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一:修行出家與在家有何分別?出家勝于在家否?女弟子前年依姑蘇凈空尼皈依三寶,凈師屢勸予出家,謂汝既有志修行,以出家為最方便。惟女弟子俗緣羈束,終難擺脫,故尚未現尼相。 問二:有何方法可擺脫一切俗緣? 問三:年青出家勝于年老出家,是否?女弟子今年二十三歲,凈師謂予出家當乘年青,予十七剃度,汝今不披剃,更待何時? 問四:出家何以必先落發易服?出家修行,不過求其比在家靜心能定,何必將頭發剃光,易服改裝? 問五:衣袈裟有何意義? 問六:出家何以必受戒?持戒固是,何必在頭上燒疤? 問七:尼姑與僧同侶,稱呼相同應改否? 問八:普度眾生,原不過度眾生信佛,并非度眾生出家。但茍度一人出家,較度一人信佛孰佳? 問九:今尼庵多而尼僧寥寥,大可合并,當用何種方法?
答一:此亦須看對于修行兩個字作何解法。專修持戒、習禪、或與持戒、習禪相策應等行,則自是以出家為較勝;若讀誦、禮拜等皆然。至修布施、慈濟等行,亦許在家為便。大士十度齊修,萬行平施,蓋無何優劣可言。但佛時先例,不出家具足苾芻尼戒,只有獲證預流果,一來果,絕無能得阿羅漢果者。若以了生死、出輪回為志,修學戒定慧三無漏行,以求現生得證四沙門果,則姑蘇凈空苾芻尼之言信矣!因出家者,已將從生以來由家族所賦予之人格完全拋卻。若女媳妻母等,另依佛法取得一種新人格;此種新人格,即是專修學三無漏行以了生死出輪回之苾芻尼也。第能成就此苾芻尼行,亦須有苾芻尼之僧眾方可。而在今日之苾芻尼僧眾實難得師友,則戒難凈,定難生故;定難生故慧難發也。然則雖出家,亦只能仗阿彌陀佛愿力,持名求往生極樂,以為超出生死輪回之捷徑耳。持名求往生極樂,則唯在自心信得篤實、愿得懇切、念得貫徹而已。在家出家,無大關系。若無何掛礙牽累,遇有緣善知識,逕投出家,亦可較能護持信心不退。
答二:在佛法亦大有峭然斬絕不近人情之處,如一口氣不來時如何擺脫,即今也便可如何擺脫。人命在於呼吸,入息不保出息,即今便算死去,有何不可擺脫!然佛法隨順世間施設,也不過違俗情人事,則先存一擺脫之志,于家人持但了舊緣,不造新業宗旨,定心耐性做去,必亦有了畢一日,看自己愿望與毅力何如耳!若由大智慧大解脫人觀之,則那來俗緣,無非真覺,尚何擺脫不擺脫哉!
答三:從較能不犯戒言之,亦有謂宜待年老出家者。然出家不是茍安偷活以度余生之無恥勾當,乃奮大勇猛發大精進以超三界越四流而趣證無生者,自須年青乃可。蓋衰老雖可能不犯戒,但于持戒、修禪等等,亦無精力能行也。
答四:此從消極言之,毀卻換卻庸俗所貪著之形容飾好,以絕愛欲。若從積極言之,依佛儀制,仿同佛之形儀,使自己觀之生策勵心,使同侶觀之生和順心,使世人觀之生凈敬心。且亦身心夾護,俾不容易成就犯戒緣也。其余若潔凈、簡便等義,亦附之。
答五:梵語袈裟,此云壞色,即破壞色質之衣服。依佛儀制,與前落發易服同義。答六:燒疤,是受戒時獻身供佛滅障消罪之意,與受戒、持戒原來非一事。今合為一事,亦可作為提醒自己罪已減、戒已受、僧已成,不應更沾俗染之心念之用。然據吾一人之意,則燒疤與否,當隨人各自發愿,不須定燒。
答七:若正其名,比丘、比丘尼、沙彌、沙彌尼,四種同名為僧。今世俗則以比丘為僧,呼為和尚;比丘尼為尼,呼為尼姑。而和尚是親教師義,即師之謂。在比丘,比丘尼,其徒對師但應稱師,或稱本師,或稱和尚。在師無別,故無別稱,對于比丘等中大善知識,則呼大師、法師、禪師等等。平常年耆出家早者,或稱長老,或稱上座。相等、或呼同參、或呼仁者。徒輩、則呼名字。而“大德”一名,上下通可以相稱。然則于父、母、兄、弟、姐、妹等,皆可廢除不稱。若從依此本師之力,得生一比丘或比丘尼之新人格以言,所謂從佛口生,從法化生,則皆稱以父亦可。此其為父,本不在其人之為男為女也。
答八:信佛與出家,有廣狹淺深之殊:信佛者廣而淺,出家者狹而深。勸一人信佛即算成效,剃一人出家雖亦成效,但其成效須更看出家后之行果如何以為定。至普度眾生之義,非僅度之信佛,亦非僅度之出家,乃度之了脫生死,超出輪回,及度之成佛也。
答九:尼庵自以能合成尼眾叢林為宜;然沿習已深,未能易行,然方法固不難也。(見海刊一卷四期)
答凈悟清信女問(十則)
答一:前復志禪君書所云者,以出家非修學佛法之究竟,乃修學佛法之一,殊勝方便。若能不假此一方便,便能見到行到,則一面既即俗而真,無世俗之可舍;一面又因處俗,尤能廣攝群流,若維摩詰、龐蘊之所行,故曰最好。
答二:怎樣可使父母或其他長者許子女卑幼出家,可尋之佛與佛世諸弟子出家因緣,及古來諸高僧高尼之出家事故,必能有所取法。
答三:私遁剃度,可再歸省。
答四:可于上海有正書局購周安士所著欲海回狂一書心會身踐之,亦即可以之感化愛欲者使解脫愛欲。
答五:不得父母許可,與棄夫及棄子女等出家,在律文本所不許;然觀之古之抱剛果之志,有堅深之誓者,亦不以是而為障礙,則在自決耳。
答六:自見出家真實之好,以之勸夫勸妻或勸他人,固無不可。然亦不可輕易教人出家,或反致于法于人兩皆有損無益。
答七:“善法安放”,衣食亦自在其中,而能亦用佛法開化,使亦能安心于是而各修其行為最善。
答八:吾甚昧尼界情形,茅庵亦偶聞人說,實未細悉。
答九:一面端身正意,只一味將經熟誦;一面可閱易解之經,漸求了解。請靜安寺路三十九號佛學叢書研覽之甚善!
答十:海潮音總望有人來幫助之,吾之愿亦猶君之愿,愿其相續無盡。責吾一人,恐終難續。傳記、調查、小說三項甚好,有材料盡可登載也。(見海刊一卷五期)
答朱中翰問(三次十則)一答一:力食、乞食,原可并存。一、新僧化但指在山林之一種僧化,非概括各地僧化之全故。二、所謂以“竿木隨身,遇緣即宗”之化,則凡有利益,無不興崇,亦何有障礙于乞食之化哉?
答二:此中廢像,亦因此說住山比丘,務專修求實證之一種特殊僧化,故如是云耳。若夫攝俗利眾,亦不妨陳像。要之、亦概括在“竿木隨身,遇緣即宗”之化中。律寺當須設像,但所設之像,應依照經典,或如整理僧伽制度論所說著為一定之制,不得隨情混列天魔鬼神之像耳。(見海刊一卷七期)
二
問一:佛以斷愛絕欲為止惡修善之根本,雖然、世間恩愛欲望,果非善乎?無恩愛則社會不能成立,無欲望則進化終莫得而現實。使佛化大興,則世間一切法皆將變動,而天下擾擾恐不能得一日而安!況愛欲生于無明,然無明非他,即真如是,若曰斷愛絕欲,不將舉此真如而斷之乎?
問二:佛視女子似太輕蔑,謂為不能成轉輪圣王、大梵天王、帝釋、魔王、佛身,此種論調,可證明佛教的女性觀,甚為抑制的。若以此為倫理學原理,推而致之,必致偏重于男性的一方面。夫既同為世界上之人類,果可助男而抑女耶?然則佛之倫理將為局部底也。
問三:佛法中國王之恩似亦于今世不合,且相背焉。
答一:斷愛為小乘法,亦為出世三乘法。然此所云“愛”,是依我執而起之貪愛、癡愛,若無貪無癡之慈悲,則又是所成而非所斷。佛所成之智德、福德、恩德,恩德即慈悲也,特不名為愛耳。至欲、有時專舉與貪同起之欲謂之欲,故說絕欲;而專就欲以為言,欲即愿望,三十七道品中有欲如意足,十波羅密中有愿波羅密,佛果位中亦不去五別境心所之欲心所,非絕欲也。至謂“無明非他,即真如是”,此言不然。無明即癡,乃真如之迷而非真如,悟真如即是斷無明,故斷無明不唯不是斷真如,且正須斷無明以顯真如耳。
答二:佛法說俗諦,不外乎因緣業果報應之理。從業果論,現前之果相中,既已分明有男女之區別,則其德用勢不能等,又安能不如男女之實以為說,而抑男揚女為平等之空談乎?然果由業致,業由自造,但謂女身不能作轉輪圣王等等,而未嘗謂女身不能轉生為男身,女身男身不過一時業報相之區別。佛法當依同一真如、同具佛性而觀平等,若業果相則自萬有不同等也。若夫真俗圓融,即相無相,有如維摩詰經之天女說,則尚何男女平等不平等之可執乎?來問所引之經,大致依出世小乘法為說者,小乘法專在出世,出世在斷貪愛,斷愛首在絕淫,觀女身而深厭賤之,男觀之可,女觀之可,皆所以絕淫斷愛也。故此本非維持人世之倫理學,而倫理學則當依人乘、大乘之說為柢耳。男女同為人類,即不能有高下,何不同為生類而人與草木平等乎?何不同為物類而人與土石平等乎?從不平等之業果執平等,而不明其真平等之所在,復昧佛說此之所因,洵乎其難通也!
答三:國王之恩,與今世不合,則廢不說之,亦與佛法何礙。佛之應機而說既多,人人、處處、時時、互互相望而不合者何限!眾藥不為一病而設,亦取其適用者可耳。況乎國者國家,王者主權,國土主權所在,即為國王,不問其為在君主、或在民全體、或在國自身也!復次、國者國土,國土猶云世界,雖至世界大同,世界主權在乎人群,無復國家存在,而人之取所需于世界人群者,猶不能不盡所能以為之報,則“報國王恩”之四字,仍無疵焉。(見海刊一卷八期。)
三
問一:往日桂伯華先生以確信因果輪回之說與否,判是真佛法與偽佛法,其言曰:“佛法者,因果也,而因果必以輪回為根本,故不達輪回則因果不通,因果不通而侈口言佛者,皆謬妄也”。然予以為因果之說與輪回之說,皆為印度所素有,非自釋迦始。若以此判是否為真佛教,不將以印度數論派等宗為佛教,金十七論、四吠陀等論典為佛典耶?或曰:印度諸派雖亦言因果輪回,而與佛說究竟不同,則請問其相異之處何在?如何始為佛底因果輪回說?
答一:輪回之與因果,義界廣狹,殊大不同。蓋輪回僅指三界、五趣之有情眾生生死死生,在生死中升沉往復未得止息者以言;而因果之義,則不但通于輪回內之三界有情,兼復通于木石水土等一切無情之物,一塵之細,一滴之微,亦因緣所生之果也。且又不寧世間有情、無情諸物然也,即出世三乘所得解脫,亦修解脫因所獲解脫果也;即無上法王所成大覺,亦依大覺因所獲大覺果也。此談輪回因果之時,不可不先分別觀之者。因果之中,有一樁“三界有情生死輪回的因果”,是之謂輪回因果,而此輪回因果乃是一樁事實,對此事實所得不同之見解,則便為古近東西諸家之學說與各派之宗教。于此輪回因果“認為有不有”,為第一分類;于同認為有中,又將“見得確不確”為第二分類。印度之順世外道,近代之唯物論者,皆認為有生之物,死即散為物質(斷見),絕無性靈轉生之事;又若耶穌教以靈魂專歸上帝(常見)等,此皆不認有“六道眾生輪回因果”者也。然人死已,其性靈轉生為鬼、為畜、為人之事實,乃多有昭昭在人耳目間者,此既為一樁現實之事,又豈“唯物之空言”所能取銷為無!莊周、柏拉圖、數論、佛教等乃皆認之為有,第其認識之方法與認之為有之性質,各不同也。在佛以定慧神通之力,了了照見三界有情死此生彼輪回因果之實況,如吾人自視其掌。且觀人世等如幻如夢,故雖有三界眾生輪回因果,但幻有而非有實,其實性則本來都無此種種差別生滅之虛偽相也。此其根本上與別家之認有“輪回因果”者,已不同矣。因別家但依憑偶然發見之一二事實,懸為推測,不能明其虛實,通其原委,而即據之設為種種原因結果之說,紕謬顛倒,轉益滋人迷誤,則印度數論派等是也(持牛狗戒等,亦數論派人)。用較佛說之“洞明業識流轉三界五趣之因緣果報”,足以發人之深省,導之止惡行善,反妄歸真者,夐然異矣!桂伯華之言,雖可矯侈談空理不修實行者之枉,亦未為平遍圓滿之論。然固如朱君所難,因釋迦與印度之數論等同說輪回因果故,便應以數論為真佛教,殆等以“人與牛同耕于田故”為前提,而斷定為“人應是牛”之結論。朱君思之,其亦相與撫掌呵呵!
問二:印度數論派自著金十七論者即定多我之說(我指神我);而佛說實大乘,若華嚴第一時教,法華第五時教,亦承認立神我,不過佛教有無我之法印,不以神我為各個性,而以為普遍性而已。但普遍性底神我,與金十七論派的多神我說有何別?若無別,則佛教中底實大乘教,不如竟稱為數論派為妥。若是、則可知實大乘殆非佛底主持說,乃隨順婆羅門說法耳,即外道。若有別,其別之處安在?
答二:數論所云之“神我”,不過錯認五陰中之“識陰”,為一人一人別有個能知能見者之個自實體,此各人各有能知見者之個自實體即謂之神我。此神我之性量如何,則數論中有種種派別之說明不同,要皆以“虛妄分別”取其“虛妄分別所生之幻影”,顛倒執為“能知能見之我體”而已。大乘佛果上所云之“我”,即平等──真如──之體,自在──解脫──之用而已,非分別取執中之物也。來難所引“實大乘若華嚴第一時教,法華第五時教,亦承認立神我”等言,此皆于佛法顛倒分別,模糊錯亂之談。近來日本人所作講佛學之書內,最多此類似是而非之說,無知者閱之乃益迷悶無由得解。然朱君但以涅槃等經嘗說“真我”之故,即謂“實大乘教不如竟稱數論派為妥”,然則朱中翰嘗到茅廁內大便,糞蒼蠅亦嘗到茅廁內吃糞,以同到茅廁內故,朱中翰亦不如竟稱糞蒼蠅為妥歟!其可笑,不較前者為尤甚乎?問三:如前所說實大乘,恐非釋迦主持說,然則釋迦之說為勝乎?抑實大乘與外道為勝乎?又釋迦的教義,果出于阿羅邏迦、迦蘭二仙人乎?因此二仙人曾為釋迦師故。
答三:明第二條則第三條不成疑問,可不待說矣。
問四:馬鳴菩薩創底真如生滅二門說,如來藏緣起說──如來藏緣起說原非馬鳴所創,特馬鳴所說至為詳盡,即謂馬鳴所創亦非過言──,為因襲傳承釋迦說耶?抑為革命改造說耶?釋迦所說法與馬鳴所創法,何者較勝?馬鳴雖是應佛懸記而生,其所說法或亦依于楞伽、密嚴等經,起信、寶性等論,然果超過佛說,吾輩不妨宗馬鳴而排釋尊也!
答四:凡學說有因散亂而遂成隱沒,一經采集開顯,編輯條理,始耀然呈露于人之耳目間者,蓋往往有也。馬鳴宗釋迦所說百部大乘經以造起信論,洵大有采集編輯條理開顯之功者也。何來乎“因襲繼承,革命改造”,及“超過佛說”等等邪妄分別哉!至云“吾輩不妨宗馬鳴而排釋迦”,其吐語尤為不倫!既宗馬鳴,則根本上便宗釋尊矣,馬鳴宗釋尊故。既排釋尊,則根本上便排馬鳴矣,馬鳴宗釋尊故。朱君抑何不邏輯之甚!
問五:佛教人天乘教理,與佛教倫理,有提倡之必要乎?若謂不必提倡,則將以何者對下愚說法?若謂應提倡,則其中迷信滋多,與實大乘圓教了義的佛說沖突繁出,且佛教或不必依此而始得久住!吾等居今正宜發揮妙理,此種方便隨順說,正宜消除,有何提倡之必要乎──前見悲華君文中有欲提倡佛教倫理、人生哲學之語,故云──?
答五:佛教人天乘教理與佛教倫理有否提倡之必要,即請用朱君之語答之。若不提倡,則將何以對下愚說法!故佛教人天乘教理與佛教倫理,有提倡之必要。“若提倡則其中迷信滋多,與實大乘圓教了義的佛說沖突繁出,今正宜發揮妙理,此種方便隨順說,正宜消除,有何提倡之必要”!即此兩說,一任朱君取舍,無乎不可。然尚應正告朱君者:人天乘教理非徒對下愚說也,絕對的沒有迷信,且能破除世人種種迷信,而與了義大乘一貫者也。朱君當深其心以思之,勿粗躁浮妄也!朱君所問,本無解答之價值。然以邇來躁妄之徒,生吞活剝的獵取二三名句以佛學自矜者多,實則雖此種粗淺之疑見、邪說亦未能辨之也,故不惜筆墨而答之如左。(見海刊一卷八期十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