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任俠懲貪寬縲紲引魔入火識奸邪
五言古風詩曰:
但聞不平鳴,奮志拔刀助。
誠哉使者行,非欲邀聲譽。
遣奴遞嚴詞,飛身入公署。
插刃置床沿,能使貪官懼。
恬然出囹圄,酬情有以具。
乃忽易奸謀,□沙反狼顧。
孰知骨肉親,頓被他人污。
所得不償失,相報亦何趣。
卻說那陸姓聽說,連忙答應幾個是字,回了一聲,即刻走了。陸氏殷勤勸酒,那潘秀才要問瑤華如何辦法,瑤華道:“此非居士所知,只是明日事成就是了。”只見止巖又來勸杯,瑤華吃這酒,覺得比前更好,但恐易醉,遂告終止。
各人飯罷,就回船去了。見阿新已去干辦,約四鼓光景才回,悄向瑤華道:“婢子先去典中,取了二千兩的號票,打聽那官的衙署,隨從后衙飛入,見上房俱已宿靜,房間燈火都還明亮,逐房舐開窗紙偷看,見有一房內有雙男鞋,想必是這瘟官在內,遂閃入房中,掀開帳幃,果是一男一女同寢。桌上還放著一頂烏紗帽,袍帶都在衣架上,諒是無誤。當將二千兩的號票同那張帖子放在床沿,將那口腰刀就連票連帖一齊插住,那兩人并未醒覺,婢子就回來了。”瑤華道:“只此已可嚇破這瘟官的膽了。”遂各安寢,不題。
再說這縣官實是貪婪無厭,遇事生風,只圖收拾富家,陸家之事,實出有意。這晚睡了,將及天明,一覺醒轉,只見床沿上一把雪亮的腰刀,不覺吃了一驚,連忙披衣坐起,見刀尖插著兩張紙,要將刀拔起,已入木寸余,用力才拔出。只見那紙上寫著:“陸氏老民,家本寒素,爾誤聽人言,意欲詐其銀五千兩,囑盜扳供,遂收監禁。其人老而多病,且系良善,從未受此驚恐,一旦遭此無辜,必致傷身。且其子情切,因不能如數饋遺,愿甘身代,爾又不從,若不及早放出,父子兩命均不能保。我偶然聞知,知其只措辦兩千兩之數,代其掣有銀票,爾即將陸姓氏老民先行放出,然后持票取銀,可無恐也。倘利令智昏,猶為不足,明日上午不見放人出禁,我將先決汝首,以快人心。爾其慎之。”底下一張就是二千兩頭合同銀票。那贓官也嚇得心頭打戰,連忙起身,星飛的令人將陸姓放出監獄。
這陸老一徑回家,父子見了,相對而哭。那陸老問兒子,如何做了手腳,才能放出?那小陸把夜晚間的事說個明白,那陸老連忙到女婿家來,令女兒請這位女菩薩上岸來。陸氏仍煩止巖下船,請了瑤華到里間。陸老一見,伏地便拜,瑤華亦即回禮,道:“恭喜無事了。”那老陸感恩不盡。不多一會,那小陸帶了兩千銀子,送還瑤華,又來叩謝。仍收拾一席極盛的酒筵,令妹子、止巖陪飲,那老陸父子停了一回,就各回家。只有這潘秀才不見了,也是無面見江東之意。瑤華請止巖到船,喚了江允長同阿新上來,交兩千銀子交與允長,歸還典鋪。阿新隨著伺候。止巖同陸氏把酒席端正好了,代父把盞。止巖把瑤華看得如同佛爺一般,連正眼也不敢視。瑤華談笑自若,開懷暢飲。不想忘記了這酒的力量,一杯一杯飲個不止,不覺過飲了,撐持不定,就在陸氏床上睡倒。止巖、陸氏還在等候,阿新只坐在床邊候醒,那曉得酒力沉重,竟不能醒轉。
不一回,小陸走來,與妹子商量,作何酬謝瑤華。陸氏也沒主意,倒是止巖道:“我看這姑姑不像個出家的。”小陸道:“既不出家,為什么在外閑游?”止巖道:“你們不省得,我在一路上,看他們手下的舉動有禮,這姑姑行止大是不凡。我和他同鋪睡時,偶然著他身上,其滑如脂,必是大富貴人家出來的樣子,卻不識得他的就里。”小陸問道:“他手下有多少人?”止巖道:“有三對夫妻,一個丫頭。在杭州臨開船時,聞得瘟疫,他還著人合藥施達,又施舍棺木。只消一封信去,便可備齊。這還不止這些人跟他著哩。”小陸道:“師父說得一點不錯。就是昨日的兩千銀子,想來也是他代墊的。”止巖道:“我還聽見他吩咐來人歸鋪。”小陸道:“你想一個女道士,那個當鋪就肯借二千銀子與他?”大家都說一些也不差。
止巖一想,忽然笑道:“我有一分禮在這里了。”小陸急問道:“怎么辦法?”那止巖道:“不用多,你交一百兩銀子把我,我還要送他到蘇州一個地方,把這兩個人送了他,比一萬兩銀子還不止。”小陸道:“一百兩銀子有限,你要把這個緣故說與我知道實在好不好?”止巖道:“我想富貴人你送他銀子真不歡喜,送得少,不在眼里,送得多,你又沒力量。他這樣輕年紀,就出來游道,內中自然有個緣故,看來我們是打聽不出的,只好揣摹他的心事。既不是真出家,想男女這件事必然少不來。你看他手下的,倒是三對夫妻,雙雙對對,他這主兒反居孤另,即有分惠的事,也各不暢意。我想在蘇州物色兩個女人,都是二形子,遇男即女,遇女即男。一個是尼僧,卻沒有落發,與我最相好。一個是媒婆。兩個都有**分人才,年紀也都在三十以內。那媒婆更有臂力,他若各處游道,這個人也用得著的。你將這一百銀子我去分把他兩個,置辦衣裝,把這位的行徑告訴了他們,誰不肯隨他。只要陸舅舅寫一封信與我,我只算薦兩個人與他,等我與他分手后,叫他們兩個將你這片情意說知與他,豈非比一萬銀子還好。”
小陸同陸氏聽了,也贊他妙計。就照這樣行去就是。只聽見里間房內聲響,想必醒了。小陸即回身到家,辦這一百兩頭去了。止巖同陸氏俱進房來,見瑤華起身,阿新在旁打扇。陸氏道:“頭發都鬢松了,請整一整妝。”瑤華還覺得昏昏沉的,見他們進來,才起身道:“貪杯了,見笑得很。”止巖道:“酒力本大,我們也覺得醺醺未醒。”陸氏道:“姑媽你去取茶,我替姑姑刷鬢。”止巖連忙就去泡茶。陸氏要看瑤華的肌膚,故意替他扯好背上衣服,手臂擦著皮膚,真個其滑如油,抑且白膩。又與他刷鬢,道:“姑姑可要加些粉?”瑤華道:“從未搽過粉。”陸氏不信,將指在他臉上抹著,并無一些兒粘指,心中以為詫異。止巖送茶來吃了,隨與阿新回船。
那秀才只在房口候著,一見下船,他就回到里首,問起情由,他這兩個一五一十都說個細底。這潘秀才別事不能,以酒算人到是長技,聽見他兩個說,他身上如何滑膩,一發動了乘醉圖奸的念頭。假意說瑤華的妙處:“你們也該做個東道,地主就算阿姐的也好。”止巖還道這個兄弟好替他裝體面,那曉得他是不懷好意。說過了,就促止巖去道意款留。瑤華被止巖央及得可憐,只得允下。復了回來,這潘秀才喜得手舞足蹈,暗想:必得與老婆商妥才行得去。這晚盡力奉承了一次,同他商議此事,先不允,以后百般哀求,方才首肯。
第二日一早,起來備辦菜疏,端正好酒,以待甕中捉鱉。不一會,止巖下船來請,瑤華即欲裝束上岸,阿新在旁將止巖支出外艙去,悄對瑤華道:“婢子看這尼僧滿臉邪氣,必不懷好意,公主不去也罷。”瑤華道:“我也知覺,若我不去,反道我恇怯。我帶著你去,看他有甚法兒?”阿新道:“雖然不妨,何苦把這些人捉弄。”瑤華道:“何礙。”遂一同到潘家來,那秀才早已躲在一邊,陸氏接著,恭恭敬敬的款待,止巖從旁幫襯,阿新頃刻不離,瑤華依然如昨日開懷暢飲。三杯之后,瑤華漸覺酒力不勝,阿新冷眼看的明白,是兩把酒壺,陸氏同止巖皆是另斟一壺,趁著陸氏上菜酬應之時,悄把酒壺拿下,將酒調換,陸氏同止巖一心向著瑤華,并不知道。菜上數碗,而瑤華假裝做醉,就桌倚著打盹。阿新在旁拉著瑤華,道:“這樣不自在,仍在房中躺一回好。”瑤華道:“也好。”遂到房中坐下,令阿新四下巡查,只見潘才躲在內房,聽得要查,吱的一聲,從小門內溜出去了。阿新即忙趕上,指著潘秀才道:“你好大膽,虧你走的快,不然休想存活。”潘秀才只顧前奔,那里還敢回頭。抄出后門,躲到別處去了。不題。瑤華在房暫坐。
再說陸氏與止巖道是瑤華真醉,必定著了道兒,遂對止巖道:“他們正好取樂,我們只好多吃一杯,算取樂了。”止巖用手指著里面悄悄的道:“有他的丫頭守著,恐怕不能成事。”陸氏道:“咳,姑母,你的這個兄弟,于此道好諳練,便有丫頭,他就一總收羅,有什么要緊,我們只管暢飲。”止巖聽了,也道:“弟媳自然知他手段,故不懷疑。”兩人一口一杯的吃著,那知被阿新換轉的了,每人七八杯入肚,一般也軟做一堆,不能動彈。
再說止巖幼時甚不耐靜,出家后常到家中與從前的相好的來往,自潘秀才娶妻以來,不好露此丑態,然又不能絕情,暗與相好的商酌,將弟媳拖下水去,自不好梗阻矣。因而謀畫定了,趁潘秀才他出,遂依計行之。陸氏究竟水性楊花,不能自持,因此打成一路。這日,那相好探聽止巖到家,見潘秀才走出,悄然突入,見都醉倒,遂將前后門閉上,抱到空間內,挨次行奸,奸畢悄然竟去。
潘秀才打了一個圈子回來,見乃妻、阿姐都不在坐,尋到空間內一看,甚不雅相,究其所以,兩人醒過來,忙把話來掩飾去了。誰知瑤華與阿新都卻明白,忽然走出房來,潘秀才仍然躲過,止巖、陸氏兩個勉強應酬了一回,瑤華辭謝回船,止巖跟著下來,見小陸先在船上,與江允長講話,見瑤華下船,謝了一聲就去了。江允長來稟說:“陸姓來相懇說,這位師父仍要趁船上蘇州,行李也來了。”瑤華笑道:“也使得。”遂即開船。止巖想瑤華必須知道,只拿話來分說,瑤華與阿新相視而笑。止巖又夾雜著道:“蘇州景致極多,地方寬闊,非離了本地人沒處游玩,所以法弟特來奉陪。”瑤華道:“足見師父周到。”
這潘秀才所住的鎮市,名叫陸墓,相離蘇州城只有三十里,遇著順風頃刻便到。船抵了岸,瑤華令陳玉上岸租賃下處。止巖忙道:“不必另賃,我有個熟識的庵堂,地方潔靜,也無閑人纏繞,正合姑姑的意思。”瑤華便令陳玉隨同止巖上去,認明了路徑,好來發行李。陳玉與止巖去不多時,已見陳玉回來,發了行李上去,瑤華同這幾個女人步行隨著,約有兩里多路就到了。見山門上嵌著橫匾,上寫“松翠庵”三個大字,果真居址幽深。見止巖領了五六個本庵的尼僧相接,瑤華聽他們語言聲口輕清軟滑,一如嬌鳥爭鳴,不覺十分羨慕。眾尼道:“我們師兄說姑姑是愛清靜修潔的,我們大殿后,左邊有一進樓房,上下十間,還有廂房側屋,是別居一院,再無人來混雜的。”瑤華道:“這也很好,就煩師父們領去認認。”眾尼齊隨至樓下,瑤華見中堂掛著一個匾,上寫“靜修堂”,兩邊墻上都掛著名人字畫,十分幽雅。房間又深邃修潔,兩邊側廂各有四間,一切動用器皿俱全,儼同在藝圃大樓下一般,真稱心懷。已見眾仆婦在那里安頓行李,仍令止巖住在一處。
不多一會,只見一隊尼姑都穿了大衣來拜,瑤華即時邀進,大家見了禮,才各坐下。共是五個尼僧,一個年紀最老的,約有五十余歲,其次的將有四十,再下手兩個俱止二十余歲,另一個僅有十**歲。遂即動問道:“請教各位的法號?”止巖道:“我來代宣一遍。”指著最老的道:“這位法號叫做能靜,第二位就叫能修。”瑤華聽了似乎很熟,止巖道:“這兩個弟兄。”又指二十多歲的兩個道:“上首的叫證緣,下手的叫證善,都是能靜的徒弟。年紀最輕的一位,他叫不梁,又是證善的徒弟,現年是他當家。”瑤華道:“怎么倒是小一輩的當家?”能修道:“法弟們都是輪著當家,故不論輩分。”能修問瑤華道:“姑姑貴處是那里?”瑤華道:“是河南。”能修道:“是那一府?”瑤華道:“是歸德管的。”能修道:“想必是鄉居了。”能靜道:“在那一鄉?”瑤華道:“是在西鄉。”能修道:“西鄉不是將近亳州了。”瑤華道:“正是。能修師父你如此熟識,莫非到過敝地么?”能修道:“貴省未經到過,惟切近貴省的亳州常常來往。”瑤華一邊答應,一邊心上想著:這個尼僧,我在那里見過來?一時卻摸想不著。到是那能靜又對瑤華道:“因有個家兄,在亳州切近的再生庵里出家,故舍弟常云游到彼。”瑤華恍然大悟,是幼時見過的。
看官要曉得,凡人四五歲上的事,皆不有記憶,就有些影響,亦再不能清楚。這瑤華曾隨著無礙子打坐,得有靜養的功夫,莫說四五歲上,就是前生的事都能追想。故一提即醒。瑤華得了這一句,便道:“這再生庵卻也知道,我記的那年聽得遭了回祿,這位住持也就隨火化了,可是有的?”那能靜、能修兩個齊聲道:“就是家兄了。”又各垂淚。
能修又道:“姑姑在那個寶剎里出家?”瑤華道:“也歷了好幾處。”能修道:“離福王爺的王莊相近么?”瑤華道:“卻不甚遠。”能修道:“福王府里有位韓夫人,法弟也曾會面過來,又承他送些東西與我,還有一個玉戒指,這不,還戴在指上。如今還好么?”瑤華道:“聞已下世了。”能修道:“這位夫人的年紀還輕呢,還有一位郡主,想來也下嫁了?”瑤華道:“聞已招了郡馬了。”能修道:“我還記得,尤家鎮上的永寧庵里,有個能緣師陪著韓夫人來再生庵里,請那位帶發修行的師父。這靜緣師仍舊在永寧庵么?”瑤華道:“也聞得他為了什么一柱事,被衛輝府里拿去,不知怎樣了。”
正說著,只見十一二歲的一個小尼姑來問能修道:“酒菜都有了,設在那里?”能修道:“你就叫佛婆送到這里來,另外一桌送在東邊廂房內。”瑤華見這小尼姑眼眉纖細,衣衫光潔,未言先笑,有一種旎人歡喜之態,甚覺有趣,忙把他招了過來,問他年歲,日常可學功課,名叫什么?止巖道:“他叫阿小,還沒有法名,就是能修的徒弟。”阿小也回答了幾句,聲如笙簧,十分可愛,覺得自己聲音甚是粗俗。
一會兒,道婆送到酒肴,遂各起身擺設停妥。眾尼請瑤華首會,止巖二坐,其余皆本庵,就挨次坐定,各各舉杯請飲。瑤華忽記憶能修是戒酒的,怎么今日又開戒了?心中不無暗笑。能靜道:“寡酒悶飲似覺無味,我們何不請姑姑行個令,快飲一杯何如?”止巖道:“姑姑卻是好量,可送一個大杯做令酒。”瑤華自幼在規矩中長大,從未有席間行令哄飲之時,故還不懂,據實回復。止巖是老在行,瑤華細細盤問,止巖道:“姑姑件色精明,這不過是頑耍的事,有甚難懂,說來便明。”眾尼姑道:“既然姑姑謙遜,師兄你先起一令,俟你令完,再請姑姑施行就容易了。”遂令阿小斟上令杯,送在止巖面前,止巖未便推托,只得照位告了不是,舉起杯來,將令酒飲干了,遂道:“姑姑是極文雅的,我們也要想個文雅的令才好。”又道:“有了,我要請教一個字,總要說得在行,這就是酒面了;干了酒,還要說一句酒底,不論‘四書’‘五經’,詩詞歌賦,史鑒經典,與眼前人身上有點照應才算。我先說一個水字。”把酒干了。酒底說:“水到渠城。”又道:“不論次敘,有卷先交。”能修道:“我說一個‘吾’字。”把酒干了,酒底是“吾三日省吾身。”瑤華道:“我也說一個字,不知是不是?說個‘同’字。”把酒干了說:“同心之言。”證緣道:我有個‘道’字。”把酒干了,說:“率性之謂道。”不染道:“我說一個‘圭’字。”把酒干了,說:“如圭如璋。”證善道:“我說一‘重’字。”干了酒,道:“重重疊疊上瑤臺。”能靜道:“我說一個‘魚’字。”酒干了,說:“如魚得水。”止巖道:“都說完了么?我要開拆了。我是要說得在行,在行者,所說這個字,要放在行字之內,又成一個字。所以我說‘水’字,行字內加三點水,是個衍字。酒底說水到渠成。姑姑到此有水到渠成之妙。我的意思如此,請各位自解,能照我者,免敬,否則有酒杯分,都要請判了才吃。”能修道:“我這‘吾’字,卻可以放入,但酒底沒甚關會。”止巖道:“吾日三省吾身,正是我們的行徑,可以免敬。”瑤華道:“這個‘同’字,也有也可以關會。”止巖道:“姑姑說得很好。”證緣道:“阿呀!我說錯了,該罰。”不染道:“我的‘圭’字,雖有不知,可有關會?”請老師父判斷。”止巖道:“如圭如璋,恭敬待客之禮,也有關會。”能靜道:“這樣說,我可以免罰了。”止巖道:“到底是老腳色,這七個字你的說得第一,公敬一杯掛紅酒。證緣師實在該罰,你不拘請那位判杯公證。”靜緣道:“如此,就請老師父判。”止巖道:“不敢多敬,請用三杯,彌滿十分,每杯酒干了,隨你的意,說笑話也好、唱曲子也好,做詩也好,有別人不能的事,做一件也好。”證緣笑道:“偏偏撞著我都不會的怎么處?”止巖道:“可以買得的。”證緣道:“也罷,我買能修師叔唱個曲子罷。”能修道:“要我唱曲子,你須要添飲一大杯,我才肯賣。”能靜道:“罷了,讓他吃一小杯罷。”能修道:“既然師兄說了,就是這樣。”止巖道:“如此,你要連干兩杯。”證緣遵令,吃了兩杯,已見阿小將笙簫鼓板都拿出來,一人交一樣,個個都能。瑤華道:“阿小,你可會唱?”止巖道:“他師徒兩個的曲子算最好。”瑤華道:“若我有了曲子,我買你來唱。”阿小首應。一會兒,竹肉同音,真是驪珠一串,把瑤華聽得如醉如癡。不一會唱完,大家稱贊,能修道:“老臉皮,先丟丑了。”證緣吃了第二杯,又央及止巖說笑話,止巖應了。也加一小杯酒干了。止巖道:“河灘上每多團魚、鱔魚之窟,團魚因身子狼抗,懶于山洞**,那鱔魚身子靈便,七曲八曲,鉆來鉆去,一刻不停,偶然見團魚定定的在洞里,鱔魚道:你整天的在洞里,倒虧你不悶?團魚道:我不是白白的定在這里悶著,我在這里靜靜的修修。那鱔魚道:“你卻會靜修?”團魚道:“我才叫做能靜能修。”大家聽了哄堂的笑起來。能靜道:“好呀,師兄竟把我們弟兄兩個,編笑話兒取樂,且敬你一杯。”止巖道:“若不是這樣說,那里來的笑。”能修道:“你快些干了,我還要罰你一杯。”止巖道:“一之已甚,豈可再乎?”大家道:“一杯也罷了。”止巖只得接酒飲干。證緣也干了第三杯,道:“再買那一位呢?”止巖道:“我指引你一個地方去買?”證緣道:“是那位?”止巖道:“姑姑尚好的詩才,你去買他的。”證緣真個向瑤華去買,瑤華對止巖道:“你買人的笑話,討罰了一杯,如今又飛到我身上來了。”眾尼道:“正要請教大才。借著酒的情景,更比特特的做詩來得有趣,姑姑應了他罷。”瑤華道:“你們各位說得出這詩中滋味,想來都是精明的,我卻不敢動。”眾尼道:“不瞞姑姑說,我們都是俗物,那里會這個雅事。姑姑竟請不必過嫌。”瑤華道:“我也是亂謅,各位不要見笑。”止巖對證緣道:澳闈虢坦霉靡蛹副俊毖潰骸拔藝饈懿恢凳裁矗桓葉嗑矗睬胗靡恍”鍘!敝ぴ底衩逕弦恍”傘0⑿≡綈馴恃庵秸歐旁諉媲埃岜噬熘劍換傭停蠹銥詞牽?
美麗西湖比西子,又將西子比吳娘。
若教著個西湖里,占盡人間眾妙場。
眾尼看罷,各各稱揚。能靜道:“姑姑好捷才,好作意,必得如此下筆,才是雅人深致。只是太過獎了。”瑤華道:“這兩處的風景人物,那里贊揚得盡。”止巖道:“我的令已完了。”眾人又請瑤華行令,瑤華道:“不瞞各位說,幼時家師管教甚嚴,卻從未行過酒令,想來必有奧妙,此一時中心上那里轉得過來。我有個法子。”眾人道:“姑姑有什么法子?”瑤華道:“今日先請各位行幾個好令,讓我慢慢的學著,過兩日待我做個小東,仍請各位到來,容我再行何如?”眾尼道:“如此竟從命。”止巖道:“令行得最好莫如能靜師,不但好,而且多。”能靜道:“你又來取笑我了,我不過有幾個粗俗令,不要姑姑藏著好的來騙我們出丑。”瑤華道:“那有此理。”能靜道:“半日沒有用酒,須吃酒的令才好。”想了一想,道:“有了,各位先認分數。”瑤華道:“我不能多飲,只可三分。”能靜道:“止巖師自然知道姑姑的量,三分以為如何?”止巖道:“三分太少,五分罷。”瑤華只得依了。能靜道:“你自家呢?”止巖道:“我比姑姑的量略好些,吃個六分罷。”能修道:“這樣便宜你,該吃八分。”止巖道:“太多了,既如此,七八就是了。”證緣道:“我只可六分。”證善道:“我還只好四分哩。”不染道:“我可以八分。”能修道:“吃了不許說心事的呢。”瑤華道:“何為說心事?”能修道:“他多吃了酒,把平日不講的許都會講出來的。”瑤華聽了大笑道:“倒也有趣。”能靜道:“我也同姑姑一樣,吃個半杯。”向能修道:“你呢?”能修道:“我同止巖師一樣。杯分已定,請宣令罷。”能靜道:“要說一句成句,不許杜撰,句里俱要數目,越多越好,那怕千百,總似十杯為率。酒數定了,總請一個儀注飲罷,數目數到那個,就是那個飲。就是我先就起:草坡橫野六七里。”數到止巖,能修兩個,道:“你們兩個架著筷子記數,一個六杯,一個七杯。”就是能修飛出數來,能修呆想了半日,竟說不出來,能靜即要罰酒,能修道:“不用罰,我已想在這里了。”眾人靜聽,不知說些什么來?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