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宋金的和戰
(一)高宗的乞和
徽宗宣和末,各地人民困于苛政,時有暴動。其后金人入寇,京師淪陷,到高宗南奔揚州時,黃河南北以及陜西之地,幾乎全陷于金;而南方地區,盜匪猖獗,秩序極其紊亂。當時宋的政權,可以說不絕如縷。幸金人以劉豫為傀儡,統治北方,而豫庸駑無能,南侵屢次失敗,才給宋室一個喘息的機會,得以從事內部的戡定。當時盜匪最強悍的,如襄陽的張用,洞庭湖的楊么,湖南的曹成,先后為岳飛所平;福建的范汝為,也被韓世忠討滅。還有若干投降劉豫的(如李成),豫以他們為前驅,屢次入寇,都為岳、韓所挫。金人的援兵,也屢次敗退。金廢劉豫后,金宋間的緩沖地區撤除,于是局面又形緊張。但宋人因累獲勝利,聲勢與士氣,已遠較往昔為盛。
當群盜平定,岳飛、韓世忠、張浚諸將,皆圖恢復中原;諸將以岳飛最為新進,而主戰也最力。飛,湯陰(今河南湯陰縣)人,少時即有殉國死義的志節,他曾任宗澤部將,以勇敢善戰聞。南渡之后,迭平寇亂,甚受高宗的倚任。他曾屢次上奏,力主恢復,但高宗對收復失土,并無興趣,相反的卻頗傾心于和議。這固然由于高宗于敗喪之余,對金人深懷恐懼,以致不敢輕啟戰端,但還有兩點重要的原因:一是因為主戰派的口號是“還我兩宮,復我疆土”,如果戰而獲勝,二帝得還,則必然會發生皇位問題。即使欽宗寧愿讓位,其發生**的可能性仍然存在,如果有人煽構其間,則沖突隨時可起。萬一在交戰之時,金人立欽宗于北方,則其皇位仍然感受威脅。因此必須與金議和,使二帝不能南歸,其皇位才能鞏固。二是因為主戰者皆為武人,在高宗心目中,如果一旦戰而獲勝,則武人必將跋扈難制。朝中的士大夫,于猜忌將領,削弱藩鎮,也早有傳統的成見,對高宗的主和,自然贊助。因此高宗信用主和的朝臣秦檜,專意向金乞和。
岳飛,選自《歷代名臣像解》。
正在宋人醞釀乞和的時侯,金方也換了新主。金太宗死于紹興五年(1135),侄孫亶繼立,是為熙宗。熙宗即位時,年僅十六,大臣撻懶、蒲魯虎(即宗磐,太宗子)、斡本(即宗干,太宗子)等輔政,各懷異志。七年(1137),金廢劉豫,宋遣王倫使金乞和,當時撻懶守開封,欲結宋為外援,因而力主和議。次年,撻懶回朝,與蒲魯虎等合議以偽齊之地歸宋,熙宗許之。九年(1139),正式交割,以河南陜西之地歸宋,宋室為之大赦。同年,蒲魯虎及撻懶以謀反被誅,兀術執政,反對歸地,于是戰端再起。次年,兀術興舉國之兵,分道南侵,渡河陷開封,為宋將劉锜敗于順昌(今安徽阜陽市)。既而兀術自與岳飛戰于郾城(今河南漯河郾城區),又大敗,飛進軍至朱仙鎮,離開封僅四十五里,河北豪杰,多暗中與飛相通,以待王師。金人連敗之余,軍心極為不穩,但由于秦檜的積極謀和,使這種有利的局面,迅速改觀。同年,高宗命岳飛班師,于是河南又陷于金。
順昌之戰示意圖。紹興十年(1140)五月,金遣四路大軍南下。其中兀術主力陷宋東京開封,繼續進攻淮西。宋將劉锜率兵防守順昌,整頓城防后,即與金軍交鋒。宋軍先主動出擊,敗金前鋒,兀術主力繼至。劉锜示敵以弱,誘兀術棄攻城器械,輕軍進迫。劉锜率全城軍民,乘敵遠道而來,以逸待勞,又在城外多方機動,對敵多有殺傷。金兵遭遇重大傷亡后,被迫率軍北返,順昌保衛戰勝利結束。
紹興十一年(1141)春,兀術再度南侵,連陷淮南重鎮,又為宋將劉锜敗于柘阜(今安徽巢湖市西北)。既而锜奉詔班師,金人也渡淮北去。這時宋室決計求和,乃詔韓世忠、岳飛諸將至臨安,拜世忠為樞密使,飛為副使,均解除兵柄。十二月,岳飛以“擁兵逗留”等罪而被殺,死時年三十九,其實他被殺的主要原因,是因為他始終反對乞和。舊史記岳飛為秦檜所害,自屬可信,但秦檜如果不經高宗允許,而敢擅殺一位像岳飛那樣重要的人物,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岳飛是唐代李靖、李績以后最偉大的軍事天才,而忠義文采,更有過之。他御軍嚴而有恩,善以少擊眾,剿賊破虜,戰無不勝,是宋將中最為金人所畏懼的一位。他有幾句名言:“文臣不愛錢,武臣不惜死,天下平矣。”[見《宋史》卷三六五《岳飛傳》]這對宋代政治的積弊,真是一針見血之論。自他被殺后,宋室的武力,從此不振,結果只能稱臣納幣,取媚于敵,過其茍延殘喘的歲月。
同年十一月,宋金和議成,和約的重要條款有:(一)宋稱臣奉表于金,金冊宋主為皇帝。(二)宋歲貢銀絹各二十五萬兩匹,每年春季在泗州(今江蘇盱眙縣西北)交納。(三)金主生辰及正旦,宋遣使致賀。(四)金歸還徽宗梓宮(徽宗死于紹興五)及韋太后(高宗生母)。(五)宋金國界,東以淮水,西以大散關(在今陜西寶雞市西南)為界。這個條約,對宋來說,其屈辱與損失,是無法估計的。這時的疆土較北宋時代大為削減,徽宗宣和時,全國共有二十三路,一千二百三十四縣。至此只剩下十三路,七百零三縣。而以東南半壁供應龐大的歲貢和**開支,經濟的危機自然無法避免。南宋的日趨貧弱,終于造成亡國于外族的悲劇,也無疑大部受這個條約之賜。以這么大的代價所換來的,只是欽宗的羈留北國以及高宗皇位的保全而已。
岳飛反攻中原作戰經過示意圖。紹興十年(1140),在宋軍節節勝利的情況下,岳飛派偏師連下西京洛陽、汝州、鄭州、潁昌、陳、蔡等地。為誘敵南下,岳飛置主力于潁昌,自率輕騎駐守郾城。金果然派大軍進攻郾城,岳飛以步卒對敵精騎,先挫其鋒銳,再大兵投入,大破兀術精銳親兵與拐子馬。郾城會戰后,宋將楊再興在小商橋與敵遭遇,殲敵二千。隨后,岳飛料金兵必攻打潁昌,遂先集重兵待之,金果以十萬步騎來犯,岳飛再次大破金軍,并乘勝推進到距東京開封僅四十五里之遙的朱仙鎮。金軍潰敗,狼狽撤回開封,準備北逃,岳飛反攻中原的戰爭,取得了重大勝利。
(二)金亮南侵與孝宗北伐
金宋和約,維持了將近二十年,到高宗末年,雙方又發生戰爭,而挑起戰端的,則是金方。金熙宗初即位時,年事尚輕,既長,酗酒好殺,朝政日非,賴兀術以元老重臣,勉支大局。紹興十八年(1148),兀術死,熙宗誅殺益甚,因而人心洶懼,皆思為亂。次年末,熙宗為其從弟亮(本名迪古乃)所弒,亮自即帝位,是為廢帝(又稱“海陵庶人”)。亮殘暴猜忌,較熙宗尤甚,即位后不久,便大殺宗室。他酷好中國文物,于二十三年(1153)徙都燕京;繼而有南侵之意,于二十九年(1159)大肆抽調女真、契丹、奚等部丁口,得二十四萬人。三十一年(1161),金徙都汴京,遂即大舉分道伐宋。亮自率兵六十萬,渡淮而南,直抵采石(今安徽馬鞍山市西南)對岸,宋江北守軍,望風奔潰。高宗遣虞允文犒師,允文至采石,收集敗兵,重新布防。金主率舟師絕江而來,宋師拒之于江中,金兵不得逞而退。當金主亮南侵以后不久,金人憤其暴虐,乘機擁立亮族弟烏祿于遼陽(今遼寧遼陽市老城),是為世宗。同年,世宗自遼陽徙居燕京。亮既遭采石之敗,又聞世宗即位,欲先悉眾渡江,然后還師平難,乃改趨揚州(今江蘇江都市),行至瓜洲(今江蘇揚州邗江區西南),為臣下所殺,金大軍遂退。宋乘時恢復失土,取得淮北數州,聲勢復振。但高宗經此風波,對帝位已不再眷戀,乃于次年傳位于太子昚而自為太上皇,太子即位,是為孝宗。
孝宗為太祖子秦王德芳的六世孫,高宗以嫡子早死,近支宗室又皆為金人所俘,因而養之于宮中。紹興三十二年(1162)五月,他被立為太子。次月,高宗便傳位于他。他即位后,銳意恢復,想一戰而雪祖宗之恥。他追復岳飛官職,并下詔中外,陳朝政缺失,一時甚有清明之望。但當時的形勢,已非昔比。自金宋媾和,秦檜專相權者十五年,忠臣良將,被他誅殺殆盡;一般士大夫,茍且偷安,早已失去恢復的勇氣。高宗時代的大將,只剩下一個張浚,他雖然忠誠謀國,但其勇略較之岳飛、韓世忠等人,相去甚遠。而金自世宗登位,任用賢能,國勢甚強。因此孝宗雖然發動北伐的壯舉,卻未能取得預期的收獲。
孝宗即位時,宋金尚在戰爭狀態中。金主以宋不稱臣,以大將仆散忠義赴汴京,節制河南諸軍,積極備戰。隆興元年(1163),宋以張浚統領江淮地區諸軍,布防于淮水南北。五月,張浚遣李顯忠、邵宏淵率師攻金,連下靈壁(今安徽濉溪縣西北)、虹縣(今安徽泗縣)及宿州(今安徽宿州市)。既而李邵不合,為金人所乘,大敗于符離(今安徽宿州市北),軍資器械,委棄殆盡,幸金軍未再南攻,局面始未大壞。至此朝臣之主和者,對張浚大肆攻擊,孝宗不得已下詔罪己,并貶浚官。次年,宋遣使與金議和。既而孝宗有悔意,金人再度遣兵渡淮,連陷要地。這時張浚已死,朝無重臣,人情驚駭,孝宗乃決意請和。同年,和議告成,其重要條件有:(一)金宋為叔侄之國,宋主稱金主為叔父。(二)兩國往來文書稱為“國書”(在此以前,兩國文書往來,用君臣之禮,金稱“下詔”,宋稱“奉表”)。(三)宋歲輸銀絹,各減五萬兩匹,改稱“歲貢”為“歲幣”。(四)雙方疆界,與高宗紹興時相同。對宋來說,這個條約的最大收獲,是兩國外交立于平等地位,不再向金稱臣。此后,雙方大體相安者四十余年。
金自滅遼敗宋以后,西方的夏與東方的高麗先后稱藩。到世宗,金的疆域,東至今俄屬東海濱省及朝鮮半島北部,西至今甘肅省東部,北逾陰山,南至淮水,成為東亞最大的強國。世宗為金的賢君,有“小堯舜”之稱。當時女真人因入居中國日久,漢化的程度業已很深,而世宗對于漢族文化,頗能取長舍短。他研習漢文的經典與歷史,常與執政大臣討論前言往行,竭力仿效,但對中原**的茍安萎靡,游惰狡詐,則深惡痛絕。他常思保持女真人淳樸尚武的風習,以補漢族文化的不足,因此他提倡文武合一,重視射獵。金據中原后,沿襲遼制,設進士科以籠絡**;至世宗,又設立女真進士科,試以策論,限用女真文字。他的用意,是一方面以**選取女真的人才,另一方面使女真人通習國字,不致荒廢。總之,他對漢化能擇善而從,而又不忘其本族的優良傳統,再加上他本人的勤求治理,遂造成金代的盛世。[參看姚從吾《金世宗對于中原漢化與女真舊俗的態度》(載《東北史論叢(下)》)]
孝宗也是南宋有數的賢君,他伐金雖然失敗,但在外交上與金人力爭,終于除去對金的臣屬關系,不能說是毫無收獲。約成之后,他仍主備御金人,無晏安之意,假若不是金世宗在位,金勢極強,他必不甘于信守這個不平等的條約。內政方面,也沒有多大缺失。他以遠支宗室,繼承大統,對高宗能竭盡孝道,這一點也是值得稱道的。淳熙十四年(1187),高宗死,孝宗欲退位,以畢三年之喪,為朝臣所勸阻。至十六年(1189),孝宗傳位于太子惇,自為太上皇。由于繼承非人,宋室從此步入衰運。
(三)開禧用兵的再挫
太子惇即位后,是為光宗,皇后李氏干政。李后性悍妒,光宗畏之,又以帝染心疾,常不視朝,政事多決于后,后益驕恣。她并與左右近習,離間光宗父子間的情感,謂孝宗有廢立意。光宗信之,定省之禮多缺,甚為臣下所不滿。紹熙五年(1194),孝宗死,光宗不出宮成禮,中外洶洶,宰相趙汝愚與朝臣韓侂胄**于高宗后吳氏,擁立皇子嘉王擴,是為寧宗,尊光宗為太上皇。侂胄為北宋名臣韓琦五世孫,又為宋室外戚,寧宗立后,他出入宮掖,居中用事。不久侂胄排斥趙汝愚而自專大政,朝廷的黨爭隨之而起。
宋室南渡之初,朝臣之言經學政術者,分為兩派:一派倡程頤之學,一派倡王安石之學。兩派以見解不同,相互傾軋,漸至形成政治斗爭。孝光之世,儒者朱熹宏揚程學,謂之“道學”,甚有時望。寧宗初即位,趙汝愚薦朱熹為侍講,并召賢士之在外者,任以職事,一時中外望治。熹以韓侂胄用事為慮,勸帝勿令左右竊柄;侂胄謂熹迂闊不可用,遂罷熹侍講。慶元元年(1195),汝愚亦為侂胄排擠而去,汝愚黨彭龜年、呂祖儉等均遭罷斥。侂胄欲根絕異己,乃倡“偽學”之禁。所謂偽學,是指學者的“言行相違”者,其標準異常空洞。士大夫凡不附侂胄的,都被加上偽學的罪名,而遭貶逐。三年(1197),宋室公布偽學者姓名五十九人,以為世誡。其后數年,侂胄以權威已固,為平息眾憤,乃于嘉泰二年(1202)弛偽學黨禁。這時侂胄爵為郡王,又加太師,朝政皆出其手,宰執無不從命,但因偽學之禁,頗為清議所不容,因此想立大功,以塞眾口。又因使者鄧友龍自金還,言金困弱,擊之勢如拉朽,侂胄遂決意伐金。學者葉適諸人,多所贊助,愛國詞人辛棄疾、詩人陸放翁均親附之。
金世宗死于宋淳熙十六年(1189),皇太孫璟繼位,是為章宗。章宗即位之初,政治尚稱清明。但他喜好文辭,極力提倡漢學,重視翰林之選,于是女真漢化益深,往日勇猛獷悍的風氣,漸至消失殆盡。其后,元妃李氏與佞臣胥持國擅權,政治漸衰,但缺點一時尚未顯露。當時宋方傳聞金為北邊韃靼(即蒙古)等部所寇擾,國勢日弱,實則不甚正確。而韓侂胄誤信流言,遂至輕擊妄動。嘉泰四年(1204),侂胄決意伐金,乃追封岳飛為鄂王,以激勵將士;又命吳曦(璘孫)練兵于蜀,準備大舉。開禧元年(1205),金派大臣仆散揆至河南,集中兵力以備宋。次年,宋出兵伐金,連復泗州(今江蘇盱眙縣西北)、虹縣(今安徽泗縣)等數城。宋軍繼攻宿州(今安徽宿州市)、壽州(今安徽壽縣)等地,均遭失敗;而吳曦又復降金,求為蜀王,形勢大為不利。既而仆散揆統兵分道南下,迭陷淮南重鎮,兵鋒直至江北,宋人大震。三年(1207),吳曦為部下所殺,四川得以保全,局面稍安。侂胄自悔失策,遣使赴金營議和,金人求侂胄首級,侂胄大怒,復有用兵之意。
寧宗皇后楊氏及禮部侍郎史彌遠,均素怨韓侂胄,因此力請殺侂胄以謝金人,寧宗許之。彌遠俟侂胄早朝,伏兵殺之。嘉定元年(1208),宋金和議告成,其重要條件有:(一)依靖康故事,金宋世為伯侄之國。(二)增歲幣為銀絹各三十萬兩匹。(三)宋別以犒軍銀三百萬兩與金,金亦盡以所侵淮陜地歸宋。此外宋把韓侂胄的首級,函送于金。
韓侂胄北伐失敗,其輕舉誤國之罪,雖不可辭,但不忘仇敵,志切恢復,其勇氣亦非當時一般茍安的士大夫所能比擬。他的倡“偽學”之禁,最為當時清議所不容,他所以被一世的惡名,起因全在于此。南宋時代,道學盛行,道學家隱然為物望所歸,太學生從而和之,聲勢益熾。他們的論調,每能左右時局,執政者更是他們經常攻擊的對象。其實當時所謂賢者,行為不免矯偽,議論也嫌空疏,至于一般太學生,更多驕橫不法。總之,南宋的士大夫,仍然蹈襲著北宋黨爭的惡習,形成政治上的一大病根。自韓侂胄死,宋室于敗喪之余,不敢再戰,國勢益形不振,而金也因蒙古勃興,屢遭侵略而日趨衰微。因此雙方相安無事者,又有六七十年。
二、蒙古的強大
(一)蒙古的興起與南進
蒙古族的起源,說法不一,或謂出于韃靼(韃靼的種屬,又有二說:一說屬于靺鞨,一說屬于沙陀突厥),或謂出于室韋,此外尚有出于匈奴、吐蕃等說法。至于哪一種說法最為正確,則難以斷言。蒙古先世的居地,也有多種傳說。中國史書謂蒙古祖先渡騰吉思海,徙于斡難河(今鄂嫩河)源的不兒罕山(今肯特山)下。[參看林惠祥《中國民族史》,頁五〇至六一;《新元史》卷一《序紀》]騰吉思海在今何地,無法確斷,因此蒙古先世究自何地徙至今蒙古國地區,也不可知。蒙古人的情形,最初異常茫昧,到南宋初年,才有較多的史跡可尋。宋高宗時,其酋合不勒可汗在位,勢力始強。紹興十六年(1146),金熙宗遣兵伐之,大敗而還。金不得已與之議和,割西平河(今克魯倫河)以北之地與之,并歲給牛羊米豆等物。這時大漠南北,部落錯列,號令并不統一。至合不勒孫也速該,曾并吞若干附近的部落,但他不久為鄰部所殺,所統的部落也因之離散。
也速該既死,長子鐵木真繼立,年僅十三。鐵木真勇武有雄才,宋孝宗淳熙十六年(1189),他被推為蒙古本部可汗。其后他銳意拓土,鄰近諸部大都為其征服,只有乃蠻與之敵對。乃蠻屬突厥族,統有斡兒寒河(今鄂爾渾河)上流至大金山(今阿爾泰山本脈)之間地,國勢雄強。寧宗嘉泰四年(1204),鐵木真與乃蠻戰于沆海山(今杭愛山),殺其部長太陽汗,太陽汗子屈出律奔西遼,于是乃蠻滅亡,蒙古統一大漠南北。開禧二年(1206),鐵木真會諸部于斡難河,諸部共推他為大汗,上尊號曰“成吉思汗”(成吉思汗原義為“海洋”,延伸為“強大”之意)。六十余年后,他的后裔建立元朝,他被謚為“太祖”。他稱大汗后,便南向發展,與夏、金展開激烈的戰爭。
夏于北宋時稱臣于遼,徽宗宣和四年(1122),金人破遼,天祚帝出奔陰山,夏曾遣兵救遼,為金人所敗,既而議和。至六年(1124),夏正式稱藩于金,其后雙方相安無事者達八十年。宋寧宗嘉定二年(1209),成吉思汗率師進入河西,時夏主安全在位,遣世子拒戰,結果失敗。安全不得已,納女請降于蒙古,夏從此益衰。
成吉思汗,佚名繪。
蒙古于服夏后,繼而伐金。金自海陵南遷,世宗定都燕京后,部族大部移徙到中原富庶之區,漢化日深,將士流于驕惰,往昔勇悍之風,日見消失,戰斗力逐漸降低;而蒙古初興,強盛無比,因此金人無法抵御。金章宗死于嘉定元年(1208),帝叔衛紹王永濟繼立,他為人昏懦,蒙古對之甚為輕視。四年(1211),成吉思汗伐金,大破金兵于宣德(今河北宣化縣),入居庸關(在今北京昌平區西北),直薄燕京而還。六年(1213),衛紹為臣下所弒,昇王珣(章宗兄)立,是為宣宗。成吉思汗乘金室內亂,再度進圍燕京,并分兵寇掠河北河東及山東各地,數千里內,人民殺戮幾盡,城郭為墟。次年,金宣宗請和,送衛紹王公主,連同童男女各五百人,馬三千匹及金銀財物等,以為犒勞,蒙古軍始退。
蒙古退軍后,金宣宗以河北殘破,財用匱乏,于嘉定七年(1214)遷都汴京。次年,蒙古再度南伐,進克燕京,府庫儲積,洗劫一空。既而蒙古西攻潼關不克,遂由嵩山小路進窺汴京,金師力戰卻之,雖汴京無恙,但金的損失甚大。這時金的疆域,較前大為減縮,河北之地,大部喪失,西則扼守潼關,東阻黃河以自固,南以淮水與宋為鄰。金把大軍集中于河南,并力而守,當時河南地區的金軍,精兵不下三十萬,民兵不計其數,因籌措糧餉,重斂于民,結果農村破產,所在盜起。而金又與夏、宋交惡,于是形勢益趨不利。
蒙古伐夏時,夏人曾求救于金,金人未能赴援,夏人恨之。嘉定四年(1211),夏主安全死,族子遵頊立。這時金為蒙古所侵,國勢益衰,夏乃乘機伐金,取金西偏地。金自遷汴后,疆土日狹,頗思辟地南方,而宋亦以金勢日蹙,罷其歲幣,因此雙方關系惡化。金于十年(1217)興兵分道南侵,宋亦下詔伐金,連兵數載,互有勝負。金兵財俱困,愈覺不能支持,而山東大盜李全,又率眾降宋,予金以甚大牽制,但宋軍戰力薄弱,始終不能對金人作致命的打擊。十六年(1223),宣宗死,子守緒立,是為哀宗。次年,金遣使至宋請和,榜諭軍民,更不南侵;并與夏修好,稱兄弟之國。當金宋交戰時,蒙古的成吉思汗正展開西征的壯舉,因此金人才沒有遭遇夾擊的危險。金與宋議和后不久,蒙古的侵迫又接踵而來。
蒙古軍第一次進攻中都作戰經過示意圖。蒙太祖六年(1211)二月,成吉思汗“誓師伐金”,以兵力十萬南下,先誘降金朝北境汪古部。修整至七月,向東南開進,攻陷烏沙堡,再陷烏月營。金守將千家奴、完顏承裕等棄撫州,南奔會河堡。此時蒙軍一部連克昌州、桓州等地,并以一部乘勝南下,克白登,進圍金西京,以保障主力側后。西京守將突圍逃往宣德,千家奴等亦向宣德奔逃。蒙軍全力追擊,經翠屏山,至會河堡,大敗金軍。至宣德后,千家奴等又不敢抵抗,繼續東逃。蒙軍乘機進占宣德、德興。九月,蒙軍哲伯部進迫居庸關,金守將棄關而逃,蒙軍進抵中都城下。金中都經營多年,城大且堅,蒙軍攻城,遭遇重大傷亡后不能下,遂在城外四處飽掠而去。北役是蒙軍向金發動的第一次大規模進攻。成吉思汗準備充分,進兵靈活,進攻中都失利,立即放棄,轉為襲擾中都附近防守薄弱地區,以削弱金朝實力,孤立中都,取得重大戰果。而金朝方面,金帝和戰無主,戰將畏敵如虎,終致重大損失。
蒙古軍第二次進攻中都作戰經過示意圖。蒙太祖七年(1212)正月,蒙軍攻掠云中、九原,進圍撫州,金派大軍前往野狐嶺應戰,并派完顏承裕率軍隨后增援。兩軍戰于獾兒嘴,蒙以少勝多,大破金軍,承裕后續部隊南逃往會河堡,蒙軍追擊,再破金軍。九月,成吉思汗率軍圍攻金西京時負傷,蒙軍北返。
蒙太祖八年(1213),成吉思汗再次向中都發動進攻,出兵后連克德興、懷來、縉山,進逼居庸關。這時居庸關有金精兵把守,成吉思汗派一部在居庸關北口與敵相持,并令一部由哲伯率領,由間道奔襲居庸關南口,自率主力西行,繞出紫荊關,在五回嶺大敗金兵后,進入中都西南。此時哲伯部亦下居庸關南口,與北口蒙軍南北夾擊,下居庸關。十月,蒙主力包圍金中都;十二月,自料不能下,即兵分三路:右路沿太行山南下,折向山西,襲擊潞安、平陽、太原等地;東路襲破灤、薊等州;中路南下襲河間、濟南、益都等城。蒙軍所向披靡,連下金九十余城,大掠之后,又回兵進逼中都。蒙太祖九年(1214),迫金獻上子女玉帛后,然后北返。此役,蒙軍發揮野戰特長,大破金主力,攻堅城不下后,隨即奪占中都兩翼要點,橫掃大量州縣,使中都成為一座孤城,戰略戰術上取得極大成功。
(二)蒙古的西征
成吉思汗自以全力伐金,幾乎囊括整個黃河以北的土地,照理應繼續用兵,吞并中原,但他忽然放棄南進,轉而西征。揆其原因,約有二端:一是成吉思汗滅乃蠻時,乃蠻太陽汗之子屈出律出奔西遼,西遼主古兒汗以女妻之,委以國政。既而屈出律聯合中亞大國花剌子模,攻滅西遼而瓜分之,并有東進復仇之意,因而成吉思汗先發制之。二是花剌子模殺戮蒙古使臣,并劫掠蒙古派遣的商隊。這時天山南路東部地區為畏兀兒所據,畏兀兒亦即唐時的回鶻,宋時建高昌國,主要根據地在今新疆哈密、吐魯番一帶。而伊犁河及吹河流域,則為哈剌魯所據,他也就是唐時的葛邏祿。成吉思汗西征前,先招降他們。宋寧宗嘉定十年(1217),成吉思汗遣哲別、速不臺討屈出律。次年滅之,定西遼地,而與花剌子模接壤。當時有蒙古商隊至花剌子模,花剌子模人指為間諜,拘殺蒙人,并奪其貨物。蒙古遣使責問,也遭殺戮,因此成吉思汗于十二年(1219)親率大軍西征。
這時花剌子模的疆域,東限帕米爾高原,南抵印度河,西鄰報達(今伊拉克的巴格達 Baghdad),北至咸海、里海,國勢甚強。蒙古大軍西進后,于嘉定十三年(1220)攻陷其國都撒馬爾罕(Samarkand),國王謨罕默德逃至里海中,死于一小島上。次年,王子札闌丁南走,成吉思汗追之,至印度河而還。另一支蒙古軍則繞里海,逾太和嶺(即高加索山),進攻欽察。欽察為突厥所建之國,在烏拉嶺(Ural Mts.)以西,里海黑海以北。十五年(1222),欽察王乞援于俄羅斯(據今莫斯科及其附近之地)。次年,南俄諸侯興兵赴援,與蒙古兵大戰于阿里吉河(今喀爾喀河 Kalka),入阿速海(Sea of Azov)濱,俄軍覆沒,欽察遂定。蒙古軍未再深入,東歸平康里部(在咸海、里海以北,西與欽察、南與花剌子模接壤)而還。成吉思汗既定西域,設達魯花赤(掌印辦事之官)以治之。
宋理宗寶慶元年(1225),成吉思汗西征歸,大封子弟。他遵照幼子守產的舊俗,以蒙古舊疆封給幼子拖雷,西征所得的土地,則封給年長諸子。他封長子術赤于咸海、里海以北,亦即康里及欽察舊壤,是為欽察汗國;封次子察合臺于阿姆河以北,伊犁河西南,跨錫爾河上游,包蔥嶺內外,亦即西遼故地,是為察合臺汗國;封三子窩闊臺于金山(即阿爾泰山)東西,天山以北,巴爾喀什湖東南,亦即乃蠻故地,是為窩闊臺汗國。至于花剌子模故地(今伊朗一帶地),則于成吉思汗退師后,復為札闌丁所據。次年,成吉思汗遣師攻夏,以責罰夏的拒絕從征西域,夏主德旺(遵頊子)驚悸而死,國人立其弟。三年(1227)六月,力屈而降,于是夏亡。十月,成吉思汗死于清水(今甘肅清水縣西),年約七十一歲。
成吉思汗死后,汗位虛懸甚久。照蒙古舊俗,汗位的繼承者,須經“忽里勒臺”(宗親大會)的推戴,才算有效。因此最初由拖雷監國,至紹定二年(1229),始由諸宗親大將共戴窩闊臺繼位,是為元太宗。他定都于和林(在今蒙古國庫倫西南。成吉思汗時,尚無固定的國都,但其晚年漸以和林為固定駐帳所),營建城郭宮室。既而遣將討伐花剌子模余部,札闌丁走死,其地遂定。四年(1231),又遣將伐高麗,取四十余城。端平元年(1234),蒙古滅金,掩有黃河流域之地。既而欽察及俄羅斯諸部不靖,窩闊臺乃于次年命兄子拔都(術赤子)率眾西征。嘉熙元年(1237),拔都平定欽察,直入俄境。次年,焚兀拉的米兒(Vladimir)、莫斯科(Moscow)等城,然后轉鋒南下,掠俄羅斯南境。四年(1240),蒙古焚毀基輔(Kiev),然后分道西攻匈牙利(即馬扎兒),北軍取道波蘭(即孛列兒),南軍取道羅馬尼亞,拔都自率中軍直搗匈京布達佩斯(Budapest)。次年,北軍殲波蘭、日耳曼聯軍于利格尼茲(Liegnitz,今波蘭 Legnica),南入匈境。拔都攻陷匈京,匈王貝拉四世(Bela Ⅳ)遁走,南北兩路蒙軍皆來會師。拔都并分軍徇奧地利(Austria)境,直至意大利的威尼斯(Venice)。適值窩闊臺死訊到來,蒙軍乃于淳祐二年(1242)東歸,拔都并承襲欽察汗位。這次西征后,欽察汗國的領土大為擴張,轄境東至葉尼塞河(Yenisey)以東,西至多瑙河(Danube)下游,南至高加索山。
窩闊臺于淳祐元年(1241)死,由其后脫列哥那監國,繼承人選,久議不決。至六年(1246),始由其子貴由繼統,是為元定宗。八年(1248),定宗死,皇后斡兀立海迷失臨朝。至十一年(1251),拖雷子蒙哥被推繼位,是為元憲宗。次年,蒙哥遣其弟忽必烈遠征大理(今云南),另一弟旭烈兀西征波斯北境的**國木剌夷。寶祐元年(1253),忽必烈滅大理,并擊下吐蕃。五年(1257),遣將兀良合臺擊定交趾。同年,蒙哥親自伐宋。這時,旭烈兀已平木剌夷,并戡定其旁諸國,移師伐大食。次年,陷巴格達(Baghdad),殺**“哈里發”(教主)木斯他欣。復進兵定敘利亞及**半島,遣使招降埃及(即密昔兒),其王不聽,率眾抵抗,蒙古兵鋒始被遏止。開慶元年(1259),蒙哥死于合州(今重慶合川市)釣魚城城下。次年,埃及蘇丹庫吐斯(Kutuz)集全國兵及敘利亞、大食等國之避難者,共得十二萬人,進攻敘利亞的蒙軍,蒙古守將怯的不花敗死,會憲宗訃至,蒙軍遂退。旭烈兀西征后,建國于阿姆河南,據波斯、敘利亞、小亞細亞之地,是為伊兒汗國。
蒙古三次西征,開疆拓土,其幅員的廣闊,實古今中外所僅見;其間被征服的民族,也多至難以數計。自這個歐亞混同的大帝國建立后,中西交通,開往古未有之盛,東方中國系的文明和西方希臘、羅馬系的文明,開始大規模的接觸,發生復雜的關系。不獨東西使節來往如織,而西方不知名的商賈、教士、學者、軍人以及藝術家之東來者,更不可勝數。波斯的天文學、**炮以及西域的醫藥,也于此時自西方大量輸入中國。中國的印刷術(雕版印刷發明于唐代中葉,活字版發明于北宋)、火藥(發明的時代不可考,南宋時已大量應用)等發明物,也因蒙古的西征而輸入歐洲,[參看曾問吾《中國經營西域史》,頁二〇五至二〇八]這是蒙古鐵騎在屠殺焚掠蹂躪兩大洲后,所發揮的一點較好的影響。
三、金宋的滅亡
(一)宋的聯蒙滅金
金自宣宗遷汴,國勢益弱。他雖思勵精圖治,但既非撥亂反正之才,而又秉性猜忌,因此政治并無起色。自遷都后,河北地區的秩序大亂,州縣官往往逃奔河南,于是盜賊蜂起,形勢日益險惡。宋寧宗嘉定十二年(1219),太原不守。金室為挽救危局,曾封河北地區守將九人為公,賜號“宣力忠臣”,賦予重權,以堅其守土之心。但他們實力單弱,不相統攝,加以軍紀廢弛,糧運不繼,結果無濟于事。宣宗又好刑名之術,獎用胥吏以摧抑士大夫。他以術虎高琪為相,高琪喜吏惡儒,君相俱尚刑威,因此吏權大盛,政風甚為刻薄。當時賦役較遷都前增加三倍,而胥吏的貪縱,為害尤甚。最失策的,無過與宋夏交兵,其時金軍的素質低落,且步多馬少,連兵數載,不但無以克敵制勝,反弄得兵困財竭,使國家淪落到不可救藥的地步。[參看林瑞翰《晚金國情之研究》(載《大陸雜志史學叢書》第一輯第五冊)]
金宣宗死于嘉定十六年(1223),在位凡十年。子守緒繼位,是為哀宗。哀宗繼立后,與夏媾和,并停止南侵。他鑒于國勢危殆,乃簡選各地精兵,組織“忠孝軍”,直隸于中央**。據說其軍士的精銳,器仗的堅整,較全盛之時,猶有過之。當時蒙古正移師西征,無暇南侵,給予金人一個喘息的機會,若干金人甚至寄以中興之望。但金的政治積弊已深,財政恐慌,民生艱困,這些都不是僅以軍隊便可解決的。何況國土局促,敵人環伺,忠孝軍雖強,較之橫掃歐亞的蒙古鐵騎,其實力仍有一段距離。因此中興的好夢,不久便成為泡影。
成吉思汗西征歸來后,本思及時并吞金夏,但他于平夏后不久死去,以致滅金之志未伸。拖雷監國時期,曾于宋理宗紹定元年(1228)攻大昌原(在今甘肅寧縣),金將完顏陳和尚督忠孝軍奮戰,以四百騎擊敗蒙古八千騎,造成金蒙軍興二十余年未有的大捷。自此金蒙在陜甘一帶的戰爭,漸呈膠著狀態。次年,窩闊臺繼大汗位,想打開蒙金的僵局,乃于三年(1230)自將伐金,皇弟拖雷等各以本部兵隨從。蒙軍入陜西,窩闊臺命拖雷攻鳳翔。次年,蒙軍克鳳翔。窩闊臺決定分道大舉伐金,期以明年會師于汴。議定后,并遣速不罕使宋,接洽假道,準備經宋境迂回伐金。這個戰略,是成吉思汗最先發明的。史書說他臨死時,曾對左右說,金精兵集中潼關,而北有黃河之固,難以遽破;如能假道于宋,自唐(今河南唐河縣)、鄧(今河南鄧州市)二州北向,直搗汴京,則金人可滅。[參看《元史》卷一《太祖本紀》]
當時宋對蒙古的假道伐金,持默許的態度。蒙古假道攻金的軍隊,由拖雷統率,準備自鳳翔渡渭水,進入宋境,沿漢水而下。既而蒙古使者速不罕為宋地方官所殺,拖雷乃遣兵入大散關,攻破鳳州(今陜西鳳縣),繼屠洋州(今陜西洋縣),圍興元(今陜西漢中市),直攻至西水(今四川南部縣西北)而還。接著蒙古東向伐金,取饒風關(在今陜西石泉縣西),自金州(今陜西安康市)而東,所過之地,軍民望風奔避。五年(1232)正月,拖雷軍自唐州趨汴京,金元帥完顏合達、移剌蒲阿合兵十五萬,自鄧州邀擊蒙軍,窩闊臺也渡河至鄭州(今河南鄭州市),遣速不臺攻汴。適值大雨雪,金人僵凍無人色,幾不能軍。拖雷與金軍大戰于三峰山(在今河南禹州市西南),金軍大敗,精銳盡喪,汴京四圍要地,多為蒙古所得,于是形勢益危。
同年四月,蒙古圍攻汴京,金人固守不屈,相持十六晝夜。速不臺知不能急下,乃與金議和,金以太子為質,并予金帛無數,蒙古兵遂解圍,退師河洛之間。七月,金軍卒殺蒙古使者唐慶等三十余人,金主不問,和議復絕。蒙軍再圍汴京,相持三四個月,汴京糧盡援絕,勢益孤危,哀宗不得已,于十二月率軍突圍北走。紹定六年(1233)正月,哀宗渡河至蒲城(今河南長垣縣西南),既而折返河南,棄軍走歸德(今河南商丘市南)。四月,金汴京守將崔立以城降蒙古,金宗室諸王均遇害,后妃均被擄北去。五月,哀宗南徙蔡州(今河南汝南縣),從者僅二三百人,馬五十匹。既而蒙古以塔察兒率軍攻蔡州,并遣使至襄陽,約宋人出兵運餉,合攻蔡州。十月,宋以孟珙、江海率師二萬,運米三十萬石,以赴蒙古之約。金哀宗遣兵接戰,屢敗蒙兵,相持數月。至端平元年(1234)正月,蔡州已絕糧三月,而蒙宋聯軍進攻益急。哀宗決心殉國,乃傳位于族子完顏承麟,是為末帝。這時南面宋兵,已攻入城內,哀宗自縊死,未幾城潰,末帝也為亂兵所害。于是金亡,歷祚凡一百二十年。
(二)元的滅宋
宋自韓侂胄死后,史彌遠繼之專權,政事益壞。嘉定十七年(1224),寧宗死,寧宗無子,生前以宗室子貴和為皇子,更名竑。竑與史彌遠不合。寧宗既死,彌遠矯詔立另一宗室子貴誠為帝,更名昀,是為理宗。這時金兵屢敗于蒙古,宋也乘機罷歲幣,與金開釁,并收撫山東群盜李全等,以謀規復北方。但群盜擁兵跋扈,叛服不常,對恢復大業,毫無幫助。端平元年(1234),宋與蒙古聯合滅金,雙方并劃分河南地界,以陳(今河南淮陽縣)、蔡(今河南汝南縣)以北屬蒙古,以南屬宋。但宋宰相鄭清之(其時史彌遠已死),將領趙葵、趙范等,想乘機恢復中原,遂遣師取汴京、洛陽等地。不久宋師為蒙古所敗,汴洛又復失守。次年,蒙古以宋背盟,大舉伐宋,分道南下。三年(1236),蒙軍連陷襄陽、郢州(今湖北鐘祥市)、成都等要地。幸當時蒙古分兵西征,未以全力攻宋,所失土地,又于其后數年間為宋將孟珙等所收復。
宋所以能保持半壁江山,東恃江淮之險,西恃荊襄四川為保障,而宋的水師甚精,頗能對抗不擅水戰的蒙古軍。宋收復失土后,以孟珙鎮江陵,余玠守四川。二人同是優秀的軍事人才,加以忠義奮發,因此上流甚固,局面得以暫安。淳祐元年(1241),蒙古復陷成都。次年,又陷敘州。三年(1243),余玠聽從幕僚冉琎、冉璞兄弟的建議,徙合州(今重慶合川市)于州治東南的釣魚山。釣魚山形勢險峻,僅一道通出入,而山頂平坦,周圍十余里,上有“天池”,池水取用不竭,因此余玠筑城山上,以便據險而守。其后他又以同樣辦法,把順慶府(今四川南充市)、閬州(今四川閬中市東)、蓬州(今四川營山縣)、渠州(今四川渠縣)、劍州(今四川劍閣縣)、巴州(今四川巴中市)、夔州(今重慶奉節縣)等處的治所,都遷于其附近的山上。這種戰略,給予蒙古入侵以極大的阻礙。余玠曾與蒙古大小三十六戰,皆有勞效。六年(1246),孟珙死。寶祐元年(1253),余玠亦死。宋室于數年間失掉這兩個柱石,其損失不可言喻。其后權臣賈似道當政,荒淫誤國,政事益不可為。但孟珙所經營的襄陽,余玠所建筑的釣魚城,都曾于抗蒙戰役中,發揮了巨大的功效。
釣魚城之戰作戰經過示意圖。元憲宗八年(1258)二月,蒙哥督師南征,并親率主力進攻四川。至十二月,川西、川北、川中大部被蒙軍占領,蒙哥因此企圖奪取重慶,東出虁門,與忽必烈所率中路會師鄂州,然后順江東下,進占臨安,但為重慶西北之釣魚城所阻。為此,蒙哥決意攻下釣魚城。元憲宗九年(1259)二月,蒙哥命一部于涪州之藺市造浮梁,以阻長江下游南宋援軍,并親率大軍攻城,數月不能下。南宋為確保上游,命呂文德率軍逆長江而西,經力戰,沖垮蒙軍浮梁,溯嘉陵江而北,增援釣魚城。蒙軍兵分兩翼,向南順流縱擊,在槽山大敗宋軍。但在圍攻釣魚城時,蒙哥中宋軍飛石,不久即死,蒙軍因之北返。
寶祐六年(1258),元憲宗蒙哥領兵十萬南下侵宋,次年,進圍合州釣魚城。蒙哥親自督軍進攻,守將王堅及副將張玨率軍民合力拒守,苦戰數月,城終不下。七月,蒙哥死于釣魚城下,傳說中飛矢而死。這個舉世無敵的蒙古大汗,居然死于一座孤城的攻防戰中,真是一個奇跡,這可看出余玠山城設防戰略的成功。這一戰給予蒙古騎兵一個重大打擊,它不但延長南宋二十年的國祚,而蒙古騎兵征服世界的活動,也至此告一段落。[參看姚從吾《宋余玠設防山城對蒙古入侵的打擊》(載《東北史論叢(中)》)]蒙哥死后,忽必烈自河南進兵,渡江圍鄂州(今湖北武漢武昌區)。宋遣右丞相賈似道赴援,似道私自與蒙古議和,請稱臣,割江南為界,歲奉銀、絹各二十萬兩、匹。忽必烈因欲爭奪汗位,乃許宋和,匆匆提兵北歸。景定元年(1260),忽必烈自立于開平(今內蒙古正藍旗東北四十里上都河北岸),建元中統,是為元世祖。
南宋軍民保衛襄樊作戰經過示意圖。總結以往攻宋得失,忽必烈決定以主力攻襄樊,實施中間突破,然后順江而下,直取臨安。襄樊為鄂、豫、陜交通要沖,樊城居漢水北,襄陽居漢水南,兩城隔水互為犄角。蒙至元五年(1268),忽必烈派諸將攻打襄陽,采取圍城阻援待其自困而后奪取的作戰指導:一是筑堡修壘,阻止襄陽宋軍出擊;二是在萬山、灌子灘漢水中立柵,截斷宋水軍進援;三是命阿術、劉整等兵力集結于鹿門山、德安、京山等地,牽制和分散宋軍,保障主力對襄陽的長期圍困。南宋主政者賈似道昏聵無知,對蒙軍在襄陽的軍事行動無動于衷。至元六年(1269),宋將夏貴部才自動率軍自黃州沿江、漢而至龍尾舟襲擊蒙軍,但被擊敗;范文虎以舟師進援,又被擊敗;次年二月,襄陽守軍萬人出擊萬山堡,被擊敗;至元八年(1271)四月,范文虎統兩淮諸軍進援,于湍灘被阿術擊敗;六月,范又率舟師十萬沿漢水北上增援,又被擊敗;至元九年(1272),均州、房州三千軍隊由張順、張貴率領,沿漢水順流而下,沖破蒙軍封鎖,進入襄陽,但在打通襄、鄂交通過程中,全軍戰死。至此,宋師進援襄陽的計劃全部失敗。蒙軍遂全力攻伐襄樊,先切斷兩城交通,然后各個擊破,十年(1273),襄樊終于告破。經過長達六年的圍困,蒙軍終于攻取了這一屏蔽江、漢的戰略要地,為爾后沿江東下創造了有利條件。
蒙古既退,賈似道諱和為勝,以大捷聞,理宗乃詔其還朝執政。元世祖既立,遣使者郝經至宋,持書申好息兵,并索歲幣。似道恐諱和的事泄露,乃拘留郝經于中途。世祖復遣使追問,宋仍不答。景定三年(1262),世祖以阿術統征南軍事,但適值蒙古內部不靖,并未積極進兵。而賈似道專恣益甚,又猜忌諸將,多所罪責,因此軍隊離心,有以地降敵者。五年(1264),蒙古定都燕京,更名大都,并改元至元。同年,宋理宗死。理宗無子,生前納賈似道之策,立侄禥為太子。禥繼位,是為度宗。似道進位太師,威權益盛。度宗咸淳三年(1267),蒙古再派阿術南下。次年,進圍襄陽,守將呂文煥力戰拒守,宋屢次遣將救襄陽,均遭失敗。七年(1271),蒙古改國號元,歷史上的元朝自此開始。九年(1273),元兵攻下樊城。這時襄陽已被圍六年,援兵不至,呂文煥遂降。這個軍事重鎮的淪陷,使長江中游失去屏障,元軍乃得以長驅東下,直搗宋的首都臨安。
文天祥,選自《歷代名臣像解》。
咸淳十年(1274),度宗死,子顯繼位,是為恭宗。同年,元派伯顏總率諸軍,大舉南下,攻陷鄂州。然后順流東下,沿江城邑,望風而降。德祐元年(1275),宋以賈似道率軍十三萬溯江迎敵,至魯港(今安徽蕪湖市西北),不戰自潰,元兵遂下建康(今江蘇南京市)。至此,宋室始將似道免職。次月,元兵陷臨安,擄恭宗北去。朝臣陳宜中、文天祥、張世杰、陸秀夫等立益王罡(度宗庶子,恭宗兄)于福州,改元景炎,是為端宗。景炎三年(1278),端宗為元兵所逼,走死碙洲(在今廣東湛江東南硇洲島),文天祥等又立衛王昺(端宗弟)為帝,改元祥興,遷于南海中的厓山(在今廣東新會市南)。既而元師進逼,文天祥兵敗被擒。祥興二年(1279),元軍攻厓山,張世杰以舟師迎戰失敗,陸秀夫負帝蹈海而死,從死者數萬人,其壯烈可謂史無前例。總計自金亡至宋室傾覆,宋人與蒙古苦戰凡四十五年,較之蒙古的橫掃歐陸,所向無前,實不能同日而語。南宋既亡,蒙古以外族并吞中國的創舉,也至此完成,這時已是元世祖稱帝后的二十年,也就是至元十六年。文天祥被俘后,送至燕京,元人屢次勸降,天祥嚴拒,遂被幽囚。天祥被囚凡三年,于獄中作《正氣歌》,列舉古代忠臣義士的事跡,認為他們皆秉有正氣,為天地棟梁,其忠節義行,如日星河岳,亙古不磨。至元十九年(1282),天祥被殺,臨行從容謂吏卒曰:“吾事畢矣!”其衣帶中并有贊曰:“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惟其義盡,所以仁至。讀圣賢書,所學何事?而今而后,庶幾無愧。”他是宋室的最后孤臣,他的死,象征著正氣的銷歇,以及黑暗時代的接踵而至。[參看《宋史》卷四一八《文天祥傳》]
(三)元的其他對外戰爭
蒙古與金、宋交戰,只是它對外戰爭的一環。除去三次西征,自窩闊臺時代起,直至元世祖末年,六十余年間,曾先后征討過高麗、大理、吐蕃、交趾(安南)、占城、日本、緬甸等國。這些戰爭大多數是蒙古人獲勝的,但也遭遇過幾次敗創。現在對這類戰爭的經過,作一簡略敘述。
高麗自唐高宗時被滅,不久,唐因專力**吐蕃,退出朝鮮半島。其后新羅坐大,其王室金氏,統一半島。至唐末,新羅政亂,國內盜賊蜂起。盜魁甄萱,據完山(今韓國全州)稱王,國號“后百濟”。另一盜魁弓裔,盤踞于大同江及漢江一帶,建國曰“摩震”,都于松岳(今韓國開城),于是半島復成鼎足之勢。弓裔為人暴虐,不為眾所服,于五代初期為其部將王建所殺。王建自立為王,復號高麗,仍都松岳,而以平壤為西京,國勢日盛。既而新羅為后百濟所破,國都失陷,其王乃于后唐末帝清泰二年(935)投降高麗。次年,王建伐后百濟,滅之,于是半島復歸一統。其后,高麗先后稱臣于遼金。及蒙古興起,初與高麗結好,后因高麗殺蒙古使者,窩闊臺遣兵征之,高麗請和,蒙古于占領區設達魯花赤七十二人,以監督其行政。然高麗叛服不常,貴由、蒙哥之世,曾四度征伐。高麗屢受兵禍,乃于蒙哥末年遣世子入朝,臣于蒙古,到世祖至元二十年(1283),元于高麗設立“征東行中書省”,從此高麗內政,也為蒙古人所操持。
大理即唐代的南詔,據今云南省地。唐懿宗時,改國號為大禮。昭宗時,其王室蒙氏為其臣鄭氏所篡,改國號大長和。其后篡奪頻仍,國號屢更。后晉時,其國主段氏始改號大理國。宋統一后,與之絕少往來。元憲宗蒙哥于宋理宗淳祐十二年(1252),命忽必烈征大理,次年滅之。蒙人雖仍用段氏治其地,但已不復獨立。吐蕃于唐末國勢頓衰,但其境內喇嘛教(佛教密宗的一支,約于唐中葉傳入吐蕃),則日盛一日。喇嘛(僧侶領袖,原意為“無上者”)的勢力,甚至超過吐蕃的贊普。忽必烈伐大理時,分兵征吐蕃,當時喇嘛扮底達威行全國,與吐蕃贊普同時出降,于是吐蕃亦定。
日本于唐時與中國通使甚頻,五代及宋時,使聘中絕,來華的僅是些僧侶、商賈。高麗降蒙古后,蒙古的侵略目標乃轉向日本。世祖初年,曾六次遣使,赴日招降,均告失敗,遂于宋度宗咸淳十年(1274)三月,遣戰船九百艘,載士卒一萬五千人,自高麗進發,遠征日本,高麗也以兵數千助征。至十月,始入其國,擊敗日軍。但元軍隊伍不整,箭又用盡,因此只擄掠四境而回。滅宋后,世祖又于至元十八年(1281),再遣軍十數萬征日本,分由高麗及江南進發。元軍入海后,士氣不振,不肯立即進攻。移泊五龍山(今日本九州東北鷹島),遇颶風,統帥忻都、范文虎等棄軍先走,棄士卒十余萬于山下,盡為日人所殲。世祖兩征日本,都遭失敗,自與蒙古人的不擅海戰有關。他本擬再度出師,因群臣諫阻,又以用兵安南,遂不再討伐。
交趾為今越南北部地,唐代隸屬于中國版圖。五代時,受南漢控制。及宋滅南漢,交趾請內附,宋封其國主為交趾王,其內政完全自主,宋不過受其朝貢,有時甚至與中國交兵。蒙哥時,招降交趾未成,乃于宋理宗寶祐五年(1257)遣兀良合臺征之,破其國都而還。元世祖即位后,其王陳光昺乞請入貢,世祖封之為安南國王。今越南南部,當時還有一個國家,名曰占城,不從元命。至元十九年(1282),元遣水陸軍分道伐之。水師自廣州浮海進討,連戰破之,占城降。而陸路元軍,因假道問題,與安南發生沖突。元軍攻入安南,陷其國都,而元軍遭遇疫疾,死傷亦重。二十二年(1285),元軍退,又遭安南人追擊,死者過半。二十五年(1288),元大舉討伐安南,結果又敗。世祖謀再舉,而安南奉表請降,戰事乃告停頓。三十一年(1294),世祖死,成宗嗣位,罷安南之征。至此安南始奉職責,占城也內附于元。
緬甸即唐時的驃國,宋以后稱緬,其國之部落曰甸,有大甸、中甸等名,故又稱緬甸。元初,緬甸國勢甚強,西并阿剌干(孟加拉灣 Bay of Bengal 沿海地),南并白古(仰光 Rangoon 北境),并進占暹羅。世祖遣使招諭其王內附,緬甸不從,反遣師侵云南。至元二十年(1283),元師伐之,攻取其地。二十二年(1285),緬甸乞降,世祖許其悔過。二十四年(1287),緬甸內亂,元再平之,緬甸始貢方物。暹羅本為二國,在緬甸東南,即今泰國之地。暹國國土貧瘠,不宜耕種,而仰給于其南鄰的羅斛國。元世祖末年,羅斛遣使入貢。成宗時,暹人亦入貢。到元末,暹國降于羅斛,乃合并為暹羅國。[見《新元史》卷二五二《暹羅傳》]一說暹羅之名,始見于11世紀,其意為“黑色之國”或“黃金之國”;12世紀,暹羅已建為君主國。[參看程光裕、李作華《東南亞史》頁六〇至六一及頁七一]
南洋群島諸國,也多朝貢于元,其著者有馬蘭丹(今馬六甲 Malacca)、蘇木都拉(今蘇門答臘 Sumatra)等。至元二十九年(1292),元派兵擊爪哇,并降其鄰國葛郎(在今爪哇島東部)。此外,世祖并曾遣使招諭琉求(今臺灣),使者至彭湖(今澎湖)而返。
元的疆域,在中國歷史上是空前的。它約包有今中國本部,以及俄屬東海濱省,朝鮮半島,蒙古國,兼涉新疆、青海、**三省的東部之地。但這只是元室的直轄地區,至于它的藩屬,則北有漠北諸部,南有南洋諸國,西有四大汗國及吐蕃,勢力遠及亞洲的大部和歐洲的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