畫,風多雜鼓聲。

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

(《從軍行》)

邊地遙無極,征人去不還。

秋容凋翠羽,別淚損紅顏。

望斷流星驛,心馳明月關。

藁砧何處在,楊柳自堪攀。

(《折楊柳》)

所謂王、楊、盧、駱,不過四杰之聯稱,次序間并非含有褒貶。只就詩而論,楊炯或應列在四杰之末。

(三)盧照鄰

盧照鄰,字升之,范陽人。官僅一尉。后以手足攣廢,貧苦不堪,至自投水死。故生平所作,多言愁苦。例如:

隴阪高無極,征人一望鄉。

關河別去水,沙塞斷歸腸。

馬系千年樹,旌懸九月霜。

從來共嗚咽,皆是為勤王。

(《隴頭水》)

合殿恩中絕,交河使漸稀。

肝腸辭玉輦,形影向金微。

漢地草應綠,胡庭沙正飛。

愿逐三秋雁,年年一度歸。

(《昭君怨》)

浮香繞曲岸,圓影覆華池。

常恐秋風早,飄零君不知。

(《曲池荷》)

高情臨爽月,急響送秋風。

獨有危冠意,還將衰鬢同。

(《含風蟬》)

盧照鄰在四杰里,身世最為凄涼。雖自云:“偉哉曠達士,知命固不憂。”然忍不住的哀傷,終究在詩里自然地流露出來。

(四)駱賓王

駱賓王,義烏人,嘗作《帝京篇》,當時以為絕唱。徐敬業舉兵,駱賓王為撰討武氏檄文,武后嘆為奇才。其詩波瀾回闊,洋洋數百言,雖不免浮艷然系初唐人通病。例如:

邊烽警榆塞,俠客度桑干。

柳葉開銀鏑,桃花照玉鞍。

滿月臨弓影,連星入劍端。

不學燕丹客,空歌易水寒。

(《送鄭少府入遼共賦俠客遠從戎》)

城上風威冷,江中水氣寒。

戎衣何日定,歌舞入長安。

(《在軍登城樓》)

此地別燕丹,壯士發沖冠。

昔時人已沒,今日水猶寒。

(《于易水送人》)

賓王是獻身革命的詩人,不比楊炯的空有其志,故其詩益為雄壯,其《從軍中行路難》“君不見封狐雄虺自成群”與“君不見玉關塵色暗邊庭”二首古風,更奔放有氣魄,已脫初唐詩格的藩籬了。

杜甫詩云:“王楊盧駱當時體,輕薄為文哂未休。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此詩評四杰,未免過譽;然如王士貞所云:“盧、駱、王、楊,號稱四杰,詞旨華麗,固緣陳隋之遺,骨氣翩翩,意象老境,超然勝之。”我們讀過四杰的詩,便深知《藝苑卮言》的話是不錯的。

(五)上官儀

上官儀,字游韶,陜州陜人。其詩綺錯婉媚,人多效之,謂為上官體。在高宗時代應制詩人中最負盛名。其詩如:

玉關春色晚,金河路幾千。

琴悲桂條上,笛怨柳花前。

霧掩臨妝月,風驚入鬢蟬。

緘書待還使,淚盡白云天。

(《王昭君》)

脈脈廣川流,驅馬歷長洲。

鵲飛山月曙,蟬噪野風秋。

(《入朝洛堤步月》)

(六)杜審言

杜審言,字必簡,襄陽人。輒自矜其才,嘗言:“吾文章合得屈宋為衙官。”放誕有如此者。其詩如:

知君書記本翩翩,

為許從戎赴朔邊。

紅粉樓中應計日,

燕支山下莫經年。

(《贈蘇綰書記》)

遲日園林悲昔游,

今春花鳥作邊愁。

獨憐京國人南竄,

不似湘江水北流。

(《渡湘江》)

紅粉青娥映楚云,

桃花馬上石榴裙。

羅敷獨向東方去,

謾學他家作使君。

(《贈趙使君美人》)

《藝苑卮言》稱:“杜審言華藻整栗,小讓沈宋;而氣度高逸,神情圓暢,自是中興之祖,宜其矜率乃爾。”王世貞這段話是說得很錯的,審言是初唐色彩很濃厚的詩人,怎能說是中興之祖呢?

(七)李嶠

李嶠,字巨山,趙州贊皇人。在四友里面,李嶠的詩,應推為最豐富的了。初與王勃、楊炯諸詩人同仕,后與崔融、蘇味道齊名,晚年尤獨享盛名,為時人矜式。其詩以《汾陰行》最有名:

……

自從天子向秦關,

玉輦金車不復還。

珠簾羽扇長寂寞,

鼎湖龍髯安可攀?

千齡人事一朝空,

四海為家此路窮。

豪雄意氣今何在?

壇場宮館盡蒿蓬。

路逢故老長嘆息,

世事回環不可測。

昔時青樓對歌舞,

今日黃埃聚荊棘。

山川滿目淚沾衣,

富貴榮華能幾時?

不見只今汾水上,

唯有年年秋雁飛!

玄宗讀此詩,嘆為真才子!但李嶠的好詩實在不多。

(八)蘇味道

蘇味道,趙州欒城人。與李嶠齊名,號稱蘇李。其詩多不傳。姑舉一例。

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

暗塵隨馬去,明月逐人來。

游伎皆秾李,行歌盡落梅。

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正月十五夜》)

這類的詩雖缺乏情感,然抒寫太平時代的繁華景況很真切,還不失為一首好詩。其實,這樣的詩,即是沈佺期、宋之問,亦不會寫出幾首來呢。

(九)崔融

崔融,字安成,全節人。其詩如《和梁王眾傳張光祿是王子晉后身》,毫無氣骨,雖附名四友之末,實在夠不上說是初唐的代表詩人。姑舉其詩一首為例。

月生西海上,氣逐邊風壯。

萬里度關山,茫茫非一狀。

漢兵開郡國,胡馬窺亭障。

夜夜聞悲笳,征人起南望。

(《關山月》)

(十)沈佺期

沈佺期,字云卿,相州內黃人。與宋之問齊名,時人語云:“蘇、李居前,沈、宋比肩。”自建安到六朝,聲律屢變,至沈約、庾信而益精密,及至沈、宋,更“回忌聲病,約句準篇”,尤加靡麗了。沈、宋雖均以應制詩人著稱,然其所謂應制奉和等詩,一味粉飾鋪張,諛揚稱頌,實不足以言詩。但是,卻亦不可一概而論,說他們沒有好詩,佺期的詩如:

隴山飛落葉,隴雁度寒天。

愁見三秋水,分為兩地泉。

西流入羌郡,東下向秦川。

征客重回首,肝腸空自憐。

(《隴頭水》)

巫山高不極,合沓狀奇新。

暗谷疑風雨,陰崖若鬼神。

月明三峽曙,潮滿九江春。

為問陽臺客,應知入夢人。

(《巫山高》)

非君惜鸞殿,非妾妒蛾眉。

薄命由驕虜,無情是畫師。

嫁來胡地日,不并漢宮時。

心苦無聊賴,何堪馬上辭!

(《王昭君》)

我們讀佺期的詩,覺得佺期寫情的手腕并不壞,但是他名利心太重,只緣文以干祿,便墮入應制的古典詩里面,不得翻身了。

(十一)宋之問

宋之問,字延清,虢州弘農人。詩的風格和詩的地位,和沈佺期相等。但之問的才氣似比佺期大些,之問的才力似乎還不致為聲律所束縛,完全失卻表現的能力。試看他的詩:

妾住越城南,離居不自堪。

采花驚曙鳥,摘葉喂春蠶。

懶結茱萸帶,愁安玳瑁簪。

待君消瘦盡,日暮碧江潭。

(《江南曲》)

浩渺浸云根,煙嵐出遠村。

鳥歸沙有跡,帆過浪無痕。

望水知柔性,看山欲斷魂。

縱情猶未已,回馬欲黃昏。

(《江亭晚望》)

嶺外音書斷,經冬復歷春。

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

(《渡漢江》)

臥病人事絕,嗟君萬里行。

河橋不相送,江樹遠含情。

別路追孫楚,維舟吊屈平。

可惜龍泉劍,流落在豐城。

(《送杜審言》)

獨孤及論沈、宋云:“漢魏之間,雖已樸散為器,作者猶質有余而文不足。以今揆昔,則有朱弦疏越大羹遺味之嘆。沈詹事、宋考功始裁成六律,彰施五彩,使言之而中倫,歌之而成聲。緣情綺靡之功,至是始備。雖去雅浸遠,其利有過于古,亦猶路鼗出土鼓,篆籀生于鳥跡。”獨孤氏這種見解不是很對的。律詩的完成,我們固不能不歸功于沈、宋。但從律詩的根本著想,這種嚴格的律詩,使作者的情感思想不能充分地在詩里面表現出來,又不能不歸罪于沈、宋了。

(十二)張九齡

張九齡,字子壽,韶州曲江人。做過宰相,其詩恰如其人之有大臣風度。他的《感遇》十二首,大有溫柔敦厚的《詩經》風味。此外比較情感化的詩,如:

巫山與天近,煙景長青熒。

此中楚王夢,夢得神女靈。

神女去已久,云雨空冥冥。

唯有巴猿嘯,哀音不可聽!

(《巫山高》)

自君之出矣,不復理殘機。

思君如滿月,夜夜減清輝。

(《賦得自君之出矣》)

九齡的詩實在沒有什么特殊的情調,不過熏染初唐那種秾麗的色彩很少,而多一點古意罷了。

(十三)陳子昂

陳子昂,字伯玉,梓州射洪人。他是初唐詩壇的第一個叛徒。九齡還只是私自地仿古,陳子昂則顯著地提倡復古,他指摘齊梁詩的“彩麗競繁,興寄都絕”,他要繼續五百年前的漢魏道統,他的詩如“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登幽州臺歌》),已經是古意很深了。但我們卻不能說陳子昂已經得到了復古的成功,尤其在詩歌里面,子昂只不過向著復古的方向跑,實無值得夸張的成績。最多,我們說子昂是唐詩第二時期的先驅者罷。

末了,我們不要輕輕忘掉兩位詩人,一是劉希夷,一是張若虛。這兩位詩人的生平,已無多可考,僅傳下幾首詩。但就此幾首詩,便看出其偉大:

劉希夷的詩,例如:

洛陽城東桃李花,

飛來飛去落誰家?

洛陽女兒好顏色,

行逢落花長嘆息。

今年花落顏色改,

明年花開復誰在?

已見松柏摧為薪,

更聞桑田變成海。

古人無復洛城東,

今人還對落花風。

年年歲歲花相似,

歲歲年年人不同。

寄言全盛紅顏子,

應憐半死白頭翁。

此翁白頭真可憐,

伊昔紅顏美少年。

公子王孫芳樹下,

清歌妙舞落花前。

光祿池臺開錦繡,

將軍樓閣畫神仙。

一朝臥病無相識,

三春行樂在誰邊?

宛轉蛾眉能幾時,

須臾鶴發亂如絲。

但看古來歌舞地,

惟有黃昏鳥雀悲。

(《代悲白頭翁》)

張若虛的詩,例如:

春江潮水連海平,

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隨波千萬里,

何處春江無月明。

江流宛轉繞芳甸,

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覺飛,

汀上白沙看不見。

江天一色無纖塵,

皎皎空中孤月輪。

江畔何人初見月?

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

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

但見長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

青楓浦上不勝愁。

誰家今夜扁舟子,

何處相思明月樓?

可憐樓上月裴回,

應照離人妝鏡臺。

玉戶簾中卷不去,

搗衣砧上拂還來。

此時相望不相聞,

愿逐月華流照君。

鴻雁長飛光不度,

魚龍潛躍水成文。

昨夜閑潭夢落花,

可憐春半不還家。

江水流春去欲盡,

江潭落月復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霧,

碣石瀟湘無限路。

不知乘月幾人歸,

落月搖情滿江樹。

(《春江花月夜》)

有這樣兩首詩,實在足以點綴唐詩第一時期的最后的光榮。此外還有許多作家如于季子,其詩:

北伐雖全趙,東歸不王秦。

空歌拔山力,羞作渡江人。

(《詠項羽》)

蘇颋詩:

北風吹白云,萬里渡河汾。

心緒逢搖落,秋聲不可聞。

(《汾上驚秋》)

這些詩都是很可貴的。又如許敬宗、張說、張文琮、趙彥伯、李適、盧藏用、閻朝隱、郭元震,都是唐詩第一時期很值得研究的詩人。本書未列有小傳,這里都從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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