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五六年,我在北平常同胡也頻來往,以此因緣,我曾見過丁玲兩次。那時她還不曾發表過文章,也不曾用丁玲這個筆名,我只曉得她叫蔣冰之。她是一個圓臉,大眼睛,身材不高,而有些胖的女性。她不大說話,我們見了她只點頭微笑。在那時候,我就覺得她有點不平凡,但我可猜不透她是負著重大的革命工作。
不久也頻和她離開北平到上海來。兩個月后,我就在《小說月報》上讀到她的處女作《莎菲日記》,署名是丁玲。有人告訴我,這就是蔣冰之的筆名,當時我心里很高興,我知道我對于丁玲的猜想到底不錯。
前幾年我正在日本吧,忽然接到朋友的信說:“胡也頻以共產故被捕”,我得了這消息,想起也頻那樣一個溫和的人,原來有這樣的魄力,又是傷感,又是欽佩。后來我也到上海作事,有時很想看看丁玲,但聽說她的行蹤秘密,不愿意有人去看她,所以也就算了。不過無論如何,她的印象直到如今,依然很明顯的在我心頭。
最近忽聽到丁玲被捕失蹤,今又在《時事新報》上看到丁玲有已被槍決之說,如果屬實,我不禁為中國文藝界的前途嘆息了。不問丁玲的罪該不該死,只就她的天才而論,卻是中國文藝界一個大損失。
唉,時代是到了恐怖,向左轉向右轉,都不安全,站中間吧,也不妙,萬一左右夾攻起來,更是走投無路。唉,究竟哪里是我們的出路?想到這里,我不但為丁玲吊,更為恐怖時代下的民眾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