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敘信陵君家世曰:“魏公子無忌者,魏昭王(名遫,襄王之子)少子,而安釐(釐,虛宜切,同僖)王異母弟也。昭王薨,安釐王即位,封公子為信陵君(漢地理志無信陵,當是鄉邑名也)。”太史公敘他公子,皆稱名,或稱封號,獨于信陵君傳中皆稱公子。此于《史記》書中為變例,而其尊慕信陵之意,亦可見也。編者仍之,于《少年叢書》中,亦為變例云。
公子為人,仁而下士,士無賢不肖,皆謙而禮交之,不敢以其富貴驕士。士以此不遠數千里,爭往歸之。門下常有食客三千人(言恃公子而食之客有三千人)。
當公子之時,齊楚燕趙韓魏六國,雖各有土地數千里,甲兵數百萬,而莫不畏秦者。故六國之政策,或張或馳,不能自立,視秦之政策如何,而定對待之策。韓趙魏,故晉地也,逼近秦國。秦兵不出則已,出則未有不經三國之郊者。以是三國之外交尤難,畏秦尤甚。及公子年長,嶄然(嶄,士減切,嶄然,高峻貌)露頭角,賢名遠布,諸侯皆畏之,不敢加兵謀魏者十余年。乃意外來一魏齊與范睢之交涉,而魏國幾危。
當魏昭王時,遣其中大夫須賈使于齊。須賈與其客范睢同往。齊襄王(名法章)聞睢有才,甚敬愛之,使人賜睢金十斤及牛酒。睢以大夫無私交(言大夫不能與外國**有私交也,語見《禮記》),辭而不受。須賈知之,心疑齊王何愛于睢而有饋贈,必睢以魏國**中之秘密私告于齊,故齊以此報之。使事畢,須賈以此語魏相魏齊,齊亦魏之公族,與信陵君同源也,魏齊信之。
魏齊約日大會賓客,呼范睢至,責其賣國,睢不服。魏齊大怒,令笞之,至于折脅斷齒,睢佯死,仆人以簀卷其尸,置諸廁所中。賓客醉者,皆往溺之,睢忍辱不敢動。嗚呼,魏齊之待范睢,亦太甚矣。然與睢實無宿怨。蓋列國并峙,雖貌為和親,而陰實猜忌,各于帷幄之中,陰謀秘計,以制鄰國之命。其未發之政策,豈可泄露哉?魏齊故疾首痛心于范睢,且欲令賓客見者以為戒,而不知其冤也。
睢既幸免,不敢家居,匿于友人鄭安平家,而更姓名曰張祿。當此時,秦昭王使謁者(秦官名)王稽至魏,稽問鄭安平:“魏有賢人,可與俱西游者乎(秦在魏西,故曰西游,意謂西行仕秦也)?”鄭安平以張祿對,又言張祿避仇,不敢晝見。王稽約以夜與俱來。張祿見王稽,語天下事,王稽知其賢,乃載之入秦。過湖關(秦地名),望見車騎從西來,范睢問王稽來者誰也,王稽曰:“此我相國穰侯東行縣邑(東向巡行其縣邑也)。”
范睢思穰侯擅權于秦(穰侯,即魏冉,宣太后之異母弟,與華陽君芊戎、高陵君公子市、涇陽君公子悝擅權用事,高陵、涇陽皆秦昭王同母弟),惡納游士,見我至,必不喜,因匿車箱以避之。有傾,穰侯果至,因問王稽曰:“關東有何變(六國皆在函谷關之東,故曰關東有何變,言有無新聞也)?”曰:“無有。”又謂王稽曰:“君得無與諸侯客子俱來乎(諸侯客子,言六國中之游士也)?此輩實無益于秦。”王稽佯對曰:“不敢。”少頃,穰侯遂去。范睢在車中聞之了了,謂王稽曰:“吾聞穰侯雖智,而見事稍遲,間者疑車中有人,忘索之,恐將復至。”于是下車急走。已而穰侯果還,索車中,無客乃已。于是王稽益知范睢之智,而薦之于秦王。穰侯之玉成范睢者大矣。
范睢相秦,秦王封為應侯。秦人皆知應侯者固氏張而名祿,天下之人,亦以張祿之名驚相告語,不知有所謂范睢者。即其仇人魏齊、須賈意中,亦渭范睢死已久矣。魏聞秦將伐韓魏,因使須賈于秦以覘之。范睢于是敝衣徒步,以范睢之名見須賈于旅館。須賈驚曰:“范叔(叔,范睢字也),固無恙乎?今在此何事?”睢佯曰:“吾為人傭耳。”須賈意哀之,留與同食,又取綈袍為贈(綈,厚袍,今之錦袍)。
須賈因問曰:“秦相張公若知之乎?吾事之成否,全在張公,孺子豈有客習于相君者哉?”(孺子,謂睢,言睢或能識相君之客,而可以為賈先容也)范睢曰:“主人翁習知之(范睢言在秦為人傭,則必有主人矣),雖睢亦常謁見,今請引君見于張君。”須賈獨作驕狀曰:“吾馬病,車軸折,非大車駟馬,吾固不出。”范睢曰:“愿為借大車駟馬于主人翁。”范睢歸,取車馬為須賈御之,入秦相府。及門,謂須賈曰:“再此待我,我為君先入,通于相君。”須賈待之久,不見至,乃問門下曰:“范叔不出,何也?”門下曰:“何為范叔?頃者吾相張君也。”須賈至此大驚,自知見賣,乃肉袒膝行(袒裸露肉,袒謂露其左臂,古人于兇事行此禮也。膝行謂跪地而行),因門下人謝罪。于是范睢盛飾帷帳,侍者甚眾見之。
須賈頓首而言曰:“賈不意君能自致于青云之上,賈不敢復讀天下之書,不敢復與天下之事。賈有湯鑊之罪(古有以沸湯烹人者,鑊,釜具也),生死惟命。”范睢數之曰:“汝罪有三:昔楚昭王時,申包胥為楚卻吳軍,楚王封之五千戶,包胥不受,為邱墓之寄于楚,不宜坐視父母之邦,有覆亡之慘也。今睢之先人邱墓亦在齊,公前以睢為有外心于齊而惡睢于魏齊,公之罪一也;當魏齊屏我于廁中,公不止之,罪二也;更醉而溺我,公其何忍乎?罪三矣。念公綈袍戀戀,尚有故人之情,故釋公。為我告魏王,速持魏齊頭來,不然者我且屠大梁(今河南開封,魏自魏惠王后都此)。
須賈歸,告魏齊。魏齊恐,亡走趙,匿居平原君家。夫人少年落拓,受恩受怨,世態之常。一旦得志,報復以快其意,此不過個人之私事耳。乃秦王以重愛范睢之故,后竟以此牽入兩國交涉之漩渦中,咄咄逼人,弱國亦太可憐矣。
【批評】
《史記》一書,主于行文,故其書法體例殊無一定,班固《漢書》雖踵《史記》而起,然以紀事詳瞻為主,體例較史公為謹嚴,故史公敘三千年事唯五十萬言,班固敘二百年事乃八十萬言,讀史漢者不可不知此意也。
立國需賢,此古今不易之公理。然專制之君,惡能識某也賢某也不賢而進退之?則識賢殊為不易。觀戰國之君,虛心禮賢,可謂至矣,而終不免于危亂者,何也?真正大賢如孟荀之徒,其始皆禮致之,及聞其言論,無非尊王道、賤霸術,則以為迂,而不能行,其所傾慕而樂用者,惟功利之徒。
秦得地利,獨能兼并六國,以成一時之功,然不旋踵,非特戰勝之土地不能有,即非子之遺封,亦并失之(非子為周孝王養馬于濟渭之間,馬大蕃息,孝王封之以附庸之國,此秦之開國史也)。所謂富國強兵之功效,又安在哉?今之世界,又是功利主義極盛之日,時人聞弭兵大同之說,以為迂,猶齊梁之君以尊王賤霸之說為迂,進化之期尚未至也。
戰國之時,法律不完,貴族尤可專橫,若魏齊之憑喜怒以處置范睢,當時人民不能恃法律以保護其生命財產,盡可知也。然睢不遭此屈辱,則智不長而志不決,所謂吃了苦進了步也。
范睢數須賈之罪,而引申包胥事,以明己之未嘗賣國,其后又何以有伐魏之舉哉?春秋時楚國人伍子胥奔吳,其父武奢方在監獄中,聞伍子胥事,因曰:“楚國自此多事矣。”言其將來必報仇也。方范睢含憤出亡之時,人人皆知其得志之后必報魏仇,今又何必作此欺人之談耶?律以愛國之道,則伍、范二人皆千古之罪魁,后人勿復學之可也。
王稽使魏,公事之外復汲汲然搜羅人才,為本國用,使乎使乎,不可及矣。片言之下,即知范睢為可用之才,其眼力亦非常人所及。
范睢避穰侯之事,真能以目聽以耳視者,王稽至此那得不十分傾倒。穰侯亦非夢夢者,為其行事不如范睢之敏疾耳。宋人常談,以見事遲者,名曰穰侯,即指此也。
范睢狠心辣手,何嘗以古人綈袍而寬須賈之死,所以釋之者,令寄語魏齊耳。然舍須賈外,范睢何難遣一介之使以告魏齊,特必須賈言之,始覺神情躍然,愈足顯己之快意也。
《史記》對信陵君的記載是:“魏公子無忌,是魏昭王(名字是遫,襄王的兒子)的小兒子,安釐(釐,虛宜切,同僖)王的異母弟弟。昭王死后,安釐王即位,封公子當了信陵君(漢朝的地理志里沒有信陵這個地方,應該是鄉邑的名字)。”太史公記述別的公子的時候,都直接說他們的名字,或者說他們的封號,只在信陵君的傳記中,稱他為公子。這在《史記》中是一個特別的例子。他對信陵君的敬意,在這方面就可以體現了。編者也是這樣,在《少年叢書》中,也成為一個特別的例子。
公子為人,仁義而禮賢下士。無論士子們賢與不賢,他都謙虛地以禮相待,不敢因自己富貴而慢待士人。因此士子不遠千里,爭相歸附于他。門下常有食客三千人之多(說依靠公子吃飯的人有三千人)。
公子那個時代,齊、楚、燕、趙、韓、魏六國,雖然各有數千里土地,幾百萬士兵,卻都畏懼秦國。因此六國的政策,有時候緊張,有時候舒緩,無法自己確定,需要看秦國的政策如何,而確定相對的策略。韓、趙、魏是以前的晉國,靠近秦國。秦國的軍隊不出來就沒事,只要出來就沒有不經過這三個國家的郊外的。因此這三個國家的外交非常難進行,特別畏懼秦國。等到公子長大,顯露出優異的才能,賢德的名聲傳開,諸侯都害怕,十多年不敢加兵圖謀魏國。但意外來了個魏齊與范睢的問題,于是魏國危在旦夕。
魏昭王的時候,他派遣大夫須賈和客人范睢一同去齊國。齊襄王(名字是法章)聽說范睢很有才能,特別尊敬他,派人賜給范睢十斤的金和牛肉、酒。范睢因為大夫沒有私交(士大夫不能和外國的**有私下的交往,這可以在《禮記》中見到),推辭沒有接受。須賈知道了,心中懷疑齊王為什么喜歡范睢而給他饋贈,一定是范睢告訴了齊王魏國的機密,所以齊國來報答他。出使任務完成后,須賈把這些話告訴了魏國的宰相魏齊,魏齊也是魏國的公族,他相信了須賈的話。
魏齊約定日子舉行宴會,叫范睢前來,責備他賣國,范睢不認罪。魏齊大怒,命令手下鞭打他,打到肋骨折掉,牙齒也全斷了。范睢裝死,仆人用竹席裹著他的尸體,放在公廁中。喝醉的賓客都前去解手,范睢忍著屈辱不敢動。唉!魏齊對待范睢也太過分了!實際上他和范睢并沒有什么深仇大怨。當時各個國家對立,雖然表面上和和睦睦,但其實暗中相互猜忌,分別在秘密之中,制定計策,來對付鄰國。國家沒有頒布的命令,怎么能泄露出去呢?所以魏齊對范睢痛心疾首,非常痛恨,想要令賓客們引以為戒,卻不知道他是被冤枉的!
范睢幸免于死之后,不敢在家居住,藏在朋友鄭安平的家里,把姓名改成了張祿。這個時候,秦昭王派謁者(秦國官吏的名稱)王稽到了魏國,王稽問鄭安平說:“魏國賢人多,有沒有一起到西方去做官的呢(秦國在魏的西面,所以說是西游,意思是到秦國做官)?”鄭安平說張祿可以,又說起張祿躲避仇家,不能在白天見面。于是王稽約他在晚上相見。張祿見到王稽,談論天下的事情,王稽知道他的賢能,于是就載著他到了秦國。經過湖關(秦國地名)的時候,有車騎從西面來,范睢問王稽來的人是誰。王稽說:“這是我們的宰相穰侯去東邊視察縣邑(向東巡行他的縣邑)。”
范睢想,穰侯在秦國弄權(穰侯就是魏冉,宣太后的異母弟弟,和華陽君芊戎、高陵君公子市、涇陽君公子悝私用權力,任意行事。高陵、涇陽都是秦昭王的同母弟弟),非常不喜歡接納游士,見到自己一定不會開心,所以在車廂里躲避。不久,穰侯果然來了,問王稽說:“關東有沒有什么變化(六個國家都在函谷關的東面,所以說東面有什么變化,意思是有沒有什么新聞)?”王稽回答說:“沒有。”穰侯又對王稽說:“您有沒有和諸侯的門客一起來呀(諸侯的門客就是說六國中的游士)?這些人對秦國來說實在是沒有益處啊!”王稽撒謊說:“我不敢。”不一會,穰侯離開了。范睢在車中聽得一清二楚,對王稽說:“我聽說穰侯雖然聰明,但是判斷事物卻不夠靈敏。待會可能才懷疑車中有人,忘記問明,我害怕他會回來。”于是范睢下了車跑開了。不久,穰侯果然返回,看明車中沒有人。于是王稽更加明白范睢的智慧了,然后把他推薦給秦王。穰侯對成全范睢的作用是很大的啊!
范睢當了相國,秦王封他為應侯。秦國人都知道應侯是姓張名祿,天下的人也驚訝地互相傳告張祿這個名字,不知道他其實是范睢。即使是他的仇人魏齊、須賈,也認為范睢已經死了很久了。魏國聽說秦國將要討伐韓國和魏國,派遣須賈到秦國偷偷觀望。范睢于是穿著破衣服,徒步去往旅館來見須賈。須賈驚訝地說:“范叔(叔,是范睢的字),別來無恙呀,現在在這里做什么呢?”范睢撒謊說:“我當了仆人。”
須賈很可憐他,留下他一同吃飯,又拿來綈袍給范睢(綈就是厚袍,現在的錦袍)。
須賈問道:“秦國的宰相張公你知道么?我事情的成敗都取決于張公,你認不認識張公的門客呢(孺子,是對范睢的稱呼,意思是范睢或許能認識張公的門客,就可以在須賈之前先說話)?”范睢說:“我的主人跟他很熟(范睢在秦國做仆人,那么就一定會有主人),即使是我也經常拜見他,現在我引您去見他。”須賈卻作出驕傲的樣子說:“我的馬生病了,車軸也壞了,除非是駟馬拉著的大車,否則我不出去。”范睢說:“那我向我的主人借吧!”范睢回去了,取來車馬給須賈坐,駕車進入丞相府。到了門口,范睢對須賈說:“你在這里等我,我先進去,向宰相稟報。”須賈等了很久,也不見范睢出來,于是就問下人:“范叔為什么還不出來?”門下的人說:“范叔是誰?剛剛那個人是我們的相國張公啊!”須賈聽到了大驚,知道自己被出賣,于是就肉袒膝行(袒裸露肉,袒是說露出左臂,古人在面對兇事的時候就這樣做,膝行就是說跪地而行),通過下人向范睢道歉,于是范睢設置豪華的帷帳,帶著很多侍者接見了他。
見到范睢之后,須賈叩頭說:“我沒有想到您能做到這樣的官位,我不敢再讀天下的書了,也不敢再參與天下的事情。我有湯鑊之罪(古代有沸水煮人的刑罰,鑊,就是釜具),生死都聽從您。”范睢數落他說:“你有三宗罪:以前楚昭王的時候,申包胥為楚國擊退吳軍,楚王封他五千戶爵邑,申包胥不接受,逃隱避封,因為父母的墳墓在楚國,不應坐視父母之邦的滅亡。現在我先人的墳墓也在齊國,你以前認為我對楚國有二心,想對齊國效力,然后對魏齊說我的壞話,這是你的第一樣罪。當魏齊把我扔在廁所中的時候,你不阻止他,這是第二樣罪。賓客醉了在我身上解手,你怎么能忍心呢?這是第三樣罪。我念在你給了我綈袍,還有故人之情,所以放你回去替我告訴魏王,速速拿魏齊的頭來,不然我就要攻打大梁(現在河南的開封,魏國從魏惠王之后都在這里建都)!”
須賈回去之后,告訴了魏齊。魏齊很害怕,逃到趙國,藏在平原君的家里。人少年的時候落魄,嘗盡了世態炎涼,無常變化,一旦得志,就要報復別人來使自己快意,只不過是私人的事罷了。因為秦王重愛范睢的緣故,后來竟然把兩國牽入到交涉的漩渦之中,咄咄逼人,弱國也真是可憐啊!
【評論】
《史記》這本書,主要是作文章,所以它的寫法體例不固定。班固寫的《漢書》雖然接著《史記》而起,但是記錄事情很詳細,體例要比太史公嚴謹,所以太史公敘述三千年的事情只用了五十萬字,而班固講述二百年的事情就用了八十萬字,閱讀《史記》、《漢書》的人不可以不知道其中的道理。
治理國家需要賢能的人,這是從古至今都不會改變的公理。但是封建專制的君主,怎么能知道哪個人賢能與不賢能,并且賞識或貶低他呢?所以識別賢人特別不容易。看看戰國的君子們,虛心禮賢下士,可以說是做到極致了,但是也終究不能免于危亂,為什么呢?真正賢能的像荀子、孟子那樣的人,一開始還禮遇他們,但是聽說他們的言論,無非就是尊崇王道、貶低霸權,就認為太迂腐,不能夠實行,他們所仰慕樂意任用的人,全都是喜好功名利祿的人。
秦國占有地勢之利,能夠吞并六國,來成就一時的功業。但是沒過幾年,不僅是戰勝的土地不能保有,連祖先非子的封地也一并失去了(非子在濟渭之間為周孝王養馬,馬都膘肥體壯,孝王把這里給他做了封國,這就是秦國的開國歷史)。所說的強兵富國的功效,又在哪里呢!現在的世界,又是一個追求功利的時代,現在的人聽說消除戰爭實現大同是迂腐的,就像齊、梁的君主認為尊王道賤霸術是迂腐的,這是他們的思想進化還不夠啊。
戰國的時候,法律不完善,貴族非常專橫,就像魏齊憑借喜怒就處置范睢一樣。當時的人們不能依靠法律來保護財產和生命的情況,都一覽無余。但是范睢不遭受這樣的屈辱,那么就不會增長智慧,意志也不會堅決。正所謂吃了苦,進了步。
范睢數落須賈的罪過,而引用申包胥的事情來表明自己沒有賣國。其后又為什么有討伐魏國的舉動呢?春秋時期,楚國人伍子胥逃到吳國,他的父親武奢在監獄中聽聞了伍子胥的事情,說:“楚國從此就會多很多事情了!”意思是說將來伍子胥一定會報仇。當范睢含恨出亡的時候,人人都知道他得志之后一定會報仇,現在又何必做這樣騙人的談論呢?歸結到愛國的方面,那么伍子胥、范睢兩人都是千古的罪人,后人可不要學習他們啊!
王稽出使魏國,公事之外又匆匆忙忙地搜羅人才為本國用,一般使者,都比不上他啊。只言片語,就知道范睢是可用之才,他的眼力也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
范睢躲避穰侯的事,真能用眼睛聽用耳朵去看的,王稽到這哪能不十分為之傾倒。穰侯也不是愚蠢的人,只是他行事還不如范睢敏捷迅速。宋人平常的言論,常把反應遲鈍的人叫作穰侯,即指此而言。
范睢心狠手辣,哪里會因為接受綈袍而放過了須賈呢?之所以放了他,是因為要讓他給魏齊傳話罷了。但是放過須賈之外,派遣一個使者來告訴魏齊又有什么難的呢?必須讓須賈來告訴他,才覺得志得意滿,也更加滿足了自己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