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之所謂才士者[2],吾知之矣:習剽竊之文,工側媚之貌[3],奔走形勢之途[4],周旋仆隸之際[5],以低首柔聲乞哀于公卿之門。而世之論才士者必歸焉[6]。今之所謂好士者[7],吾知之矣:雷同也,而喜其合時;便佞也[8],而喜其適己[9];狠戾險賊也[10],而以為有用。士有不出于是者,為傲,為迂,為誕妄,為倔侮[11],而不可復近。蓋今之士與士大夫之好士者,其相得如此[12]。嗚呼,亦一異矣!
蔣君客京師數年,凡三試南宮不第[13]。士大夫弗謂蔣君為才也者而棄之,士皆囂囂嘵嘵[14],惡蔣君之不類己;而又見蔣君之困也,則又相與笑蔣君。蔣君旅況蕭然[15],因別余而歸。余送之行而告之日:“君子得志則為龍蛇,不得志則為蚯蚓,安能與蚩蚩者爭是昨得失也哉[16]?昔者梁國之鴟欲以腐鼠嚇鹓[17],嗟哉,其嚇也!而鹓雛故不受嚇也。今之嚇蔣君者,其腐鼠也耶?蔣君其有以自處矣[18]。因書以贈之。
注釋:
[1]毘(pī皮)陵:古縣名,縣治在今江蘇省常州市。毘同“毗”。[2]才士:有才學的人。[3]側媚:用不正當的手段取悅于人。[4]形勢:地位權勢。[5]仆隸:指權勢者的奴仆屬員。[6]歸:歸心,趨附。[7]好(hào浩):喜愛。[8]便(pián)佞:善于用花言巧語取悅于人。[9]適己:順從自己。[10]狠戾險賊:兇殘險惡。[11]倨(jù劇)侮:傲慢不恭。[12]相得:相投。[13]南宮:古稱禮部為南宮,科舉**會試在禮部,故亦稱會試為南宮試。[14]囂囂嘵嘵:喧囂吵鬧的樣子。[15]蕭然:孤單清冷。[16]蚩蚩(chī吃):昏亂。[17]梁國:即戰國時魏國。鴟(chī吃),鴟鸮,貓頭鷹之類的鳥。鹓(yuān淵)維:鳥名,相傳為鳳的一種。“鹓雛腐鼠”的故事見《莊子秋水》,惠子為梁相,莊子去見他,有人對惠子進讒言,說莊子要來取代他為梁相,于是惠子就到處按捕莊子,莊子卻主動來見惠子,并對他說“南方有鳥,其名為鹓雛,子知之乎?夫鹓雛,發于南海而飛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于是鴟得腐鼠,鹓維過之,仰而視之曰:嚇!今子欲以子之梁國而嚇我邪?”意思是說,你的相位,在我看來不過是一只爛耗子,誰要你的!你何必那樣咋唬呢?[18]有以自處:自能正確對待。
這篇贈序,一方面揭露無才而又無恥的所謂“才士”逢迎拍馬、撈取功名的丑態,一方面譏刺以雷同便佞、狠戾險賊為才的當權的所謂“好士者”。這樣的“才士”與“好士者”兩相結合,形成了一幅怪異的百丑圖,這從一個方面表現了戴氏對他所處的那個所謂“盛世”的基本認識。此文后段作者勸慰蔣玉度的話,表現了不與世俗同流合污的高邁氣概。
“贈序”體散文一般重于議論,戴氏的“贈序”,常常在議論中飽含情感,并能運用故事、傳說、寓言,寓理于事,以事見理,因此情趣盎然,生動活潑,富有文學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