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養浩
時政書
奉政大夫、監察御史臣某,謹齋沐信宿,昧死奉書皇帝陛下:伏聞御史,言官也。人君深居九重,耳目有不及者,設監察御史言之。是知御史者實朝廷耳目,人主所倚,以為聰明者也。伏自世祖皇帝立御史臺,迨今五十余年矣。昔阿哈瑪特飾奸亂政,臺諫不言,為盜殺之。僧格罔上酷下,迨其誅滅,世祖皇帝震怒臺臣不先事而言,幾至危殆。是知國家未嘗負言官,而言官則有負國家者矣。陛下方總群策,以收太平之功,責言于人,而以言責之,萬不如是,政使或爾死自其職,又可避乎?臣自承乏言官,常欲披肝瀝膽,具白當世之務,以父年喜懼,章成復毀者至于再三,儻朝廷憐其居職不能不言之心,少賜清閑,使竟其說,或誅或竄,止于臣身,則受辱之日,皆感恩之年也。
臣嘗觀自古國家之難,多伏于治平無事之日。為人臣者,欲及未然而言,則恐敗無實,人主忽焉而莫之信;欲俟已然而言,則又恐事成不救,貽人主無可奈何之憂。世徒知聽言者難,而不知進言者為尤難也。夫子之于父,非不親且敬也,惟親也,故有過不敢不爭,惟敬也,故爭之不敢不盡其誠。為父者若曰,吾尊也,汝卑也,奈何汝不我從?而欲我之從汝言?或及此,則人子之職毀矣。臣之于君,與是奚異?
伏惟皇元有天下垂百余,始則太祖皇帝以義兵起朔方,次則憲宗皇帝以勤勞紹國統,次則世祖皇帝以賞罰一天下,又次則成宗皇帝以簡重守成功,列圣相承,咸有彝憲。
初,陛下撫軍漠北,天人胥順,靈旗所指,輒以捷聞,中外之心,愿其即真,懸懸焉殆如農夫之望歲。會奸謀內構,欲僭宸極,天下之人皇皇焉又如盜入其家,靡所寧止。賴宗廟之靈,社稷之佑,太母元弟之斷,虐焰已灰,期月之中,民之翹首企足,以遲六飛之至者,不契而同,遐邇一意。后聞正位上京,士賀于朝,民慶于市,于以見臣庶之欣戴陛下者,可謂至矣。以陛下孝武英睿,鴻福永年,固民之心,仍祖宗之憲,少抑浮費,則隆熙之治,可必底無疑,固不必紛紜更張,求勝前人為也。《傳》曰:「道在邇而求諸遠,事在易而求之難。」又曰:「監于先王成憲,其永無愆。」前輩亦云: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伏愿陛下詳味斯言,則致治之方有不難見。大抵厥今天下,譬則一室,祖宗基構涂茨,靡微不完。但陛下擇一二端重耆臣,謹而守之,自可坐享億萬年無疆之庇。陛下龍飛之始,已詔內外,凡百一遵世祖皇帝舊制,當時識者,僉謂圣心及此,幸孰大焉!
而近年以來,稽厥廟謨,無一不與世祖皇帝時異者,豈陛下欲自成一代之典,以祖宗為不必法與?將臣下工為佞辭陰變之,而陛下不知也?世祖皇帝時,官外者有田,今乃假祿米以奪之;世祖皇帝時,江南無質子,今乃入泉谷以誘之;世祖皇帝時,任人必循格,今則破選法以爵之;世祖皇帝時,守令三載一遷,今則限九年以困之;世祖皇帝時,楮幣有常數,今則隨所費以造之;世祖皇帝時,省臺各異遷,今則侵其官而代之;世祖皇帝時,墨敕在所禁,今則開幸門以納之;世祖皇帝時,課額未嘗添,今則設苛禁以括之;世祖皇帝時,言事者無罪,今則務鍛煉以殺之。彼當國者,始言齊政令以蘇民瘼,今則瘼愈劇而政令紛然;始言實鈔法以阜邦財,今鈔法愈虛而經費日詘;始言下情弗達,今雍蔽愈甚;始言一新視聽,今遐邇怨咨;始欲去弊,而弊益繁;始欲變法,而法愈壞。其它奸謀詭計,謬論詐忠,以熒惑朝廷,欺天罔人,惟己是利者,殆難枚舉。臣欲默而不語,則恐厥后事功不效,為臺臣者,責無所逃;欲縷言之,伏見陛下信彼方深,任彼方篤,非造次一語所能回。然竟不免冒雷霆之威終為國家言者,誠不忍祖宗百余年富實完美之業,一旦為二三小人幅裂而絲焚之。此臣所以不避一身之禍,上為列圣惜,下為天下百姓憂,欲使彼聞而改之,不致有撓棟覆餗之虞,以成朝廷圖治美意云耳。
夫人固有聞其言則若有為,施諸事則無實效。圣人謂言之非難,行之惟艱。惡利口之覆邦家者,不可不察。昔趙括學兵于父,持其辯,自謂天下莫敵,然其父則不為許。母問其故,父曰:「兵者,死地。而括每易言之,使其為將,必敗人軍。」后趙王將括,母上父言,不聽。未幾,果坑趙軍四十萬長平,身亦不保。夫以趙括談兵,意其料敵制勝如在目前,然父灼其必敗者,正以兩軍之交,千變萬化,未嘗躬歷其險,欲以三寸舌為戰勝之具,安往而不敗哉!古人所以重質愿,輕浮華,薄巧言,敦實行,務守成,重改作者,蓋有見乎此也。且祖宗之得天下也,非一朝一夕之積,其立法也,亦非一臣一士之謀。比及尺地之獲,一令之出,族畫朋議,曠時引月,然后定焉。今乃于頃刻之間,因一人言,紛紜變易,豈不與陛下初年詔旨大相戾乎?蓋嘗伏慮,厥今天下,藩鎮無有,外敵無有,犬**發者無有,宦官作福者無有,女謁亂政者無有,然而所以未極于治者,良由任事之臣,惟利目前,而不虞其久遠之弊;惟知泥古,而不察時勢之難;惟知曲意迎合,而不知進逆耳之忠言;惟務一切更張,而不知繩武祖宗足以為治。今姑舉其害政太甚者一十事,試為陛下言之。
一曰賞賜太侈。蓋聞自昔國家之制,賞典將以來有功,昭有德,砥礪群情,鳩集庶事者也。故功有大小,賞有重輕,德有厚薄,爵有高下。輕其所重,則勤勞之人解體;高其所下,則僥幸之徒生心。是以善為國者,當其可賞,雖仇而不吝;其不可賞,雖親屬不以假之。貨財非從天降地出,皆世祖皇帝銖累寸積而致之,百姓罷精殫力而奉之;將外供上帝百神之祀,成朝聘享俯之禮,待邊陲征戍之需,備年歲兇荒之變。施當其度,則國足民逸,上下裕如;少失其宜,則國困民乏,中外騷動。陛下所知者,謂堂堂天下,何珍不有,何奇不臻?隨取隨盈,故不靳惜;而不知四方萬里之外,窮鄉狹邑,疫氓厘婦,發鶴于耕,手龜于織,采玉者躡不測之危,煎鹵者抱無涯之苦,揀金、求珠者冒莫能度量之深。比至積微成巨,剔偽存真,變惡為美,改樸以文,不知為日幾時,為功幾許,為費幾何,然后得入有司之選?其上之也,水焉則舸,陸焉則輿;虞其盜也,則又抽兵以衛之,調民以警之。干沒則責償于見官,腐壞則倍征于來者,其成、其貢、其來、其入、其始、其卒,在下者有如此之難。茍因一笑歡一醉之適,不論有功無功,紛紜賜予,豈不灰民心、糜國力哉!昔韓昭侯有弊,命左右藏之。或以為言。昭侯曰:「吾聞明主愛一顰一笑,顰有為而顰,笑有為而笑。今豈特顰笑哉!吾必待有功者。」夫古人以弊之微為重于顰笑,猶不輕以假人,累朝內帑所儲珍奇寶玩之物,又豈特弊之比哉!昔我世祖皇帝臨御三十年,乘輿服御皆尚儉素,左右之臣,雖甚愛者,未聞無故而得尺帛寸金之賜,故能外芟寇亂,內杜臣奸,國用日饒,威權兩盛,茲非萬世圣子神孫所當取法者歟?伏睹陛下即位以來,每及民瘼,常欲銳意愈之其子,愛元元之心,非不切矣。然四三年間,呻吟者尚多,豈非朝廷于恩賞慶賚之際,或未惜歟?《易》曰:「節以制度,不傷財,不害民。」《語》曰:「節用而愛人。」臣嘗岐而二之,今乃知節用斯愛人,傷財斯厲民矣。伏愿自今,凡有所賜,上思世祖皇帝惜財富國之意,中思圣人制度之言,下思百姓殫力罷精之苦,將不待旁取他求,而公私無不給矣。
二曰刑禁太疏。竊聞法者,天下公器,將以威奸弼教囿民于一者也。比見近年臣有贓敗,多以左右賄賂而免;民有賊殺,多以好事赦宥而原。加以三年之中,未嘗一歲無赦,殺人者固已幸矣,其無辜而死者,冤孰伸耶?故古人以赦為偏枯者,政以謂此。按《書》,眚有赦,五刑之疑有赦。《周官》赦宥之法:一宥曰不識,再宥曰過誤,三宥曰遺忘;一赦曰幼弱,再赦曰老耄,三赦曰惷愚。肆赦之原,蓋出乎此。叔世往往以赦為可禳祈福,故嘗輕易頻數。抑不知福者由人積德累行而生,非縱惡惠奸之所能致。為田而獲稂莠,徒損苗稼,不足以言仁。為國而宥奸貪,徒撓良善,不足以言福。貴為天子,何靈不佑,何祉不集?尚奚假彼狴犴胥靡之助?使其宥而知改,猶或庶幾,如狃恃寬恩,豈不益滋其惡?
臣嘗官縣,見詔赦之后,罪囚之出,大或仇害事主,小或攘奪編民,有朝蒙恩而夕被執,旦出禁而暮殺人。數四發之,未嘗一正厥罪者。又有始焉鼠偷,終成狼虎之噬者。問之,則曰:「赦令之頻故耳!」意者以為,先犯幸而不死,今犯即前日應死之罪,兩御人貨而止坐一罪,于我已多。今犯未必死,我因而遠引虛扳,根連株逮,故蔓其獄,未及期歲,又復宥之。豈人性固惡,防范不能制哉?誠以在上者開其為盜之途故也。
又古之赦令出人不意,今詔稿未脫,而奸民已復群然誦之。乘隙投機,何事不有!以致為官者不知所畏,罪露則逃;為民者不知所懲,釁深益熾。又古者犯法受刑,今也犯法受賞。其曰禿魯麻者,尤為奸盜之招,深損威權,甚非導民以善之義者。漢司馬吳漢病,光武問所欲言,他無所及,惟曰愿謹無赦。諸葛亮治蜀,軍旅數興,赦不妄下,而敵人畏之。唐太子承干為長孫皇后病,請肆赦以求福。后曰:「赦者,國之大事,惠奸敗法,何福之為?」是知自古明君良臣賢淑之后,固未始以數赦為美事也。伏望朝廷,自今臣有犯法,止左右毋得祈請好事。當原者,先老幼疾廢,其余犯者,一律于法。如此,則刑罰中而臣下肅矣。
三曰名爵太輕。伏陛下正位宸極,皇太子冊號東宮以來,由大事初定,神器再寧,喜激于中,故于左右之人,往往爵之太高,祿之太重,微至優伶、屠沽、僧道,有授左丞、平章、參政者。其它因修造而進秩,以伎藝而得官,曰國公,曰司徒,曰丞相者,相望于朝。自有國以來,名器之輕,無甚今日。夫爵祿,人君所以厲世磨鈍,使天下之人駿奔事功而不容后者,以其有此而已。故《書》謂「官不及私。昵惟其能;爵罔及惡德,惟其賢」。茍不論臧否勞逸,因一時之歡,輒加以極品之貴,則有功者必曰:吾艱苦如此而得是,彼優游如此而得是,則自今孰肯赴湯蹈火,以徇國家之急也哉?大抵人所以重夫勢者,以不能皆高,而己獨巋然;不能皆豐;而己獨綽乎有余故也。譬則狐白鳳錦,惟服者少,故人以為貴,若人人服之,則與毳布奚異焉?使其受而知足猶可,萬一等而上之,厥心溪壑,其為患也,庸有既乎?今夫鷹隼所以易制者,不過恒使之饑焉而已矣;一或厭飫,鮮不云叛主而去。名爵于人,何以異此?以其班資之降殺,服色之等威,宜若虛名以言。
夫與奪輕重之間,則朝綱張弛、人情離合、國體強弱系焉!古之人有見乎此,故寧賜人以金帛他物,不以天下公器假人。衛仲叔于奚請繁纓,孔子以為不如多與之邑;湖陽公主為子求郎,漢明帝以為茍非其人,民受其弊。我世祖皇帝朝伯顏丞相,負平宋大勛,官止金紫光祿大夫。今朝廷諸大臣不知有何勛何戚,無一不階開府儀同三司者。使其有伯顏丞相之功,則不知復以何官與之?伏望自今量加沙汰,其有夙嘗近侍、立功漠北、奉特命而官者,聽其仍舊,以貢獻以請謁如墨敕斜封之類,下有司拘括。已授者滿日黜降,未授者一遵選格差除。如此,則僥幸者無隙可乘,朝廷尊而名爵有所勸矣!
四曰臺綱太弱。夫國家之有臺憲,猶邊陲之有御兵。雖敵人遠遁,而反側之患不可不防;雖奸黨斂蹤,而專擅之謀不可不察。其或見敵人之來,而攻之過慘;聞小人之僭,而擊之失實,在上者則當嘉其為國優而容之,以伸其勇敢之氣,而收他日緩急之用。夫畜犬將以吠盜,不可以盜戢而畜不吠之犬;豢貓將以捕鼠,不可以鼠伏而豢不捕之貓,此舉世所共知也。然犬之吠也,豈必人人皆盜,見其不熟于目者,無不吠也;貓之捕也,豈必物物皆鼠,見其可適于口者,無不捕也。若犬以吠非其盜而烹,貓以捕非其鼠而逐,將見盜鼠不勝其繁而犬貓有不勝其屈者矣。
且責言于人而以言見罪,是猶飲人以酒而以醉見疏,馭下之術,恐不如此。昔我世祖皇帝,每戒飭臺臣及下求言之詔,必曰其言可采,優加旌擢,如不可采,亦無罪責。夫冕旒之前,言不中禮,宜若可罪,然國制不論者,蓋恐因一人而沮天下之善,為細故而失天下百姓計也。茍以一言不中,徑加誅戮,則天下必將箝口結舌,無復告以善道者矣。上不聞善,則何弊不生?昔唐太宗嘗曰:「自古帝王有興有衰,猶朝之有莫皆為蔽其耳目,不知時政得失,以至滅亡。朕既深居九重,不能見天下事,故布之卿寺,以為耳目,勿以天下安寧,便不存意。」觀太宗之言與我世祖皇帝求諫之意,數百載下,若出一轍,于戲圣哉!伏惟御史臺乃國家耳目所在,近年以來,紀綱法度,廢無一存。昔在先朝,雖掾吏之微,省亦未嘗敢預其選。今闔臺之官,皆從尚書省調之。夫選尉,所以捕盜也。尉雖不職,而使盜自選之,可乎?中外之司,論其關系,重者無過省臺。就二者言之,臺為尤重,蓋省有宰執,為朝廷股肱;臺有言官,為朝廷耳目。夫人必先聰耳明目,然后乃能運用股肱。若耳目有所蒙蔽,股肱雖能運動,詎得如其意哉!以是論之,則人主茍欲保全宰相,莫如精選言官。言官得人,則宰相必恒恐懼,修省不至顛危。言官不得其人,則宰相必肆行非度,卒與禍會!是知言官之嚴,乃宰相之福;言官之懦,乃宰相速禍之階。臣嘗觀史籍所載,自古奸臣欲固結恩寵、移奪威福者,必先使臺諫默然,乃行其志。為人上者茍不時引臺臣訪以得失,則奸至前而不察,弊盈外而不知,釁伏中而不聞,庶績毀而群心搖矣。臣固知堂堂圣朝萬無許事,然臣自弱冠從事,久叨國恩,不勝拳拳報上之誠,所以不容不言于未然也。
五曰土木太盛。比見累年山東河南諸郡,蝗旱薦臻,沴疫暴作,郊關之外,十室九空,民之扶老攜幼累累焉,鵠形菜色,就食他所者,絡繹道路。其它父子、兄弟、夫婦至相與鬻為食者,在在皆是。當此異之時,朝廷所宜減膳徹樂,去幾緩刑,舍禁蠲征,損服御,發倉庾,止貢獻,停一應不切之役,下紓民力,上答天心。今聞創城中都,崇建南寺,外則有五臺增修之擾,內則有養老宮展造之勞,括匠調軍,旁午州郡,或渡遼伐木,或濟江取材,或陶甓攻石,督責百出,蒙犯毒瘴、崩淪壓溺而死者,無日無之。糧不實腹,衣不覆體,萬目睊睊,無所控告,以致道上物故者,在所不列。似此疲氓,使佛見之,陛下知之,雖一日之工,亦所不忍。彼董役者,惟知鞭樸趣成,邀功覬賞,因而盜匿公費,奚暇問國家之財詘,生民之力殫哉?
夫自古帝王非無土木之役也,惟相時而舉,度力而行,可則興,否則輟。其有必為不容已者,則基焉以待歲年。在下者既知上之人愛憫如是,故臨期操畚荷插,樂然趨事,靡遺余力焉!謹按:禮,凡土功,龍見而戒事,火見而致用,水昏正而栽,日至而畢。圣人謂使民以時者,蓋指此而言也。昔魯公城中丘城廓,皆當長養之月,故夫子筆之《春秋》,以昭其失。夫人君所持以為國者,無急城廓焉,使筑之非時,何損于政,而圣人略不少貸,必大書特書者,蓋天之于物也無不愛,王者之于民也無不養,養民之道無他,不奪其時而已矣。時不奪**力足,民力足則生理饒,生理饒則禮義興,禮義興則風俗美,風俗美則教化成,教化成則天下治。故為國以養民為本,養民以不奪其時為本。故《春秋》諸營建無巨細必書,誠以民力為重故也。昔漢文帝欲為露臺,計用百金。帝曰:「百金,中人十家之產。吾奉先帝宮室,常恐羞之,何以臺為?」唐太宗欲修洛陽宮,以備巡幸,張元素以百姓瘡痍未復,太宗遂罷其役。夫以天下之富,視百金之費、一宮之建,真不啻九牛之拔一毛,而文帝、太宗猶以勞民耗物而止。五臺、新寺等役,其費豈止百金,其勞豈特一宮之役,其值又豈止中人十家之產而已!伏愿陛下于是數工而罷其一,無俾漢文皇、唐太宗專其美于前,則天下幸甚。
六曰號令太浮。夫上有所為,而天下無不響應者,號令之信而已矣。號令之于國,猶血之于人。血無凝則疾病不作,而人必安;號令推行則奸惡不生,而國必治。《書》曰:「慎乃出令。」《易》曰:「渙汗其大號。」傳曰:「命重則君尊。」又曰:「國之安危在出令。」凡此皆言人君當慎重其命,不可輕易出而造次發也。
臣伏見近年朝廷用人,不察其行,不求諸公,縱意調罷,有若奕棋。其立法舉事,亦莫不爾。雖制詔之下,未嘗有旬月期年而不變者。又甚則朝出而夕改,于事甫行而止者隨至,一人方仕而代者踵隨,不惟取笑于一時,又貽口實于后世。廟堂之上,舉措如此,則外方他郡,事體可知。原其所以致此者,蓋由執政褊心自用,恃寵大言,人情有未諳,時勢有未審,事理有未達,或急于迎合之私,或牽于好惡之過,或狃于聞見之迂,所以輕率無謀,而徒為是紛擾也。
昔世祖皇帝每舉一事,明見其可,亦必下公卿大夫、館閣諸老集議,何則?蓋兼聽則明,偏聽則暗,獨任則小,任則弘。至其聽覽之時,又必出而坐于路寢之外。其或不出,亦必畢入群臣,使各罄所懷。如此,而情偽之間猶有未悉。今省臺奏事,多則三人,少則一人,其余同僚皆不得預,有一人得旨而出,人懵然不知者;有人欲奏,而得入之人抑不上聞者,欲望下情上達,上澤下布,其亦難矣。臣愚乞自今凡有更革之事,仰遵世祖皇帝館閣集議舊制,使彼悉心專意,博詢利病,詳究可否,然后面同入奏。庶幾命令之出,有建瓴之易,無反汗之難,若官若民,舉知遵守而無翻覆不一之患矣。
七曰幸門太多。伏聞星麗天,其所拱者北辰;百辟在官,其所奉者天子。次天子而尊,則太后焉;次太后而尊者,則皇太子焉。雖親且貴,要皆人臣,事無專制,義無獨行,所謂尊無二上者是已。今國家為制寬大,所以諸王宗室,皆有生人、殺人、進退人之權。夫慶賞刑威,當出于上,久假不歸,則飛揚跋扈之勢成,有不可制之一旦者矣!惟謹于始,則無后患;防于漸,則無近憂。夫水之微也,抔土可塞,及其盛,崩城不足障之;火之微也,滴水可救,及其盛,河不足滅之。是故自古圣君賢相,所以能逆折亂萌,潛消禍本,使天下陰受其賜而弗之知者,灼此道也。
臣比見天下淫僧邪巫、庸醫謬卜、游食末作,及因事亡命無賴之徒,往往依庇諸侯王駙馬,為其腹心羽翼。無位者以之而求進,有罪者以之而祈免。出則假其勢以陵人,因其而結黨;入則離間宗戚,造構事端,啖以甘言,中以詭計。中材以下,鮮不為其所惑。如近闊闊出太子,賴發覺之早,未嘗變生;少有不及,豈不可為寒心也哉!其致此者,非但下之人不知涯分,自底滅亡,抑亦在上者,恩之太重,御之太寬,有以縱之使然也。夫自古亂臣賊子,初亦未嘗敢有覬覦神器之心,或以辨給遇,或以詼諧入,或以伎藝親,或以功利合。久則愛,愛則賞,賞則驕。愛之極則肆。始焉望闕而不敢進,今則出入如己家;始焉被問不敢言,今則縱談無所忌;始焉蹴而心悸,今則騎其騎而服其服;始焉妻妾皆常人,今則貴族宗藩之所御者。使其能夕惕競競,深自貶損,尚或可免,茍因是而思曰:吾所服如此,所騎如此,所御如此,其去南面之貴,復有幾何?于是求所不當求,問所不當問,日滋月熾,惡積罪盈,乃從而按問誅之,非在上者有以縱之使然而何?故君之于臣也,尚嚴而不尚和,雖愛而不錫以過分之賞,縱狎而不授以非據之官,非政則不與之言,無故則不命之坐,非大勛勞則不賜以車服珍異之玩。何則?蓋謹微防漸,其理不得不然也。臣之于君也,尚敬而不尚諛,過位則變,入門則僂,背闕而坐者糾,蹴馬之者罰,道焉則下車,有命則不俟駕而赴。何則?蓋臣近于君,恐其褻瀆慢易、預遠不敬故也。
于戲!使上下胥盡其道,則自古敗亡之禍,豈復踵于世哉!昔漢宣帝時,徐福言世臣霍氏太橫,宜以時抑制保全。書凡三上,不報。其后霍氏竟以不軌赤族。當時議者,謂不從徐生之言,以致君臣兩失。臣見厥今藩王宗室,左右大臣,侈肆尤甚。伏望朝廷自今待宗藩以恩,而濟之以義;遇群臣以禮,而輔之以嚴。凡一切鄙俚之談,隱微之請,并賜禁絕,庶使尊卑之分明,而政柄歸乎一矣!
八曰風俗太靡。嘗聞治天下有至簡且易之道。倡于上則應之于下,作于邇則應之于遠,端一身而千萬人化者,風教之謂也。夫一家之風欲正,為親者所宜先之;一郡之風欲正,為牧守者所宜先之;一國之風欲正,為諸侯者所宜先之。蓋自上而下者謂之風,因上而成者謂之俗,故風俗,國家之元氣。風俗厚則元氣盛,而享國之日長;風俗薄則元氣衰,而享國之日不敢必。故古之善觀人國者,察乎此而已矣。
臣伏見方今之俗,以華相上,以偽相高。在仕者愚玉碎而才瓦全,貴雷同而鄙崖異,以冰為沽譽,以脂韋為達時,以吹毛求疵為異能,以走勢趨炎為合變,順己者雖跖、蹻而必用,逆己者雖夷、惠而靡容。自非確焉有守不顧一世非笑者出而正之,則未易善其后。昔唐天寶之際,其風俗可謂汰矣,至代宗以楊綰為相,以清儉率下,拜命之日,朝野舊習為之頓衰。郭子儀方宴邠州,聲樂減五之四;京兆尹黎干出嘗騶從數百,止存十余;御史中丞崔寬第舍甲一時,即日撤而毀之。其它聞風而化者,不可勝紀。所謂立之斯立,導之斯行,綏之斯來,動之斯和者,為有征矣。第后世為相者,夙無致君澤民之誠,一墮紛華,頂踵俱變,既乏時望,又不能勉自克治,茍假威權為己尊重,所以立之而人弗立,導之而人弗行,綏之而人弗來,動之而人弗和,一切戛焉不勝其難者,由行不素修,聲望不素孚于人故耳。古人以身教者從,以言教者訟。《語》謂「其身正,不令而行」。孟軻氏曰:「賢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今以其昏昏使人昭昭,非以此歟?夫以宰相之賢,而猶使人感化之速如此,貴為天子!果有志于移風易俗乎?其不難矣。
九曰異端太橫。伏聞三代有天下者,以四海為一家,中國為一人,視民饑寒不翅在己,故并天下之田,使民均有其業。其有逸居不事其業者,謂之閑民,倍其賦以責之。古者十農夫而閑民或一,今也十閑民而農夫僅一焉,欲民無饑寒之虞,邈矣。夫富民之道,固不必家賜戶賞,塞其蠹財害民之源而已。昔漢文帝以錦繡纂組、富商大賈為侵牟農利,傷害女紅,猶議禁之,百此病民者,顧可恬然莫之省耶?
臣見方今釋老二氏之徒,畜妻育子,飲醇啖腴,萃逋逃游惰之民,為暖衣飽食之計,使吾民日羸月瘠,曾不得糠秕藍縷以實腹蓋體焉!今日誦藏經,明日排好事;今年造某殿,明年構某宮,凡天下人跡所到,精欄勝觀,棟宇相望,使吾民穴居露處,曾不得莖茅撮土以覆頂托足焉!彼不知惠迪從逆之原,妄談禍福,不知原始反終之故,謬論死生,簧鼓流俗,聚徒結黨,使人施五谷以為之食,奉絲麻以為之衣,納子弟以為之童仆,構木石以為其廬室。而人見其不蠶、不稼、不賦、不征,聲色自如,而又為世所欽,為國家所重,則莫不望風奔效、首從游。所以奸民日繁實本于此。今夫田野之農終歲勤勞,猶不免饑寒之苦,彼一祝發,則情欲厭足,莫敢誰何,固無訝其舍彼之難為此之易也。使其精嚴所業,真能為國祝厘延祚,猶為庶幾。今也盜獲者有焉,奸敗者有焉,謀反大逆者有焉。夫人必先齊心明德,然后可以動天地感鬼神;茍穢惡周身,彼神明方且惡而走避之不暇,矧肯歆其祭而降之福哉!
昔世祖皇帝嘗欲沙汰天下僧道,有室者籍而民之,后奪于多之口,尋復中止,至今識者深惜焉。古人謂十農夫之耕,十蠶婦之織,不能衣食一僧,蓋言其蠹財害民之甚也。臣嘗略會國家經費,三分為率,僧居二焉。以之犒軍則卒有余糧,以之振民**有余粟,以之裕國則國有余資。彼燒壇設醮,吹螺伐鼓,奚為哉?近者至大二年十一月,昊天寺無因而火,天意較然,可為明鑒。伏望自今諭旨省臣,凡天下有夫有室僧尼道士女冠之流,移文括會,并勒為民,以竟世祖皇帝欲行未及之睿意,豈不可為曠代未聞之盛典也哉!
十曰取相之術太寬。伏聞宰相之職,代天理物,表率百僚,國之柱石,民之冠冕,于是乎在其賢與否,天下治亂系焉!嘗考《詩》、《書》所述,歷代史冊所載,有政熙時泰、四夷貢職、吏良民義者,必由天子命相得人而致之。其有紀綱紛糾、群小競進、海內刓弊、異薦臻者,必由天子命相不得其人而致之。故古者命相,內則詢諸大臣,外則酌之輿議,上以稽諸國典,下以應乎民心。殆不可寵一人,使千萬人受害;徇一己好惡,廢天下后世議論之公。以堯舜之明,將有所登庸,亦必四岳是咨,而不獨主己見,豈非宰相任天下之責,其勢不得不與天下共選之故歟?或者以為人君任相,可斷之獨,而不可奪于。是不知夫所謂獨者,集人之議,折衷一言之謂,是豈弗謀于下惟己是任之謂哉!
嘗見前代人君,拂命相,以致禍敗者不可勝紀。試舉其尤者一二,以著鑒戒焉!唐明皇之于李林甫,德宗之于盧杞,天下之人皆以為奸邪,不可相,而二君獨任之不疑,疵惡排賢,卒致播越之禍。蓋嘗因是以思,奸臣所以結知于上,牢不可破,多由語焉而隨聲,行焉而承意,探其將喜而先之以笑,逆其將怒而激之以言,好樂則開以鄭衛之音,好貨則逢以聚斂之說,好飲則導以宴游之樂,好獵則牖以馳逐之娛,凡百所好,靡不委曲承迎。在上祇知其益己,而不知有大損在焉;祇以為愛己,而不知有大不愛存焉。故《書》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諸道;有言遜于汝志,必求諸非道。」蓋忠臣直士,多責難于君,故其言往往若不可聽;然反而求之,則所慮者遠,所防者深。佞臣邪士,多貢諛于上,故其言往往若所樂聞,然徐而察之,莫非淺近無益之事。人君誠能拒其所樂聞,而勉強回心,以從其所不可聽,則商周不易姓而迭興,漢唐可有國至今不絕也。
欽惟皇帝陛下,肇登寶位,推心御物,納諫如轉圜,人有片善,不考其素,輒超資獵等,用如弗及,是知陛下于用人聽言之間,可曰兩得之矣。然言有是非,貴于詳審;人有賢佞,貴于別白。似是而非,似賢而佞,圣人謂惡鄭聲之亂雅、惡紅紫之亂朱者,不可不察。比聞中外皆曰朝廷近年命相,多結罪入狀自求進焉。若無其事,何幸如之?萬一或然,自古豈有入狀而為宰相之理?今夫一縣一邑,將任一主辦小吏,猶必擇其廉慎素為所信服者為之,豈有宰相,國家安危所系,而各從其自舉哉?伏望朝廷,自今凡有大除拜,宜下群臣會議,惟人是論,毋以己所好惡,上所憎愛者,以私去取焉。將見廟堂無冒進之嫌,人主無偏聽之失,公道開而人君之能事畢矣。
臣聞世祖皇帝在位三十余年,方內寧謐,臣嚴其威,民孚其德者,不過于此十事,見之明,守之固,行之必焉而已矣。然功雖賞而不至于泛,罪雖罰而不至于苛。知名爵為報德酬功之具而不輕授;知號令為戢奸弼教之物而不屢更。臺綱虞其弱而激厲者多,土木惡其勞而興造者少。其它如躬儉素以敦風化,別異教以崇士流,安不忘危,治不忘亂,此皆三代以來圣君哲主之所謹,而后世子孫所當拳拳服膺,不可忘于須臾者也。觀夫中統、至元之間,其效為可見矣。伏陛下四三年之間,事祖宗以孝,遇臣下以仁,懷生民以惠,其志非不欲追蹤世祖,躋世泰和。然而再易省臣,迄無成功者,蓋有二焉:一則左右之臣祇知逢迎,而不知盡言竭力以效忠;二則陛下惟知責臣僚,而不知改奢從儉以端本。夫匡時濟世,為臣子者,固當以身任之,然治理之成,亦須人君側躬修行以應于上,然后頌聲可作而王化可興。《經》曰:「為君難,為臣不易。」惟陛下幸垂鑒焉,則君國之術不外是矣。臣養浩冒瀆威顏,無任戰悚待罪之至。謹言。(錄自《歸田類稿》卷二,清乾隆五十五年刊本)
諫燈山疏
至治元年正月初七日,大中大夫、參議中省事臣張養浩,謹齋沐信宿,頓首百拜,昧死實封,獻書于皇帝陛下:
伏念臣養浩,才行無奇,竊食于官,殆三十年矣。每愧出仕明時,無有寸報。茲蓋伏遇皇帝陛下,英明仁孝,自登大位,近除兇慝,遠鎮邊荒,親祀祖宗,溥恩黎庶,薄海內外,為臣為民者,無不歡忻踴躍,以為世祖規模,復見今日。而陛下又頒詔旨,凡百政務,一遵世祖舊制,為臣民者,愈益歡忻,思觀治化。
臣養浩近聞一事,不無所疑。欲默不言,受國厚恩,有所不忍。欲言,恐天威一震,勢無生全。然人臣事君,寧坐犯顏,不敢緘默。外人皆曰,今歲正月十五夜,圣上欲于宮中結綺為山,樹燈其上,盛情諸戲,以為娛樂。臣養浩初聞其事,意謂妄傳,豈有萬乘英明仁孝之君,臨御之初,而肯為此浮華無益之事?既而質諸近侍,頗以為然。臣養浩不敢遠引古昔,欽惟我世祖皇帝在位三十余年,每值元夕,雖市井之間,燈火亦禁。蓋圣人之心,所慮者遠,所防者深,宮掖之嚴,尤當戒慎。往歲,曲律皇帝由輔導非人,創構燈山,喧哄數夕,迄今中外百官,嗟惜不已。雖取樂于一時,而史冊書之,適足為大不樂于千載。
臣養浩于今月初六日,密言此意于左丞相拜住。丞相第曰已知。臣養浩不勝慺慺,螻蟻微誠,塵瀆天顏,僭陳所見。伏愿皇帝陛下,以世祖皇帝崇儉遠慮為法,以曲律皇帝喜奢樂近為戒,寢其燈宴,止其所為之山。臣養浩雖獲罪于圣明,而于平昔報國之心,庶少白今日矣。其從與否,伏乞圣鑒。臣養浩俯伏玉階,罪當萬死。誠惶誠恐,頓首謹言。(錄自《歸田類稿》卷二,清乾隆五十五年刊本)
虞集
圍海墾田疏 【篇名系編者所加。】
京師之東,瀕海數千里。北極遼海,南濱青、齊,萑葦之場也,海潮日至,淤為沃壤,用浙人之法,筑堤捍水為田,聽富民欲得官者,合其分授以地,官定其畔以為限。能以萬夫耕者,授以萬夫之田,為萬夫之長,千夫、百夫亦如之,察其惰者而易之。一年,勿征也;二年,勿征也;三年,視其成,以地之高下,定額于朝廷,以次漸征之;五年,有積蓄,命以官,就所儲給以祿;十年,佩之符印,得以傳子孫,如軍官之法。則東面民兵數萬,可以近衛京師,外御島夷;遠寬東南海運,以紓疲民;遂富民得官之志,而獲其用,江海游食盜賊之類,皆有所歸。(錄自《元史》卷一百八十一《虞集傳》)
奏開奎章閣疏 【篇名同《道園學古錄》。】
臣某等言:特奉圣恩,肇開書閣,將釋萬機而既佚,游六藝以無為,此獨斷于睿思而昭代之盛典也。乃俾臣等并備閣職,感茲榮幸,輒布愚忱。欽惟皇帝陛下,以聰明不世之資,行古今所難能之事;以言乎涉歷,則衡慮困心艱勞之日久;以言乎戡定,則撥亂反正文治之業隆。然而功成不居,位定不有,謙遜有光于堯舜,優游方擬于羲黃;集群玉于道山,植芳于靈囿。委懷澹泊,造道精微。若稽在昔之傳聞,孰比于今之善美?而臣等躬逢盛事,學愧前修,雖已竭于論思,懼無堪于裨補,然敢不歌雅頌,極襄贊之形容?探賾圖書,玩盈虛之來往,冀心神之融會,成德性之純熙,揆微心而匪能,誠至碩其如此,仰祈天日,俯察蕘,臣某等不勝惓惓之至。(錄自《歷代名臣奏議》卷九)
論救關中之道 【篇名系編者所加。】
承平日久,人情宴安。有志之士,急于近效,則怨讟興焉。不幸大菑之余,正君子為治作新之機也。若遣一二有仁術、知民事者,稍寬其禁令,使得有所為,隨郡縣擇可用之人,因舊民所在,定城郭,修閭里,治溝洫,限畎畝,薄征斂,招其傷殘老弱,漸以其力治之,則遠去而來歸者漸至。春耕秋斂,皆有所助,一二歲間,勿征勿徭。封域既正,友望相濟,四面而至者,均齊方一,截然有法,則三代之民,將見出于空虛之野矣。(錄自《元史》卷一百八十一《虞集傳》)
拜住
論得民心 【篇名由編者所加。】
自古帝王得天下以得民心為本,失其心則失天下。錢谷,民之膏血,多取**困而國危,薄斂**足而國安。(錄自《元史》卷一百三十六《拜住傳》)
論聽言 【篇名由編者所加。】
昔堯、舜為君,每事詢,善則舍己從人,萬世稱圣。桀、紂為君,拒諫自賢,悅人從己,好近小人,國滅而身不保,民到于今稱為無道之主。臣等仰荷洪恩,敢不竭忠以報。然事言之則易,行之則難。惟陛下力行,臣等不言,則臣之罪也。(錄自《元史》卷一百三十六《拜住傳》)
論敢諫之臣 【篇名由編者所加。】
盤圓則水圓,盂方則水方。有太宗納諫之君,則有魏征敢諫之臣。(錄自《元史》卷一百三十六《拜住傳》)
吳澄
論宗廟敘次 【篇名系編者所加。】
世祖混一天下,悉考古制而行之。古者,天子七廟,廟各為宮,太祖居中,左三廟為昭,右三廟為穆,昭穆神主,各以次遞遷,其廟之宮,頗如今之中書六部。夫省部之設,亦仿金、宋,豈以宗廟敘次,而不考古乎!(錄自《元史》卷一百七十一《吳澄傳》)
劉致
太廟室次議
竊以禮莫大于宗廟,蓋宗廟者,天下國家之本,禮樂刑政之所出也。唐虞三代,漢、晉、唐、宋靡不由之。洪惟圣元,龍興朔陲,圣圣相承,積德累功,百有余年。大經**,固已遠追唐虞三代,而宗廟未有一定之制。方圣天子繼統之初,正登庸之日,定一代不刊之典,而為萬世法程,正在今日。適茲新廟告成,奉遷伊邇,其合于禮而宜于今者,固當議而行之也。按王制,天子七廟,三昭三穆,與太祖之廟而七。孫毓曰:「太祖在北,左昭右穆,差次而南。」賈公彥曰:「后稷居中,昭處于東,穆處于西。」古者父子不并坐,昭穆所以別父子遠近親疏之序,而使不亂也。兄弟共為一世。昭皆為昭,穆皆為穆,七世而止。唐增為九世十一室,趙宋因之為十二室。世有定數,而室無定數。其室次以西為上,太祖居西夾之東,為第一室,以下各序昭穆,次第而東。圣朝取唐宋之制,定為九世,遂以舊朝八室而為六世:太祖居中,為第一室,為一世;睿宗居西為第二室,為一世;世祖又西,為第三室,為一世;裕宗又西,為第四室,為一世;順宗居太祖之東,為第五世;成宗又東為第六室,兄弟二室為一世;武宗又東為第七室,仁宗又東為第八室,以無余室,結彩殿于東壁近南,兄弟二室為一世。故八室止為六世。其制頗與賈公彥后稷居中之制相近,而昭穆不分,父子并坐,不合《禮經》。
新廟之制,一十五間。東西二間為夾室,安奉太祖皇帝為萬世不遷之祖。所存十室,太祖既居中,則唐宋之制不可依。惟當以賈公彥昭穆次序而列之也。父為昭,子為穆,則睿宗當居太祖之東,為昭之第一世;世祖居西,為穆之第一世。裕宗居東,為昭之第二世。兄弟共為一世,則成宗、順宗、顯宗三室,皆當居西,為穆之第二世。武宗、仁宗二室,皆當居東,為昭之第三世。英宗居西,為穆之第三世。昭之后居左,穆之后居右。西以左為上,東以右為上,茍或如此,則昭穆分明,秩然有序,不違《禮經》,吻合事宜,誠一代不刊之典,可為萬世法程也。若以舊廟為累朝定依室次,于新朝遷安,則顯宗躋順宗之上,為東之第一室,居裕宗之下,則為西之第五室。顯宗之室定,而英宗之室始可議焉。蓋顯宗在東,則仁宗以下,更無余室;顯宗在西,則英宗當附仁宗之下。以禮言之,春秋閔公無子,庶兄僖公代立,其子文公,遂躋僖公于閔公之上,《書》曰「逆祀」。及定公正其序,《書》曰「從祀先公」,為萬世法。然僖公猶是有位之君,尚不可居弟之上,未嘗正位者乎?若以此言之,則成宗宜居上,順宗次之,顯宗又次之。若以國家兄弟長次言之,則顯宗固當居上,順宗次之,成宗又次之。英宗居西,附裕宗之下,則兄躋弟上,猶為「逆祀」,而孫居父祖之上可乎?國家雖曰以右為尊,然古人所尚,或左或右,初無定制。古人右社稷而左宗廟。國家宗廟,亦居東方,蓋謂之所當然也。豈有建宗廟之方位既依《禮經》,而宗廟之昭穆反不應《禮經》者乎?且如今之朝賀,或祭祀,宰相獻官,分班而立,居西則尚左,居東則尚右;及行禮就位,則西者復尚右,東者復尚左矣。公私大小燕會亦然,但人不之察耳。致職居博士,宗廟禮文之事,所宜建明,然事大體重,宜從史院詳酌,行移集議,取自圣裁。(錄自《元文類》卷十五)
張珪
論當世得失 【篇名系編者所加。】
國之安危,在乎論相。昔唐玄宗,前用姚崇、宋璟則治;后用李林甫、楊國忠,天下騷動,幾致亡國。雖賴郭子儀諸將,效忠竭力,克復舊物,然自是藩鎮縱橫,紀綱亦不復振矣。良由李林甫害忠良,布置**,奸惑蒙蔽,保祿養禍所致,死有余辜。如前宰相鐵木迭兒,奸狡險深,險謀叢出,專政十年。凡宗戚忤己者,巧飾危間,陰中以法,忠直被誅竄者甚。始以贓敗,諂附權奸失列門,及嬖幸也里失班之徒,茍全其生,尋任太子太師。未幾,仁宗賓天,乘時幸變,再入中書。當英廟之初,與失列門等恩義相許,表里為奸,誣殺蕭、楊等,以快私怨。天討元兇,失列門之黨既誅,坐要上功,遂獲信任。諸子內布宿衛,外據顯要,蔽上抑下,杜絕言路,賣官鬻獄,威福己出,一令發口,上下股栗,稍不附己,其禍立至,權勢日熾,中外寒心。由是群邪并進,如逆賊鐵失之徒,名為義子,實為腹心,忠良屏,坐待收系。先帝悟其奸惡,仆碑奪爵,籍沒其家,終以遺患,構成弒逆。其子鎖南,親與逆謀,所由來者漸矣,雖剖棺戮尸,夷滅其家,猶不足以塞責。今復回給所籍家產,諸子尚在京師,夤緣再入宿衛。世祖時,阿合馬貪殘敗事,雖死猶正其罪,如鐵木迭兒之奸惡者哉!臣等議:宜遵成憲,仍籍鐵木迭兒家產,遠竄其子孫外郡,以懲大奸。
君父之讎,不共戴天,所以明綱常、別上下也。鐵失之黨,結謀弒逆,君相遇害,天下之人,痛心疾首,所不忍聞。比奉旨:「以鐵失之徒既伏其辜,諸王按梯不花、孛羅、月魯鐵木兒、曲呂不花、兀魯思不花,亦已流竄,逆黨脅從者,何可盡誅。后之言事者,其勿復舉。」臣等議:古法,弒逆,凡在官者殺無赦。圣朝立法,強盜劫殺庶民,其同情者猶且首從俱罪,弒逆之黨,天地不容,宜誅按梯不花之徒,以謝天下。
《書》曰:惟辟作福,惟辟作威,臣無有作福作威;臣而有作福作威,害于而家,兇于而國。蓋生殺與奪,天子之權,非臣下所得盜用也。遼王脫脫,位冠宗室,居鎮遼東,屬任非輕,國家不幸,有非常之變,不能討賊,而乃覬幸赦恩,報復讎忿,殺親王妃主百余人,分其羊馬畜產,殘忍骨肉,****,聞者切齒。今不之罪,乃復厚賜放還,仍守爵土,臣恐國之紀綱,由此不振。設或效尤,何法以治!且遼東地廣,素號重鎮,若使脫脫久居,彼既縱肆,將無忌憚,令死者含冤,感傷和氣。臣等議:累朝典憲,聞赦殺人,罪在不原,宜奪削其爵土,置之他所,以彰天威。
刑以懲惡,國有常憲。武備卿即烈、前太尉不花,以累朝待遇之隆,俱致高列,不思補報,專務奸欺,詐稱奉旨,令鷹師強收鄭國寶妻古哈,貪其家人畜產,自恃權貴,莫敢如何。事聞之官,刑曹逮鞫服實,竟原其罪。輦轂之下,肆行無忌,遠在外郡,何事不為!夫京師,天下之本,縱惡如此,何以為政!古人有言,一婦銜冤,三年不雨,以此論之,即非細務。臣等議:宜以即烈、不花付刑曹鞫之。
中賣寶物,世祖時不聞其事,自成宗以來,始有此弊。分珠寸石,售直數萬,當時民懷憤怨,臺察交言。且所酬之鈔,率皆天下生民膏血,錙銖取之,從以捶撻,何其用之不吝!夫以經國有用之寶,而易此不濟饑寒之物,又非有司聘要和買,大抵皆時貴與斡脫中寶之人,妄稱呈獻,冒給回賜,高其直且十倍,蠶蠹國財,暗行分用。如沙不丁之徒,頃以增價中寶事敗,具存吏牘。陛下即位之初,首知其弊,下令禁止,天下欣幸。臣等比聞中書乃復奏給累朝未酬寶價四十余萬錠,較其元直,利己數倍,有事經年遠者三十余萬錠,復令給以市舶番貨,計今天下所征包銀差發,歲入止十一萬錠,已是四年征入之數,比以經費弗足,急于科征。臣等議:番舶之貨,宜以資國用、紓民力,寶價請俟國用饒給之日議之。
太廟神主,祖宗之所妥靈,國家孝治天下,四時大祀,誠為重典。比者仁宗皇帝、皇后神主,盜利其金而竊之,至今未獲。斯乃非常之事,而捕盜官兵,不聞杖責。臣等議:庶民失盜,應捕官兵尚有三限之法;監臨主守,倘失官物,亦有不行知覺之罪。今失神主,宜罪太常,請揀其官屬免之。
國家經賦,皆出于民,量入為出,有司之事。比者建西山寺,損軍害民,費以億萬計;刺經幡,馳驛江浙,逼迫郡縣,雜役男女,動經年歲,窮奢致怨。近詔雖已罷之,又聞奸人乘間奏請,復欲興修,流言喧播,群情驚駭。臣等議:宜守前詔,示民有信,其創造、刺事,非歲用之常者,悉罷之。
人有冤抑,必當昭雪;事有枉直,尤宜明辨。平章政事蕭拜住、中丞楊朵兒只等,枉遭鐵木迭兒誣陷,籍其家以分賜人,聞者嗟悼。比奉明詔,還給元業,子孫奉祀家廟,修葺茍完,未及寧處,復以其家財仍賜舊人,止酬以直,即與再罹斷沒無異。臣等議:宜如前詔,以元業還之;量其直以酬后所賜者,則人無冤憤矣。
德以出治,刑以防奸。若刑罰不立,奸宄滋長,雖有智者,不能禁止。比者也先鐵木兒之徒,遇朱太醫妻女故省門外,強拽以入,奸宿館所。事聞,有司以扈從上都為解,竟弗就鞫。輦轂之下,肆惡無忌,京民憤駭,何以取則四方!臣等議:宜遵世祖成憲,以奸人命有司鞫之。臣等又議:天下囚系,冤滯不無,方今盛夏,宜命省臺選官審錄,結正重刑,疏輕系,疑者申聞詳讞。邊鎮利病,宜命行省、行臺體究興除。廣海鎮戍卒更病者,給粥食藥;力死者,人給鈔二十五貫,責所司及同鄉者,歸骨于其家。
歲貢方物有常制。廣州東筦縣大步海及惠州珠池,始自大德元年,奸民劉進、程連言利,分蜑戶七百余家,官給之糧,三年一采,僅獲小珠五兩六兩,入水為蟲魚傷死者,遂罷珠戶為民。其后同知廣州路事塔塔兒等,又獻利于失列門,創設提舉司監采,廉訪司言其擾民,復罷歸有司。既而內正少卿魏暗都剌,冒啟中旨,馳驛督采,耗廩食,疲民驛,非舊制,請悉罷遣歸民。
善良死于非命,國法當為昭雪。鐵失弒逆之變,學士不花、指揮不顏忽里、院使禿古思,皆以無罪死,未褒贈。鐵木迭兒專權之際,御史徐元素以言事鎖項死東平,及賈禿堅不花之屬,皆未申理。臣等議:宜追贈死者,優敘其子孫,且命刑部及監察御史,體勘其余有冤抑者,具實以聞。
政出多門,古人所戒。今內外增置官署,員冗俸濫,白丁驟升出身,入流壅塞日甚,軍民俱蒙其害。夫為治之要,莫先于安民;安民之道,莫急于除濫費、汰冗員。世祖設官分職,俱有定制。至元三十年已后,改升創設,日積月增,雖嘗奉旨取勘減降,近侍各私其署,夤緣保祿,姑息中止。至英宗時,始銳然減罷崇祥、壽福院之屬十有三署,徽政院斷事官、江淮財賦之屬六十余署,不幸遭罹大故,未竟其余。比奉詔:凡事悉遵世祖成憲。若復循常取勘,調虛文,延歲月,必無實效,即與詔旨異矣。臣等議:宜敕中外軍民,署置官吏,有非世祖之制,及至元三十年已后改升創設員冗者,詔格至日,悉減并除罷之;近侍不得巧詞復奏,不該常調之人亦不得濫入常選,累朝斡耳朵所立長秋、承徽、長寧寺及邊鎮屯戍,別議處之。
自古圣君,惟誠于治政,可以動天地、感鬼神,初未嘗徼福于僧道,以厲民病國也。且以至元三十年言之,醮祠佛事之目,止百有二;大德七年,再立功德使司,積五百有余,今年一增其目,明年即指為例,已倍四之上矣。僧徒又復營干近侍,買作佛事,指以算卦,欺昧奏請,增修布施莽齋,自稱特奉、傳奉,所司不敢較問,供給恐后。佛以清凈為本,不奔不欲,而僧徒貪慕貨利,自違其教,一事所需,金銀鈔弊不可數計,歲用鈔數千萬錠,數倍于至元間矣。凡所供物,悉為己有,布施等鈔,復出其外,生民脂膏,縱其所欲,取以自利,畜養妻子。彼既行不修潔,適足褻慢天神,何以要福!比年佛事愈繁,累朝享國不永,致愈速,事無應驗,斷可知矣。臣等議:宜罷功德使司,其在至元三十年以前,及累朝忌日醮祠佛事名目,止令宣政院主領修舉,余悉減罷;近侍之屬,并不得巧計擅奏,妄增名目;若有特奉、傳奉,從中書復奏乃行。
古今帝王治國理財之要,莫先于節用,蓋侈用則傷財,傷財必至于害民;國用匱而重斂生,如鹽課增價之類,皆足以厲民矣。比年游惰之徒,妄投宿衛部屬及宦者、女紅、太醫、陰陽之屬,不可勝數,一人收籍,一門蠲復,一歲所請衣馬芻糧,數十戶所征入不足以給之,耗國損民為甚。臣等議:諸宿衛宦女之屬,宜如世祖時支請之數給之,余悉簡汰。
闊端赤牧養馬駝,歲有常法,分布郡縣,各有常數,而宿衛近侍,委之仆御,役民放牧。始至,即奪其居,俾飲食之,殘傷桑果,百害起;其仆御四出,無所拘鈐,私鬻芻豆,瘠損馬駝。大德中,始責州縣正官監視,蓋暖棚、團槽櫪以牧之。至治初,復散之民間,其害如故。監察御史及河間路守臣屢言之。臣等議:宜如大德團槽之制,正官監臨,閱視肥瘠,拘鈐宿衛仆御,著為令。
兵戎之興,號為兇器,擅開邊釁,非國之福;蠻夷無知,少梗王化,得之無益,失之無損。至治三年,參卜郎盜,始者劫殺使臣,利其財物而已;至用**,期年不戢,傷我士卒,費國資糧。臣等議:好生惡死,人之恒性。宜令宣政院督守將嚴邊防,遣良使抵巢招諭,簡罷冗兵,明敕邊吏謹守御,勿生事,則遠人格矣。
天下官田歲入,所以贍衛士,給戍卒。自至元三十一年以后,累朝以是田分賜諸王、公主、駙馬,及百官、宦者、寺觀之屬,遂令中書酬直海漕,虛耗國儲。其受田之家,各任土著奸吏為莊官,催甲斗級,巧名多取;又且驅迫郵傳,征求餼廩,折辱州縣,閉償逋負,至倉之日,變鬻以歸。官司交忿,農民窘竄。臣等議:惟諸王、公主、駙馬、寺觀,如所與公主桑哥剌吉及普安三寺之制,輸之公廩,計月直折支以鈔,令有司兼令輸之省部,給之大都;其所賜百官及宦者之田,悉拘還官,著為令。
國家經費,皆取于民。世祖時,淮北內地,惟輸丁稅。鐵木迭兒為相,專務聚斂,遣使括勘兩淮、河南田土,重并科糧;又以兩淮、荊襄沙磧作熟收征,徼名興利,農民流徙。臣等議:宜如舊制,止征丁稅,其括勘重并之糧,及沙磧不可田畝之稅,悉除之。
世祖之制:凡有田者悉役之,民典賣田,隨收入戶。鐵木迭兒為相,納江南諸寺賄賂,奏令僧人買民田者,毋役之以里正主首之屬,逮今流毒細民。臣等議:惟累朝所賜僧寺田及亡宋舊業,如舊制勿征;其僧道典買民田及民間所施產業,宜悉役之,著為令。
僧道出家,屏絕妻孥,蓋欲超出世表,是以國家優視,無所徭役,且處之官寺;宜清凈絕俗為心,誦經祝壽。比年僧道往往畜妻子,無異常人,如蔡道泰、班講主之徒,傷人逞欲、壞教干刑者,何可勝數!俾奉祠典,豈不褻天瀆神!臣等議:僧道之畜妻子者,宜罪以舊制,罷遣為民。
賞功勸善,人主大柄,豈宜輕以與人。世祖臨御三十五年,左右之臣,雖甚愛幸,未聞無功而給一賞者。比年賞賜泛濫,蓋因近侍之人,窺伺天顏喜悅之際,或稱乏財無居,或稱嫁女取婦,或以技物呈獻,殊無寸功小善,遞互奏請,要求賞賜回奉,奄有國家金銀珠玉,及斷沒人畜產業。似此無功受賞,何以激勸?既傷財用,復啟幸門。臣等議:非有功勛勞效著明實跡,不宜加以賞賜,乞著為令。
臣等所言:弒逆未討,奸惡未除,忠憤未雪,冤枉未理,政令不信,賞罰不公,賦役不均,財用不節,民怨神怒,皆足以感傷和氣。惟陛下裁擇,以答天意,消弭變。(錄自《元史》卷一百七十五《張珪傳》)
曹元用
論應天以實不以文 【篇名系編者所加。】
應天以實不以文,修德明政,應天之實也。宜撙浮費,節財用,選守令,恤貧民,嚴禋祀,汰佛事,止造作以紓民力,慎賞罰以示勸懲。(錄自《元史》卷一百七十二《曹元用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