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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書影 周亮工作品集

再生禮:國俗每十二年一次,行始生之禮,名曰“再生”,惟帝與太后、太子及裔離堇得行之。又名“覆誕”。見《遼史》。裔離堇,統軍馬大官也。

古有以解鳥語、馬語傳者。《遼史》:太祖從兄鐸骨札,以本帳下蛇鳴,命知蛇語人神速姑解之,言蛇謂穴傍有金。因得金以為帶,名龍錫金。能知蛇語,為尤異矣。

延馬,馬不施鞍轡曰延。”延,立誕切。見《遼史》。

唐功臣皆云“圖形凌煙閣”,而元《王孝恭碑》,乃作“戢武閣”。豈凌煙先名“戢武”耶?又《段志玄碑》亦云“圖形戢武閣”。昭宗末年,中書奏:西京舊有凌煙閣畫功臣,今遷都雒陽,合議修建。副元帥梁王,勛庸冠世,請凌煙閣側別創一閣,以表殊勛。從之。此又凌煙別閣也。

魏鶴山云:處人倫之變,當以《三百五篇》為正。《考槃》、《小宛》之為臣,《小弁》、《凱風》之為子,《燕燕》、《谷風》之為婦,《終風》之為母,《柏舟》之為宗臣,《何人斯》之為友:皆不遇者也。而責己重以周,待人輕以約;優柔諄切,怨而不怒,憂而不敢疏也。東坡在黃、在惠、在儋,不患不偉,患其傷于太豪,便欠畏威敬恕之意。如“茲游最奇絕,所欠唯一死”之類,詞氣不甚平。又如《韓文公廟碑》詩云:“作書詆佛譏君王,要觀南海窺衡湘。”方作諫書時,亦意諫行而跡隱,豈是故為詆訐,要為南海之行!蓋後世詞人,多有此意。如“去國一身,高名千古”之類,十有八九。若此,不知君臣義重,家國憂深,圣賢去魯去齊,不若是恝者,非以一去為難也。余謂士君子不幸而當患難,筆硯便當焚卻;怨響{對言}固足鼓禍,和平亦是矯情。范丞相堯夫謫永州,閉門獨處,人稀識面;客苦欲見之者,或出則問寒暄而己;家僮掃榻具枕,揖客解帶,對臥良久,鼻息如雷霆;客自度未起,亦熟睡;睡覺常及暮,乃去。不必華山五龍法,只范丞相此睡何處得來;熟睡之客更奇。此客不能熟睡,公亦未必見之。此可為善處患難者法,省卻多少葛藤。

宗杲論禪云:“譬如人載一車兵器,弄了一件,見取出一件來弄,便不是殺人手段;我則只有寸鐵,便可殺人。”朱文公亦喜其說。余謂寸鐵不如白戰,白戰勝人,不如不職屈人。

甘露之事,蓋亦疏矣。考其時,乃大和九年十一月二十一日也。是時李訓謀以甘露降子禁中,詔百官入賀,因此欲殺宦官耳。十一月末,豈甘露降之時哉!其謀之疏,即此可見。見《偶然錄》。

“白者”,見《唐書》:懿宗時,諸道進白者,蓋閹人之稱。郎今謂凈身人也。又《吐突承璀傳》:是時諸道歲進閹兒,號私白,似云私自凈身者。“白徒”,見《鄒陽傳》:驅白徒之眾,素非軍旅。又“白士”,羊佑曰:以白士而層重位。又“白民”,魏詔入粟拜爵,白民輸五百,復其身。白民,猶言白丁也。又帝俊之子晏龍有琴,亦名白民。又“白望”,德宗時,宦者主宮市,置數十百人,閱貨物廛左,謂之白望。如今市井之徒手牙儈也。又“白打”,見王建詩。謂不持寸鐵,徒手相角者。又“白間”,古弓名。又“白間”,壁間囪也。見何平叔《景福殿賦》。又“白萍”,魚子好群泳水上,名曰白萍。見《古今注》。又“白顛”,的顙。白顛,言馬額上當顱如月,見《爾雅》。又“白{減木}”,周穆王右驂赤驥,而左白{減木},音意,本傳作儀。郭璞云:皆以毛色取名也。見《列子》。又“白{囟大}”,獸名。“奧”,古“澤”字。見《石鼓文》。又“白及”,牛名。西域有牛名白及,今日割取其肉一二斤,明日其瘡即滿。見《金樓子》。又“黑暗”,犀名。南人謂象曰白暗,犀曰黑暗,又曰墨暗。見《墨客揮犀》。又“白{須巾}”,有一女恒著青裙白{須巾},直音云:{須巾},勺也;勺{須巾}須,繒頭也。見《異苑》。又“白題”,白笠也。漢潁陰侯斬白題將一人。又“白唐”鳥名。唐,黑色也。白唐一變為青鴘,而帶灰色。見《酉陽雜俎》。又“白<艸咎>”,木名。音高。狀如穀而赤理,其汁如漆,其味如飴,食者不饑,可以釋勞,可以血玉。見《山海經》。又“白選”,士免切,貨貝名。漢武帝造白金三品,其一重八兩,圜之以文龍,名白選,直三千。選上去二聲,亦作撰。又“白丹”,王母之山,有白丹、黑丹,見《山海經》。又“白水刺”,寶石名,淡紅,色嬌。見《輟耕錄》。又“白陵”,雄黃之異名也。見《爾雅》。又“白ru頭”、金蠟面,北苑焙茶之精者。見《類林》。又“白越”,蒲屬,可緝為布。漢鄧后賜周馮貴人白越。《六研齋筆記》:大食國貢白越議三段,白越議,番布之精者,“議”字尤奇。又“白疊”,晉令曰:士卒百工,不得服越疊。越,蒲屬;疊,白疊也。《南史》:高昌國有草,實如繭,其中絲如纑,名為白疊,國人取織以為布,正為耎白。又“白曳”,稻名,音意。《五音篇》作“■”。按《韻府群玉》,《五車韻瑞》,皆取落腳字為類;予欲為一書,皆取起頭字,依韻編為一書,而取事之稍僻,《韻府》不載者,以便檢閱。恨念室中無書可采,聊輯此一則,與同志商之。

歷代天文書志,必言天地相去之數。請問“相去”二字,當作何解?夫相去者,必相抵也,如中州去京師一千六百里,北邁既至,云抵京矣,則實有邦畿在也。《渾天紀》:地天相去九萬八千里;《三五歷紀》:九萬里。御飚爾云而上,何所抵乎?為此說者,所憑推算;不知算亦有窮;空則無抵。惟《列子》之言曰:終日在天中行止。張湛注曰:自地以上,皆天也。此言明白可信。

如皋三十年前,有僧蓮宇者,受具足戒。梵唄之余,工為詩,澹雋有風。黃濟叔伯父處士公及邑中知名士咸重之,相與結玉連社。邑有敗寺,將修復,迎蓮公董之,鐻千金,庀材具,乘木糾咸備。工將始矣,有某孝廉者,亦方治屋,而無所得乘木糾;意寺工未始,具乃備,盍假諸。公言此不吾主;且治寺具乃以治室,弗虔于佛。往返數四,堅弗許。孝廉赧怒,以半刺囑邑令,謂僧無賴,漁修寺金,而固時時辱我。令大索公,邑子衿及鐻金治寺者咸不平,故匿公。白之令,令曰:“欲為儈者出之,僧來,僧能致諸君,我不僧苦也。”眾乃聽公出。令大誶公,笞之十,使伍伯導之輸服孝廉。公出,眾擁之歸;公入室,謂眾且去,謝薄者曰:“詰明從往輸服。”公垂簾,結趺團蕉上;處士覺有異,坐候之。良久,公忽張目曰:“某家去。”處士公曰:“何至是!和尚誤矣。和尚不能證羼提波羅蜜耶!且事理有在,彼自辱,辱和尚耶?和尚勿墮落。”公無語。洎明,圓寂矣。鼻垂雙玉筋,正坐不仆。眾異之。越月,孝廉子婦方就蓐,閽者見一僧突入,力拒之不得;久之踉艙趨子婦屋,而子婦屋不聞有訝僧者。少頃,力然報孝廉舉孫矣。眾以為怨毒于人甚矣,蓮公乃不理黃處士言。孝廉孫長,乃多慧,善為文,垂髫補博士**員,隨食餼,為高材生,循循有孝友風;里中無不慶孝廉之有孫者。眾謂殆非蓮公,何相報之反耶?未幾,孝廉監軍遼左,以城陷逸歸獲罪。邑令發其事,予戍。改革後,其孫三十余,忽自恣,跅弛無不為。家中落。久之,卸所居巨室,始市隱,漸杗槔及楗及礎石,家徒四壁耳。又久之,乃倒壁市■墼。鄰家族子曰:“奈何洞然與我通!”孫遜謝曰:“無傷,少頃即有薄障矣。”人傳為笑。家既敗,尤多穢行,人多不齒之。入黌宮,無與之語者。眾乃曰:蓮公終不理黃處士言矣。怨毒之於人甚矣哉!公有《敏公詩》一卷,行於世。紅蓮投胎,賴有末後一著,不失本來面目。此公改頭換面,狼狽至此,修怨耶,自悮耶?一失足為千古恨,再回頭是百年人。是以貴忍辱也。予既為公記,復為公惜。

唐開元線,燒之有水銀出,可治小兒急驚,甚驗。見《無顏錄》,開元錢惟金陵最多。

今時玩墨不磨墨,看墨不試墨。錦囊漆匣,羊質虎皮,俗人不識其為白為黑,良可發笑。此新都程于止語,真中今日墨弊。

宋會之,杭州人,元時名醫也。鮮于樞記其治水蠱法:以乾絲瓜一枚,去皮剪碎,入巴豆十四粒同炒,以巴豆黃為度;去巴豆,用絲瓜炒陳倉米,如絲瓜之多少;米黃色,去絲瓜,研之為末,和清水為丸,桐子大,每服百丸,皆愈。其言曰:巴豆,逐水者也;絲瓜,象人脈絡也;去而不用,藉其氣以引之也;米,投胃氣也。見《無顏錄》。焦澹園先生常欲集古雜記中諸藥方為一書,惜未成;只《筆乘》中載有數十條耳。予嘗謂古人非自驗之方,未必肯記之于集。若依《筆乘》所載,再為推廣之,各分癥類,都為一集,勝刻《快書》《清紀》,諸鄙俚無用之書者多矣。此書亦不難成,留心醫術者志之。聞往時武陵金氏曾刻此書,裒集甚備。惜予未之見耳!

望雒山在德清縣,晉雒中人永嘉中過江,每升此山望雒,故名。按萬安橋舊名雒陽,晉江之橋名以雒,亦猶德清之山名望雒耳。

泰山沒字碑,《七修類稿》以為石套,其言甚辨。泰安州守曲三山語予曰:“碑不甚厚,石復粗礪,斷非石套。”按沒字碑一曰石表,又曰石套,俗曰神主石。此石當泰山絕頂,正封禪望祭地;神主石之說為當。禮失而求之野,未可以俗言為無稽也。

祭祀用尸,其義精深。尸不能行也,而易以木主之像;像不能行也,而易之畫影:二者猶有用尸之義。至宋儒謂影畫與祖考無干,專用木主;不知數寸之木,與祖考何相干也!古人木主之設,蓋以古人用尸,皆以子弟為之,高、曾、祖、考無以分別,故用主以識之。今不用尸而但用主,正如今鄉飲主賓介僎之帖,獨有帖而無人也。右見《瓦釜漫記》。按古人左圖右書,義取觸目興感。如周、漢明堂、宣室,皆有圖繪;故影像之設,其易感拖于尸,宋人謂無干何也?若塑像,面貌衣冠又逾于影;常見翁孺婦人入寺觀,每悚然拜跪;入學宮,則廢然而返;即逢掖亦無肅心虔禮,何也?二氏有像可欽,而學宮于木易玩耳。昔周之大祭,周、召二公,實迭為尸焉。尸借以像,像示如尸,意固質之先圣而不悖。唐改坐像,是唐前有之;何必求異二氏而侮慢尼山,使鐘鼓無靈,芹茆削色耶!

北嶽恒山在渾源州,後移祀曲陽,而渾源岳祠如故。渾源為是,曲陽為非,今人能辨之矣。明徐常吉謂此恒山在沙漠中,今大同府恒山,在渾源州南二十里,非舊恒嶽也。然則無論曲陽,并渾源而亦非矣。五嶽如此,何從考實!

漢元初六年,太后詔徵和帝弟,濟北、河間王子男女年五歲以上四十余人,又鄧氏近親子孫三十余人,并為開邸第,教學經書,躬自監試。○教鄧子孫,止于保姓;教濟、河王子,意在維城。有此遠識,須麋不逮。

汀州黎槐曾為余言:廣州民有以善射聲名者,常挾毒矢入山中,值雷雨卒至,驚避入野祠;雷隨入,韱磹繞身者三匝,然終不為害。民跪而祈曰:“民誠罪,遽擊何所逃;奈何格格悸人耶!”雷聲漸引去。己,復至,復出,如是者再,若將導之去者,終不害民。民忽悟曰:“神將用我矣。”遂不霆,逐雷聲行,抵山下,見雷方吐火施鞭,奮擊巨樹。一朱衣女子突從樹中出,雷遽遠樹數舍,紅衣下,雷復至;紅衣出,則雷又遠去。格斗久之,終不成擊。民乃引毒矢,伺紅衣出貫之。霹靂大作,遽拔其樹。民歸入其室,家人競言雷方入屋,震人幾死,幸家無恙;惟釜翻露朱書數字于底,不可識。有黃冠通雷文者,云是“助神威力,延壽一紀”八字也。山中人言:樹平時無他異,亦終不知女子為何妖。按唐小說中,亦有神追朱衣女子,自樹中出,久之漸上,有數點絩雨飛下,云是帝命誅飛天夜叉。此女子得非其類耶?

雷澤有雷神,龍首人身,鼓其腹則雷。見《山海經》。軒轅游于陰浦,有物焉,龍身而人頭,鼓腹而遨游。問于常伯,常伯曰:“此雷神也。有道則見。”見《奚囊橘柚》。此祖《山海》說耳。《搜神記》曰:扶風楊道和,田中值雷雨,霹靂擊之,因以鋤格,折其左股,遂落地不得去。色如丹,目如鏡,毛角長二尺余,狀如六畜,頭似彌猴,世謂雷神,郎雷公也。又代州雷公取乖龍擊樹,樹裂急合被夾,狄仁杰命匠破,得出。《國史補》云:雷州春夏日,無日無雷;至秋伏地中,其狀如彘,人皆取食。《青溪暇筆》云:霹靂中有物如猴而小,尖嘴肉翅,雷收聲後亦入蟄;山行之人,往往多于土穴中得之,謂之雷公,不畏者恒啖之。《本草》則謂之震肉。無毒,止小兒夜驚,大人因驚失心,亦作脯與食之。此畜為天雷所霹靂者是。《番禺雜記》云:村民鑿山為穴,多品供雷,冀雷享之,名曰雷藏。民家女或為神所依,即呼為雷郎,得子曰雷子。則雷公信有之矣。《楚辭》云:旋入雷淵而不可止些。注:雷公之室,亦必有據。若雷郎、雷子,必邪神假雷號耳,未可信也。

“人皆知糞其田,莫知糞其心。糞田不過苗利得粟,糞心易行而得所欲。何謂糞心?博學多聞;何謂糞心?抑欲止淫。”右《太平御覽》引《孟子》,非也。“粟”、“欲”、“聞”、“淫”,似韻;漢後贗語耳。

《周禮》:饋食之豆,蜃、蚳醢。蜃,蛤;蚳,蟻子;不知古人何以取此作醢。今方丈即侈,言及必噦。《錄異記》:交廣溪洞間酋長,多蟻卵,淘澤凈鹵以為醬;或曰:其味酷似肉醬。又《倦游錄》云:嶺南有大赤蟻,作窠放木梢,如數升器者,取蟻以糝洎釀焉,味極辛辣。則蚳實可為醢矣。予在閩南,見人漬鱟子為醬,漬沙噀為羹,鹵龍虱,煮蜂房,臘田鼠,膾竹豚,甚于醢蟻子者多矣。何足怪!

相傳廣州人取初生鼠,少浸以蜜,遽取食之;齒合聲猶啷啷,些須尾猶戛戛掉人頰上。名曰蜜啷,視為上饈。言之尚悸,況下箸耶!

北人有吞蝗者,食豆叢中蝤子者,貫全蝎就燈上炙啖之者,南人見之驚避。北之誚南,猶南之誚北,習而不察者多矣。要之不食馬肝,未為不知味耳。

予仲文還姑孰,祖送傾朝。桓謙要參軍王弘同行,答曰:“餞離送別,必在有情,下官與殷,風馬不接,無緣扈從!”謙貴其言。見沈約《宋書》。世人如學王弘,省卻多少祖帳。

蘭待女子同種則香,故名待女。蔗使庶生兒種之,則碩且甘。種鶯粟,夫婦共著麗服,半夜相對種之,則多且艷。種芫荽,作穢語則茂。種山藥,以足按之,則支離錯出如足形。種松子,以杖擊蓬,使子墮地,用錐剌地深五寸許,以帚掃入,無不長;一經人手則不生。黃楊木以陰晦夜無一星時,伐之為枕,始不裂。欲引竹過墻,以死貓埋墻外,則竹盡向貓行。欲茄子繁,俟其花時,取葉布于道路,以灰規之,人踐之則子必繁。物理真不可測。

拾道旁遺信禁手不開,足徵盛德。此程于止語也。家大人凡見人與仆輩字,亦置之案上,從未一啟視;見他人字可知矣。此事似易實難,關系心術甚大。人能事事從此推廣之,正人君子優為之矣。

王丞相為揚州,遺八部從事之職;顧和時為下傳還,同時俱見。諸從事各奏二千石官長得失,至和獨無言。王問顧曰:“卿何所聞?”答曰:“明公作輔,寧使網漏吞舟,何緣采聽風聞,以為察察之政?”丞相咨嗟稱佳,諸從事自視缺然也。按“風聞”二字始此。

天河兩條:一經南斗中,一經東斗中過。兩河隨天轉入地,地下水相得,又與海水合;三水相蕩,而天轉之,故激涌成潮。又曰:潮汐者,一月之中天再東再西,故潮水再大再小。夏時日居南宿,陰消陽盛,而天高一萬五千里,故夏潮大;冬時日層北宿,陰盛陽消,而天卑一萬五千里,故冬潮小;春日居東宿,天高一萬五千里,故春潮漸起;秋日居西宿,天卑一萬五千里,故秋潮漸減。見《抱樸子》。日傳於天,天右旋入海,而日隨之,水因其灼激,而退于彼必盈于此;此則潮之往來,不足怪也。日激水而潮生,月離水而潮大;地浮于水,天在水外;日入則晚潮激于左,日出則早潮激于右。見《文粹》。按河髓日激,未敢以為信然;且如元兵駐江沙,而潮三日不至,豈此三日河不隨天、日不激水耶!記此以備一說。

後至元間,同知兩淛都轉運鹽使司事趙君伯常,休日與書吏談官府政事。因曰:吾曩為中書提控掾史時,夜坐私第一室,忽有兩吏來前,傳都堂鈞旨呼喚,遂郎上馬,隸前導,至一官府,樹木陰醫,大官危坐廳事上,問曰:“河南饑,省咨至,乃緩七日不報,彼處死者甚眾,汝知之乎?”吾答曰:“某提控耳,該掾稽遲之罪,己常呈舉。”官沉思良久曰:“非汝過也,汝退。”又命前隸曰:“可急追該掾某人來。”吾遂覺,夢也。明日晨起,令人覘之,某夜暴死矣。人命至重,爾輩其慎之!稽緩僅七日,遂致冥追,況甚于稽緩,動經旬月者乎!可以自警。

元和初,裴宙鎮荊,掘地六尺得一石,規模樓櫓,悉仿荊城;其中空徑六尺八寸,甚工致。命徒之藩籬間。是春淫雨,四月不止,潦漲莫遏,人抱為魚之憂。會歐獻乘居楚山,馳問之,對以事迫,鑿石弗及,令陶范為江陵城,內廣六尺八寸,樓堞門域無少差,於南門外八十步掘深六尺埋之,當止。宙始驚嘆昔人所鎮,從之。既痙祭之夕,復隆起。獻乘乃雒中道學博聞之士。見《江陵志》。此制奇甚。然《息壤記》載禹湮洪水至荊州,見有海眼,泛溢無恒,禹乃鐫石造龍之宮室,寘于穴中,以塞水脈。則石規模亦此意也。此厭勝之法。二物俱見荊州,特異。

劉仲原得銅斛二于左馮翊:其一云始元四年造;其二曰甘露元年十月造。數量皆同,云容十斗。後刻云:重四十斤。以今權量較之,容三斗,重十有五斤,乃知古今不同。《漢書》:于定國飲酒至一石不亂。晉劉伶一飲一石,五斗解酲。則是飲三斗而一斗五升扶頭耳。《魏志》云:曹公帳下有典君,持一雙戟八十斤,則是一戟重十五斤,兩戟共重三十斤耳。見《珊瑚鉤》。古衡量皆小于後世,觀周尺可知。如前說,則今浮于古之七矣。今飲量郎三斗為一石亦稀;若典君兩戟重三十斤,後世勝之者,不亦多乎!宋時衡量,不知去古何若;然今衡雖與古不同,而四方相去,終不甚遠,則知去古亦不甚遠;惟量則數百里外便自懸殊,北斗較南斗,不啻倍之;同時尚爾,況千百載上耶!或謂飲酒一石之石,是衡石之石。按始皇以衡石程書決事,注:石,百二十斤也。文書日以百二十斤為程,今以甘露銅斛計之,當是四十四斤。有云衡石百二十斤,以今秤計之,當三十三斤者,不知何據。

有持一銅斛于市賣之,其形正圓;下向為斗,橫梁昂者為升,低者為合;梁一頭為籥,籥同黃鍾,容半合,邊有篆銘。堅以問安,安曰:此王莽自言出于舜,黃龍戊辰,改正即真,同律量,布之四方,欲小大器鈞,令天下取平焉。見《高滑傳》。安,釋道安也;同量,亦猶行古之道也。不得以人廢器,且一器而五物備焉。

《白六帖》:蘭子能燕戲,復干宋元君,元君大怒曰:昔有異技干寡人,技無庸,適值寡人有歡心,故賜金帛;今而望吾賞!拘而戮之。燕戲今絕,倒投挾也。又引《列子》:宋有蘭子,以技干宋元君,以雙技(疑枝)見,長倍其身,屬脛并馳,弄七劍而躍之,立賜金帛。按雙枝屬足,即今踹高蹻之戲也。高蹻之戲,習于著屐,寸寸而上之,長倍身矣,亦能弄刀劍等。倒投挾不知何戲;今京師閹宦,畜童子為觔斗舞盤諸雜戲者,謂之倒喇。“喇”與“挾”音近,豈即倒投挾耶!恐燕戲自燕戲,雙技自雙技。

揚雄《覈靈賦》曰:夫《易》之始,河序龍馬,雒呈龜書。見《困學紀聞》。此賦名僅見。

周吉父暉摘秣陵前修佳句,不無漫收;予摘其尤,附錄于此。素為人傳誦者,亦不錄。史京兆謹,字公謹,《西山精舍》云:“磵戶蜂留蜜,松巢鶴墮翎。”《覽秀樓》云:殘霞擁樹作秋色,空翠襲衣生暮塞。”《送屠先生》云:“南浦斜陽芳草色,東風啼鳥落花天。”馬俊《和杜》云:“翠微深見寺,綠野暗啼鸞。”蔣御史誼,字宗誼,八歲賦詩有云:“青天閣雨云歸岫,紫氣乘龍水入江。”倪尚書謙,字克讓,《南郊草堂》云:“林鳩喚雨山光瞑,畦稻舒花水氣香。”童尚書軒,字士昂,《九日》云:“黃菊酒香人病後,白蘋風冷雁來初。”沈僉事鍾,字仲律,《黃縣》云:“秋殘群木老,野回亂山高。”《新嘉驛》云:“風定涼生樹,庭空月近人。”《鉅野》云:“沙草釀寒殘雪在,野雲翻影斷鴻懸。”徐僉憲完,字用美,《送何省叔還京口》云:“江涵秋雁影,岸拍晚潮聲。”姚太守瀚,字大用,《淮陰夜泊》云:“燈影遙臨岸,月光低近城。”《鳳臺別墅》云:“花深門徑人稀到,簾卷春風燕自來。”陳指揮鐸,字大聲《齋居》云:“晚樹低分霽,春雲淡隔城。”伊僉事乘,字德載,《游寺》云“野鶴盤雲下,清風挾水涼。”梅明府純,字一之,《舟中即事》云:“雨聲煙寺晚,風急海門秋。”李副使熙,字師文,《秋興》云:“秋深茅屋鳴塞杵,月上山城起暮鴉。”顧尚書璘,字華玉,《小江口》云:“興在煙霏際,年銷馬跡中。”《飲柳山上》云:“江橫群水合,野闊萬峰開。”顧副使,字英玉,《快雨有述》云:“片云生晝暝,急雨凈高天。”顧貢士嶼,字懋氵亟,東橋長子,《白牡丹》云:“玉妃罷醉春無暈,素女凌波夜有香。”《天闕山》云:“山深六月藏寒霧,地迥諸天散曉鐘。”顧秀才應祥,字孝符,懋氵亟長子,《江上曉行》云:“曉行江路月,人語夜船燈。”《游棲霞寺》云:“流泉激石常飛雨,靈草經寒不斷香。”謝山人承舉,字子象,《游寺》云:“深林下馬蒼苔滑,野寺入門秋爽多。”金舉人大車,字子有,《楷上人山亭》云:“敗葉秋皆墮,寒煙晚欲無。”《幽興》云:“放棹晚潮至,開門春草生。”金秀才大輿,字子坤,《游城南諸寺》云:“黃葉喧高樹,青山起夕煙。”王太仆韋,字欽佩,《西堂偶興》云:“人醉斜陽里,鶯啼細雨中。”《寄羅敬夫》云:“花氣風生席,簫聲月滿船。”王太守可大,字元簡,《壽州渡河》云:“沙凈空山雨,風香野岸花。”焦太史澹園《詠梅花》云:“花開暮雪人歸後,香滿寒庭月上時。”陳太仆沂,字魯南,《遂初齋》云:“苔痕雙屐齒,花影半簾鉤。”羅主簿燾,字元溥,《宿高座寺》云:“月來半榻寒松影,風送滿山秋葉聲。”陳明府芹,字子野,《焦山》云:“煙橫沙市遠,船過海門稀。”黃驗封甲,字首卿,《春日》云:“烏聲侵夢斷,竹色映堦虛。”高汝州遠,字近思,《泊舟對月》云:“風清沙岸凈,月滿浪花圓。”臨淮侯李言恭,字惟寅,《送安茂卿南還》云:“夢回芳草遠,人去落花多。”李宗城,字子藩,惟寅子也,《贈汪子建》云:“夢去月明秋水闊,愁來霜逐鬢毛新。”何御史淳之,字仲雅,《別陳師宗伯》云:“潮痕迎雨急,帆影帶煙過。”《登繁臺》云:“斜日窺疏雨,歸鴻綴遠天。”金山人鑾,字在衡,《北河道中》云:“歸鳥亂啼原上樹,夕陽多在水邊村。”《送李谷陽》云:“客中候曉霜如月,馬上逢春草似煙。”姚鴻臚淛,字元白,《顧孝符見過》云:“旅懷秋欲盡,鄉思客初來。”姚太守汝循,字敘卿,《江南春游》云:“宿雨青郊潤,和風白袷輕。”盛貢士時泰,字仲交,《天界寺》云:“松聲寒遙塔,竹影午過墻。”《三臺洞》云:“石扉藤蔓迷樵路,流水桃花引客來。”卜長史鏜,字子振,《送人還吳門》云:“衰柳帶煙迷遠浦,片帆隨雁下長洲。”周明府元,字長卿,《集宜遠樓》云:“欄桿千嶂瞑,砧杵萬家秋。”余祭酒孟麟,字伯祥,《問胡太生病》云:“閒身稱病易,春色閉門多。”焦貢士尊生,字茂直,《白云洞》云:“千林落日稀人跡,一徑疏鐘散鹿群。”《燕子磯》云:“微風山郭酒簾動,細雨江亭燕子飛。”徐公子邦寧,字仲謐,《日涉園》云:“水翻細浪魚銜藻,露滴空堦鶴隱松。”陳秀才宏世,字延之,《冬日登清涼寺》云:“林枯千嶂削,煙冷半江昏。”齊王孫承纟采,字國華,《別客》云:“天迥弧帆沒,江空獨雁寒。”馬氏芷居,陳石亭夫人,《苦雨》云:“楊柳深藏徑,梨花半掩門。”僧宗泐,字季潭,《往南陵》云:“人煙千嶂里,客路百花中。”《閒行》云:“幽花不礙路,偃木自成橋。”弘恩,號雪浪,報恩寺僧,《小橋望月》云:“一片清光孤玉笛,千家煙樹亂疏鐘。”寬悅,字臞鶴,《山中寄客》云:“千樹夕陽鳴暮鳥,一谿殘雪掩柴扉。”

“夫童子淳質未漓,情欲未開,于誦習講說之中,反有以導其邪思,非所以為訓;且學者吟哦其丑惡于唇齒間,尤非雅尚。讀書而不讀淫詩,未為缺典;況夫子答為邦之問,而此句拳拳殿于四代禮樂之後,恐非小事也。愚敢記其目,以俟有力者請于朝,而再放黜之,一洗千古之蕪穢云。”見王魯齋《詩疑》此論極正,然有識者易,有力者難,故公獨屬望於有力者。所定刪目,凡三十章。

《宣夜》之書云:惟漢秘書郎郗萌,記先師相傳云:天了無質,仰而瞻之,高遠無極,眼瞥精絕,故蒼蒼然也。譬之旁望遠道之黃山而皆青,俯察千仞之深谷而窈黑;夫青非真色,而黑非有體也。日月眾生,自然浮生虛空之中,其行其止,皆須氣焉。是以七曜或逝或注,或順或逆,伏見無常。進退不同;由乎無所根系,故各異也。故辰極常居其所,而北斗不與眾星俱沒也。攝提鎮星皆東行,日行一度,月行十三度;遲疾任情,其無所系著可知矣。若綴附天體,不得爾也。見《晉書•天文志》。《易》曰:“懸象著明,莫大乎日月”。《中庸》曰:“日月星辰系焉。”曰“懸”曰“系”,正言運旋空中,其根非附著天體。天有何形質,而為所附著乎!《宣夜》謂無根系非謬。故末云:若綴附天體不得爾,意旨自明。葛洪不察綴體,而漫言不麗于天,天為無用;《宣夜》何常言不麗天耶!故推測七政而外,言天者必以《宣夜》為確。

王充駁渾儀曰:舊說天轉從地下過,今掘地一丈,輒有水,天何得從水中行乎?甚不然也。日隨天,非入地。夫人目所望,不過十里;天地合矣,實非合也,遠使然耳。今視日入,非入也,亦遠耳。當日入西方之時,其下之人,亦將謂之為中也。四方之人,各以其近者為出,遠者為入矣。何以明之?今試使一人把火炬,夜半火行于平地,去人十里,火光滅矣;非滅也,遠使然耳。見《晉書•天文志》。渾天精密,豈容輕訾!但天出入水中,日出入地下,則不必王仲任而始知其非也。若云龍為水物,喻天龍相似;故《易》以龍比天,以晉證日出,明彝證日入、而又以需比天入水中,則不第葛洪囈語,而唐太宗作志者,亦囈中人矣。

宣帝之世,海岱之間,有三男共取一婦,生四子;及去,將分妻子而不可均,乃致爭訟。廷尉范延壽斷之曰:此非人類,當以禽獸,從母不從父也。請戮三男,以兒還母。宣帝嗟嘆曰:事何必古!若此,則可謂當于理而厭人情矣。延壽蓋見人事而知用刑,未知論人妖將來之驗也。見干寶《搜神記》。三男不當娶一婦,一婦當妻三男乎?兒誠無罪;母不同坐,延壽失刑也。然民間有此,紀綱風俗不久隳乎!故令升妖之。《易林》云:“三夫共妻,莫適為雌,子無姓氏,父不可知。”初以為世間安得有此;閱此,乃知世間真無所不有也。

練水侯研德(玄泓)曰:詩之為用者聲也,聲之所以用者情也。《豳風》、二南、二雅、三頌,或出于婦人小夫沖口率意之作,或出于元臣碩老諷諭賦述之言;泳泆休明,抒寫道德,情盛而聲自葉焉。遂登樂章,歌薦朝廟,此天下之真聲也。若夫情曼者其聲啴,情忼者其聲厲,情危者其聲烈,情豫者其聲揚:是數者雖詭于和,而情之所激,皆足以鏗鏘律呂,感動鬼神。《相鼠》之詩,其聲率;《山樞》之詩,其聲迫,迫且率,而仲尼不刪者,為其情真也。真故不諱其激,有激極而和之勢焉,此亦聲之亞也。六季三唐,刻鏤組繪;南北二宗,披猖率埜;聲情交葉,什無二三。何大復常謂唐初四子,音節可謌;子美調失流轉。予初韙之,然究其所撰《明月篇》,聲浮于情;學者從是矯宋、元之過,相與規步音響,趨摹格調;而天下之情隱者,亦大復為之戎首也。數十年以來,聲盛者情偽,情真者聲俗;兩家之說,戛然不入,而其不諧真樂則同。終成其兩偽而已矣。

雲間王玠右(光承)曰:自《三百篇》以後,千余年而有盛唐諸子;自盛唐以後,八百余年而有弘、嘉諸子;自弘、嘉以後,七十余年而有今之作者。盛唐諸子本于《三百篇》而變之;譬之齊、晉受封於西周,雖帝制自為,不盡奉上法,要其寶玉弓矢,頒自天朝,固強霸之盛節也。弘、嘉諸子,本子盛唐而推廣之;譬之田、韓、趙、魏受封於齊、晉矣;然能自稱王。今之作者,反本于弘、嘉而流行之;譬之信陵、平原、孟嘗之屬,而又受封于趙、魏、田氏矣;雖專其國政,若二君然,然秦、楚諸王,終以人臣目之也。彼人也,我亦人也,《三百篇》固不可為,吾豈不能分符盛唐之下,與之搴旗相角哉!而乃朝承北地之綸,暮綰信陽之綬,蛇行蒲伏,為其家老。平原、信陵不可得,而至為建信長安諸君,淺之乎為丈夫矣。夫魏勃果才,何不走長安,上書漢天子,而局趣轅下,求謁東齊之相國哉!即欲見齊相,亦持刺直前可耳;乃旦旦而掃其舍人之門,因鬼見帝,宜乎灌將軍以勃為安庸人也。學唐人者,定長安之類也;學弘、嘉諸子者,謁齊相之類也;學弘、嘉諸子而襲其余論,盜其剩馥,是掃舍人之門之類也。吾恐北地信陽,又將以為鬼物而逐之也。

錢虞山曰:蔡九達(羽)居常論詩,謂少陵不足法,聞者疑或笑之。當是時,李獻吉以學杜雄壓海內,竄竊剽賊,靡然成風;九逵不欲訟言攻之,而借口于少陵且不足法,而挦撦割剝之徒,更于何地生活!此其立言之微旨也。不然,則九逵一妄男子,狂易中風者耳!豈特蚍蜉撼大樹而已哉!

靖康歲,都城受圍,敵器甲刓弊。或言太常寺有舊祭服數十間,無所用,可以藉甲。少卿劉玨即具藁欲獻于朝,以付書史。史作字楷而敏,平常無錯誤;玨將上馬,立俟之。既至,而結街脫兩字。趣使更寫,誤如初。玨怒貴之,逡巡謝曰:“非敢誤也。小人竊妄有管見:在禮,祭服弊則焚之;今國家雖追急,然容臺之職,唯當秉禮;少卿固體國,不若候朝廷有索則納之,賢于先自背禮而有獻也。”玨愧嘆而止。嘉定間,宇文紹節為樞密,臥病,王醫師涇投藥而斃。史直翁祭之,李師普為文,末句云:“誰過歟?醫師之罪。”相府書吏張日新寫至此,執白衛王曰:“既是誤投藥劑,豈謂之‘醫師’!只當改作‘庸醫之罪。’”衛王首肯之。嘉定初。王堂草體兵之詔。有曰:“國勢漸尊,兵威以振。”日新時為卑吏,密白曰:“‘國勢漸尊’之語,恐貽笑于人,不當素以為弱也。”衛王是其說,遂改曰:“國勢尊隆,兵威振厲。”萬歷間,湛甘泉先生欲變秣陵火葬之俗,擇門外空地為漏澤園,遣千戶王某齋疏請。千戶啟甘泉曰:“聞疏中有‘無主之地,葬無主之人’句,恐‘無主’二字,不敢以陳於君上。”甘泉是其言,驟易之。胥吏亦有識義理如此。文字之不可不檢點也如此!

銅雀臺硯,世傳曹操制此臺,其瓦俾陶人證泥,以絺绤濾過,加胡桃油埏埴之,故與他瓦異。見《文房四譜》。予屢渡漳河,詢所知云:臺上關壯繆辭曹祠,祠中道士,每偽為磚瓦以愚人;實則片瓦寸磚不能得也。記在濰時,張肯仲方撫陜歸,肯仲舊令臨漳,以一瓦遺予,予卻之,使者強之至再,終曰:“此奴主令臨漳時,於署中親督工為之者,公奈何弗受!”余為失笑。近友人為予言:中都皇覺寺瓦,層膩而質堅,承水不滲,以之作硯,不在銅雀下。三百年物,似不難覓,然余未之見也。銅雀臺上關帝祠名以《辭曹》,甚當。

箕子《麥秀歌》曰:“麥秀漸漸兮,禾黍油油,彼狡童兮,不與我好兮。”所謂“狡童”,紂也。“狡童”二字竊鄭詩。故君也,以狡童目之可乎!舜可囚堯,甲可殺尹,此歌何難誣箕子耶!此干《抹馬金闕歌》亦然。古無“金闕”字。

元末嵩州明月寺,牝馬不媾而產駒,形不類馬,每鳴野馬皆鳴。見《嵩縣志》。必龍種野合,人不知耳。

杜重威之後貧窶,進月分俸以給之,士大夫或愧焉。見《東都事略》。此黨太尉進也。進幼事杜。如此舉,何妨不識一丁。

泰伯荊蠻之逃,疑在太王既沒。蓋有以見商之必亡,周之必興,而已適當其難,誠有所讬而逃也。夫利莫於得天下,害莫甚於忘其家;棄莫大之利,而以身當忘家之難,惟欲求此心之安,不失天理之常耳。夷齊之求仁,亦此也。朱注乃引《史記》諸說,則周室蓄不臣之心已四世矣,非古今一大冤事耶!曰肇王跡,勤王家,蓋追原其積功累仁;而余慶之遠及,正見王業之興,非一朝一夕之故耳。乃據以剪商之志,始自太王;荊蠻之逃,正欲遂太王傳季歷及昌之私意,則是君臣父子之間不免嫌忌,何以稱至德耶!見《瓦釜漫記》。人道宋人精密,其實鹵莽處多。如三讓不加研討,見昔人傳歷及昌妄談,便爾欣然以為確而言之。此論解冤雪誣,足快千古。

唐郭曖女,為貴妃。憲宗以妃宗門彊盛,恐立為后,後宮莫得進幸,遂不立后。遂有無后之天子。

月照天下,食於詹諸。許敬重以為:詹諸,月中蝦蟆。夫日月之食,莫有知其審者,故圣人書有食之,言若有物食之,而不知其名云爾。闕疑之義,謹重之至也。見《爾雅翼》。《春秋》日食三十六,有甲乙者三十四。歷家推驗,精者不過三十六,唐一行得二十七;宋衛樸得三十五,獨莊公八年三月,算不入食法。見《困學紀聞》雖莊八年三月算不入食法,而此外三十五,固無不與推算應矣。如歷言日月交會而食,竟是今日死法,則春秋自隱至哀凡二百四十二年,連閏約計三千月,日不知凡幾食,魯史自應一一紀之,不類他事須列國赴告乃書也。今僅僅三十六,稀疏太甚,死法不又不足憑乎!儒者謂有道之世,日星順軌;蓋為天文錯逆,人事干之。春秋豈堯、舜、湯、文時哉!若有物食之,故二百四十年但三十六食耳。他書亦有言者。語有極荒唐而終不可盡按之者,此類是也。

常獵者言中秋無月,則是年冤必少。世傳冤望月而孕,蚌望月而胎,喬麥得月而秀;若中秋無月,則冤不孕,蚌不胎。喬麥不實。以獵者言觀之,實有此理。

《無顏錄》載李賀詩:‘蟪蛄吊月鉤欄下,屈膝銅鋪鎖阿甄。’按屈膝,窗戶上所釘之環,即銅鋪也;北方人謂之屈戌,與屈膝同。其稱甚古,故梁簡文帝有詩曰:‘織成盤龍金屬戌。’則屈戌與銅鋪為一意明矣。而長吉乃用為兩物,殆猶‘老冤寒蟾泣秋色’之意,豈故好此重復耶!謹拈出,恐後人效之也。又升庵《詞品》載元人樂府《戶列八椒圖》,又貝瓊《未央宮瓦硯歌》:‘長楊昨夜西風早,錦縵椒圖跡如掃。’竟不知椒圖為何物。近閱陸文量《菽園雜記》云:《博物志》逸篇曰:龍生九子,不成龍,各有所好,鴟吻八夏之類也。椒圖其形似螺,性好閉,故立於門上,即詩人所謂金鋪也。司馬溫公《明妃曲》云:‘宮門金镮雙獸面,回首何時復來見。’梁簡文《烏棲曲》:‘織成屏風金屈戌。’李賀詩:‘屈戌銅鋪鎖阿甄。’皆指此也。又按《尸子》云:法螺蚌而閉戶。《后漢書•禮儀志》:殷人以水德王,故以螺著門戶。則椒圖之似螺形,其說信矣。予按屈戌自屈戌,金鋪自金鋪。余鄉人呼門囪鉸具,有勾者為繚掉,無勾者為屈戌;金鋪,門上銅獸面也。宮門作獸面,士庶家作花形,下者但規銅為片而己。長吉之‘屈膝銅鋪’如溫公所言‘金镮獸面’也,原非重復。屈戌二字,自是宛轉之意。繚,纏也,繞也;掉,搖動也,顫也,皆與環近,故以金镮為屈戌則可,以屈戌為即銅鋪則不可。此雖細事,然正見古人為詩,無一字無來歷處,後人何可妄議夕,簡文帝詩是‘織成屏風’,作‘盤籠’亦誤。

閩船皆舴艋,稍大者呼曰巢蓬。按‘巢’當作‘艚’。《韻釋》云:艚,舟名。十月水為復艚水,言落水也。

余在萊濰時,聞士人呼⒎皆曰{艸廢},恒笑之。後閱梁太中大夫瑯牙王敬胤卒,遺命不得設復魄旌,一蘆{艸廢}藉下,一枚覆上。則知⒎之為{艸廢}久矣。

真宗二年,有異人,長才三尺,而身與首幾相半;豐髯秀耳,丐食輦下。叩其所自來,則言曰:吾將益圣人壽。一日聞於上,召見內殿。訊其能,則曰性嗜酒。命之飲,一舉一石。俄逸其人。翌日,太史奏壽星之躔,密聯帝座。上益異之。後令訪求不可得,敕圖其形,即今壽星像也。見《濯纓亭記》。按真宗在位二十五年,壽止五十有五,才下壽耳。不知所益有幾?

競渡始于勾踐,見《越地傳》。習水報吳,讬于戲耳。正如龍忌,不關子推。

南唐孟歸唐能詩。肄業廬山國學,常得瀑布詩:‘練色有窮處,寒聲無盡時。’鄰房生亦得此聯,遂交爭之。助教不能辨,訟于江州,各以全篇意格定之,而歸唐為勝。後歸京師,累遷大理丞,江州群吏往京師,猶指曰訟詩生也。見《廬山雜記》。又豁達老人喜為詩,所至輒自題寫;詩句鄙下,自稱曰‘豁達李老’。常書人新素墻壁,主人慽怒,訴官杖之。拘使市石灰更圬墁訖,告官乃得縱舍。聞者哂之。見《劉貢父詩話》。一聯構訟,題壁被笞,大堪捧腹。今盜句、疥壁者,實繁有徒,請早自收斂,勿遭毒棒。

環王國野象,一牡管三十余牝,牝者牙才二尺,送供牡者水草,臥則環守;牡象死,共埋之,號吼其處,乃散。見《續博物志》。咸溪童鏞家畜二犬,一白一花,共出一母,性狡獪,善知人意。後白者雙目俱旨盲,弗能進牢而食,主家作草窩,臥于檐外,花者日銜飯,吐而伺之,夜則臥於其旁。白者既死,主憐之,埋于門前山麓間;花者朝夕往埋所,繞數匝若拜泣狀,臥其旁少頃始返。見《建寧府志》。虎有父子,蜂有君臣;此象有夫婦,狗有兄弟也。人可憬然矣!此二則新吾先生《無如篇》中未

人生而心志在內,聲音在外;骨體有形,事變有會,更相為表裏,此自然之道。至于術學論成敗,考貧賤,觀富貴,各取一概。或聽聲音,或見骨體,或占色理,或視威儀,或察心志,或省言行,或考卜筮,或本先祖,如水同源而分流也。右曹大家注班孟堅《幽通賦》。論相人之術,惟此包括最廣。今人相法無驗者,坐只論面部耳。

天始惟一氣耳,莊子所謂‘溟涬’是也,計其所先,莫先于水;水中涬濁,歷歲既久,積而成土;水土震蕩,漸加凝聚,水落土出,遂成山川,故山形有波浪之勢焉。於是土之剛者成石而金生焉,土之柔者生木而火生焉。五形既具,乃生萬物;萬物生而變化無窮。見《草木子》。天惟一空,空自有氣,然氣每自下而升;地氣既上升,即天氣也。此論五行生序最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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