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ogress id="pltbd"></progress><cite id="pltbd"><span id="pltbd"><ins id="pltbd"></ins></span></cite><strike id="pltbd"><dl id="pltbd"></dl></strike><strike id="pltbd"><i id="pltbd"><del id="pltbd"></del></i></strike>
<strike id="pltbd"></strike>
<strike id="pltbd"><dl id="pltbd"><del id="pltbd"></del></dl></strike>
<strike id="pltbd"><dl id="pltbd"><del id="pltbd"></del></dl></strike>
<strike id="pltbd"><i id="pltbd"><del id="pltbd"></del></i></strike>
<strike id="pltbd"></strike>
<strike id="pltbd"></strike><strike id="pltbd"></strike>
<strike id="pltbd"><dl id="pltbd"><del id="pltbd"></del></dl></strike><strike id="pltbd"></strike>
<span id="pltbd"></span>
<span id="pltbd"><video id="pltbd"></video></span>
<strike id="pltbd"></strike>
<strike id="pltbd"></strike>
<strike id="pltbd"></strike>
<ruby id="pltbd"><video id="pltbd"><del id="pltbd"></del></video></ruby>
<th id="pltbd"><video id="pltbd"></video></th>

《第十七章》海狼 杰克·倫敦作品集

說來也怪,盡管到處都是一種預兆不祥的氛圍,但是“幽靈”號并沒有遭遇什么重大的時刻。我們一路向西北方向航行,終于看見了日本的海岸,追逐到了大群的海豹。無人知道海豹群從浩淼無邊的太平洋什么地方出來,一年一度地向北遷徙,到達白令海的棲居地。我們追著海豹群向北航行,濫捕牠們,殺死牠們,把剝光的尸體扔給鯊魚吃,把皮用鹽腌起來,這樣它們以后就可以在城市的風騷的女人肩上做裝飾品了。

那可是肆無忌憚的屠殺,一切只是為了女人。沒有人吃海豹肉或者海豹油。殺戮一整天后,我看見我們的甲板上堆滿海豹皮和尸體,到處是滑溜溜的油脂和血跡,排水口上排出的都是血水;桅桿、繩索和欄桿濺滿了血糊糊的顏色;船員們像屠夫一樣干著他們的營生,赤裸著血紅的手和臂,費勁地往下剝皮,剝皮刀揮來舞去,把他們殺死的可愛的海豹的皮生生地剝下來。

我的差事是統計從舢板上卸下來的死海豹,監管剝皮,然后沖洗干凈甲板,把船上原來的樣子恢復了。這是非常難受的活兒。我的靈魂和肚子看見這種場面直犯惡心;可是,在某種程度上,調遣并指揮這么多人,對我倒是頗有好處。這活兒把我具備的一點點辦事能力發揮出來,我明白我正在經歷的艱苦和磨練,對改造那個奶油小生凡·韋登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我開始明顯感覺到一件事情,那就是我永遠也不會再是原來的那個我了。我的人類生命的希望和信仰仍然抗得住狼·拉森的毀滅性的批評,可是他已經成為我在小事情上發生改變的根源。他已經為我開啟了那個真實的世界,我過去對那個世界一無所知,總是躲得遠遠的。我學會了更直接地看待生命,承認世界存在這樣的事情,如同種種事實一樣無可辯駁,從心靈和觀念里擺脫出來,把特定的價值和存在的具體而客觀的事務畫上等號。

我和狼·拉森來往密切后,對他看得更清楚了。天氣好的時候,我們進入到海豹群當中,所有的水手都乘舢板出去捕獵,船上就只剩他和我,還有托馬斯·馬格利奇,他不在打獵之數。六只舢板,從帆船邊呈扇形散開,一直到第一只上風舢板和最后一只下風舢板相距十到二十英哩,在海面上直線行駛,一直出海到夜晚或者被惡劣的天氣趕回來。我們的責任是讓“幽靈”號準確行駛,向最后一只下風舢板開去,這樣所有的舢板在風暴來臨或者天氣惡劣的時候,都能夠順風向我們劃過來。

這對兩個人來說不是輕易可以干好的事情,尤其在強勁的海風刮起來的時候,駕馭像“幽靈”號這樣的船只,不停地瞭望那些舢板,升帆或者收帆,樣樣不可大意;這樣一來,我得學著干,而且學得很快。掌舵我學得很快,不過我離開繩梯橫索爬得更高的時候,依靠我的兩條胳膊在桅頂橫桁上活動,支持我的整個體重,那真是不容易啊。不過這點我也學會了,而且學得很快,因為我感覺到一種野蠻的欲望,想在狼·拉森的眼里為自己樹立形象,證明我除腦子之外憑借別的手段一樣可以生活下去。還不止這點,我最后終于爬上桅桿頂上,在這樣瞬息萬變的高空用腿穩住身子,通過望遠鏡掃視海面,搜尋舢板,享受到了快樂。

我記得一個美麗的日子,舢板都早早地離去,獵人打獵的槍聲越來越模糊,越來越遙遠,隨著他們在海面上分散得廣闊,槍聲漸漸消失了。海上只有從西邊刮過來的一點點微風;不過在我們設法接近下風處的最后一只舢板時,風停下來了。一只接一只——我站在桅桿頂上觀看——六只舢板追隨海豹向西劃去,——消失在海平面上了。我們漂浮在平靜的大海上,無法追上去。狼·拉森焦慮不安起來。氣壓計降下來了,東邊的天空讓他很不高興。他十分投入地在觀察氣壓計。

“如果風從那邊刮起來,”他說,“風又狠又不停歇,把我們吹到舢板的上風處,那么很可能統艙和前艙的床鋪就會沒人使用了。”

到了十一點鐘,大海變得像一面鏡子。到了中午,雖然我們處于北緯好多度,但是天氣悶熱難耐。空氣里沒有一絲兒新鮮氣息。天氣悶熱,憋氣,讓我想到了加利福尼亞人總愛說的話:“地震來臨的天氣。”不祥的預兆在所難免,在不可捉摸的情況下你會覺得大禍就要從天而降了。漸漸地,東邊的整個天空布滿了烏云,像地獄里黑壓壓的大山一般壓在我們的頭上。峽谷、海峽和絕壁,歷歷在目;各種影子清晰可辨,你會不經意中去搜尋那白色的海浪線以及大海在陸地上變化的嗡嗡作響的巖洞。我們還在輕輕地搖動,海上還是沒有風。

“看來不會是小風暴,”狼·拉森說,“老母親大自然要站立在她的后腿上,使出渾身的力量號叫,這下我們只有跳腳了,漢普,保得住我們的一半舢板就不錯了。你趕快上去把中桅帆放松吧。”

“可是,如果天氣號叫起來,這船上就只有我們兩個人嗎?”我問,聲音里有些表示不滿的意思。

“可不是,我們得該出手時就出手,在我們的船帆被大風撕破之前,追上我們的舢板。以后還會發生什么事情,我就說不清楚了。桅桿是頂得住的,你和我也得頂住,盡管我們手頭有足夠多的事情要做。”

海上的平靜還在繼續。我們吃了午飯,我吃得又匆忙又著急,想著海上漂著十八個人,遠在海平面那邊,天際烏云大山一般在滾動,緩緩地向我們壓過來。但是,狼·拉森看樣子沒有受到什么影響;盡管我看出來,我們返回甲板的時候他的鼻眼兒稍稍聳了聳,一個看得見的快動作。他面色冷峻,面部的線條已經變得生硬起來,不過他的眼睛——藍色的,純藍色的——里有一種奇怪的光澤,一種明亮的火花般的光芒。我因此知道他很快樂,一種兇猛方式的快樂;他很高興一場迫在眉睫的搏斗到來了;他知道生活的又一個重大時刻降臨到他的身上而感到刺激和高昂,因為生命的潮水在血液里涌動。

有一次,他一點不知道他在那樣做,也不知道我看見了,他對著漸漸迫近的風暴哈哈大笑起來,在嘲笑和挑釁。我看見他站在那里如同《天方夜譚》里的一個侏儒,站在兇惡的魔鬼的巨大身影前邊。他敢面對命運,他什么都不害怕。

他走到廚房門前,“廚子,你把鍋碗瓢盆收拾妥當了,你到甲板上來。隨時準備聽候召喚。”

“漢普,”他說,開始感覺到我充滿興趣地對他注視,“這是威士忌酒不能相比的,就是你的奧馬爾也望塵莫及。我認為他只活了一半歲數吧。”

西邊的半片天空這時已經變得黑沉沉的。太陽已經被遮擋起來,看不見哪里去了。下午兩點鐘的樣子,一道鬼影似的昏暗的光線,從游動的紫色光團里射出來,落到我們的船上。在這樣紫色的光線里,狼·拉森的臉紅光一次一次閃現,讓我激動地大感驚奇的是,他臉上好像圍繞了一圈又一圈的光環。我們沉潛在超脫塵世的靜謐之中,我們完全被即將來臨的聲音與運動的跡象和兆頭包圍起來。難耐的悶熱已經變得不堪忍受。汗水在腦門兒冒出來,我能感覺到一直流到了我的鼻子上。我覺得好像我要暈倒了,趕緊伸出手來扶住了船攔。

隨后,就是隨后的瞬間,一絲絲兒微風悄悄吹過去了。微風是從東邊吹來的,如同悄悄話兒,來了又去了。下垂的船帆沒有動彈,不過我的臉感覺到了氣息和涼意。

“廚子,”狼·拉森低聲呼喚道。托馬斯·馬格利奇扭過臉來,可憐巴巴,一臉懼色,“放下前桅桿滑車,把它橫著擺好,要是擺得順當也放下帆絞索,和滑車歸置妥當。如果你擺放亂了,那可是你干的最后一件好事兒。明白嗎?”

“凡·韋登先生,站過來把船首帆調調向。隨后立刻爬上中桅帆,立即張起來,能多快就多快——你干得越快,就干得越容易。對于廚子,如果他手腳不利落,照準他的眼窩子打就是了。”

我聽出了他的奉承之意,心里受用,聽得出他的話里沒有威脅。我們的船頭朝西北方向,他的用意是風一刮起來我們就改變航向。

“我們要讓船舷的后部分吃風,”他向我解釋說,“根據最后的槍聲判斷,那些舢板朝偏南的方向去了。”

他轉身走向船尾,去掌舵了。我向前走去,在三角帆旁邊堅守崗位。有一絲絲兒海風吹過,隨后又是一陣。船帆懶洋洋地擺動了幾下。

“謝天謝地,用不了多一會兒就全來了,凡·韋登先生。”倫敦佬熱烈地喊叫起來。

我的確謝天謝地了,因為我到這時候學到了很多東西,明白了要是我們的船帆繼續張著,在這樣的風暴中會遭遇什么樣的災難。悄悄話般的微風變成了吹氣兒般的陣風,船帆張起來,“幽靈”號活動了。狼·拉森把舵輪打得滿滿的,向左邊旋轉,我們開始轉向下風。這時,風完全對準船尾吹,絮絮叨叨地吹,大口大口地吹,越吹越使勁,我的船首帆啪啪啪狠勁摔打起來。我看不見別的地方有什么進展,不過我感覺到隨著風壓改變前帆和主帆的方向,帆船突然上下起伏,向一邊傾斜了。我的雙手忙著對付船首斜尾帆、船首三角帆和支索帆;等到我把這部分活兒干完,“幽靈”號向西南方向沖去,風吹在船側后半部分,所有船帆都靠左舷。雖然我累得要命,心跳得像杵棰敲打,可是來不及喘息,便跳上了中桅帆,在風還來不及變得十分強勁時,我們把中桅帆卸下,卷起來。接著,我到船尾去聽候調遣。

狼·拉森點頭表示贊許,把舵輪交給了我。風一刻不停地直吹,大海波濤洶涌。我掌了一個小時舵,每分鐘都變得更加困難了。我們在靠船尾風行駛,我對于這樣的速度把舵沒有經驗。

“現在快拿上望遠鏡瞭望一下,看看有沒有舢板的影子。我們至少行駛了十海浬,現在正向十二或者十三海浬進發。這老姑娘知道如何行走。”

我爬上了前桅頂橫桁,離甲板七十英呎高,不免有幾分得意。我搜尋面前的廣闊海面,我備感焦慮的是如果我們要找到任何一個船員,必須抓緊進行。的確,我注視著我們正在穿行的茫茫大海,我懷疑還有一只舢板漂浮。這樣輕巧的舢板在這樣的大風和大水中生存下來,看樣子很難。

我能感覺到風的全部力量,因為我在順風而行;但是從我所處的高處往下看,彷佛置身“幽靈”號船身之外,與它分開了,看見它輪廓分明地漂浮在洶涌的大海上,生氣勃勃地行駛。有時候,它會高高翹起,跨過一個巨大的浪頭,把右舷深深地沉入海里,從甲板到艙口蓋都成了沸騰的海水。在這樣的時刻,開始從上風搖擺,我會倏然飛過空中,快得眼花繚亂,彷佛我吊在巨大的倒掛的鐘擺上一般,大搖大擺起來,搖擺的幅度一定超過了七十多英呎。有一次,這種眼花繚亂的搖擺把我嚇懵了,好一陣子我手腳并用緊緊地抱住桅桿,虛弱不堪,渾身打顫,無法搜尋海上迷失的舢板,海上什么東西也看不見,只看見大海在下面咆哮,像是要一口把“幽靈”號吃下去。

但是,想到在大海中的人們,我鎮定下來,為了找到他們,我把自己忘掉了。一個小時里,我什么也看不見,只看見裸露的荒涼的大海。后來,一縷多變的陽光照射在海面上,把海面變成了怒氣沖沖的銀色,我看見了一個黑色的小點瞬間矗向天空,又被吞沒了。我耐心等待。那個小黑點又凸現出來,就在我們左舷四、五度怒氣沖沖的銀色海面上。我沒有打算呼喊,只是對狼·拉森揮一揮手臂轉達了這一消息。他改變航向,我看見那個黑點在前方確定無疑后又做手勢表示肯定。

黑點變得越來越大,船速極快,我第一次充分認識到我們行駛的迅猛。狼·拉森示意我下去,當我站在舵輪旁他的身邊時,他又吩咐我頂風停船。

“等著所有惡魔跑出來吧,”他提醒我說,“不過別介意。你只管干好你自己的事情,讓廚子照顧好前帆腳索。”

我對付著向前走去,但是兩側都難選擇,因為上風的船欄和下風的船欄好像統統埋進海水里了。告訴托馬斯·馬格利奇他應該干什么后,我爬上前邊索具幾英呎。舢板現在很近了,我清楚地看見它船頭對著風和海面,后面拖著桅桿和帆,它們已經吹落船下,當作浮錨使用。舢板上的三個人都在往船外舀水。每一個山一般的海浪都會把他們淹沒,從視野里消失,我會等得焦急萬分,害怕他們再也浮不出水面。接下來,黑色東西突然一閃,舢板又會從飛沫四濺的浪頭干凈利落地穿出來,船頭沖天,船底的整個長度都展露出來,好像豎立起來一樣。短暫的一眼,有時候看得見三個人拼命地往外舀水,這時候正趕上舢板拋向空中,跌進張開大口的浪谷,船頭朝下,把船尾以上的整個船體內部暴露出來,幾乎倒立在船頭上。舢板每一次從水中冒出來,都是一個奇跡。

“幽靈”號突然改變航道,偏向一邊,我因此大吃一驚,以為狼·拉森見勢危急,放棄了營救。后來我才明白過來他是在準備頂風停泊,于是我跳到甲板上做準備。我們現在就在風頭上,舢板還在遠處,和我們并排著。我感覺帆船一下子隨和起來,一時間沒有了張力和壓力,速度加快了許多。帆船在以船尾為中心急速調頭,向風迎去。

帆船和海面形成直角之際,風的全部力量(直到這時候我們是避開這種風力的)把我們逮了個正著。我不幸正面對著這股風力,對它的厲害全然不知。它直愣愣地豎立在我面前像一堵墻,把我的肺里灌滿空氣,我呼不出來。我憋氣憋得要死要活,“幽靈”號又一下子打轉,船側向前,滾動著直接沖進風里,我看見鋪天蓋地的海面懸在我的頭上。我轉過身來,把滿腔憋氣換過來,又瞭望過去。海浪比“幽靈”號高出一大截,我仰頭注視浪頭。一道陽光刺透高高躍起的浪頭,我看見半透明的急沖沖過來的綠色,后邊是乳白色的滾滾的泡沫。

然后,海浪落下來,混亂的場面一下子開了花,所有的事情立即發生了。我被劈頭蓋腦震耳欲聾地襲擊了一下,不是某一部分而是全身所有的地方。我扶著船欄的手一下子打松了,我被壓在海水下面,我腦子里轉了一個念頭,想到我曾聽說的可怕的事情在所難免,我就要被大浪卷進大海里去了。我的身體受到沖擊,砰然倒地,毫無救助之力,滾過來又滾過去,我實在憋不住氣了,我把咸死人的海水吸進了肺里。但是在應付這一切的時候我抱定一個念頭——我必須把船首三角帆轉向上風的方向。我不害怕死。我毫不懷疑我能夠挺過去。我抱定了執行狼·拉森的命令的念頭,在我一陣清楚一陣胡涂的意識中始終如一,我好像看見了他站在舵輪旁邊,置身汪洋大水中間,以他自己的意志和風暴的意志對抗,迎刃而上。

我受到劇烈的沖擊,靠住了我以為是船欄的地方,呼吸了一口,又呼吸了一口香甜的空氣。我試圖站起來,但是我當頭受了一擊,又跌倒下來,兩手和膝蓋著了地。由于一股海水沖擊,我被俐利落落地沖到了船首樓,掉進了船眼里。我手腳并用爬了出來,越過托馬斯·馬格利奇的身體,他正躺在那里痛苦地呻吟。我沒有工夫問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兒。我必須把船首三角帆反轉過來。

我從甲板上出現的時候,甲板好像一切都已經終結了,一去不回返了。四面都是彎曲和被擊碎的木頭、鋼鐵和帆布,“幽靈”號被摧毀,被撕成了碎片。前桅帆和前中桅帆,由于通過調整失去風的張力,卻沒有人及時系上帆腳索,這時正在轟隆轟隆地撕成碎布條,笨重的橫梁在船欄之間甩來甩去,撞擊不停,碎片飛濺。空中到處是飛舞的廢物,亂糟糟的繩索、支帆索,隨風嘶嘶作響,繞來繞去像蛇一樣,而且前帆的桅斜桁全都折了,從空中往下掉落。

船桅木只差幾英吋就會砸在我的身上,我見情況慌忙跳到了一旁。也許局面還不是毫無希望。我記得狼·拉森的提醒。他已經期待所有的惡魔都會跳出來,眼下不過如此。他在哪里呢?我看見他在主桅帆腳索那里辛苦地勞作,用他那力量無窮的肌肉把帆腳索拽過來,拉平了,帆船的尾部高高翹向空中,而他的身體在一陣白色的海浪打過之后依然挺立。所有這一切,而且更多——整個世界的混亂和破壞——僅僅發生在我眼見、耳聞和經歷過的十五秒鐘里發生了。

我沒有停止觀看小舢板已經發生的情況,而是跳到三角帆的帆腳索上。三角帆本身被風吹得甩來甩去,一會兒迎風,一會兒背風,啪啦啪啦地響;但是把帆腳索轉過來,每一次我使盡全身的力氣拉扯三角帆都會啪啦響一下,我慢慢把它撐滿了風。我對此很清楚:我盡了最大的努力。我使勁拉拽,我所有的指頭肚都快擠破了;我一邊拉拽,飛舞的三角帆和支索帆布面撕裂,呼啦一聲化為烏有了。

我仍然拉拽,把每次拉到的繩索折迭起來,等待下一次來風多拉拽一些。然后,帆腳索就更容易對付了,狼·拉森站在我身邊:我正忙著收拾松開的繩索的時候,他獨自把繩索拉過來。

“手腳利落一些!”他嚷叫道,“快跟過來吧!”

我跟在他身后,注意到盡管到處一片狼藉,大概秩序還是清理出來了,“幽靈”號頂風停下了,它還處于工作秩序中,仍然在工作。盡管別的風帆都沒有了,但是三角帆仍然張著風,主帆已經平擺在船上,這兩支帆還抗得住,把船頭帶向洶涌的大海。

我搜尋那條舢板,狼·拉森在清理舢板滑車;我終于看見在一片大海面上的下風處那條舢板躍出水面,大約有二十英呎的距離。狼·拉森把距離算計得十分到位,我們正向舢板漂過去,因此不用多費周折,只要把滑車的兩頭鉤住,把舢板吊上船來就行了。但是,這活兒干起來并不像看起來那么容易。

科爾福特在舢板頭上,奧夫蒂·奧夫蒂在船尾,凱利在船中間。我們漂浮得更近時,舢板這會兒升上浪頭,而我們則處于浪谷,幾乎直接沖到我的上方,我看見三個人都把頭探出船幫來,向下看去。隨后,轉眼之間,我們這會兒升上浪頭,矗向天空,而他們卻下落到我們下方很遠的地方。看樣子誰都會相信,接下來的波濤會把“幽靈”號送向那個小小的雞蛋殼兒上的。

但是,說時遲那時快,我把滑車遞給了那個卡內加人,而狼·拉森也把滑車送到了科爾福特手里。兩個滑車一下子都鉤住了,三個人瞧準搖晃的時機,一起跳上了大帆船,“幽靈”號從海水中露出船側,舢板邊被精準地拋起來,在海浪涌動再次回來之前,我們已經把舢板拉上船來,反扣在了甲板上。我發現科爾福特的左手在淌血。不知怎么搞的,他的中指被擠壓得稀爛。但是,他沒有絲毫疼痛的樣子,還用他的右手幫助我們把舢板放到了原來的地方。

“站離一點,讓三角帆轉過來,奧夫蒂!”我們剛剛把舢板安置停當,狼·拉森便下令說,“凱利,到船后去,把主帆帆腳索放松!你,科爾福特,到船前去,看看廚子出什么事情了!凡·韋登先生,再到高處觀望,攔住你上去的東西統統弄掉!”

下達完命令,他使出他特有的老虎般的跳躍,趕到船后,來到舵輪旁邊。我費盡力氣爬上前支桅索,發現“幽靈”號漸漸地轉向下風了。這一次,我們駛入了大海的波谷里,大浪橫掃過去,但是船帆沒有遭到毀壞。爬到桅頂橫桁的半路上,風的全部力量吹向索具,將我死死壓住,我這下不可能掉下去了,“幽靈”號幾乎快要傾覆了,桅桿和水面平行,我向下張望“幽靈”號的甲板,卻不是向下,而是向著幾乎和垂直線成九十度的直角。我沒有看到甲板,而是甲板應該所在的位置,因為甲板埋進了波濤翻滾的海水里。我能看見兩根桅桿升出了水面,別的便什么也看不見了,“幽靈”號一時間埋進了大海里。隨著它把姿勢擺得越來越好,擺脫了側面的壓力,恢復常態,露出了甲板,像鯨魚的脊背,凸現在海洋的表面。

然后,我們全速行駛,穿過狂風巨浪的海面,同時我像一只蒼蠅一樣掛在桅桿橫桁上,搜尋別的舢板。不過半個小時,我看見了第二條舢板,困在水里,船底向上,拼命抓住船只不放的有喬克·霍納、胖子劉易斯和約翰遜。這一次,我仍然站在高處,狼·拉森成功地頂風停船,沒有讓海浪橫掃過去。像前一次一樣,我們向舢板漂浮過去。滑車拴緊之后,繩索向那三個人扔了過去,他們于是像孩子一樣爬上船來。那只舢板往船上拉時撞在大帆船上,破碎了;但是破船也好好地捆扎起來,因為它還能拼湊起來,重新做成一只完全的舢板。

“幽靈”號又一次躲過了暴風的襲擊,這一次在海水里沉沒了幾秒鐘,我以為它再也不會冒出來了。就連高及腰部的舵輪也被水淹了,被海水蕩過去又蕩過來。在這樣的時刻,我覺得好不奇怪,獨自和上帝在一起,獨自和祂一起觀看祂一怒之下造成的混亂。隨后,舵輪會鉆出水面,狼·拉森寬闊的肩膀也出現了,他的兩只手緊緊抓住舵輪把子,讓大帆船按照他的意志的航行,因為他自己就是凡間的一個神靈,掌控著這場暴風,抖掉身上風暴帶來的海水,駕船朝他自己的目的地行駛。啊,多么不可思議!真是奇跡!小小的人們竟然可以生活、呼吸和干活兒,而且駕馭木頭和棉布組成的這樣一個脆弱的裝置,在這樣驚濤駭浪的風暴中前進!

和上一次一樣,“幽靈”號從浪谷里躍上水面,甲板又一次高出大海,向嗚嗚號叫的大風沖過去。現在已經是下午五點鐘了,又過了半個小時,一天最后的時光就要漸漸消失在昏暗而憤怒的黃昏中了,我看見了第三只舢板。舢板船底向上,沒有水手的影子。狼·拉森故技重演,讓大帆船降速,隨后掉頭迎風停下,向舢板漂過去。但是,這一次他錯過了四十英呎,舢板從船尾溜過去了。

“四號舢板!”奧夫蒂·奧夫蒂驚叫道;在舢板浮出浪花又沉下去的一剎那,他尖銳的眼睛看見了舢板上的號碼。

這是亨德森的舢板,和他一起失蹤的還有霍里約克和威廉姆斯,另一個遠洋水手。他們毫無疑問是失蹤了;但是舢板留了下來,狼·拉森又要不顧一切地去救下那條舢板。我已經下到了甲板上,看見霍納和克爾福特都不同意這樣的冒險,但是沒有用處。

“老天保佑,不管暴風刮成什么樣子,我還沒有讓風暴奪走過我的舢板呢!”他大叫大嚷,盡管我們四個人把頭聚在一起,以便聽清楚,但是他的聲音好像很微弱,很遙遠,彷佛距離我們有千里之遙。

“凡·韋登先生!”他喊叫起來,在風浪的咆哮中我好像是在聽人說悄悄話,“和約翰遜還有奧夫蒂一起守住三角帆!剩余的人到船尾去看好主帆帆腳索!快快動起來!要不然我把你們統統送到天國去!聽明白了?”

他把舵輪使勁往回打,“幽靈”號的船頭狠狠搖擺了一下,獵人們別無選擇,只得聽從命令,盡最大努力應對這危急時刻。不過只有我死命抓住前桅桿下面的挽繩栓,又一次被鋪天蓋地的大海埋起來,我才意識到了這次冒險真是千鈞一發。我的手指被生生拉開,我被甩到了船邊,又從船邊甩進了大海。我不會游泳,但是在我沉下去之前又被甩了回來。一只強有力的手抓住了我,等“幽靈”號最終浮出海面,我才知道是約翰遜救了我一條命。我看見他看上去非常著急,而且注意到剛才走到前邊來的凱利不見人影兒了。

這一次,“幽靈”號沒有碰上舢板,不像上一回,它不在原來的位置了,狼·拉森不得不采取截然不同的手段。避開風力,讓一切東西都壓在右舷,他搶風掉向,重新貼近左舷行駛。

“真不得了!”約翰遜在我耳邊大聲說,這時我們已經成功地對付過去海水鋪天蓋地的襲擊,而我知道約翰遜不是在說狼·拉森,而是指“幽靈”號本身的性能。

這時候,天色已經全黑下來,舢板的影子全沒有了;狼·拉森還在可怕的大風大水中瞎折騰,彷佛被準確無誤的本能左右著。這一次,盡管我們繼續被大水半淹埋起來,不過帆船沒有掉進波谷,讓大水橫掃,而且我們正好撞在了重新浮出水面的舢板上,把它拉上船來的時候它已經碰撞得快散架子了。

兩個小時的辛苦勞作接踵而至,我們所有的船員——兩個獵人、三個水手、狼·拉森和我——都在把帆收縮起來,收拾完一個接著收拾另一個,拾掇好三角帆又整理主帆。利用這種短帆迎風停下,我們的甲板總算擺脫了大水的淹沒,而“幽靈”號在這樣洶涌的海浪中時而仰沖,時而俯沖,宛如一塊軟木。

我剛動手干活兒就把手指頭戳裂了,在縮帆的過程中,我強忍疼痛干活兒,眼淚流下了我的臉頰。一切收拾停當后,我像一個娘兒們一樣不管不顧,在甲板上打滾兒,筋疲力盡的痛苦不堪承受。

這當兒,托馬斯·馬格利奇,像一只淹死的老鼠,被人從船首樓前邊拖出來,他一直膽小如鼠地藏在那里。看見他被人拽進船后邊的艙室里,這才驚訝萬分地注意到廚房早不知到哪里去了。原來廚房所在的地方,成了一塊什么都沒有的甲板。

在艙室里,我看見所有的船員都聚來了,包括水手,小火爐上煮著咖啡,我們邊喝威士忌,邊吃硬面包。我長了這么大從來沒有覺得食物這么可親可愛。熱騰騰的咖啡喝一口余香滿口,“幽靈”號猛烈地搖來晃去,反復顛簸,即便是水手也必須拉住什么東西才可能走動走動,而且有好幾次,只聽有人大喊“瞧它又來了!”我們便一起倒在了左舷艙室的墻壁上,彷佛那里就是甲板一樣。

“干守著屁用沒有,”我們吃飽喝足之后,我聽見狼·拉森說,“甲板上什么事情都不能干。如果有什么事情和我們過不去,我們是攔不住的。進去吧,大家都進去吧,睡會兒覺再說。”

水手們一個接一個進了前面船艙,一邊走一邊把舷窗關上,兩個獵人則留下來睡在艙室里,因為大家認為打開到統艙升降口的蓋子是不可取的。狼·拉森和我,我們兩個人一起,把科爾福特那根擠爛的指頭割掉,把截斷的地方縫合起來。馬格利奇在所有這些時間里還不得不做飯,供應咖啡,讓火爐一直燃燒,不過他抱怨說內臟里邊疼痛難忍,發誓說他撞斷了一兩根肋骨。經過檢查,我們發現他斷了三根肋骨。但是,他的傷情只能等到第二天再說,主要原因是我對如何處理斷掉的肋骨一點不懂,需要先看看書才能處理。

“我認為很不值得,”我對狼·拉森說,“一條破舢板葬送了凱利的一條性命。”

“不過凱利的命也不值多少錢,”他回答說,“晚安。”

一切艱難險阻總算對付過去了,我的指頭尖兒疼痛難忍,三條舢板丟失了,更別說“幽靈”號還在大海上肆無忌憚地亂竄亂跳,我原本以為不可能睡著了。然而,我的頭一碰枕頭我的眼睛就迫不及待地合上了,而且因為過度疲勞我整個夜里都在沉睡,而“幽靈”號孤獨地失控地在風暴里搏斗,尋求出路。

亚洲精品在线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