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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浮生夢 達夫妮·杜穆里埃作品集

第二天,瑞秋表姐下了樓,我和她一起在花園勞動。她自始至終都顯得興奮且無所顧忌,似乎我們之間從未有過不和,她對我的態度唯一不同的是她顯得更加體貼和溫柔了。少了些揶揄,不再是嘲笑而是朝我微笑。她殷勤地問我對花木種植的見解,不是為了向我請教,而是為了使我觀賞時能感受到樂趣。

“隨心所欲地干吧,”我對她講,“可以吩咐伙計們把樹籬砍掉,把樹放倒,把灌木堆在那邊的田埂上。你想出來的都錯不了,我對園藝規劃沒有什么鑒賞力。”

“但我希望結果會令你歡喜,菲利普。”她說,“這一切都是你的,終有一天也將屬于你的孩子們,如果我使這些地方有所改觀,而結果使你不高興的話,該怎么辦呢?”

“我不會不高興,”我說,“你也別提我的什么孩子們,我已下定決心做個單身漢。”

“做單身漢根本就是自私又愚蠢的。”她說。

“我不這樣認為,”我答道,“我覺得當個單身漢可以省去許多精神上的痛苦和憂慮。”

“你想過你將失去什么嗎?”

“我有一個精確的猜測,”我告訴她,“所謂婚姻中無比的福分遠非人們所吹噓的那樣。如果它是一個人所需要的溫馨和舒適,是一個人所珍視的美好的東西,那么他完全可以在自己的屋子里得到這一切——如果他真正喜歡這間屋子的話。”

令我驚詫的是,她對我的陳詞大笑不已,招得塔姆林和種植園盡頭勞動的園藝工們都抬頭看我們。

“總有一天,”她對我說,“當你墜入愛河,我會讓你重溫你的這些高論,二十四歲的年紀了,竟然認為溫馨與舒適都是從石墻里蹦出來的。哦,菲利普!”她說著又哈哈地笑起來。

我看不出有什么如此可笑。

“你的意思我清楚得很,”我說道,“可惜我偏巧從未那樣動過心。”

“顯然,你會讓你的鄰居傷心欲絕的,那個可憐的露易絲……”

我可不準備把話題轉向露易絲,也不愿再論述愛情和婚姻,我倒更愿意看她做園藝活兒。

十月的天氣溫和晴好,頭三周幾乎沒下一點雨,因此在瑞秋表姐的指導下,塔姆林和伙計們的種植工作突飛猛進。我們還抽空依次看望了莊園里的所有佃戶。一切都如我所料,皆大歡喜,人人滿意。小時候我就已經認識了每個佃戶,而且也慣于不時地看望他們,這也是我的一部分工作,但這對瑞秋表姐來說卻是一項新鮮活動。她在意大利長大,生活截然不同,然而她待人接物實在得體不過,看她與他們相處真是讓人著迷。她的莊重和友善,使得佃戶們立刻對她肅然起敬,但又不敬而遠之。她的問話全都恰到好處,答話也是合情合理。而且——有一樣使她深得大伙喜愛的東西——她似乎能診斷佃戶們所有的小病,并提供療法。她告訴他們:“我對園藝的愛好,使我有了草藥方面的知識。我們在意大利常研究草藥。”她會用某種植物制成藥膏涂在哮喘病人胸上,又會用某種植物制成油液來治療燒傷。她會教塔姆制作治療消化不良和失眠的藥飲——應該說是世界上最好的睡前酒,她對他們如是說——并向他們講解如何把有些水果的果汁用來治療從咽喉腫痛到眼瞼麥粒腫等幾乎全部病癥。

“你知道會發生什么事嗎?”我對她說,“本區的接生婆會被你取而代之,他們會在夜里請你接生,而且一旦你這樣做了,就休想再有絲毫安寧。”

“這方面也有一種藥飲。”她說,“是用木棉葉和蓖麻葉做的,如果產婦在生產前喝六個月,她就能無痛分娩。”

“那是巫術,”我說,“人們會認為我這樣做不合適。”

“胡說!為什么女人就得受痛?”瑞秋表姐說道。

有時,常常是在下午,如同事先我警告過她的那樣,會有鄉紳來拜訪她。她和這些“體面人”——這是斯考比命名的——打交道,正如她與那些卑微鄉民們相處,都很游刃有余。我很快就得知斯考比現在近乎生活在天堂,星期二或星期四的下午三點,馬車停在門口時,他總在大廳守候,雖然還穿著喪服,但外套嶄新,是專為這種場合穿的。倒霉的約翰則承擔著為客人開前門,然后把他們帶到主人那里的任務。他的主人以緩慢而莊重的步調(我事后從約翰那里得知的這一切)帶領客人們穿過門廳走向起居室。他會一邊用炫耀的姿勢開門,一邊像宴會上的司儀一般通報客人的名字(這是從瑞秋表姐那里得知的)。她告訴我,他會預先與她談論,到場的這個或那個客人的相似之處,向她提供他們家從古到今的簡要概況。他通常都能正確預言誰會光臨,我們都懷疑是否有某種從一戶人家到另一戶人家通過仆人來傳遞信息的方法,這簡直如同叢林中野人的擊鼓傳信。比如斯考比會告訴瑞秋表姐,他斷定特麗馬妮夫人正吩咐人準備好星期四下午要用的馬車,并說她會帶著已出嫁的女兒高英夫人和她的未嫁女兒伊索貝爾**。他還告訴瑞秋表姐與伊索貝爾**交談時一定要當心,因為這個年輕的**有語言障礙。要么就說潘瑞恩老太太可能星期二來,因為她總在那天去看望離我們有十英里遠的孫女,他提醒瑞秋表姐一定要記住在她面前不能提狐貍,因為潘瑞恩太太在她的大兒子出生前被狐貍驚嚇過,兒子的左肩上至今還留著一個痣點胎記。

“而且,菲利普,”瑞秋表姐后來說,“我和潘瑞恩太太在一起的時候,我始終把話題從狩獵轉移開來,可這也沒用,就如同耗子聞到奶酪一般,她又回過來談這個話題,最后,為了堵住她的舌頭,我只好杜撰一個在阿爾卑斯山捕捉野貓的故事。而其實這種事是不可能發生的,沒人干過。”

每次從后面穿過林中小道回家,看著最后一趟馬車順利駛向車道,瑞秋表姐總用某些來訪者的故事來款待我,我們會在一起大笑。她對著鏡子梳理好頭發,再把坐墊拉直整理好。我則會把客人面前擺放的所有甜品吃光。整個過程就像一場游戲,一種合謀,我覺得她坐在客廳里說話很快活,那些人以及他們的生活都讓她感興趣,無論他們的思維方式,還是他們的所作作為。她總對我講:“你不理解,菲利普,在佛羅倫薩那個截然不同的社會里生活之后,這里的一切都新鮮有趣。我一直在想象英國的生活,鄉村的生活,現在我開始有所了解了,我珍愛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

往往這時,我會從糖碗里拿塊糖,嘎吱吱地嚼,再切一片甜籽餅吃。

“我想不出還有什么比逢人就講普遍性共同性更乏味了,”我對她說,“無論在佛羅倫薩還是在康沃爾。”

“啊,你真是無可救藥了,”她說,“而且最終的結果是心胸狹窄,腦子里能想到的除了蘿卜就是甘藍。”

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故意要讓她把我那沾滿泥污的靴子放到凳子上,瞇著一只眼睛看著她,她從不指責我。即便發現我的意圖,也不這樣。

“講啊,”我說,“說說郡里的最新丑聞。”

“如果你不感興趣,”她會說,“我何苦要這么做。”

“因為我喜歡聽你講話。”

這樣,在我們上樓換衣服就餐之前,她會說些郡里的瑣碎事情讓我開心,包括新近的婚嫁喪葬,或者誰將要分娩這類事。她從一個生人二十分鐘談話中探聽到的消息,比我從一個熟人那里花一生時間獲得的還要多。

“正如我所猜測的,”她告訴我,“你令方圓五十里的母親們絕望。”

“怎么會這樣?”

“因為你對她們的女兒都不屑一顧。你高大、體面,從哪方面講都是合適的女婿。艾什利夫人,一定要請你多勸你表弟多出去走走。”

“你如何回答?”

“說你發現你所要的全部溫馨與樂趣都在此院墻內。轉念一想,”她又說,“這也許會被誤解,我可得留心自己的話。”

“我才不管你和她們講什么,”我說,“只要你不把我攪到某個邀請中,誰的女兒我都無意去看。”

“露易絲最好看,”她說,“好多人說她會最終得到你。帕斯科家的三**則有競爭的機會。”

“上帝!”我驚訝道,“貝琳達·帕斯科?我寧愿娶洗衣服的凱蒂·塞爾。真的,瑞秋表姐,你或許能幫我。為什么不散播那些比如我是個遁世的人,一閑下來就涂些拉丁詩之類的閑話?這或許會讓她們動搖。”

“什么都無法動搖她們。”她說,“余地很小。我可以告訴你,我也沒能從淪為談資中逃脫。有一份合適的鰥夫名單,其中西康沃爾就有一個合適的人選,五十歲,是筆財產繼承人,有兩個已成家的女兒。”

“不會是老圣·伊夫吧?”我氣哼哼地問道。

“噢,對,我想是這個名字,人們都說他有魅力。”

“有魅力,就他?”我對她說,“他總在中午喝醉,然后就在走道上爬著追女仆。巴通來的比利·洛威有個侄女在那里幫傭,就給嚇回家了。”

“是誰此刻在散布謠言?”她說,“可憐的圣·伊夫老爺,如果他有個妻子,就不會在路上爬了。這當然取決于妻子。”

“好了,你不能嫁給他。”我肯定地說。

“你可不可以邀請他來吃頓飯?”她建議說,那一向透著莊重的雙目這會兒露出調皮的神情,“我們可以辦個晚會,菲利普,為你邀請最漂亮的年輕姑娘,為我邀請最討人喜歡的鰥夫。不過我想我已選擇好了,如果要我說的話,我會選擇你教父,肯達爾先生,他有一種讓我敬佩的公正直率的說話方式。”

也許她是有意這樣說的,但我卻中了圈套,我大發雷霆。

“你絕不可這樣想,嫁給我教父?真見鬼,瑞秋表姐,他快六十了,總有點感冒受涼的病。”

“那表明他無法像你一樣在屋子里尋找到溫馨舒適。”她回敬了一句。

我意識到她要笑,于是和她一起笑起來,但后來我又對此疑神疑鬼。當然,教父每個周日來的時候都是最彬彬有禮的,他們相處得極好。我們在他們那里吃過一兩次飯,教父總是神采奕奕,我還從沒見過他這樣,但他已做了十年的鰥夫,肯定不會異想天開要博得瑞秋表姐的芳心,而表姐也肯定不會毅然接受。這想法令我焦躁不安,瑞秋表姐在派林,我的瑞秋表姐,艾什利夫人,成了肯達爾夫人,多可怕。如果這老人有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荒唐想法,那我還要繼續邀請他參加周日的聚會簡直就是該死。但終止邀請就等于打破多年的常規,這不可能。我還得照舊行事。接下來的星期天,坐在表姐右邊的教父俯下身子朝表姐側著他的聾耳朵,又突然直起身子,笑著說道:“噢,妙極了,妙極了。”我惱怒地猜想這是什么兆頭。為什么他們在一起笑得這么歡,我暗自思忖,這,或許是女人的另一種花招,拋下誘餌,等待上鉤。

周日宴會上,她精神極佳,心情非常好,左有牧師,右有教父,兩人都談笑風生。我如果像露易絲第一個周末一樣,表現出慍怒和寡言是毫無道理的。餐桌的兩頭,我們簡直像在參加貴格教友會。露易絲坐在那里盯著自己的盤子,我盯著我的盤子,冷不丁一抬頭,看到了貝琳達·帕斯科,她正用那對圓眼睛盯著我。想到鄉人們的閑言碎語,我更不吭一聲了。我們的沉默大概搞得表姐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來掩蓋。她和教父、牧師三人來回吟詩酌句。我越來越惱火,幸虧帕斯科夫人因病沒有光臨。露易絲無足輕重,我沒必要非得跟她說話。

但等他們都離去以后,瑞秋表姐就開始拿我問罪了。“當我招待你的朋友時,”她說,“指望你能配合,你是怎么了,菲利普,坐在那里悶悶不樂,拉著臉,對你的鄰座不發一言。那些可憐的姑娘們……”她很不滿地向我擺擺頭。

“你那里歡樂四溢,”我回敬道,“我看我沒必要再錦上添花了。全都是些希臘話的‘我愛你’之類的胡言亂語,牧師用希伯來語對你說了什么‘我心之悔’聽上去滿不錯的嘛!”

“是這樣。”她說,“他舌頭一卷脫口而出,給我留下的印象很深,你教父想讓我看月光下的信號燈頭,他告訴我說,會一見難忘。”

“好了,他不能向你展示信號燈頭,”我回答,“信號燈是我的財產。有一樣陳舊的土木建筑是屬于派林莊園的,讓他給你展示那個東西吧,它被荊棘蓋得嚴嚴實實。”我說著朝火里扔了塊煤,希望噼啪聲使她煩亂。

“我不明白你是怎么了,”她說,“你失去了幽默感。”她拍了拍我的肩膀上樓了。這是讓人對一個女人最為氣惱的事了,總是由她們下結論,讓人怒不可遏,她們自己卻心安理得。似乎一個女人永遠都不會錯。要么即使她錯了,都要讓自己錯得很有理,反倒像是別人錯了。她毫無顧忌地說一些刺耳的話,什么與教父月下散步,或其他諸如去洛斯威勒市場逛逛一類的活動,她會一本正經地問我她是否該戴倫敦郵來的新圓帽——那頂圓帽的面紗網孔很大,遮不住她的臉,而教父說過,她戴上那個顯得很漂亮。而當我煩躁起來,說我才不管她要不要用面紗遮面時,她心安理得,情緒更高漲,這次談話是在周一用餐的時候,我皺著眉頭坐在那兒,她就有意和斯考比談話,更襯托得我慍色滿面。

后來在書房,因為沒有旁人在場,她就寬厚些,雖然依舊心安理得的樣子,但多了些溫順。她既不笑我缺乏幽默感,也不抱怨我郁郁寡歡。她請我給她拉線,讓我選擇我最喜歡的顏色,因為她想給我做個莊園辦公室里使用的坐墊。她心平氣和地問我一些白天的事,問我見過誰,做過什么,這樣我所有的氣都消了,感到很舒心。看著她的手在絲線中從容游移,我心里在想為什么不一開始就這樣,干嗎先要唇槍舌戰,怒語相傷,破壞了氣氛,然后又費一番周折平息和緩呢?似乎我情緒轉好會讓她欣喜,但我卻一點都不明白為什么會這樣。我只知道她刺我時我很反感,很難過,而她溫柔時,我就感到快樂安逸。

到月底時,天氣變了。連著下了三天雨,沒有園藝活兒,我在莊園也無事可做,騎馬來回被雨澆得透濕。郡里所有的來訪者都和我們一樣被困在了家里。倒是斯考比提議說這個時間是清理安布魯斯遺物的好機會,對此我們兩人好像一直都退避三舍。一天上午,當我和瑞秋表姐站在書房窗口,望著外面的瓢潑大雨時,他提出了這個建議。

“我在辦公室,”我說道,“你在閨房待一天。這些倫敦運來的箱子怎么辦?是不是還有外套要整理?試試再還回來?”

“不是外套,”她說,“是窗簾罩,我覺得波比姑媽缺乏眼光,藍色臥室應該名副其實,但目前它是灰色調的,根本不是藍色調,而且被褥里有蛀蟲。可別告訴斯考比,是多年的蛀蟲。我已給你選了新的窗簾和被褥。”

就在這時,斯考比進來了,看到我們顯然無事可做就說:“天氣這么糟,先生,我想是不是派個男傭打掃一下室內?你的房間需要打掃。但他們卻無法除塵,因為艾什利夫人的箱子把地板占滿了。”

我瞟了她一眼,生怕這種不老練的言辭會傷害她,她也許會轉身走開,但令我驚訝的是,她坦然處之。

“你說得對,斯考比,”她說,“箱子不收拾,男仆們就無法打掃房間,我們拖得太久了,菲利普,你說呢?”

“很好,”我說,“只要你覺得行就行,我們讓人把火生著,房間暖和了我們就上樓。”

我覺得我們彼此都在竭力掩飾感情。我們盡量使自己的言談舉止都歡快輕松。為了我,她努力掩蓋自己的不快憂傷,而我呢,也同樣希望她能少受煎熬,裝出一副對我來說全然違背性格的好脾氣。雨抽打在我的舊房間的窗戶上,屋頂出現了一塊濕斑。從去年冬天就生起來的火,不合時宜地發出畢剝聲,箱子在地上排成行,等人打開。一個箱頂上放著一條記憶猶新的藏藍色旅行毯,毯角上兩個很大的黃色AA字樣。我忽然記起在他坐車離開的最后一天,我曾把它蓋在他的膝頭。

瑞秋打破了沉默。

“來,”她說,“我們是否先把衣箱打開?”

她的語氣生硬而平板,故意擺出一副就事論事的腔調。我把鑰匙遞給她,這是她一到這兒就讓斯考比代管的。

“隨你。”

她把鑰匙**鎖里,旋轉,打開箱蓋。他的舊睡衣放在最上面。我太熟悉它了,是件深紅重磅真絲睡袍。拖鞋也在,又長又大。我站在那里看著這些東西,仿佛重返往昔。我記得有次早餐他剃著胡須,走進我的房間,臉上還有肥皂沫。“看,孩子,我在想……”他邊說邊走進我們現在站著的這個房間,當時就穿著這身睡衣,穿著這雙拖鞋。瑞秋把它們從箱中取了出來。

“我們怎么處理這些東西?”她問道,先前生硬的聲音也變低了,變柔和了。

“我不知道,由你定吧。”

“如果給你,你會穿嗎?”她問。

這太奇怪了,我戴了他的帽子,用了他的手杖,他最后踏上旅程時留下的那件肘部有塊皮的獵衣,我也常穿。而這些東西,睡衣、拖鞋——簡直像打開棺材看到死了的他一樣。

“不,別這樣。”

她沒說什么,而是把它們放到床上。接著翻出一套衣服,一套輕巧外套——肯定是他熱天穿的,我不太熟悉,但她肯定很清楚。衣服已在箱里壓皺了,她掏出來,把它和睡衣一起放在床上。“得熨一下。”她說。突然,她快速地從箱中把一樣樣東西取出來,堆成一堆又一堆,幾乎不碰它們。

“我想,”她說,“菲利普,如果你不需要,這個莊園里敬愛他的人可能會樂意要。你該清楚哪些能送,又該送給誰。”

我覺得她并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我站在一旁看她狂亂地從箱中取東西。

“箱子呢?”她說,“箱子總是有用的。你看怎么用?”她抬頭看著我說,聲音有些發顫。

突然她撲到我懷里,頭貼在我的胸口上。

“噢,菲利普,原諒我。我應該讓你和斯考比整理。我真蠢,怎么能上樓來。”

真奇怪,如同擁著一個小孩,一個受傷的動物,我臉頰貼在她頭上,手撫摸著她的頭發。

“沒關系,”我說,“別哭,回到書房去,我可以一個人干完。”

“不,”她說,“我這么差勁,這么傻氣,對我對你其實都一樣,你愛他愛到這么……”

我的嘴唇在她的頭發上蹭來蹭去,真是一種奇怪的感覺。小巧的她靠著我站在那兒。

“我不介意,”我說,“一個男人能做到這些,但對女人來講太不易了,讓我做吧,瑞秋,到樓下去。”

她稍站開了點,用塊手帕擦眼淚。

“不用,”她說,“現在好些了,再也不會這樣了。我把衣服都取出來了。如果你把它們送給佃戶們,我會很感激的,你喜歡的都可以穿。別擔心,我不介意,我會高興的。”

那些書籍離火比較近。我給她搬了個椅子,放在離火近的地方,然后跪在其他箱邊,一個個打開。

我希望她沒有注意到——連我自己也幾乎沒有意識到——我第一次,沒叫她表姐,只叫瑞秋。我不知怎么回事,想必一定是站在那里擁著她,她顯得比我小了許多的緣故。

書籍比衣物少了些他本人的味道,有一些他至愛的書,旅行時總要帶在身邊,她遞給我,我就放在我的床邊。還有他的襯衣袖扣、領扣、表和筆——這一切她都要我收下,我也欣然接受。有些書我從未見過,她就向我介紹,撿起一本,再來一本。現在做這些事已不再那么讓人憂傷了。這本書,她說,是他在羅馬買的,是本特價書,他很滿意。那本裝幀很古舊的和另外那本,是從佛羅倫薩買到的。她向我描述著購物的地方,那個賣書的老人。聽著她閑聊,似乎氣氛已緩和,隨她的淚水一起拭去了。我們把書在地板上一本本擺好,我給她找來個拂塵,她就開始擦拂塵土。有時她給我讀一篇文章,告訴我這一段如何使安布魯斯開懷,或讓我看幅畫,看尊雕刻,我看到她在某些美好回憶的書頁間微笑。

她發現了一卷花園格局圖。“這對我們會很有用。”她說著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窗邊光亮的地方好看個清楚。

我不經意地打開另一本書,一張紙從書頁中掉出來,上面是安布魯斯的筆跡。像是一封信中的一段,從什么上撕下來,遺留在書里的。“這當然算是一種病,我常聽人說起過,像偷竊癖或者什么其他的病,毫無疑問是她那揮霍成性的父親亞歷山大·科林遺傳給她的,她到底深受其害有多久,我也說不上,恐怕永遠也不清楚,當然這很大程度上解釋了至今為止困擾我的原因。孩子,我確實清楚我不能,也不敢再由她掌管我的錢袋,否則我就完了,莊園也就慘了,現在迫切需要你提醒肯達爾,如果有機會……”句子中斷了,話沒說完,紙上也沒注明日期,筆跡很正常。正在這時她從窗口轉了回來,我趕緊把紙揉成一團。

“你拿的什么?”她問。

“沒什么。”我回答。

我把紙扔進火里,她看著紙燃燒,看到了紙在火焰中蜷縮時上面的筆跡。

“是安布魯斯的筆跡。”她說,“是嗎?是信吧?”

“只是他記的一點筆記,”我說,“一張很舊的紙。”我感到自己的臉在火中發燒。

然后我從箱子里拿另一本,她也繼續取書。我們肩并肩繼續整理書籍,但兩個人都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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