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于抵達了可以遠眺三首塔的黃昏嶺。
時間如地名,恰逢傍晚,且陰云密布,隔著狹窄的盆地望見以淺灰色的森林與樹叢為背景兀然聳立的三層寶塔時,我感慨萬千,如老話所說,只覺如夢如幻。
啊,我們為了抵達這座塔,到底花費了多少天?而且在此期間,又有多少人血流成河?如此想來,我們仿佛是游過了一片血海,千辛萬苦才走到了這里。
然而我知道,不,是本能地感覺到,這兒還不是終點站。三首塔不過是一個換乘地,以它的發現為轉折點,恐怖的案件大概還會接二連三地持續下去。
許久,我茫然若失,凝視著那座不祥的塔投下的暗影,卻又冷不丁地回過神來,轉頭望向立于一旁的男人。
這個男人似乎害怕被人看見,鴨舌帽壓得幾乎遮住了眼睛,下巴深深地埋入外套立起的衣領內。然而,從帽檐下方射出的逼人視線卻死死地盯著三首塔,仿佛要將其吞掉一般。那樣的眼神中潛藏著深邃的執著,絕非我能相提并論。
我渾身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我怕這個男人。他是個惡棍,為滿足一己之欲,什么都做得出來。或許,迄今那一條條帶血的人命,也全歸咎于他一手實施的勾當。
我對這個男人無比恐懼。
說不定我一直被蒙在鼓里。為滿足自己的欲望,騙我這樣區區一個女人,對他來說絕對易如反掌。實際上,我知道兩三個被他欺騙、玩弄于股掌之間,而后又如草芥般被丟棄的女人。
對這個男人而言,他需要我的時候,也許只限于那筆龐大的飛來橫財進入我的口袋之前。一旦那筆財產順順利利地為我所有,他大概會巧妙地將其奪走,舍我而去。
不,舍我而去倒也罷了,恐怕他還想將我從這個世界上抹殺。
啊,太恐怖了!我怕,怕這個男人……
然而,即便如此,我的身體卻無法從他身邊離開。我的身體、我肌膚的觸感,無法忘卻他強壯的臂膀傳出的力量、擁抱,以及緊咬不放的粗暴的吻。他把我變成了那樣的女人。
“親愛的……”男人依舊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視著三首塔。
我把手輕輕放到他的手臂上。“我們終于到了,對吧?”
“嗯,真是好不容易才到這三首塔啊。”男人向我轉過頭,眼里閃爍著近乎兇橫殘暴的欲望與執著。我禁不住瑟瑟發抖。“怎么了,音禰?你怎么抖得這么厲害,覺得冷嗎?”
“親愛的。”
“嗯?”
“盡管我們找到了三首塔,但事情并不會就此畫上句號吧?會不會還有可怕的事接踵而至……”
“嗯,在明確定下你是那筆龐大遺產的繼承人之前,非常有可能。”
遺產什么的無所謂,我更希望從這起恐怖事件的旋渦之中脫身。但是,全身而退也就意味著離開這個男人。他之所以緊抓著我不松手,不過是因為我的背后懸著那筆龐大財產的幻影。
我自幼便被人稱作美人胚子,長大后更是被贊為絕世美人。然而,我了解這個男人,不論多么花容月貌,假如我一文不名,他絕對不會多看我一眼。
啊,為了不讓這個男人離開,我必須游過這片無邊的血海。
忽然,一陣強烈的激情風暴在我體內搖撼。我不顧一切地緊緊抓住這個魁梧男人胸口的衣衫,發瘋似的對他傾訴道:“親愛的,親愛的,不要拋棄我!從今往后無論發生什么,都不要拋棄我啊!要死一起死,下地獄也好,上天堂也罷,我們都要在一起!別忘記我們曾經的誓言。與其被你拋棄,我寧愿死在你手中!”
“我不會拋棄你,不會拋棄你的。在定下你是遺產繼承人之前,我絕對不會拋棄你。”
在定下我是遺產繼承人之前?我心頭再度掠過一片恐懼不安的陰影。但我沒有時間沉溺于這樣的感情。男人突然用力抱住我,一把扯掉我臉上那副掩人耳目的太陽鏡,扯咬般激烈吮吸我的嘴唇。
就這樣,我又一次在這個男人強壯結實的臂彎里,全身麻痹般陷入片刻的陶醉境界。
無論是正被警察通緝這讓人不安的現實,還是可能埋伏于三首塔的無數未知的恐怖,通通被拋在了腦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