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康節曰:動物自首生,植物自根生。自首生,命在首;自根生,命在根。”又曰:“飛者棲木、食木,鷹之毛猶木也。走者棲草、食草,虎豹之毛猶草也。飛之類喜風,而敏于飛上。走之類喜土,而利于走下。在水者不瞑,在風在地者瞑。走之類上睫接下,飛之類下睫接上,類使之然也。水類出水即死,風類入水即死,然有出入之類者,龜、蟹、鵝、鳧之類是也。
牛順物,乘順風而行則順。馬健物,溯逆風而行則健。
《書 費誓》云:“馬牛其風。”《春秋左氏傳》云:“風馬牛不相及。”蓋馬牛奔逸,則各自從風而行也。
北地馬群,每一牡將十余牝而行,牝皆隨牡,而不入他群。《易》之坤卦云:“利牝馬之貞。”蓋謂此也。今人稱婦人為媽媽,亦是此意。蟻亦不入他群,故呼為馬蟻,一名“玄駒”。
《瑣碎錄》云:魚逆水而上,鳥向風而立,取其鱗羽之順也。有微風不知所從來,但觀鳥之所向。
虱陰物,其足六,北方坎水之數也。行必北首,驗之果然。向見一書云耳。今忘其書之名。
《周禮 山虞》:“仲冬斬陽木,仲夏斬陰木。”在山南為陽,在山北者為陰。仲冬日南至,仲夏日北至,皆日光之所及也。是故木之面南者,在水則面向上。
肝屬木,當浮而反沉;肺屬金,當沉而反浮。何也?肝實而肺虛也。石入水則沉,而南海有浮石之山;木入水則浮,而南海有沉水之烏木。虛實之相反也。
《爾雅》云:鳥之雌雄不可別者,以翼左掩右為雄,右掩左為雌。張華《博物志》亦載此說。陶隱君曰:“鳥之雌雄難別,舊云其翼左覆右是雄,又燒毛納水中,沉者是雄,浮者是雌。”
魏伯陽《參同契》云:“男生而伏,女偃(一作仰)其軀,非徒生時著而見之,及其死也,亦復效之。本在交媾定制始。”先《褚氏遺書》云:“陽氣聚面,故男子面重,溺死必伏;陰氣聚背,故女子背重,溺死必仰。走獸溺死,伏仰皆然。”
《素問》云:“升降出入,氣無不有。”注云:壁窗戶牖兩面伺之,皆承來氣,沖擊于人,是則出入氣也。以物投井及葉中,翩翩不疾,皆升氣所礙也。虛管溉滿,捻上懸之,水固不泄,為無升氣而不能降也。空瓶小口,頓溉不入,為氣不出,而不能入也。故曰:“升降出入,氣無不有。”予幼時有道人見教,則劇燒片紙納空瓶,急覆于銀盆水中,水皆涌入瓶,而銀盆鏗然有聲,蓋火氣使之然也。又依法放于壯夫腹上,挈之不墜,即如銅水滴,捻其竅,則水不滴。放之,則滴。修養家存神于泥丸,則丹田之氣上升。蓋神之所至,氣亦隨之而住也。房中術所謂手按尾閭,吸氣咽津,雖得其緒余,而亦不泄。
欲知時辰陰陽,常別以鼻。鼻中氣陽時在左,陰時在右。亥子之交,兩鼻俱通,丹家謂“玉洞雙開”是也。
馬痛死者不可食,食之殺人,而肝為甚。醫書云:“馬,火畜也,有肝而無膽。木臟不足,故食其肝者死。”《史記》云:秦繆公亡馬,野人得而食之者三百余人。吏欲法之,繆公曰:“君子不以畜產害人。吾聞食馬肉者不飲酒,傷人”。乃皆賜酒而赦之。予近見里人葛恒齋食馬肉氵重傷,以煮酒入鹽,飲之而愈。然則酒誠可以解馬毒也。
《左氏傳》云:“國狗之,無不噬也。”杜預《注》云:“,狂也。”《宋書》云:張收嘗為犭制犬所傷,食蝦蟆膾而愈。犭制,居例反,亦作犭折,征列切,狂犬也。或謂杏仁亦可以治犬傷。
《內則》云:“狼去腸,貍去瘠,兔去尻,狐去首,豚去腦,魚去乙,鱉去丑。”鄭氏云:“皆為不利人也。”《左氏傳》云:晉侯夢楚子伏己而鹽其腦。子犯曰:“吉。吾且柔之矣。”杜預《注》云:“腦所以柔物。今人熱皮必用豬腦,欲其柔也。”昔有人食豬腦一具,期年手足軟弱,不能下榻,遂成癱瘓。乃知《內則》與《左傳》之說皆不誣矣。
“魚去乙”。鄭氏注云:“魚體中害人者。東海容魚有骨名乙,在目旁,狀如蒙篆乙,食之鯁人,不可出。”《爾雅》云:“魚枕謂之丁,魚腸謂之乙,魚尾謂之丙。”予謂鄭玄謂乙為魚骨,《爾雅》則以為魚腸,皆以其為如篆書“乙”字也,若以“狼去腸”推之,則魚之乙非腸矣,乃魚骨也。
唐詩云:“杜宇呼名語,巴江學字流”。蓋以江勢曲折如巴字,或謂蛙形,象蚯蚓形象之。此皆“魚骨象乙”之意也。陸龜蒙謂鴨能言,能自呼其名。或謂自呼其名者,鴨鵲貓狗亦皆能之,豈特鴨與杜宇?
磷火,俗謂之鬼火,兵死及牛馬之血曰磷,螢火亦曰磷。其明皆如火,而非火也。吾家舊有老仆素不信鬼,隨先人往無錫青陽匯收租,夜見鬼火無數,騰騰而來。眾驚走,獨老仆乘醉前撲之,乃石楠葉之濕者。予嘗夜坐水亭,雨初霽,見草間有光,遂起而拾之,乃一濕蝦殼。
葉玉巖云:向在五臺山中,夜間見濕松皮有光。呼從者拾滿一布囊,蓋將持歸遺江南親戚故舊,以示希有。數日后視之,則干而無光矣。笑而棄之。
古享禮,猶今前筵。古宴禮,猶今后筵。杜預曰:“享有禮貌,設幾不猗,爵盈而不飲,肴干而不食。宴則折殂,相與共食。”
古之素積,即今之細摺布衫也。《荀子》云:“皮弁素積。”楊亻京注云:“素積為裳,用十五升布為之,蹙其腰中,故謂之素積。”一升八十縷,十五升千二百縷,蓋細布也。
《玉藻》云:“士不衣織。”鄭氏注云:“織,染絲織之。”釋文云:“織(音志),今訛為注,遂稱織絲為注絲。”志、注聲相近也。或寫為苧絲,則又轉訛矣。
北方毛段細軟者曰子。子,謂毛之細者。,溫柔貌。《書 堯典》云:“鳥獸毛”是也。今訛為紫茸。
《豳詩》云:“無衣無褐,何以卒歲。”鄭氏云:“褐,毛布也。貴者無衣,賤者無褐,何以卒歲。”愚按:《孟子》云:“視刺萬乘之君,如刺褐夫。”以褐夫對萬乘之君,亦言貴賤之殊耳。褐乃編粗短衣,不黃不皂,賤者之服,非毛布也。褐字從衣,字從毛,鄭氏誤以褐為,遂云褐,毛布也。毛布乃今之斜,價貴于苧麻多矣,此豈賤者之服?
今之蒙衫,即古之毳衣,蒙謂毛之細軟貌,如《詩》所謂狐裘(蒙茸)之蒙,俗作<毛莫>,其實即是毛衫。毛訛為蒙,蒙又轉而為<毛莫>。
氈之異名曰毛席,毯之異名曰毛褥,猶竹笠呼為竹巾。《東漢 西域傳》注:“氈曰毛席。”張衡《四愁詩》云:“美人贈我氈氍毹。”服虔《通俗》又云:“織毛褥謂氍,細者謂之钅義。”钅義者,施大床之前,小蹋床之上,蹋而登床者。
漆器有所謂犀皮者,出西昆國,訛而為犀皮。桂漿者出漿國,訛為桂漿。以此推之,氍恐即是渠搜國名,音同而字不同耳。西毗亦即是織皮國名,訛而為西毗也。渠搜織皮,出《書 禹貢》。
幞頭起于周武帝,以幅巾裹首,故曰幞頭。幞字(音伏)與幞被之幞同,今訛為仆。
韓退之《元和圣德詩》云:“以紅帕首。”蓋以紅綃轉其頭,即今之抹額也。帕首撲頭,本只是一物,今分為二物。
唐人幞頭,初以皂紗為之,后以其軟,遂折桐木山子在前襯起,名曰舉容頭,以為起于魚朝恩。五代相承用之,至宋乃易以藤織者,仍易以紗,后又易以漆紗。周武所制,不過如今之結巾,就垂兩角。初無帶,唐人添四帶,以兩角垂前,兩角垂后;宋又橫兩角,以鐵線張之,庶免朝見之時偶語。近時涼緇巾以竹絲為骨,如涼帽之狀,而覆以皂紗,易脫易戴,夏月最便。以此見幞頭之制;亦是展轉番騰,故其樣古今不同如此。
向見官妓舞柘枝,戴一紅物,體長而頭尖,儼如靴形,想即是今之罟姑也。《瑣碎錄》云:柘枝舞,本后魏拓拔之名。易拓為柘,易拔為枝。
琵琶又名鼙婆,唐詩琶字皆作入聲,音弼。王昭君琵琶懷肆,胡人重造,而其形小。昭君笑曰“渾不似”,今訛為胡撥四。
栗二字,《豳詩》、《說文》:作畢。朱晦庵曰:篳栗元名悲栗,言其聲悲壯也。悲、、畢,三聲皆相。
張衡《四愁詩》云:“美人贈我金錯刀。”古之錯即今之磋也。磋(千個反),北人讀錯,作去聲,南人讀錯,作入聲,其實一也。
須眉,《荀子》作須麇。楊亻京注云:“麋與眉同,髭須亦作茲疏。”《荀子》曰:“龍茲。”劉向《列女傳》云:“龍疏,火席名也。”楊亻京云:“茲與髭同,一作須。”龍茲即龍疏,疏須聲相近也。
《郊特牲》云:“管簟之安,而蒲越藁禾之尚。”《左氏傳》云:“天路越席,越戶括反。”今錢塘市肆所賣蒲合,即越也。以越為合,聲之訛耳。
弗,水車弗也,楊亻京以為連枷,枷乃打稻器,非弗也。
古之承ニ,以木為之,用行水,即今之承落也。
崔豹《古今注》云:“長安御溝謂之楊溝,謂植高楊于其上也。”又曰:“羊溝,謂羊喜抵觸墻垣,為溝以隔之,故曰‘羊溝’。”愚謂今人以水溝在庭內不可見者,為陰溝,在庭外可見者,曰陽溝。
吳入指積薪曰柴。積(音祭)即《周禮 天官》委積之積,鄭氏曰:“委積為牢米薪芻。”《釋文》曰:“積(子賜反)。”今訛為祭,以委積停留日祭留。
《禮記》云:“天無二日”,《孟子》亦云:“天無二日”,乃若《春秋左氏傳》云:“天有十日”,蓋謂十干甲至癸也。《列子》乃云:“堯時十日并出”,《莊子》、《淮南子》又從而附益其說,雖皆寓言,不亦過乎?或者曰:“亦有兩日并出而相斗者,載之信史,不可謂無也。”予曰:“不然。唐乾符六年十一月,兩日并出而斗。此必日初出時,水中映日蕩搖,上下不定,遂成兩日之相摩。天安得有兩日?”
二十八宿,有房日兔、畢月烏。丹書云:“烏月兔,蓋謂日月之交也。”《易》以離為日,陽中有陰也;坎為月,陰中有陽也。
張橫渠謂陰陽之精,互藏其宅是也。兔四足,漢張衡以為陰類,其數偶;鳥有三跡,陽之類,其數奇。愚謂兔自屬日,所謂月中兔者,月中之日光也。丹家借此以喻神入氣中,猶日光照入月內,乃著兔于月以為法象,故其說有云:“月者藥也。”世俗遂謂月中有搗藥兔,妄矣。今于數百步之外觀山上行人,如白蟻之小,及過數十里外,山亦不見,何況地去天數萬里之高遠,安能見月中之兔哉?月中果有兔可見,則不知此兔何等樣之大小也。
張衡謂羿請無死之藥于西王母,羿妻娥竊之以奔月,是謂蟾蜍。劉昭盛稱張衡天文之妙,而張衡論娥與蟾蜍如此,得非承前人之謬乎?
《晉志》云:義和占日,常儀占月,區車占星儀(音蛾)。今謂月中女名嫦娥,因又名日月為羲娥,謬之甚矣;謂月中常娥者,妄也;又謂有廣寒清虛之府,則又妄之又妄矣。
月中有蟾兔桂樹之說,皆妄也。然戰國時已有是說矣,《楚辭》云:“夜光何德,死則又育。厥利維何,而顧菟在腹。”朱晦庵云:“菟與兔同。世俗桂樹蟾光之傳,其惑久矣。或者以為日月在天,如兩鏡相照,而地居其中,故日月微黑處,乃鏡中大地之影,略有形侶,而非直有是物也。”斯言有理,足破千古之惑。
宋蒼梧王使楊玉夫伺織女渡河,曰:“見當報我,不見當殺汝。”遂為玉夫所弒。織女乃經星萬古不移,豈有渡河之時?蓋丹家運夾脊之氣上升昆侖頂中,謂之黃河逆流;又以任督二脈為天河,因以牛女喻身中之陰陽交媾爾。杜子美《天河詩》乃有“牛女年年度,何曾風浪生”之句。張文潛《七夕歌》形容織女一宵之歡,以為“猶勝常娥不嫁人,夜夜孤眠廣寒殿”,大抵騷人才士嘲風詠月,不過一時之嬉耳,寧復揆之以理?織女,星名也,安有機杼之具?武后七夕得金梭于庭,乃宮人為之耳。猶真宗之得天書,天有書乎?乃王欽若之徒為之耳。
黃河出于地上昆侖山,東流至于磧石,故夏禹導河,自磧石而始。天河自在天上隨天運轉,晝夜不定,豈得與黃河相接?李太白乃云“黃河之水天上來”,太白蓋以昆侖山為天上也。天河與海宵壤高下之不同,豈乘槎可到?張華《博物志》:“乘槎入天河,見牽牛織女星。”可見其誕也。
《列子》謂女媧氏煉五色石以補天,儒者譏其誕。天未嘗有缺,縱有缺,豈煉石可補?況天體運轉不停,從何而措手?譏之誠是也。殊不知五色石,以喻五臟之氣耳。養生之法,潛神內視,則五臟之氣聚于丹田,自丹田熏,達于腦中。腦為昆侖,居上象天,補天即黃庭經所謂填腦,所謂“子欲不死,修昆侖”是也。江東采石,世俗相傳女媧補天,煉五色石于此,故名采石,以訛傳訛。
女媧氏繼伏羲氏之王天下,后世以女媧為古圣女,乃伏羲之妹,顓頊之母,豈其然乎?且夫氏名女媧,猶(國名)女直,又如《左氏傳》所謂女艾,《莊子》子所謂亻禹女高,《孟子》所謂馮婦,果皆婦人哉?
《書》云:“皇天后土。”皇者大也,后即厚也,古字后、厚通用也。楊州后土夫人祠塑后土為婦人像,謬矣。《月令》云:“其神后土。”注云:“顓帝之子孫。”《祭法》云:“共工氏之霸九州也,其子曰后土,能平九州,故祀以為社。”《左氏傳》曰:“共工氏有子曰句龍,為后土。”此豈婦人哉?古者天子稱元后,諸侯則為群后,若以后土為婦人,則后夔、后稷亦可謂婦人乎?
朱晦庵曰:“如今祀天地山川神,塑貌像以祭,極無義理。”愚按《西漢 郊祀志》:天地合祭,位皆南向,同席共牢。高帝高后配于壇上西向,亦同席共牢。蓋取乾父坤母之義,此時未有塑像,不敢設位爾。乃若山川之神與天地神祗,本皆無形,今塑東岳神為帝者像,又塑后夫人像以為之妻妾,則不知其娶何氏為妻,買何氏為妾也。
郡有土地廟曰城隍廟,以其在郡城之下也。古者鑿土以筑城,而城下之地無水曰隍,有水曰池。《易》曰:“城復于隍。”謂秦之上六,極則必反逆倒轉,為否之初六,亦猶城圯,而其土復填于隍也。蓋有城則有隍,縣無城而稱其土地廟為城隍廟,何耶?
《呂氏春秋》云:魯哀公問于孔子曰:“夔之一足,信之乎?”孔子對曰:“調六律,和八音,惟一人則足矣。”愚謂哀公所問,蓋以夔為獨腳鬼也。或稱軒轅有四目、唐堯有八眉,道聽途說之不實,街談巷語之失真,皆此類也。《東漢 曹褒傳》云,章帝語班固曰:“堯作大章,一夔足矣。”此必古有是語,與孔子答哀公之意同。夔乃虞舜時典樂教胄子者,哀公以夔為獨腳鬼也,冤哉。獨腳鬼乃山魈,見道家《煙蘿子圖》連胲一只腳,故唐詩有“山鬼し跳惟一足”之句,豈可以夔為鬼物者哉?
《孔叢子》曰:“土石怪夔罔兩。”《國語》云:“木石之怪夔罔兩。”未有所謂一足之說。《莊子》乃云:“夔之一足,其行今踔。注云“夔,一足獸。如牛無角,聲如雷,黃帝殺之,以皮冒鼓,聲聞五百里。”怪哉!
《東漢 西南夷》:“狗國乃黃帝時瓠之種。”瓠之說,甚怪而可笑,蓋理之所必無也。理之所必無,惟可與燭理之明者道,庸人孺子不必與之辯也。大抵語怪者,多托以黃帝時事,昧者以為信,然識者之所不取也。
大孤山狀如一只履,小孤山狀如一瓣香,相對有彭浪磯。今以小孤山為小姑,彭浪為彭郎,謂彭郎娶小姑為妻。江行者遇其廟,皆致敬也。
溫州有土地杜拾姨無夫,五撮須相公無婦,州人迎杜拾姨以配五撮須,合為一廟。杜十姨為誰?乃杜拾遺也。五撮須為誰?乃伍子胥也。少陵有靈,必對子胥笑曰:“爾尚有相公之稱,我乃為十姨,豈不雌我耶?”
近見廉司李裕僉事云:“江陵北有奉甲站,初不曉奉甲為何義,詢之父老,乃言春申君所居。春訛為奉,申訛為甲也。”
有自中原來者,云北方有牛王廟,畫百牛于壁,而牛王居其中。問牛王為何人,乃冉伯牛。嗚平!冉伯牛乃為牛王。
真武即玄武,宋避祖諱,改玄為真。夫玄武乃斗、牛、女、虛、危、室、壁七宿,位居北方,屬水,江南人家祀之以厭火災。如漢武帝柏梁殿飾以蚩尾,蚩乃海器,水之精也,水能克火,因置此像。又如徐州黃樓黃土色,土所以勝水也。
朱晦庵曰:“真武非是有一個神人被發者,蓋只是玄武。所謂青龍、朱雀、白虎、玄武,亦非是有四個物。以角星為角、心星為心、尾星為尾,是為青龍、虛危星,如龜騰蛇在虛之下,故為玄武。真宗時諱玄字,故改為真。參星有四腳如虎,故為白虎;翼星如翼,軫星如項下嗉,井星如冠,故為朱雀。”盧仝詩“頭戴井冠”,楊子云言“龍虎烏龜”,正是如此。
玄武即烏龜之異名。龜,水族也,水屬北,其色黑,故曰“玄”,龜有甲能捍御,故曰“武”,其實只是烏龜一物耳。北方七宿如龜形,其下有騰蛇星。蛇,火屬也,丹家借此以喻身中水火之交,遂繪為龜蛇蟠蚪之狀。世俗不知其故,乃以玄武為龜、蛇二物。
賈秋壑會客食鱉,一客不食鱉:問之則曰:“奉祀真武。”秋壑曰:“真武之龜,不可以為鱉也。龜鱉不辨,何以治民?”客乃求郡者也,遂不與郡。座客同戲之曰:“鰻與鰍單皆不可食,象真武之蛇也;蔗筍亦不可食,象真武之旗竿也。”滿座皆笑,秋壑亦笑。
韓退之與軒轅彌明《石鼎聯句》云:“時于蚯蚓竅,鳴作蒼蠅聲。”后人乃云“茶鼎聲號蚓,香盤火度螢。”句雖工,然蚯蚓安得有聲,蓋不熟玩韓詩耳。退之蓋謂鼎中湯鳴如蒼蠅之聲,非謂如蚯蚓之聲也。蚯蚓竅乃石鼎之竅,如蚯蚓藏身于泥中之竅耳。崔豹《古今注》云:“蚯蚓一名曲蟮,善長吟于地下,江東人謂之歌女。”謬矣。按《月令》:“螻蟈鳴,蚯蚓出。”蓋與螻蟈同處,鳴者螻蟈,非蚯蚓也。吳人呼嘍蟈為螻蛄,故諺云“螻蟈叫得腸斷,曲蟮乃得歌名。”
晦庵曰:“今以玄武為真圣,而作真龜蛇于其下,已無義理,而又天蓬、天猷及翊圣作四圣,殊無義理。”
醫家謂肝屬東方木而藏魂,肺屬西方金而藏魄,道家乃有三魂七魄之說。魂果有三,魄果有七乎?曰:非也。蓋九宮數以三居左,七居右也。白玉蟾三龍四虎之說亦猶是,蓋太玄以三為木、四為金也。
蘇子由云:古說左腎,其腑膀胱右命門,其腑三焦,丈夫以藏精,女子以系胞。以理推之,三焦皆如膀胱,有形質可見。而王叔和言三焦有名無狀,不亦謬乎?曾虎臣云:按《白虎通 性情篇》謂上焦若竅,中焦若編,下焦若瀆。據此則三焦有形人矣,叔和既不察,而子由亦偶忘之耶?愚謂聞之隱者云:三焦即黃庭也。《丹書》以心火、腎火、膀胱火聚于此,以猛烹極煅,故曰“三焦”,焦乃武火之謂也。沈存中亦云:“黃庭有名而無形。”與叔和之說同。然存中亦不知黃庭即三焦,叔和亦不知三焦即黃庭,與曾虎臣謂三焦有形,亦是已就從《白虎通》分為上、中、下,則又非也。
《丹書》云:“奇經八脈,惟任、督二脈為一身陰陽之海,五氣貞元,此為機會。”任脈起于中極之下,以上毛際,循腹里上關元至咽喉,屬陰脈之海;督脈起于下極之俞,并于脊里,上至風府入腦,上顛循額至鼻,屬陽脈之海。運尾閭,壽五百歲,為白鹿,蓋通此督脈者也。龜之亦壽,然龜能閉息伏氣,蓋通此任脈者也。又能通此二脈,則貫尾閭、通泥丸,百脈皆通。黃庭經云:“皆在心內運天經,晝夜存之自長生。”天經即黃道,乃日月往來之路,在人身為任、督二脈,乃呼吸往來之路。
子曩得一子,不哭不乳,三日而死,不知何疾。后讀醫書保生方三因方,皆曰:“兒生不啼不乳,蓋因剪臍帶之時為風所入,自臍以上循胸喉攻至下胲、齒齦,當中作黃粟一粒,疼不可忍,故不啼不乳。但以指甲破之,出黃膿一點,便啼便乳。”后以此法教人,凡活數兒矣。按《素問》、《難經》、《甲乙經》皆云:“任脈者,起于中極之下,以上毛際,循腹里上關元至咽喉。”又按朱肱《內外二景圖》云:“上下齒縫中間齦交二穴,乃任、督二脈之會。”乃知嬰兒初生,所以不啼不乳者,風入任脈故也。
木瀆酒肆吳其姓者,病精滑不禁,百藥不可療。予授以一術極簡易,但脅腹縮尾閭,閉光瞑目,頭若帶石,即引氣自背后直入泥丸,而后咽歸丹田。不問遍數,行住坐臥皆為之。仍教以服既效方保真丸,彼亦不服,但行此術。不半年后見之,疾已愈,而顏如桃矣。此術亦可療頭風。
道家旁門術,有鼻吸口吐之說,以為不漏。即吐矣,安得不漏,始不信。試之果驗。此術亦可療夢遺。
世傳三峰采戰之術,托黃帝玄素之名,以為容成公、彭祖之所以獲高壽者皆此術,士大夫惑之,多有以此喪其軀,可哀也已。葛洪喻之為冰盆盛湯,羽苞蓄火;或以為舐刀刃之蜜,探虎穴之子,豈不險哉?
《北夢瑣言》載唐相國夏侯孜得彭數之術,悅一娼,娼不能奉承,以致尾閭之泄卒。予外祖閭丘公為大理評事時得此術,兩臉如桃。年過七十,竟為此術所害,與夏侯孜無異,丹家以為桶底脫。蓋中年精力健,能吸縮閉固,晚年精力衰,不能翕縮閉固,是以一夕而傾倒殆盡。
《夷堅志》載吳道人害縣吏之妻,而卒為縣吏所害。道人一死,固不足以償數十婦女之命,然縣吏亦善此術,蓋嘗害他人之妻者。其妻幾為道人所害,賴有羊羔湯以補之而不死,亦幸矣。
九華山杜安仁《先天大學性命書》九篇,議論滔滔,盡有講明,或者曰此書嘗進呈高廟。予觀其《進表》有云“過以相與者,必能濟衰”,合大過卦枯楊生ㄗ之道,分明是房中術,蓋借《易》以文其說,非清凈無為之道也。
覆山子詹谷注《陰符經》,以奇器為未用之處女,可謂亂道之甚矣。又注《參同契》,穿鑿附會,是乃魏伯陽之罪人也。真西山為之序其書,儒者蓋以之為異端,而不復窮究其說,遂為所欺。
三谷子《金丹百問》,其三十八問云:“人之生,如何分男女陰陽?”曰:“男先感而后女應之者,必生男也;女先感而男后應之者,必生女也。男女神和氣順精全,即生端正福壽之人;若神傷氣憊精虧者,即生怪狀夭薄之人。”三谷子姓丘名山,字安道,江右南城人。三谷,其所居也。乾道初,遇金華老人,得金丹之術,遂作此書。
云間儲華谷《祛疑說》云:“開氣為男,闔氣為女。一闔一辟,男女攸分。”宜春李玉溪注《玉皇心印經》云:“男女稟受同也。但感合先后,而分陰陽耳。”
《褚氏遺書》云:“陰血先至,陽精后沖。血開裹精,精入為骨,而男形成矣。陽精先入,陰血后參。精開裹血,血入居本,而女形成矣。”施肩吾《鐘呂傳道集》云:“父精先進,母血后行,血包于精而為,女;母血先進,父精后行,精包于血而為男。”肩吾蓋祖褚氏之說,與三谷子之說相反,不可不辯。
予三十年前,嘗與燕山溫次宵總管夜語生男生女之分。次霄深取三谷子與儲華谷之說,且曰:孫思邈天癸一日二日之說不足取,至論白玉蟾氣血盈虛似月魂之說,則證以《素問》,所謂月始生則血氣始精,月郭滿則血氣實,月郭空則經絡虛。蓋氣血自月上弦至望則盛,下弦至晦則衰。月郭滿,魚腦實;月郭空,則魚腦減。蛤與蟹皆然。《呂氏春秋》與《淮南子》皆不誣也。愚嘗見士大夫之未得子者,每每以此語之,多有得子者。然育與不育,則有天命存焉,非人之所能為也。
醫書載求男法,多引用《褚氏遺書》之說,誤人多矣。吾鄉一貴公子,連得二女,其后妾又懷妊,貴公子喜而告子曰;“今必得男。吾用褚氏法也。”子笑曰:“若用褚氏法,當拱聽足下更弄一瓦。”他日果又生女。予告以丘三谷、儲華谷之說,越一載,遂生一男。
近會澄江郭伯英,閑語中原前輩胡紫山、溫次霄、郝吉甫,因論《褚氏遺書》之說,伯英憮然曰:“吾為此書所誤矣。”伯英蓋亦用褚氏法者也,連生六女而弗悟。后以語松江張士龍之子,可謂以迷指迷矣。因告之曰:“速宜改正之可也。”伯英曰:“改正之法當如何?”予曰:“陽精先至,陰血從而包之,陽在內則男形成矣,此乾道索坤而成男之謂也。陰血先至,陽精從而包之,陰在內而女形成矣,此坤道索乾而成女之謂也。”伯英聞之,笑謝而去。
或疑貴公子侍妾滿前,得子反少;漁郎一夫一婦,得子反多,何也?此理曉然,有何難見。蓋寡欲乃有子,多欲則無子。譬調一杯羹,鹽恰少則有味,鹽多則無味也。士大夫欲得子法,當節欲,否則就枯松而索膏,瀝槁竹而求汁,欲得子也難矣。《孝經》云:“父母生之,續莫大焉。”未得子者,不可不知也。然又有一說,男猶天也,女猶地也,天之雨露,未嘗不沾濡也;而地有肥磽之不同,亦有生物者,亦有不生物者。地若瘦瘠,或剛鹵,或瓦礫,而責其不生物,是鐫冰而改火,挪藍而求朱,徒爾覬望而已,無獲也。
《東漢書 馬勒傳》云:勒祖偃長不滿七尺,常自罪短陋,恐子孫之似也。乃為子伉娶長妻,伉生勒長八尺三寸。世降俗末,江南士大夫往往溺于聲色,娶妻買妾,皆求其稚齒而嬌嫩者,故生子皆軟弱,多病而夭亡。甚而醉以入房,神思昏亂,雖得子亦不慧。
陰陽均至,非男非女之身,精血散分,駢胎品胎之兆,此《褚氏遺書》之說也。或有無糞門者,無產門者,何為其然也?徐巽《胎育產化論》云:“父母大小便急而受胎也。”其說出《衛生經》。又有頭如雪而肌肉純白者,或者以為社日受胎,故男曰“社公”,女曰“社婆”,非歟?曰:非也。徐巽《胎育感化論》云:“受胎之時,母之經水正行,榮血泛溢,是以成胎則肌肉色白。”褚氏謂血充肌膚,則身白是也。毛發皆白,目視┅┅者,何也?《經》云:毛發者血之余。又云肝受血而能視。今月水方行,血耗肝虛,毛發失所潤,目精失所養也。
先儒云《淮南子》牢籠天地,博極古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