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所說的文學,與現在所說的文學有所不同。如《論語·先進》中記載,孔門四科有德行、言語、政治、文學。當時的文學包含了禮和樂,范圍很大。孔子說:“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詩、禮、樂三件事是相互聯系在一起的。現今,我們只把詩算作文學。
相對而言,古時所說的詞章之學與現在所謂文學的意思大致相同。雖然講詞章之學的偏重形式,但包含了真正的文學作品。四庫書中,文學一般都在集部,但集部中并非都是文學作品。比如一種文集里不光有文學作品,還會收錄議論文、考據文、應酬文等文章,所以集部里的書不光是文學,還有大部分文字是史學、哲學或日常應用文。集部之外,也會有文學作品的存在,比如被歸在經部的《詩經》,實際上是部文學書。在現代文學中占重要地位的小說,過去屬于子部,而且只收錄筆記瑣聞,《水滸》、《紅樓夢》等白話小說則排除在外。戲曲也不列入文學正宗。總的來說,很多現代被視為文學的作品,以前并不歸入文學類。
古時對文學的分類很繁雜,如《昭明文選》把詩文分成三十七類,詩一類又分二十二子目,古今詩體按題目分為二十余類;按作者分為五十多類……有關文學的知識,我們將分韻文與非韻文兩部分來講述。韻文是要求使用同韻母的字作句字結尾,以求押韻的文體,與散文(不要求押韻的文體)相對,如詩歌、賦、詞、曲等。
集部的書有總集與別集的分別。但凡收錄多名作家的作品,叫總集,只收錄一人作品的,叫別集或專集。《詩經》是我國最早的一部詩總集,這部作品在中國文學史上的地位,相當于希臘荷馬的《奧德賽》與《伊利亞特》。
人類最初的文學形式就是詩歌,其他文學形式基本都是從詩歌發展而來的。《詩經》是中國最早的一部純文學書,由《詩經》演變而為《離騷》,而后依次演變為漢朝的賦、六朝的駢文、唐朝的詩、宋朝的詞、元代的曲等。
《詩經》分為風、雅、頌三部分。三部分中,風的文學價值最高。風是從民間采錄的歌謠,收錄了很多抒情詩及反映人民生活疾苦的作品。雅和頌,是當時朝中士大夫所寫的,有些詩篇直接把作者的名字點出來了,如《小雅·巷伯》有“寺人孟子,作為此詩”,《大雅·崧高》及《烝民》都有“吉甫作誦”句。雅中的詩歌,有的是美麗的神話與傳說,有的是社會動蕩民不聊生苦痛的疾呼。其他則多為歌功頌德、夸耀國威的樂歌。這一部分的詩歌可算是敘事詩類的史詩。頌也包含史詩,如《商頌·玄鳥》篇。
《詩序》以風、雅、頌各部分的第一篇為代表作,稱為“四始”。《國風》以《關雎》為始,《小雅》以《鹿鳴》為始,《大雅》以《文王》為始,《周頌》以《清廟》為始。《關雎》一篇很受孔子的推崇,說“《關雎》樂而不淫,哀而不傷”。整部《詩經》,孔子總結:“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思無邪。”
《國風》的開篇是《周南》和《召南》,詩歌的背景是春秋戰國時代的楚國一代。據說一向蠻荒的南方國家受到文王的影響,而產生了如此溫厚的歌謠,比其他國風更正派,所以列在前面,且有意把它們從國風中分出來另作一類,變成南、風、雅、頌。實際上,所謂“南”,就是南方樂歌,周與召大概是采集南方詩歌的兩位負責人。《周南》和《召南》可算楚風一類。因此,《詩經》中并不完全都是北方文學。
楚辭
《楚辭》是中國漢族文學史上第一部浪漫主義詩歌總集,騷體類文章的總集。“楚辭”的名稱,西漢初期已出現,至劉向編輯成集,東漢時王逸作了注本。《楚辭》包含了屈原、宋玉、景差、賈誼、東方朔等人的作品共十六篇,其中屈原是主要作者,其他作者不過是仿照他的文體創造,所以一并收錄了。后王逸增入自己的作品《九思》,成十七篇,流傳至今。
屈原是楚國人,與楚王同姓。楚懷王原本比較信任他,后來因為上官大夫們的讒言誹謗,被疏遠放逐到湘沅地區—湘水與沅水一帶。屈原看到楚國政治腐敗,國勢衰微,多次被秦國哄騙欺侮又無力反抗,將有亡國的危險,于是憂憤而作《離騷》。有關“離騷”二字的含義后世有很多說法,王逸認為是離別憂愁之意。屈原根據湘沅一帶祀神的巫歌創作了《九歌》,同時還有《天問》、《九章》、《遠游》、《卜居》、《漁父》等作品。
當楚國國都郢被秦兵攻破,既無力挽救楚國的危亡,又深感政治理想無法實現的屈原,最終投汨羅江而死。后世流傳的端午節即為紀念這位才華橫溢又憂國傷懷的偉大詩人。
無論形式還是內容,《楚辭》都和《詩經》不盡相同。形式上,《詩經》雖有三字、五字、六字、七字或九字一句的,主要還是四字句的最多,因此算是四言詩。《楚辭》則以六字句居多,而且長短參差,形式活潑。內容上,《詩經》的情感色彩溫柔敦厚,《離騷》則奔放熱烈。梁啟超據此認為,光看《離騷》的文風及屈原投江的激進行為,就知道屈原的性格跟講中庸之道的中國人不同。《詩經》中的神話比較少,《離騷》中有豐富的神話,如羲和、望舒、飛康、豐隆、宓妃、有娥、帙女等故事,這跟希臘的荷馬詩很相似。如果拿祀神的《九歌》與《詩經》中的頌相比,后者所祀的神是祖先,前者所祀的東皇太一、湘夫人、山鬼、國殤,多是離奇怪誕的鬼神,屈原所歌唱的雖是神話,實際是現實深刻的反映。
《離騷》是屈原最重要的代表作,凡兩千余字,是一篇偉大的抒情敘事詩。司馬遷在《史記》中說:“《國風》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誹而不亂,若《離騷》者可謂兼之矣。”后世用來泛稱文學的“風騷”一詞,風指《詩經》中的《國風》,騷即《楚辭》中的《離騷》。繼承屈原創作文體的諸作者中有一個宋玉,他所作的《九辯》以悲秋開始,情辭凄婉,也非常著名。
騷體文學包括楚歌和楚賦,它們有兩個共同特點:一是以《楚辭》中作品為模擬范式,二是“兮”的大量運用;后者構成了騷賦有別于其他作品最明顯的外在標志。不僅有項羽《垓下歌》、劉邦《大風歌》、漢武帝的《秋風辭》等帝王作品,整個兩漢魏晉騷體都是《楚辭》的繼承者。
《楚辭》對中國文學的發展有極其深廣的影響,幾乎每個文學領域,各個不同的體裁的文學都不同程度存在它的身影。鄭振鐸在《屈原作品在中國文學史上的影響》一文中給予《楚辭》極高的評價:“像水銀瀉地,像麗日當空,像春天之于花卉,像火炬之于黑暗的無星之夜,永遠在啟發著、激動著無數的后代的作家們。”
賦
賦,源于《楚辭》及戰國時代的策士文,是漢朝文學的代表形式。賦的形式在詩與文之間,班固說“賦者,古詩之流也”,又說“不歌而誦,謂之賦”,賦是一種能讀不能唱的詩。賦的意義是“鋪”、“敷”,所以敷陳敘事,鋪展詞采。
《漢書·藝文志》中將賦分為四種:屈賦、陸賦、荀賦、雜賦。屈賦即《楚辭》,如漢朝的賈誼、淮南王劉安的賦,特點是抒情。陸賦是漢時陸賈的賦,枚皋、朱建、嚴助、朱買臣、揚雄等人的賦也屬此類,流傳至今的只有揚雄的作品。這類賦是策士文的一種演變,偏重于辭令說理。荀賦即《荀子》中的《賦篇》,特點是詠物。雜賦所列書目全部失傳,無法知道內容形式。從今天的觀點看,只有屈賦一類可歸于文學。
除《漢書》的記載外,還有很多作賦的名家,最出名的是司馬相如,代表作有《子虛賦》、《上林賦》、《大人賦》、《長門賦》等,都跟宮廷生活有關。前兩篇描寫田獵,第三篇描寫神仙,第四篇是替失寵的陳皇后抒寫情思以感動皇帝。司馬相如生性浪漫,有與年輕寡婦卓文君相戀的佳話,后來成為漢武帝的御用文人。東方朔,代表作有《七諫》、《答客難》,也是漢武帝的侍文之臣。
賈誼,是早期漢賦的代表作家,他的《吊屈原賦》、《鵩鳥賦》成為抒寫抑郁不平之情的典范,最具個性。其他作家,如枚乘,代表作《七諫》;揚雄模仿司馬相如的《甘泉》、《羽獵》、《長慚》等賦最出名;東漢班固的《兩都賦》曾名動天下,此外有張衡的《西京賦》,傳說寫了十年,也很有名。著名才女蔡文姬之父蔡邕創作了很多賦,以《述行》、《短人》、《釋海》等篇最佳。
漢代社會經濟發達,無戰亂之憂,君王們想以文字裝飾太平,夸耀功德,并消遣娛樂,于是就用利祿功名獎勵作文之人。所以,漢賦大體上是宮廷文學,內容無法與《楚辭》相比。形式上堆砌辭藻,鋪張事物,作賦家多兼為字典編纂者,字典上的種種物名也盡數列上去,又喜歡用排偶句法,因而活潑有生氣的文章少,笨拙冗長的為多。
因偏重形式,內容日益貧乏,魏晉以后再難出現好的賦,所以后世章太炎曾評價:“自屈、宋以至鮑(照)、謝(靈運),賦道已極,庾信之作,去占愈遠……賦之亡蓋先于詩。”魏晉以后,賦日益向駢文方向發展,稱為“駢賦”;唐代又由駢體轉入律體,稱“律賦”;宋代以散文形式寫賦,稱“文賦”。唐宋時期著名的賦有杜牧的《阿房宮賦》、歐陽修的《秋聲賦》、蘇軾的《前赤壁賦》。
雖然對于現代人來說,賦遠不及詩、詞、散文、小說那樣膾炙人口。但在古代,特別在漢唐時,賦與詩比肩,從曹丕的“詩賦欲麗”和陸機的“詩緣情而綺靡,賦體物而瀏亮”可窺一斑。漢唐時期,有只作賦而不寫詩的文人,卻幾乎沒有只作詩而不寫賦的才子。建安以后乃至整個六朝時期,對賦的推崇甚于詩。賦與漢代的詩文一起,成就了漢代文學的燦爛與輝煌。
樂府
唐朝以前的詩被稱為古體詩,唐時的詩被稱為今體詩或近體詩。古體詩分為樂府和古詩兩種。
樂府,本是掌管音樂的機關名稱,最早設立于漢武帝時,以李延年為協律都尉,收集編纂民間音樂、整理改編與創作音樂,并進行演唱、演奏等活動。那些可唱出來的詩,稱為“樂府”,不能唱的詩,稱為詩,即唐人稱的“古詩”。漢代以前,詩樂不分,因為凡詩都能歌唱。漢時歌詩分離,民間的歌曲得以保存下來。此后,凡文人專門模仿創作的民歌,或模仿古樂府的形式創作但不能唱的詩,也稱“樂府”,或“新樂府”。樂府雙璧是《木蘭詩》與《孔雀東南飛》。
早在漢武帝設立樂府之前,樂歌的形式已受皇家青睞,如漢高祖劉邦作《大風歌》,令家鄉沛中上百兒童歌唱,高祖愛好“楚聲”,他的《鴻鵠歌》及唐山夫人的《房中祠樂》都是楚聲。武帝設立專署,命司馬相如等增制十九章之歌,采集燕、代、秦、楚等地的民謠,用箜篌、橫吹等外國樂器演奏,李延年根據胡曲創作新聲,音樂風格大變,樂府詩開始風行。西漢至東漢初年是樂府的發展時期,東漢末年及建安(漢獻帝年號)前后達到全盛階段,建安之后模仿之作居多,隋唐時期逐漸衰落。
據宋代學者鄭樵《通志·樂略》記載,漢時創作的歌曲有《短蕭鐃歌》、《相和歌》、《郊祀歌》等十余種,每種有若干曲。相和曲中有《薤露》、《蒿里》、《陌上桑》、《箜篌引》等,都是從民間收集,《陌上桑》與《箜篌引》的歌詞,前者活潑詼諧,后者凄婉動人。《郊祀歌》是鄒陽、司馬相如等文人的作品。《短簫鐃歌》是鼓吹曲,發聲宏大,用于軍隊。東漢時樂府詩,如辛延年的《羽林郎》、繁飲的《定情詩》等,都屬佳作。建安時期,魏武帝、魏文帝及曹植的樂府詩,如《短歌行》、《燕歌行》、《秋胡行》等,情感充沛,寓意深刻。南北朝時代,又有許多新創作的樂府歌曲。南朝流行《華山畿》、《子夜歌》等民歌,是柔婉的“清商樂”。北朝樂府偏向剛健的胡聲,歌詞質樸,有《瑯琊王歌》、《折楊柳歌》、《捉搦歌》、《隴頭流水歌》等。
宋朝郭茂倩編輯的《樂府詩集》,收錄了漢魏到唐五代的樂府歌辭及先秦至唐末的歌謠,共五千多首。真正的漢魏樂府,可在其中領略到。
五言詩
漢魏六朝間的詩,多半是五字一句的,而建安時代,五言詩的創作特別豐富而優美,因《昭明文選》中多為五言詩,人們也稱為“選體”。五言詩和樂府不無關系,如李延年《北方有佳人》、蔡邕的《飲弓長城窟行》、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以及之前提到的《孔雀東南飛》、《羽林郎》、《陌上桑》等,基本都是五言。
五言詩始于何時,前人看法不一。有的認為漢代李陵與蘇武的唱和詩是五言之祖,有的認為《古詩十九首》才是五言起源,而作者和創作年代都不可考。五言詩雖不能確定創于何人,而起源于西漢則是無疑的。東漢時,五言詩作家有班固、張衡、傅毅、徐淑、秦嘉夫婦、蔡文姬等。建安時期,曹操、曹丕、曹植三父子最為有名,以陳思王曹植的作品成就最高,著名代表作有《美女》、《七哀》、《名都》、《白馬》、《驅車》、《棄婦》等。其次是號稱“建安七子”的孔融、王粲、徐幹、陳琳、阮瑀、應玚、劉楨。這些詩人中佳作不多,陳琳的《飲馬長城窟行》最為世人稱道。同時代的詩除五言占主流外,也有四言詩,如曹操的《短歌行》,和七言詩,如曹丕的《燕歌行》。四言詩是《詩經》形式的延續,七言詩則是一種新的詩體創作。
建安時代的文風,由質樸漸入浮華,講究音節與辭藻的華美,為六朝的唯美主義文風奠定了基礎。繼承建安風格的有阮籍和嵇康,前者以《詠懷詩》著名,他們是正始(魏主芳的年號)文學的中心人物,同時又是西晉“竹林七賢”(除他二人外,還有山濤、向秀、劉伶、阮咸、王戎)的先鋒人物。西晉太康(武帝年號)時期的“三張”—張載、張亢、張協,二陸—陸機、陸云,二潘—潘岳、潘尼,一左—左思等,都不同程度繼承了建安的傳統,但專注對仗排偶的技巧,詩意日漸淺薄。南北朝時,淫艷之風大行。
東晉南北朝時期的詩,形式上仍繼承漢魏,五言古體詩為主,其次是七言古體詩,“律詩”初見萌芽,詩風不似先前的質樸婉轉,日趨艷麗浮華,只有東晉末年的陶潛與別家格外不同。
陶潛,字淵明,世稱靖節先生,曾做過幾年小官,后因厭煩官場辭官回家,從此隱居鄉里以詩酒自娛,與周續之、劉遺民并稱“潯陽三隱”,以田園生活為題材創作詩文,清新自然,不事雕琢,同時又懷有深情寄托。陶淵明的詩如《歸田園居》、《讀山海經》、《飲酒》、《詠荊軻》等,都為世人稱道。詞賦也很有名,代表作有《歸去來兮辭》、《閑情賦》。
陶潛之后,有詩人謝靈運,他是東晉指揮淝水之戰的著名大將謝玄的孫子,襲封康樂公,也喜歡歌詠自然,后人將他與陶潛并稱,他為山水詩人,陶潛為田園詩人。唐時的孟浩然、王維、儲光羲、韋應物、柳宗元等人,都學陶詩以歌詠自然風物。
謝靈運和顏延之、鮑照,都是宋元嘉(宋文帝年號)體的代表作家。謝靈運和弟弟謝惠連在當時的文壇名氣不小,人稱“大小謝”。也有人將他和南齊的謝脁并稱“大小謝”。謝脁字玄暉,曾作宣城太守,是齊永明(齊武帝年號)體的代表者。齊武帝的第二個兒子竟陵王蕭子良,愛好寫詩,他所結交的詩人謝脁、任昉、沈約、陸倕、范云、蕭琛、王融、蕭衍等,號稱“竟陵八友”。后來的皇帝梁武帝蕭衍又收編了這八位詩友,因此有所謂“齊梁體”的名目。
梁代的君主都是文學家,梁武帝的三兒子蕭綱—后來的簡文帝,特別以艷詩著名,號稱“宮體”。江淹、何遜、吳均等也是梁代的名詩人。此時詩的形式漸重聲調格律,風格日益低俗,至陳代更甚,較著名的詩人有徐陵、陰鏗、庾信等人。徐陵編選漢魏六朝的艷體詩十卷,名《玉臺新詠》,于是有“玉臺體”的名稱。
北朝詩人不似南朝詩人那樣眾多,北魏的溫子升、魏收、邢邵名聲在外,以溫邢并稱,又有“大邢小魏”之號,南朝的庚信到北周任職,于是又有南徐北庾的說法。至隋統一南北,除隋煬帝楊廣,還有詩人薛道衡、楊素、虞世基、王胄等名家,對徐陵、庾信有所繼承,但詩風開始轉變。不乏蕩氣回腸、情感豪邁的作品。
這一時期出現的女作家有蘇蕙,擅于回文詩。民歌《子夜歌》的創作者是一位名叫子夜的女子。此外,謝道韞也是一位女詩人。
唐詩
唐朝是古體詩的黃金時代,詩人之多,詩文之優,其他時代無法相比。詩體形式多樣,風格各異。在繼承前人的基礎上,還創造出了近體詩,產生了杜甫、李白兩位詩壇中的巔峰人物。
近體詩,即律詩。律詩的特點是講究平仄和對仗。分五言律、七言律兩種,以八句為一首,每兩句為一韻,首一句也有時葉韻,中間的四句必須做成兩個對聯,也有全部都對的。又有“絕句”的形式,即截取律詩的一半,有七絕、五絕兩種。六朝時陰鏗、何遜、徐陵都寫過五言律,只是當時沒有確定為一種格式,到唐朝沈佺期、宋之問才確定。唐代詩人所作的古體詩以五言、七言為主。兩句為一韻,沒有句數限制,也無平仄對偶的講究,每句字數也可變動。
唐詩有初、盛、中、晚四個時期的分別。初唐期約一百年,代表詩人有王勃、楊炯、盧照鄰、駱賓王,并稱“四杰”;有沈佺期、宋之問等繼承陳隋艷詩風格的;有陳子昂、張九齡主張質樸的,開盛唐詩文創作的先聲。這一時期,確立了五言、七言律,出現了五言、七言絕,又有“排律”這樣一種創作形式:擴大律詩的篇幅,增加對聯句者十韻。詩的形式大大豐富了。
盛唐與中唐可合為一個時期來講述。自開元、天寶(玄宗年號)以至大歷(代宗)、元和(憲宗)、長慶(穆宗)這百余年,是唐詩的成熟期。除李白、杜甫,代表詩人有王維、孟浩然、高適、岑參、韋應物、韓愈、柳宗元、孟郊、賈島、李賀、元稹、白居易等。王、孟、高、岑并稱“四唐人”。
王維、孟浩然擅長歌詠自然,高適描寫邊塞戰爭生活入目三分,王昌齡、王之渙的邊塞詩流傳也很廣,王昌齡有“詩夫子”的稱號。韋應物、柳宗元的詩風格近于王維和孟浩然。韓愈、孟郊、賈島、李賀這四人詩作別具一格,類似今日的另類作家,有批評家說“郊寒島瘦,長吉(李賀)鬼才”。“元白”是中唐詩人中的斗士,白居易的諷喻詩淺白通俗,又刺中時弊,《秦中吟》及《新樂府》中的《新豐折臂翁》等都是膾炙人口的名篇。元稹的《連昌宮詞》和白居易的《長恨歌》都是反映天寶史事的名作。除元白外,中唐詩人還有被權德輿稱為“五言長城”的劉長卿,其名作《逢雪宿芙蓉山主人》選入今日的語文教材中。晚唐詩人以溫庭筠、李商隱為代表,其名作都是艷詩,又有陸龜蒙、皮日休等人專作淺白的詩,世稱“小杜”的杜牧,詩文創作艷中有豪氣。宋初楊夫年等人模仿溫、李的詩,稱“西昆體”。溫、李及另一詩人段成式都排行十六,因此他們的詩又稱“三十六體”。韓偓擅寫艷詩,稱“香奩體”。至晚唐,唐詩開始衰落。
李白與杜甫兩大詩人,各有其特殊的生活境況,其創作各自反映了一種時代的背景。李白是浪漫派,杜甫則是寫實派。
李白字太白,賀知章稱他為“謫仙人”,因此有“詩仙”的美譽。為人豪放不羈,頗有道家逍遙派的思想。活動于開元、天寶盛世,進階成為食宮中俸祿的御用詩人,作品充滿浪漫情調,不受形式拘束。他在沉香亭即興賦《清平調》三章,歌詠楊貴妃,是有名的香艷詩。他又會寫邊塞風光,會擬古樂府,有些詩又充滿了厭世觀念,如《將進酒》,反映頹廢的貴族生活。
杜甫字子美,號少陵,遭逢安史之亂,經歷坎坷,他的思想不如李白的超脫,作品多深切反映現實,如《北征》、《述懷》、《三別》、《三吏》等,描寫內戰時期民眾苦難的生活,《石壕吏》一篇尤為世人稱頌。晚年定居成都,風格轉為閑適,作品數量大增,懷著關心國計民生的熱情,所寫時事的詩尤為動人,因而人稱他為“詩史”,又稱“詩圣”。杜甫的詩文創作,無論形式或內容,都有很高的造詣。他的造詣,從學問修養與生活中來,而不是僅憑天賦。
唐之后的詩人也有很多,但為唐詩的舊形式所限,很少創新。以下講講幾位重要的代表人物。
北宋的蘇軾,字子瞻,號東坡居士。黃庭堅,字魯直,號山谷,江西詩派之祖。南宋的陸游,號放翁,有詩集《劍南詩稿》。這幾位是宋朝最有名的詩家。蘇黃之前,有以梅花詩著名的林逋。著有《西昆酬唱集》的楊億、劉筠等人。蘇舜欽、梅堯臣的詩簡淡尚古,一洗西昆體的濃艷。蘇東坡詩學陶潛、李白,黃庭堅則學杜甫。黃與晁補之、秦觀、張耒四人,被稱為“蘇門四學士”。師承黃庭堅的有陳師道、潘大臨等。陸游的詩也從江西詩派演變而來,他與尤袤、范成大、楊萬里合稱南宋“中興四大詩人”。四人中陸游的詩寫實感強,飽含情感,民族意識強烈。陸游之后有“四靈”—徐靈暉、徐靈淵、翁靈舒、趙靈秀,及著有《滄浪詩話》、自號滄浪逋客的嚴羽。宋末有一派遺民詩—收集鄭思肖、鄧牧、謝翱及其他無名作者的詩合編為《谷音》,慷慨悲歌,情感真摯。
遼、金、元明數代,詩的創作無論是數量或質量大不如前,勉強可算詩家的有金國的元好問,元代與楊載、范停、揭徯斯合稱四大家的虞集,著有《西湖竹枝詞》的楊維楨,明朝的高啟、以《白燕》詩著名的袁凱等。
清朝初期,有錢謙益、吳偉業,二人與龔鼎孳合稱“江左三大家”;王士禎、施閏章、宋琬,查慎行、朱彝尊等,以主張詩貴神韻說的王士禎最著名。清中期有袁枚—提倡性靈說、趙翼、蔣士銓、沈德潛、翁方綱、黃景仁、厲鶚等。清末有號“同光派”的龔自珍、陳三立等,其詩重骨格而少靈韻,后有“南社”詩派,宣揚民族主義,內容充實:黃遵憲以新名詞入詩,詩的形式也得到了解放。
詞
詞是可以歌唱出來并與樂器配合的韻文,不像詩歌那樣整齊,文句長短不一,因而形式多樣,比詩的體裁更豐富。當唐詩發展至巔峰,詞這一新形式的文學也應運而生,成為宋代的文學主流。
詞有種種詞牌名,依據樂曲而定。唐代時,輸入了中亞地區、印度及朝鮮等地的外國樂曲,融合而創制新樂曲,曲目日益豐富。文人中有喜好研究音樂的,將詩句變換以配合樂譜,在五言、七言絕句字間插的散聲或插在句間的和聲部分,填上實字,就叫作填詞。這也是詞產生的淵源,據說李白的《菩薩蠻》和《憶秦娥》是最開始出現的詞。唐人跟風作詞的不少,但都是短詞,稱為“小令”。那時詩與詞還沒有明確的劃分,到晚唐及五代時才正式有“詞”一說,趙崇祚收集詞作五百多首,輯成《花間集》,是中國歷史上第一部詞選集。至宋代,小令、中詞以外,又有長調,詞體十分完備,作者眾多,佳作迭出,成為詞的全盛時代,明代的毛晉編《宋六十名家詞》九十卷,搜集較為全面。
最初創作的詞,多半是描寫艷情或抒發哀怨,語句通俗,大概是由民間情歌改編,或模仿情歌而創作。后來宋人把篇幅加長,創制了長調,又有很多不懂聲樂的文人來寫詞,把詞風也改變了。宋代的詞,形式上偏散文化,或非形象化(重議論),內容上則有豪放派的產生。
宋朝之后,雖然一般文人愛好填詞,其中也有優秀的作品,但都不能與宋代詞相比,并且漸漸與聲樂分離,所謂依譜填詞完全成了一種形式,但字數、平仄、韻腳依然是有限制的。
唐代詩人溫庭筠,至晚唐才開始于詩外另有詞的創作,是花間詞派的重要作家之一。精通音律,詞風濃綺艷麗,語言工煉,格調清俊,他的詩與李商隱齊名,有“溫李”之稱。
五代時著名詞人頗多,以南唐后主李煜聲名最響。李后主早期的創作多艷情,后期則為亡國怨嘆之聲,如“四十年來家國,三千里地山河……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別離歌,垂淚對宮娥”,“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諸詞,憂傷凄婉,最為世人激賞。南唐中主李璟,也作得一手好詞,此外還有馮延巳。除南唐外,西蜀也是詞人勝地,如前蜀的王建、王衍,后蜀的孟昶,都以國主兼作家身份,其他作家以韋莊最著名。
北宋詞人可分為四個時期。小詞(令詞)時期,有晏殊、歐陽修、晏幾道等。慢詞(長調)時期,有柳永、秦觀等。慢詞是柳永使用俚俗語言,依照新樂曲而作,后發展成“詩人詞”,主要作者有蘇軾、黃庭堅等。精于音律作曲的“樂府詞”人,有周邦彥、李清照等。
南宋分兩個時期。前期有朱希真、辛棄疾、陸游、劉過、劉克莊等,是近代所謂白話詞派作者;后期的姜夔、高觀國、吳文英、史達祖、蔣捷、王沂孫、周密、陳允平、張炎等,則是樂府詞派。
風格上,宋代詞人又分為婉約派(南派)與豪放派(北派),前者以姜夔為代表,后者以蘇軾、辛棄疾為代表。柳永與蘇軾的風格,也是哀婉與豪放的對比,時人評論說,柳永的“楊柳岸曉風殘月”宜十七八少女吟唱,蘇東坡的“大江東去”須關西大漢唱。辛棄疾軍人而兼詞人,多感時傷事之作,與蘇東坡齊名,世稱蘇辛。
宋朝有兩大女詞人,一個是寫“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的李清照,號易安居士,著有《漱玉詞》,一個是著有《斷腸詞》的朱淑真。北宋詞人周邦彥,號**,深通音律,他的《**集》成為后人模仿的準則,南宋姜夔、吳文英、周密等也受周邦彥的影響,姜夔和周密善于化用典故、雕琢詞句,因而有“典雅詞派”之稱。到了清代,詞人尤為突出的是納蘭性德,他的詞纏綿婉轉,頗似南唐后主,著作有《飲水詞》、《佩帽詞》等。
散曲
詞發展到南宋,完全成了少數文人的消遣品。因偏重形式的雕琢,不羈的文人們想要表達情感,常常感到束縛,因此到了元代,詞衰落而曲盛行。
唐宋時期民間已有簡單的歌舞表演和歌舞戲,金國產生了兼歌唱與說白一體的董解元《西廂》,元朝人把歌唱、說白與動作(舞)結合起來表演故事,便形成了戲劇。戲曲之外,還有散曲。戲曲是表演故事,散曲則是單純的詩歌,比詞更口語化。這種從大眾文藝中衍生出的新詩歌形式,適應北方民族的音樂,又是仿照戲劇中唱詞的體例而創作,形式活潑,深得不愿受詞格約束的文人們的心。
散曲的代表作家有張可久、喬吉、關漢卿、白樸、馬致遠、鄭**等。散曲創作大多清麗,馬致遠則作風豪放,一曲《天凈沙·秋思》,非常著名。明清兩朝,散曲作者也不少,但因逐漸偏重音律和辭藻,元曲的精髓便不能繼續保持下去了。
非韻文
散文易學而難工,駢文難學而易工。
—王國維 新儒學代表,曾任北京大學研究所國學門通訊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