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右文見《法苑珠林》卷七五,十惡篇六邪淫部二訶欲類中,上頭冠以“佛說月明菩薩經云”八字,查《閱藏知津》的西土圣賢撰集下,“《菩薩訶**法》,一紙欠,南宜北藁,姚秦天竺沙門鳩摩羅什譯。”這就是上文的來源與說明。我翻印這篇東西的理由第一因為文章實在流暢,話也說的痛快,“不為此物之所惑也!”這真是擲地作金石聲。第二因為現代似乎頗歡迎“厭女派”(Misogynistes)的文章,我也想來介紹一篇,但是終于只找到這篇刊文。我當初在《欲海回狂》上只見到一部分,很是惋惜,后來在西山養病,得見全豹,便把它抄了下來,紙尾還有年月的數目“二一七五”,這回居然得到發表的機會,但數目已經是“二五一一三〇”了。
我知道這篇**法有點訶得太舊,太是寺院氣,現代的厭女哲學最新的是日耳曼派的了。**教的不凈觀已經過了時,雖然它的影響當然還遺留在人心上,不管是怎么新教國:馬丁路得反正也是把女人當作夜壺看的。自然,我們所要說的是哲學家,他們的思想頭號新鮮的,例如叔本華咧,尼采咧,還有華寧格耳。房分略遠一點,有擺倫與斯忒林堡,是著名文士,十分厭女人,也是十分喜歡女人的。但是最聞名的祖師總要算叔本華,他的《婦女論》是現代厭女宗的圣書。
(注)赫孫所說見《鳥與人》(Birds and Man)一篇講花的顏色的論文。
附 訶**法
行者若能棄之不顧,是則破枷脫鎖,惡狂厭病,離于衰禍,既安且吉,得出牢獄,永無患難。
行者既得舍之,若復顧念,是為從獄得出,還復思入;從狂得正,而復樂之;從病得差,復思得病。智者怒之,知其狂而顛蹶,死無日矣。
煞特侯爵在他的小說《朱力厄特》(Juliette)第三卷中說著同樣的話,
月明菩薩
女色者世間之枷鎖,凡夫戀著,不能自拔。女色者世間之重患,凡夫困乏,至死不免。女色者世間之衰禍,凡夫遭之,無厄不至。
喔,在《訶**法》后寫“鞋子話”(用古文寫大約是履言二字)不意竟有本文四倍以上之長,可謂胡涂矣,而且其中頗有“重女輕男”的嫌疑,更屬不合,理合趕緊收束,寫竟如上文。
一九二五年十一月三十日夜中,豈明謹識。
勃洛赫醫生(Dr. Bloch)卻聽了勃然大怒,在厭女思想一章中說,“叔本華,斯忒林堡,華寧格耳等,完全與特煞特同一精神,著書宣傳對于女性之輕蔑;這個種子遇見了現代青年卻正落在肥地上了。那些年青的傻子便都鼓起了‘男性的傲慢’,覺得自己對于那劣性是‘精神的武士’了;那些滿足清醒了的蕩子們也來學時髦,說厭女,(當然都是暫時的,)聊以維持他們的自尊。倘若我們要說‘生理的低能’,讓我們把這個名稱加在這般討厭的人們身上。正如喬治希耳特在《往自由的路》上所說,這樣的男性的狂妄只是精神缺陷癥的一種變化。”喔,喔,勃大夫未免太不幽默一點了。我想,隆勃羅所的天才都有點風狂的話是不錯的,但在藝術上這風狂卻沒有什么要緊,而且可以說是好的,因為他能夠給我們造出大藝術來。不過,你自己如不是有點天分而想去學他們,或相信了他們的風話,那就有些危險,與相信普通風子的話沒有多大差別。勃大夫的警告如給這些平凡的讀者,那也是頗有益的,所以把它抄在這里,要請識者原諒。
凡夫重色,甘為之仆,終身馳驟,為之辛苦,雖復鐵質寸斬,鋒鏑交至,甘心受之,不以為患,狂人樂狂,不是過也。
不過,我是有點守舊癖的人,不大喜歡新的,翻板的東西。據他們說,叔本華的厭女哲學全是由于性愛缺陷之反動,好像失戀者的責罵,說得好時可以得人家的同情,卻不大能夠說服人,除非是他的同病。叔本華和他母親的關系大家大約是知道的,她雖然沒有像擺倫老太太似的把他的腳拗,卻也盡夠不對了;這種情形據心理分析家說來是于子女有極大不幸的影響的。后來未必全然因為他的貓臉的關系吧,總之他沒有娶妻,但冶游當然是常有的,所以終于患了梅毒,——這件事似乎使他更是深惡痛絕那可憎的女性了。他的前輩特煞特(De Sade)侯爵也是如此,因為不幸的結婚與戀愛關系,一變而為現代厭女宗的開山,又是“煞提死木死”(Sadi**us可譯云“他虐狂”)的代表者。他的著作里充滿這兩種特色,但是文章似乎不很高明,不甚見知于世,除了那些醫生之流。然而他的思想有些便都傳授給叔本華先生了。據柏林皮膚生殖科醫生醫學博士伊凡勃洛赫在《現代的兩性生活》上說,《婦女論》中的意見有許多與煞特侯爵所說相同,論中最精采的一節,痛嘲女人形體的丑惡云,(借用張慰慈先生譯文)
“只有那般為**所迷的男子才把這一種短小的狹肩膀的,闊大腿的,短小腿的人種叫做優美的女性!”
“從你所崇拜的一個偶像身上脫去了她的衣服。這就是那兩條短而且彎的腿,使你這樣地顛倒昏迷的么?”他又在一部小說上說,那些能夠斷絕情欲,不與那“墮落的虛偽的惡毒的東西”交接的男子,真是幸福的人。我不說叔本華是抄襲的詩人,但的確覺得他這些思想并不怎么新奇,雖然因了他的文章總還是值得讀的。他說為**所迷,這實是平凡之至的話。生而為有性動物的人,有那一件事不含有**的影響,就是看花,據赫孫(W. H. Hudson)藹理斯(Havelock Ellis)等人說,也有性的意味,花色之優劣以肉體聯想為標準,花香則與性之氣體等相近。人要不為她所迷,好似孫猴子想跳出我佛如來的掌心,有點不大容易。在我想來,涅槃之樂還不如喝一杯淡酒,讀兩首贊嘆短小腿的人種的詩,不論古今,因為我是完全一個俗人,凡人。叔本華據說是熱心于涅槃的,那自然也是很好,中國老小居士知道了一定要大樂,東方文化去救西洋可見并不始于歐戰之后。(其實,**教也是我們東方的,更是古已有之。但是此刻現在這且莫談。)那么,月明師父的確是他的前輩,我們能夠編訂他的文章,抄進這個報里,可以說也與有光榮焉了罷。
女人之相,其言如蜜,而其心如毒。譬如渟淵澄鏡,而蛟龍居之;金山寶窟,而師子處之。當知此害,不可暫近。室家不和,婦人之由;毀宗敗族,婦人之罪。實是陰賊,滅人慧明;亦是獵圍,鮮得出者。譬如高羅,群鳥落之,不能奮飛;又如密網,眾魚投之,刳腸俎幾;亦如暗坑,無目投之,如蛾赴火。是以智者知而遠之,不受其害;惡而穢之,不為此物之所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