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部,詔令奏議類,奏議之屬,歷代名臣奏議>
欽定四庫全書
歷代名臣奏議卷二百七
明 楊士奇等 撰
聽言
宋寧宗時衛涇上奏曰臣等待罪冊府坐糜廩稍每念補報萬一而官閑事簡無職業以自見顧事有上關政體下咈人心者儻無一言裨益聰明誠恐仰負陛下儲養期待之意是忘嚴誅少思罄竭臣等竊覩二十四日指揮殿中侍御史劉**除太府少卿命下之初舉朝錯愕莫測其故聞之道路皆謂**曾論列小臣除授不蒙采納遂有此命事之虛實固未可知萬一有如所云臣等竊謂陛下過矣恭惟祖宗盛時崇奬臺諫拔用忠讜一時臣子極口論事連章累牘不行不止其間豈無事屬細微語涉過當而我祖宗委曲聽從未嘗沮抑豈徒隆虛名事觀美哉誠以諫臣拂士乃國家所藉以扶持而言路壅蔽風采銷落則人主孤立於上無與為助故其重臺諫者非重其人乃以重朝廷也陛下始初清明銳意求言既詔中外言事又日輪對百官間召侍臣從容咨訪雖自古崇諫之君何以加此惟是進退臺諫之意未盡白於天下是以議者竊有疑焉往歲遺補之遷名為褒陞實欲奪其諫職是所以退之之意未明也已而所用之人進不以道衆論弗與而圣意獨向之是所以進之之意未明也所賴陛下圣性高明因事覺悟知其不可用者而黜之擇其可用者而使之用舍之間脗合衆志是以內外遠近莫不翕然服陛下無我之明誦陛下無我之量而前日之疑議亦至是不辯而自釋矣**供職以來感激知遇頗自奮勵公論為之少伸搢紳相賀今者曾未數月忽復改除臣等愚陋不知陛下之於**以何事而用之今復以何名而罷之且陛下所以用**者必以其人剛正有守能為陛下別白是非足以任耳目之寄也如果以是而用之則**之遇事敢言愛惜名器杜絶請求是乃陛下所以拔擢**之本意而**效忠於陛下之職分也柰何反以是而罷之乎且其所論比之近日臺諫雖稍為振職若較之祖宗時言論風采猶未能十之二三而陛下已不能容之若曰嘉其論事而選以美官與夫意在厭言而飾以他說則又幾往歲之事天下安可厚誣亦非圣德所宜有也且事有公有私有輕有重左右使令之舊於事為私而朝廷之置臺諫則為公一介小臣予奪黜陟其事為輕而臺諫之進退則為重今陛下因其所私而廢其所公奪其所重而遂其所輕事體不順較然易見臣等區區初不為劉**所可惜者陛下之舉措耳今**之罷得脫憂責又全美名於其身計有何所損而曲徇小人顯逐言者此不美之名也陛下安得晏然而受之乎竊恐自茲以往言事之臣競為緘默相師成風直言不聞而權幸日肆朝廷日輕矣起天下之謗以損圣德塞言者之路以輕國威圣明洞鑒夫豈其然臣等伏愿陛下恢廣至公稍回圣慮酌事體之輕重觀人心之從違念君子小人進退黜陟之所由鑒天下國家理亂興衰之所系奮發英斷追寢吳端除命以遏羣小僥幸之萌還**言職以伸忠直敢言之氣以慰公論以安衆心以解天下之疑實宗社幸甚易之義以不遠復為元吉書之稱成湯以改過不吝為盛德是在陛下一念慮之間而已臣等出位妄言廹於拳拳愛君憂國之義惟陛下裁赦
涇又上奏曰臣聞人君據崇高之勢操富貴之權以奔走天下其心之易以縱蓋亦勢使之然所恃以維持此心俾無過舉者惟臺諫給舍而已臺諫給舍人主之法家拂士也人主以為是臺諫給舍以為非人主以為可臺諫給舍以為不可臺諫給舍非敢與人主爭是非可否者顧不如是無以重其權不重其權非所以尊朝廷而修君德也臣竊見自陛下踐阼臺諫給舍多不得其職間有任用非人敗露而去臣所未暇論側聞近日以來臺諫論列之章給舍辯駮之疏每遲留不下或有沮格而不行者夫一除授未當一命令未審似於圣德未虧朝綱未紊然廹之以宣諭而塞其言餌之以美遷而奪其職習以為常貽害不細爵祿陛下之爵祿也恩賞陛下之恩賞也臣下苦口力爭不避仇怨果為誰事陛下欲其阿意順旨則甚易欲其抗威拒命則甚難彼不為其易而為其難蓋亦內不安於私心外恐負於公議若不思職業之當守惟知風旨之是承雖以緘默取容皆可馴致顯位則舍所難而從所易彼何憚而不為殆非陛下之利耳仰惟聰明在上豈不洞鑒此理徒以圣度寛厚未能盡絶人情然陛下以為可予而予之臺諫給舍以為可奪而奪之人主任恩人臣守法君臣之間義斯兩盡柰何徇人情而廢國法乎且幸門一啟羣小爭趨展轉扳援乘間伺隙正賴臣下執持奏覆抑絶橫流陛下若不主張必至巧生詆訾使人臣上懼陛下之威命下虞羣小之中傷茍且成命諂諛充位脫有大奸巨惡誰為陛下言者況今日言路尚壅士氣未振風采銷落僅止目前陛下所當長養成就又從而隂銷潛沮之臣恐愛君憂國之言不聞持祿養安之習滋熾耳目漸蔽紀綱浸隳名器日輕賜予日濫佞幸攘臂張目無所顧憚天下之患必自臺諫給舍之不得其職始矣夫意所欲以扶持全安之者又果可必耶此臣之所深憂也我仁祖天性仁恕於人之欲有不能違惟其擢任臣下隨事論駮始命大臣具條執奏慶歷之詔至令推劾干請之人明正其罪仍著為法故風節峻整朝廷肅清雖時出橫恩不能虧損圣政夀皇厲精臨朝尤重是選一日諭給舍曰近來少得封駮但據所見以聞朕無不聽乾道之詔至謂兩省言路之臣所以指陳政令得失今任是官者往往以章疏太頻憚於論列深未盡善自今封駮之外事雖至微少有未當即詳具奏陳故一時臣僚爭以言事相尚助成綜核之政間嘗擢才任事或至度外用人一旦覺寤罷斥隨至顧不特徇情於恩幸也臣愿卒吐其愚終始為陛下陳之幸赦其狂僭宗正少卿柴中行上奏曰朝廷用人外示涵洪而隂掩其跡內用牢籠而微見其機觀聽雖美實無以大服天下之心曩者更化元氣復挽回矣比年欲求安靜頗厭人言於是臣下納說非觀望則希合非回緩則畏避而面折廷諍之風未之多見此任事大臣之責也
理宗即位初知果州楊泰之入對曰陛下以直言求人而以直言罪之使天下以言為戒臣恐言路既梗士氣益消循循默默浸成衰世之風為國者何便於此帝奇之
端平元年吏部侍郎曾從龍上奏曰陛下大開言路以通壅蔽心茍愛君誰不欲言言不切直何能感譬如積水久壅一決其勢必盛其聲必激故言者多則易於取厭言之激則難於樂受若少有厭倦於詞色則讒諂乘間或不自知矣又曰臺臣交章互詆愿陛下監古今天下安危之變君子小人消長之機公以處之廼得其當況夫聽言之道宜以事觀若言果有關國體有補治道有益主德則言之過激夫亦何傷彼雖采名我實有益惟虛心納善若決江河則激者自平矣
二年諫議大夫兼侍讀李宗勉上言曰求諫非難而受諫為難受諫非難而從諫為難茍聞之不以為戒玩之不以為信卒使危言鯁論無益於世用無捄於時危其與拒諫者相去一間耳
端平間直寶謨閣摳密副都承旨王伯大上言曰今天下大勢如江河之決日趨日下而不可挽其始也搢紳之論莫不交口誦詠謂太平之期可蹻足而待也未幾則以治亂安危之制為言矣又未幾則置治安不言而直以危亂言矣又未幾則置危亂不言而直以亡言矣嗚呼以亡為言猶知有亡矣今也置亡而不言矣人主之患莫大乎處危亡而不知人臣之罪莫大乎知危亡而不言陛下親政五年于茲盛德大業未能著見於天下而招天下之謗議者何其籍籍而未已也議逸欲之害德則天下將以陛下為商紂周幽之人主議戚宦近習之撓政則天下將以朝廷為恭顯許史武韋仇魚之朝廷議奸儔佞朋之誤國則天下又將以諸臣為漢黨錮元佑黨籍之君子數者皆犯前古危亡之轍跡忠臣懇惻而言之志士憤激而和之陛下雖日御治朝日親儒者日修辭飾色而終莫能弭天下之議言者執之而不肯置聽者厭之而不憚煩於是厭轉而為疑疑增而為忿忿極而為愎則罪言黜諫之意藏伏於陛下之胸中而凡迕已者皆可逐之人矣彼中人之性利害不出於一身莫不破厓絶角以阿陛下之所好其稍畏名義者則包羞閔默而有跋前?後之憂若其無所顧戀者則皆攘袂遠引不愿立于王之朝矣陛下試反於身而自省曰吾之制行得無有屋漏在上知之在下者乎徒見嬖昵之多選擇未已排當之聲時有流聞則謂精神之內守血氣之順軌未可也陛下又試于宮閫之內而加省曰凡吾之左右近屬得無有因微而入緣形而出意所狎信不復猜覺者乎徒見內降干請數至有司里言除臣每實人口則謂浸潤之不行邪逕之已塞未可也陛下又試於朝廷政事之間而三省曰凡吾之諸臣得無有讒說殄行震驚朕師惡直丑正側言改度者乎徒見剛方峭直之士昔者所進今不知其亡柔佞闒茸之徒適從何來而遽集於斯也則謂舉國皆忠臣圣朝無闕事未可也夫以陛下之好惡用舍無非有招致人言之道及人言之來又復推而不受不知平日之際遇信任者肯為陛下分此謗乎無也陛下誠能布所失於天下而不必曲為之囬護凡人言之所不貸者一朝赫然而盡去之務使蠧根悉拔孽種不留如日月之更如風雷之迅則天下之謗不改而自息矣陛下何憚何疑而不為此哉
淳佑十二年秘書少監高斯得上奏曰臣比因水災直前奏事冒進瞽言圣度如天不賜誅斥在臣愚若可以止適當轉對義不容默是用再披心腹極陳於前惟陛下垂聽焉臣竊見自諸郡大水以來廷紳有奏疏上封言得失者方諸盛明不諱之朝未及百之一二已聞或者惡其讙詉指為已甚邪說乘之遂謂空言徒亂人聽無補國事此說一行其禍足以亡人之國臣安得避空言之名不為陛下分明之乎夫所謂空言者謂其高談闊論遠於事情揆諸古則不合於今則有害如戰國橫議如西晉清談若是者信無補也今諸臣之言上則切劘圣主下則底厲大臣內則摧壓奸邪外則銷遏寇虐蓋書所謂乃言底可績詩所謂我言維服者也而顧以為無補於實政乎夫臯陶之言雖惠非帝舜底于行則無以致泰和之治傅說之言雖良非高宗聞于行則無以成中興之功今也言不悖於臯說而陛下不能如舜高宗之行不惟不行又從而咎之言果何罪哉且諸臣之言其切劘陛下也謂敬畏不可不存謂貨色不可不遠謂國本不可不正謂天倫不可不厚謂大臣不可不信謂政本不可不一謂臺諫不可不擇謂輔相不可不和謂任賢不可不堅謂去邪不可不力謂土木不可不罷謂用度不可不節謂戚里害民不可不戢謂宦寺撓政不可不懲謂凱佖昴英諸賢不可不召謂垓滎與?元惡不可不罰謂黥隷草茅之失不可不悔謂輕蔑學校之罪不可不正莫非可行之言也設盡行之則堯舜禹湯之圣不是過矣而陛下亦嘗用一言於此乎其底厲大臣也謂君心之非不可不格謂內降之命不可不還謂開忱布公不可不廣謂辯別邪正不可不明謂協恭和衷不可不務謂分朋植黨不可不戒謂鄉曲之私不可不克謂功利之徒不可不遠謂器使人才不可不當謂振拔淹滯不可不公謂天災流行不可不畏謂下情壅閼不可不通謂小人之類不可不絶謂師儒之去不可不留謂疾惡之心不可有所私系而不同謂進賢之道不可有所觀望而不力亦莫非可行之言也設盡行之則臯夔周召之賢不是過矣而大臣亦嘗從一事於此乎夫諸臣之言如布帛之必可衣糓粟之必可食用之則治舍之則亂斷斷乎不可易也今一切以為空言而莫之省不知舍是將以何者為實言而實政乎抑臣聞之道路又以為今日之病在於人主無用言之實大臣無受言之量無用言之實其末必至於玩諫無受言之量其末必至於罪言玩諫固不可罪言則趨於亡也如水之就下矣故必圣主充容納之美而進於用言之實賢相絶忌諱之心而拓其受言之量夫如是則諸臣之言皆見於用何往而非實政乎昔孝宗皇帝厲精為治綜核名實羣臣進說多見施行當是時百官輪對翌日必命宰臣進呈擇而行之一時善政多出於此廷試居下列者命詳定官節録論利害事實處類聚以聞以廷紳之言為未足也謂前宰執侍從亦有獻納論思之責也見利病聽非時聞逹欲以知州縣民情若是者可謂有用言之實矣故臣愿陛下以為法王安石之為相也不恤人言甚至加罪司馬光論青苗則退司馬光蘇轍論條例司則逐蘇轍劉摯論助役則謫劉摯蓋其未相也嘗有詩曰為客當飲酒何與主人謀及其為相力行此詩故深惡人議其失若是者可謂無受言之量矣故臣愿大臣以為戒今天下大勢剝爛蠱壞無一事堪舉目獨言路一脈如綫不絶是乃國家之元氣也主張扶植猶懼不振柰何又加詆訾而沮折之乎或者徒疑諸賢之來不過譊譊騰口一閧而去不知于國于身一切不恤而妄求詭異之名自非大狂躁之人何至如此而可以是例目之哉臣謂空言之說好名之語皆設罻羅於國中欲一網君子而盡去之者也其言最易入其禍最難言愿陛下如淫聲美色以遠之而母輒惑焉此君子去留之機國家危亡之候不可不深留圣慮者也臣屢觸天威無任隕越惟陛下幸赦
淳佑間徐元杰進故事曰禮記坊記子云上酌民言則下天上施上不酌民言則犯也下不天上施則亂也臣聞天無私覆人君體天以容天下必貴乎議盡天下之心而後能使天下歸吾仁故上有廣覽兼聽之明必揆之以大公至正之理使下之意常得逹於上上之意常得孚於下無有匹夫不獲自盡之嘆如是**之蒙其施也舉世之所謂大錫賚大恩渥皆不足以盡之其意若曰有君如此於民其猶天乎天下同心戴之宜矣後世不知出此尊卑闊絶而上下之情益踈戶庭邃深而君民之體不一故諱言者有鉗結之患罪言者有誹謗之誅斯固不仁者之為而無望其如天之施也至若法語之言能無從乎巽語之言能無悅乎夫惟其能從而能悅正望其深繹言外之意速改其不善以為至善之歸豈非天下之深幸然或悅之而不能繹從之而不能改則是於其言之所當參酌者未嘗加意也蓋亦不能充大公至正之心以慰天下殆不翅旱之望霓而甘澤未沛雖以天地之大人猶有所憾焉昔孟子論膏澤下於民必見於諫行言聽之日豈非以仁言利博惟在乎上之人聽而用之耳且博施濟衆堯舜猶以為病蓋謂施之出於已有限也至若稽于衆舍已從人則堯舜之施天施矣不徧愛人堯舜之所為仁也善與人同樂取諸人以為善此圣人仁覆天下之大愈取而愈無窮者又豈在於屑屑徧愛而後為仁哉夫惟在上者一有容民酌言之心在下者自莫不有蒙施如天之感舉天下欣欣然曰至公之主為能擇議廣謀從衆允合天心自是而後天下有道庶人不議海內順治而淩犯不生禍亂不作吁此足以見大公至正之道所以於民有天地父母之造也歟不然謀止於卿士而不及於庶民之大同聽局於左右而不察於國人之曰可心腹腎腸之播告不孚徹於上下之聽而小人之攸箴或至於敢伏正恐善善惡惡莫斷於用舍是是非非或蔽於公明天下之正論廢矣然則上有仁心仁聞而民不被其澤者民言不酌而取舍之涂異也
理宗時吏部尚書魏了翁上奏曰臣竊見陛下自親大政杜羣枉之門開敢言之路天下誦而歌舞之然臣至郊關之內則所聞浸異猶不以為信也及問之在朝則曰圣度天寛未嘗以言罪人言有不合則留之禁中而已雖給舍臺諫之言亦有不付外者審爾則臣恐有甚於拒諫者矣祖宗盛時給舍臺諫未有知而不言言而不行亦未有言之不行而不爭爭之不勝而不去者如論陳執中論夏竦論李定論胡宗愈論蔡磪等事至於十五六疏十七八疏至二十余疏不見於施行不已也紹圣崇寧已後此風遂泯然猶間見於中興之始極盛於淳紹以來而又大壞於慶元嘉定之日幸賴陛下力掃積年喑嘿之蔽王遂洪咨夔諸臣又相與振起而扶持之正涂丕闡羣聽蘇醒而比日以來又不逮前臣愚妄謂羣臣不能以先正之所以事君者事君固不為無罪然陛下導人使諫之意亦不能無間於初也伏見孝宗皇帝於羣臣章奏取其所當行者疏之小冊以示大臣或御便坐則寘於香幾羣臣皆得就觀又有記事版書其要目以備遺忘蓋未嘗有不付出之章奏亦未聞有不爭不辯之給舍臺諫嗚呼為君必如此而後為不負祖宗為臣必如此而後為不負天子安有臣謾言之而不復計其施行君姑聽之而不復慮其爭辯臣恐天下聞之有以議在廷之臣昧於去就之義則君臣之道兩有未盡也惟陛下特出臣言而申儆之
牟子才因輪對上奏曰臣嘗讀易至巽稱而隱竊有感於今日之事巽者事之順也稱者權之中也天下之理至於順而止天下之順至於中而止曰順曰中尚何跡之可議惟其事不順理理不適中舉天下之人皆得而議之遂使議論沸騰手足彰露有不可掩豈所謂隱乎何以言之天下之事順乎理而適乎中則公議在朝廷朝廷之事不順乎理不合乎中則公議在士大夫朝廷既辭其責而不受士大夫又諉其責而不收則公議軼而犇於草茅無足恠也嗚呼公議在朝廷則大體渾全而聲色不露公議在士大夫則大體已裂而精神猶強公議在草茅則大體破碎而精采皆渙散矣然猶幸草茅之有言也使草茅而不言則國事日非賢否易位四方有敗皆壅於上聞將見司馬三日而秦宮不知云南喪師而唐室莫省其為禍患蓋有不可勝言者矣然則言之有益於人之國如此而可以其頻數而厭之哉陛下自更化以來制行少過差立政無偏詖故議論寡而大體全爰自去夏迄于今茲閲歷十有三月耳而君臣之間時有過誤以君道言之則三德之失六事之失十證之失臣嘗極言之以臣道言之則宰相之非諫大夫之非中執政之非諸臣交結之非閹?怙權之非臣又極言之非臣之好為多言也事不順理理不適中雖欲隱默而不可也所賴陛下聰明仁圣從諫如流今日而下詔求言矣明日而罷土木之役矣又明日而緩失帶之獄嚴搜挾之罰矣今日而斥董宋臣矣明日而罷鄭宷矣又明日而録用章琰李昴英徐霖矣凡不順理理不適中之事一徹於耳率皆悔其所為愚臣至此感泣思奮每謂圣性本自清明特公卿大夫不以告陛下或告之而不當其心耳茍當其心則朝聞而夕改矣非吾君之絶德圣世之美事歟雖然陛下於庶事亦既若決江河猶有一大事綿歷二十四年而未決豈陛下思之審慮之詳必求其不貽社稷之憂而後見於施行耶不然何其久而未決也以臣觀之天命之歸出於陛下之無心霅川之變出於巴陵之無心天下既以無心而頌陛下矣陛下豈不當以無心而念巴陵耶陛下天資素高終夜以思未嘗不往來于懷所患二三大臣不能委曲開陳為陛下畫所以施行之策幾若陛下有所靳吝而不行有所顧慮而不行有所懲創而不行此中外之言所以紛紛然聒陛下之聽至於今而未已也為今之計陛下茍於夙興夜寐之間惻然動心念高宗付托之言思元老告帝之意一加意焉則空山閴寥之?有所依托而西溪行道之人不致嗟傷如此則事順適中天下皆服而陛下金甌之盛德一無虧闕雖與前所改悔數事編之汗青永永無愧矣又安有人言張皇之患哉愚臣至此何所容喙惟陛下裁幸
大理評事胡夢昱坐論事貶寶文閣學士提舉佑神觀傅伯成遂抗疏曰夢昱貶臣恐陛下不復聞天下事矣方今內無良吏田里怨咨外無名將邊陲危急而亷恥道喪風俗益媮賄賂流行公私俱困宜君臣上下憂邊恤民以弭禍亂柰何今日某人言某事未幾而斥明日某人言某事未幾而斥則是上疏者以共工驩兜之刑加之矣昔韓愈論後世人主奉佛運祚短促唐憲宗大怒將抵以死自崔羣裴度戚里諸賢皆為愈言止貶潮州尋復內徙今上疏者非可愈比然在列之臣無一為言者萬一死於瘴癘陛下與大臣有殺諫者之謗史冊書之有累圣治臣垂盡之年與斯人相去風馬牛之不相及獨以受恩優異效其瞽言
殿中侍御史杜范因講筵上奏曰臣嘗冒耳目之寄輒忤宰相至煩陛下委曲調護今又使居向者負芒之地豈以臣絶私比而其言猶有可取耶抑以臣巽懦之質易於調護而姑使之備數耶昔人主之於諍臣非樂而聽之即勉而從之否則踈而遠之未聞有不用其言而復用其人者陛下自端平親政以來召用正人以振臺綱未幾而有委曲調護之弊其所彈擊或牽制而不行其所斥逐復因緣以求進臣於入臺之初固已力言之不惟不之革而其弊滋甚甚至節貼而文理不全易寫而臺印無有中書不敢執奏見者為之致疑不意圣明之時其弊一至於此陛下以其言之不可用又從而超遷之則是臺諫之官專為仕途之捷徑陛下但知崇奨臺諫為盛德而不知阻抑直言之為弊政則陛下外有好諫之名內有拒諫之實天下豈有虛可以蓋實哉洪舜俞進故事曰蜀先主將東征孫權羣臣多諫不從大軍敗績諸葛亮嘆曰法孝直若在則能制主上東行就復東行必不傾危矣唐太宗欲自征高麗羣臣多諫不聽凡拔十城上以不能成功深悔之嘆曰魏徵若在不使我有是行也
臣聞孟子曰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常亡蓋自堯舜不作人主孰能無舉動之過所賴以拂正其非而反諸是惟左右前後之臣爾而便佞者逢之輕黠者長之具位者撫視而不暇問畏事者竊嘆而不敢言幸而敢言亦惟一言以塞責而終歸於首鼠人主過舉於是莫之能救使當舉動少差之初力盡面折廷諍之誼引裾不從繼以折檻自非諱過愎諫之主安能不矍然悟幡然改惟其若宮之奇懦而不能強諫無益也先主復關公之恥而興忿兵太宗討高麗之罪而興貪兵非無黃權褚遂良等之諫而所諫不力無救於行法魏二臣猶在必將激烈懇到極其骨鯁不從不止也夷陵鴨緑之悔當時諸臣安得辭其責哉雖然亮知惜孝直而考其推擇之素特蔣琬費禕之純良向寵之淑均何望其復有孝直之方勁太宗知惜魏徵而田舍翁之怒見於其前仆碑停昏之恨形於身後敢言之氣沮喪殆盡末節欲望廷臣如徵之剴切難矣是則人君平時能養法家拂士之氣臨事乃獲法家拂士之力
中書舍人袁甫上奏曰臣猥以非才誤蒙陛下擢寘華近每侍經幄獲吐愚忠愿陛下保養此心常常清明靜一則一言一動皆可為萬世法若有毫發私意介乎其間雖朝夕講論而躬行有戾揆之於心不能無慊是非無自欺之義也陛下不以臣言為忤過加奨納臣感激思奮以為幸遇圣明有事安敢不言有言安敢不盡臣竊見近者中外驚傳陛下特形御筆謂朕欲全功臣之世而人言不已戒勅史宅之等安分畏法益加戒謹仍令自今中外臣僚奏章母得攟摭務存大體以副朕終始元臣之意萬一有此深為陛下惜之且陛下即位于茲十有二年矣而柄臣顓國者十年太祖太宗之綱理天下者幾至大壞而不可收拾廼前歲之冬陛下躬攬萬幾名之曰更化震霆發於久蟄之余赫日耀於積隂之後太平之期雖未立致然既解弦而更張之亦庶幾其可望矣今一旦布告中外明勅臣僚母攟摭舊事若是則自端平元年以來所更之化天下咸曰是更柄臣之弊政令保全元勲禁絶人言之札一頒天下必又潛疑竊議曰是將更端平元年以來之化矣天下喁喁之望何賴焉太祖太宗在天之靈何賴焉且陛下亦知夫言路之通塞乃治亂安危之所系乎更化之初言路嘗一辟矣邇來廷紳竊窺陛下有厭聽忠言之微意直聲不聞習為喑默今陛下又從而堤障之遏絶之臣恐中外之臣以言為諱雖有至大至急之事陛下亦不得聞矣陛下端居蠖濩之宮試默省此心必知御筆之頒有惕然未安于中者陛下茍心知其非而公不足以勝私則是自欺其心矣其與陛下御經筵之時臣進勿欺之言而欣然嘉納之際母乃大異乎陛下聰明睿智照臨萬方近又并命二相作新庶政乃於此時降禁遏忠言之手札以消天下讜直敢言之氣傳之遠外其謂陛下何防民之口甚於防川誠使柄臣有功何厭人言使其有罪言何可塞臣謂御札之頒本欲禁人之言而反激人之怒如川之防必至大決而後已陛下視今為何如時即中外多故患在不測陛下日夜兢畏猶懼不足乃欲以方尺之紙鎮服人心君臣上下泰然自安盡忘憂皇恐懼之意其可乎人情安則舒肆危則憂畏舒肆若安也而終反危憂畏若危也而終乃安陛下欲全史氏一門則當使之常有忌憚公議之心如一撤其閑將以愛之適所以禍之也況宅之兄弟久處富貴涉歷未深正當左右詩書遵蹈繩檢庶不貽譏清議乃可植立門戶故御札未必能福史氏而公議乃可以全史氏也陛下遽可輕發而不為之熟慮歟臣愚欲望陛下察臣區區之愚如御札猶未宣降固當泯其形跡若其已行勿嫌反汗亟賜收回庶幾慰愜輿情通達言路以不失更化之初意臣觸犯天威出於忠愛不容自默惟陛下財幸
劉克莊上奏曰臣聞之道路皆謂朝廷近懲多言之患稍有厭言之意臣固知其不然也陛下自初臨御導人使諫凡嬰鱗直突苦口難堪之言皆霽威嚴和顔色以受之間有流落在外已而相繼收召或至於大用可謂有君人之度矣大臣既再當國虛心無我凡意見枘鑿議論矛盾之人皆泯恩怨包同異以容之初若齟齬難合俄而驩然相得或與之同列可謂有大臣之量矣學士大夫遇主如此遭時如此政之得失事之當否不有造膝乎不有附耳乎而自頃以來小大之臣囊封匭奏往往播騰上焉者失納約之義下焉者犯橫議之戒幾於太強聒矣然其大意不過責難於吾君責備於吾相爾豈有他哉自昔論議之臣人主無失德則言掖庭或言戚里或言土木或言聚斂陛下毋恠其如此也求之在上而已仁祖恭儉之主納一女口而王素諫擢一妃族而王舉正等皆諫章圣太平之世筑一玉清宮而張詠諫阜陵英明之主創一發運使以治財而張栻諫不特此也有選人而上流民圖者有縣佐而論儲貳者有諸生而諫花石者國史書之天下記之非諸臣言之之難而列圣容之之難故曰求之在上而已大臣無可議則指除授或指賓客或指子弟大臣毋恠其如此也求之在我而已權之所在怨之所歸光薦祖禹同列以為姻鼎薦九成言者以為黨修至於祖禹九成有所不免公著為相頤為客求公著而不得者惟頤之怨修至於頤有所不免浚為父栻為子其視師淮蜀也軍民有百萬生靈由五十學士之謡臺臣有軍國大事付癡騃小子之語修至於栻有所不免故曰求其在我而已不特此也有以堂後官私事訐普者有以交結宮掖詆彥博者有以跋扈誣琦者有以不敢辯明之謗中弼者何嘗為諸老之瑕疵適足以見大臣之德度故曰求其在我而已夫君相未嘗無聽納之意而中外乃妄有厭倦之疑非國之美也臣謂惟圣君而後可以責難惟賢相而後可以責備使遇猜忌愎諫之主沉忮怙權之相孰肯以身試不測之禍乎臣愿陛下與大臣采用其言之可行者以涵養其氣甄録其人之可進者以招徠其類則盛德大業令聞廣譽在上而不在下在我而不在彼矣司農少卿趙必愿因轉對上言曰國家正氣日消月沮馴至今日非惟搢紳不肯論事下至草茅之士皆結舌矣端平初沈疴方去新病未作陛下猶勤於咨訪如恐不及今疾攻心腹決裂將潰乃不求瞑眩之劑以起其殆甚可惑也
權戶部侍郎劉應龍上奏曰臣觀今日之事可言者多矣邇日以來靖恭自守者以論事為忌指陳稍切者聨翩引去豈兩省繳駁過甚重其疑歟抑廷臣奏對咈意速其畏歟朝廷清明之時而言者已懷疑畏臣恐正臣奪氣鯁臣吃舌宜非盛世所有也
侍御史李鳴復上奏曰臣聞有官守者不得其職則去有言責者不得其言則去去就之義古人所謹而後世多失之利祿之念重則名節之氣銷富貴之心萌則亷恥之道喪世變之不如古職此之由也臣濫膺言責每讀歐陽修上范司諫書竊有感焉修之說曰諫官雖卑與宰相等天子曰不可宰相曰可天子曰然宰相曰不然坐乎廟堂之上與天子相可否者宰相也天子曰是諫官曰非天子曰必行諫官曰必不可行立乎殿陛之前與天子爭是非者諫官也宰相尊行其道諫官卑行其言言行道亦行也嗟夫士君子學古懷道逢時遇主尊而為宰相卑而為諫官所事者何事所職者何職蓋欲以斯道濟斯民爾不志於道而志於祿不惟其義而惟其利雖叨榮於一時豈不遺臭於萬世哉臣嘗即是以揆之今日竊謂曩之為臺諫者有言而不得吐今之為臺諫者有言而不得行言而不行與不言何異然風采欲振而旋靡紀綱幾修而復壞其無補於治一也當祖宗時言及乘輿則天子改容非萬乘之貴果屈於一匹夫也所就者大也事關廊廟則宰相待罪非三公之勢果輕於一小吏也所慮者遠也一議之建小人有所憚而沮君子有所恃而安一疏之出山岳為之動揺豺狼為之屏息其或言事不合則闔門待罪或畀以郡或授以節否則譴責隨之貶竄繼之彼亦油然襆被而去蓋以得罪公議為恥不以得罪有司為辱也數十年來此意泯矣陛下厲精更始首去副封在上者有受言之誠故在下者亦有敢言之氣中外交慶孰不謂慶歷之治元佑之風指日可復然而志太銳則易怠事太速則易弛始焉應荅如響今則有格而不下者矣始焉私邪屏跡今則有肆行交結者矣事關軍國或費區處猶可諉也微瑣小吏而亦悠悠覆護何以示風憲才堪倚仗旋即擢用尚有詞也昏老無庸而亦汲汲除授何以伸國**理蝕於邪說公論奪於私情遂使紀綱之地不足以懾奸雄之心耳目之官反所以資浮議之口陛下雖曲賜優容詳加訓諭稍知義利之辯稍識進退之節者獨無慊於心哉夫天下之事有是與非而已言之而是則其言當行言之而非則其人當黜存其人而不察其言之是非設官之意安在任其職而不計其言之用舍報國之忠何有臣愿陛下采搢紳之公論遵祖宗之成憲念朝廷所恃者紀綱也紀綱廢則邪正雜處夫豈國家之利士大夫所重者名節也名節喪則茍且成風亦豈國家之福於朝廷則重其紀綱於士大夫則養其名節此誠今日急務也不然任言責者進既不得行其道如歐陽修之所期退又不能引而去如孟軻氏之所戒斯亦名教之罪人矣於已安乎哉惟陛下加察兵部侍郎曹彥約上奏曰臣聞人主深居九重門遠萬里一身之是否猶未自知四海之利病無緣盡見是以有道之世則必進忠直而遠邪佞非以求觀美而已蓋邪佞者人臣之所利非人主之利也忠直者人主之所利非人臣之利也秦二世諱聞盜起趙高以邪佞得進唐高宗雅欲易后長孫無忌以忠直見嫉夫使人臣者皆知所以愛其身而不知所以敬其君則讒諂面諛之言日至而愛君憂國之論不作天已譴而不悟民已愁而不知禍變於蕭墻之間盜起於耡梃之內為國家者亦何利哉古之圣人所以進忠直而惡邪佞職此由也三代以來立誹謗之木設敢諫之鼔士可以傳其言工可以執其藝簡冊所載昭如日星已陳之跡未暇悉舉竊觀祖宗盛時朝廷政事微有過差未至害治而慶歷元佑諸臣下至蟣蝨小吏猶得直言極諫不遺余力其後紹圣崇觀間朝廷有大黜陟大變改國脈之所甚畏公論之所不與而舉朝之士無一人言者乃欲指慶歷為賣直譏元佑為好名自今觀紹圣崇觀之治其視慶歷元佑為如何也果其賣直好名固不足為人臣之利設使面從而退言腹非而口是人主孤立於上而人臣竊祿於下此則古人之所深憂而流俗之所不恤善論治者必有以察乎此矣今茲訪落之初有小毖求助之意乾坤清夷風日輝麗邪佞之黨固未得干於其間而惡直丑正之徒世所必有比年以來亦頗有賣直好名之說見於奏對者雖朝廷不用而其中心所藏足以敗常亂俗不可忽也昔者同文起獄出於邢恕之口而司馬光坐罪愛莫助之圖作於鄧洵武之手而蔡京得進包藏禍機其速如此此無事之時不得不為有事之計也臣愿陛下倚忠直如蓍龜去邪佞如蟊賊言而可行雖訐必賞言而不切雖狂必恕其有觀望顔色沮撓讜言至以賣直好名肆為坑穽必將明示好惡重加斥逐則慶歷元佑之治不期而自致紹圣崇觀之弊不期而自革矣易曰水在火上既濟君子以思患而預防之當既濟之時本無捍格而圣人示戒如此所以憂治世而危明主至深切也惟陛下留神
秘書少監兼中書門下省檢正諸房公事姚希得上言曰君子犯顔敢諫拂陛下之意退甘家食此乃為國計非為身計也小人自植朋黨擠排正人甘言佞語一切順陛下之意遂取陛下官爵此乃為身計非為國計也度宗咸淳八年起居舍人高斯得上奏曰臣聞自古人君之大患在不聞其過而已矣夫以一人居天下之上言動幾微之間治亂存亡系焉是不可以不聞過也然其威雷霆所震者滅其勢萬鈞所壓者摧予奪廢置怵於前刀鋸鼎□廹於後自非龍逢比干剖心隕首冒萬死而不顧者孰肯以其身嬰威怒之鋒哉若昔盛時以堯舜為君以禹臯稷契為臣一堂之上都俞吁咈如家人父子溫乎其和故昌言嘉謨各得展竭而無余藴君臣之道兩盡不亦休乎三代而下庶幾乎此者若漢之高帝唐之太宗亦可取也高帝為人寛仁愛人豁達大度故其創業之初羣策畢至雖鯫生戍卒之賤皆得至前以吐其愚晚年欲易太子周昌直言極諫比以桀紂而不以為忤太宗寛弘盡下導人使諫孫伏伽李大亮之倫危言讜論交至逓發不惟虛懷延納而又或加賞賜以激厲之二君創業垂統國祚延洪皆聽言能用聞過能改之所致然要其極而論則亦曰仁而已矣陛下以司馬光所載君仁臣直之語為問臣謂戰國君臣何足進於陛下之前故臣置不復言而述堯舜及漢唐令主之事以對然竊窺圣意則知陛下蓋深有感於斯言者陛下天資忠厚恕以待人屈已和顔延見羣下未嘗疾聲厲色真可謂至仁之主矣而在列之臣批鱗逆耳引裾折檻之風若寥寥焉則是陛下無負諸臣而諸臣或負陛下矣雖是亦有機括焉司馬光之告仁祖皇帝也曰仁曰明曰武故臣愿陛下於其有余者勿失於其未至者用力焉傳曰主圣臣直又曰君明臣忠此二言者可與圣問所及互相發明陛下試采擇焉
金世宗嘗召問伊喇履曰朕比讀貞觀政要見魏徵嘉謀忠節良可稱嘆近世何故無如徵者履對曰忠嘉之士何代無之但上之人用與不用耳世宗曰卿不見劉仲晦張汝霖耶朕超用二人者以嘗居諫職屢有忠言故也安得謂之不用第人材難得耳履曰臣未聞其諫也且海陵杜塞言路天下緘口習以成風愿陛下懲艾前事開諫諍之門天下幸甚
世宗又問赫舍哩良弼曰朕觀前史有在下位而存心國家直言為民者今無其人何也良弼曰今豈無其人哉蓋以直道而行反被謗毀禍及其身是以不為也章宗時遇奏事臺臣亦令回避左諫議大夫高汝礪上言曰國家置諫臣以備侍從蓋欲周知時政以參得失非徒使排行就列而已故唐制凡中書門下及三品以上入合必遣諫官隨之俾預聞政事冀其有所開說今省臺以下遇朝奏事則一切回避與諸侍衛之臣旅進旅退殿廷論事初莫得聞及其已行又不詳其始末遂事而諫斯亦難矣顧諫職為何如哉若曰非材擇人可也豈可置之言責而踈遠若此乞自今以往有司奏事諫官得以預聞庶望少補且修注之職掌記言動俱當一體從之
禮部郎中穆延和羅羅以言事忤旨集五品以上官顯責之宣差河南提控完顔伯嘉上諫曰自古帝王莫不欲法堯舜而恥為桀紂蓋堯舜納諫桀紂拒諫也故曰納諫者昌拒諫者亡和羅羅所言是無益於身所言不是無損於國陛下廷辱如此獨不欲為堯舜乎近日言事者語涉謗訕有司當以重典陛下釋之與其釋之以為恩曷若置之而不問乎
義宗正大四年時朝士多不盡言顧望依違寖以成俗禮部尚書楊云翼上言曰今臣有事君之禮有事君之義禮不敢齒君之輅馬蹴其芻者有罰入君門則趨見君之幾杖則起君命召不俟駕而行受命不宿於家是皆事君之禮人臣所當盡者也然國家之利害生民之休戚一一陳之則向所謂禮者特虛器耳君曰可而有否者厭其否君曰否而有可者獻其可言有不從雖引裾折檻斷鞅軔輪有不恤焉者當是時也姑徇事君之虛禮而不知事君之大義國家何賴焉上變色曰非卿朕不聞此言
元太祖時多爾濟年十五通論語孟子尚書召見于香合帝曰朕聞儒者多嘉言多爾濟奏曰陛下圣明仁智奄有四海唯當親君子遠小人爾自古帝王未有不以小人而亡者惟陛下察焉帝曰朕於廷臣有戇直忠言未嘗不悅而受之違忤者亦未嘗加罪蓋欲養忠直而退諛佞也汝言甚合朕意
世祖時東平布衣趙天麟上策曰臣聞江海所以為江海者以其善納也圣明所以為圣明者以其善聽也古先哲王君臨天下乃有旛鞀函鼔以達四聰樽匭旌旗以萃輿議求之如不得用之如不及雖或涉於誹謗而猶不之罪也故智者畫圖直者讜議能者獻藝愚者効忠內契於心則丕沃天聰外宣於政則謂之事業由是觀之天子之居深拱九重任獨見則斧扆之外杳若萬里開言路則兆民之繁庶事之冗了於掌中今國家累頒明詔博采直言蓋堯舜之勞心乂民不得不然也欲能網舉無遺宜杜其弊夫在下之人賴圣世之慶運泳圣世之恩波諒有犯不測之龍淵效茅草之狂斐以答鴻釣者矣然或家貧力弱跋涉乏資內非許史之親外無金張之托雖視升天之路末由觀國之光因詣有司繳申書疏若遇無私之人尚可道也其或有司未肯即申追照副本委於刀筆之小吏付於章句之俗儒滯盛事而弗行迷大體而弗顧擅成誣罔之議暗存私曲之心遂使志士沈光英材飲恨覽天章而自惜投明月以無因卞和之玉不免於石名郢人之歌見踈於白雪如斯之類可不防乎兩漢以來皁囊封事後世至有絶尚書副封以防壅蔽者今國家詔令上書陳言者實封呈獻聞奏未有絶追照副封之明文竊恐外路諸司因緣作弊夫上書言者非言朝廷之得失即言軍民之利害非言軍民之利害即言官吏之情蹤設如官吏惡其直筆挾慍於內托名校勘遷延歲月進而爭辯則非盛德之所宜退而自止則盛事弗達乎上此又副封為害之甚者也伏望陛下班詔四方絶外路追照副封之事則言路無壅矣臣又以言路既開天下風動夫白屋寒士自齠齓積學以至有成聞斯詔旨杼誠罄直修策論於衡門之下於是乃再四而思之欲盡實以言邪則恐忤上心欲引而不發邪則有乖公論人之重者莫重於生多包周身之防庶免無妄之禍故言不盡意而什存其七書不盡言而什存其五避嫌省約而什存其三懼觸犯之罪以改之什但存其一矣不其惜哉彼抗其什一之議曳裾於象魏之下儻加微譴則在下以類相懲雖奉求言之詔亦將為噤寒之蟬立仗之馬以避雷霆之萬一又孰敢若朝陽之鳴鳳向天闕以翺翔哉更望陛下包荒納善舍短從長批鱗逆耳者何患不多哉幸從臣言下無遺才上益圣德而永超乎百王之治矣天麟又上策曰臣聞夫婦之愚可以與知焉及其至也圣人亦有所不知焉由是觀之圣人生知之資天縱之美未能盡知也況於王者以拱默為尊無為為貴眼力之所至不過乎宮禁之間耳力之所及不越於軒墀之側受天眷命職司治下京府州縣縷錯星分煙火茫茫民以億計內委卿士外任守令事機情弊奚以知之故下情貴於上通使萬里之遠如泥之在鈞灼然於廊廟之奧而民瘼息矣上意貴於下達使九重之邃如日之在天普照於閭閻之賤而王化敷矣今圣朝詔許陳言旁及山野然無諫議之臣實歉悅言之至臣固知陛下丕繩祖武圖任舊人合九土為一家光百王於千載敷天仰睿比屋從仁小民膺美於無窮百司承風之不暇又何假乎諫也實無得而稱焉其或覆盆難照過事微萌豈不累乾坤造化之功闕袞冕焜煌之耀乎在下之臣有言責者則拜章飛疏以全益明之明無言責者則尸祝不可以代庖人將無救之者矣能自得師者王惟后從諫則圣故過事非謂之過惟有過而不聞是為過也前漢以前有諫大夫後漢以後增為諫議大夫至於唐朝遂分左右是誠居極之大端也伏望陛下因今稽古崇置諫院隸於都省選天下名高德卲才學該博之士班分左右立諫大夫二員又立司諫補闕拾遺各二員凡上躬之進退從容政令之更張制作假之以陽春之顔厲之以風霜之節如滄海之愈下而愈深如寶鏡之愈磨而愈明不亦美哉臣又思之不患有過而患乎過之不聞不患過之不聞而患乎聞之憚改也何則過者圣賢之所不免也以孔子猶天而貴徙義以顔淵入室而不貳過言未嘗無過也過而不聞者蔽塞之因也今已上通下情若又上立諫府則無不聞之過但在轉圜而已夫迅雷之駕怒奔馳飄風之扇勢橫起駭震天宇蕩播海岳者天子之威也萬鈞懸於一縷之輕秋毫近於洪爐之熾似斷還連生死相隣者諫臣之命也且鳴玉曳組翔集殿庭豈不知阿容順指則祿可常榮忤上竭誠則身難自保然其所以為之者蓋以明主可為忠言君子貴崇高節食其祿當其職上欲七廟之齊天下欲羣生之蒙惠也忠言逆耳利於行良藥苦口利於病更望陛下既立諫臣又當納諫如流改過不吝毋或加慍以杜忠直骨鯁之門也
世祖嘗謂張雄飛曰今任職者多非材政事廢弛譬之大廈將傾非良工不能扶卿輩能任此乎雄飛對曰古有御史臺為天子耳目凡政事得失民間疾苦皆得言百官奸邪貪穢不職者即糾劾之如此則紀綱舉天下治矣帝曰善乃立御史臺以前丞相塔察爾為御史大夫雄飛為侍御史且戒之曰卿等既為臺官職在直言朕為汝君茍所行未善亦當極諫況百官乎汝宜知朕意人雖嫉妒汝朕能為汝地也雄飛益自感勵知無不言
仁宗時御史納琳言事忤旨帝怒叵測平章政事楊多爾濟上諫曰臣非愛納琳誠不愿陛下有殺御史之名帝曰為卿宥之可左遷昌平令多爾濟又諫曰以御史宰京邑無不可者但以言事而得左遷恐後之來者用是為戒不肯復言矣帝不允後數日讀貞觀政要帝顧謂多爾濟曰魏徵古之遺直也朕安得用之對曰直由太宗太宗不聽徵雖直將焉用之帝笑曰卿意在納琳耶當赦之以成爾直名也
中書參政楊廷玉以貪墨敗臺臣奏旨就廟堂逮之下吏丞相道拉實疾其摧辱同列悉誣臺臣罔上欲寘之重辟監察御史張起巖抗章論曰臺臣按劾百官論列朝政職使然也今以奉職獲戻風紀解體正直結舌忠良寒心殊非盛世事且世皇建臺閣廣言路維持治體陛下即位詔旨動法祖宗今臺臣坐譴公論杜塞何謂法祖宗耶帝感悟事得釋
英宗嘗謂中書左丞拜珠曰今亦有如唐魏徵之敢諫者乎對曰?圓則水圓盂方則水方有太宗納諫之君則有魏徵敢諫之臣帝善之
拜珠攝太尉帝從容謂之曰朕思天下之大非朕一人思慮所及汝為朕股肱毋忘規諫以輔朕之不逮拜珠頓首謝曰昔堯舜為君每事詢衆善則舍已從人萬世稱圣桀紂為君拒諫自賢悅人從已好近小人國滅而身不保民到于今稱為無道之主臣等仰荷洪恩敢不竭忠以報然事言之則易行之則難惟陛下力行臣等不言則臣之罪也帝嘉納之
歷代名臣奏議卷二百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