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曰:
莫逞威狐,休夸狂狗,須知別有屠龍手。起首難聞君子窮,到頭終出小人丑。
暖自陽生,和為春有,感恩豈望花和柳。謾言鶯燕全不知,得氣向人啼破口。右調《踏莎行》
話說花天荷出了縣門外,早有花灌小雨接著,忙將長衣脫去,束一束腰帶,找扎起來,端端立在對面照墻之下。等眾秀才一齊趕到面前,方用手一指道:“謂教諸兄。還是講文,還是用武?”眾秀才欺負良善慣了,不看勢頭,倚著人多,便一起上前亂打,道:“論甚文武。且打你這光棍一頓,試試手段,方知我學內相公不是好惹的。”原來這班秀才,嘴便硬,心便壞,卻都是中年以外,貪圖酒肉之人,毫無氣力。被花天荷用手一搪,早一個跌在半邊;用臂一隔,又早一個崩倒在地;輕輕一拳,早一個頭巾粉碎,抱著頭叫痛;略略一腳,又一個藍杉扯破,揉肚忍痛。不一時,早打得這些秀才東倒西歪,游頭散發,不像模樣。此時方不敢上前,又不肯退去,有幾個不大受傷的,尚圍住花天荷亂罵。有幾個打傷的,披著頭發,抹了一臉血,奔上堂去哭稟道:“反了,反了!學校斯文,**至此,成何規矩!望父母老爺救命。”
本官看了道:“此皆諸兄自取,諸兄雖是學校,不可**。他也出自斯文,又是有職官員,難道又可**?”眾秀才道:“我們**他,他如今好端端在那里,沒有形跡;他**我們,剝膚之慘,直至如此!父母老爺明明目擊,怎么一概而論?必求父母老爺正法。若父母老爺任其蠱惑,過慮后患,亦求父母老爺拘禁元兇,申詳上司,以救生員們之命。”本官沉吟半晌道:“若論受傷,有加他罪之理。但他客中止一人,你們合學二十余人,怎好倒為諸兄稱冤?然這事弄大了,我縣中斷難了局,只好詳到府中,聽憑府太爺作主罷。”因立刻寫了文書,一面著人押送眾秀才即刻先到府中去,一面另差人請花爺暫到觀音庵過夜,明早備轎送到府中去。不許同行,恐路上又生事端、大家見縣官處分妥當,俱各無言。
原來縣中到府中有七十余里,此時天已晚了,眾秀才忙忙上路,只行得不數里路就夜了,只得歇下。到了次日,賴、皮二人又生奸詐,買一張大黃紙,裁做旗樣,上寫”流棍花棟假冒監軍,**學校。合學匍匐府堂,鳴鼓訴冤,仰祈斯文一脈,扶持公道:“,粘在那竹竿上,叫人執了前行,以張勢焰。眾秀才卻包頭的包頭,縛臂膊的縛臂膊,都裝出受傷的丑態,跟在后面,以為必勝。
不期事有湊巧,剛剛走入府城,恰恰桑總兵差來這趕花棟的將官,領了十幾個兵了,一陣馬沿途尋訪不見,也正入城。忽看見眾秀才黃旗上有假冒監軍花棟名字,遂大喜道:“花監軍有下落了。”因叫兵丁攔住眾秀才,問道:“監軍花老爺在那里?我們要見他。”眾秀才見兵丁突然攔住要人,倉卒中摸不著他頭路,俱答應不出。還是賴、皮二人嘴頭利便,答道:“我們乃學中相公,到府訴冤,怎知什么監軍?什么花爺?”馬岳聽了大怒道:“你黃旗上現寫著花爺名字,怎推不知?我們是奉兩廣總督老大人軍令要人,不是兒戲!在那里?可快請來相見。”眾秀才都嚇住了,賴秀才只得強應道:“我們解到府中來的,不是真的,乃是假的。”馬岳道:“既是假冒的,便有真的。在你們身上還我人來!”賴秀才聽了心下雖慌,又只得強辯道:“我們學中相公乃是斯文人,你們行伍是武途,各有一路,兩不相干,為甚么問我們要人?我曉得了,你們光棍一黨,將假作真,指望半路渾搶人去。故作此形狀。我們秀才家是不怕人的,況府城不比曠野,莫要胡為!”馬岳轉笑道:“你們這班秀才怎恁的不通,一個監軍職官,真則真,假則假,那個不認得!若果是真的,我們奉總督令箭,自要請去;若是假的,搶他作甚?在那里?只消請來一見便知。”賴秀才道:“他已先解到府中去了!就要人,也須到府中去交。”馬岳道:“既在府中,一發妙了。我自會問府官要。”說罷,一陣人遂鬧烘烘都牽連著同往府中。
來到了府前,府尊尚未出堂。因十幾兵丁,一二十個秀才,人多事急,遂傳鼓請了知府上堂。賴秀才就叫縣差將縣中的申文投上,馬岳也拿總督的憲牌一時取出來看,各各爭辯是非。知府—一看明。因問縣差道:“眾生員已到,這監軍花棟為何不到?”縣差稟道:“本官恐同行路上生事。故前后分走,差也不遠,只在刻下就到了。”知府因對馬岳與眾生員道:“這事,你兩比俱不消爭辯。這花棟初奉詔旨過本府之時,來驗文憑,在此支給路費,本府也曾見過。真假易分。待他到了,若果是真,自應交還督府,申文學道,治諸生結黨毆辱有職官員之罪;若光棍假冒,本府自當為諸生重究,以全斯文體面,再追究真盟軍蹤跡。以復總督之命。”遂叫縣差騎馬去催后差速到,兩下見府尊說得明白,俱退去在府門外伺候。不題。
卻言花天荷原打算見了知縣,息了詞訟,還想見柳生一面。不期與眾秀才爭鬧一番,立逼到府,況回家又是順路,再沒個又到縣來之理。心中放不下柳生,甚是不快,卻無法推辭,只得同著縣差上路。因自己有馬,遂不用縣中轎子、將入府城,忽見縣中前差飛馬來催趕道:“快去,快去!太爺坐在堂上立候。”后差問道:“為何這等要緊?”前差人遂將兩廣的總督府差官來趕,與眾秀才爭鬧之事說了一遍,道:“故此太爺叫我催你們速去,要辨真假。”花天荷聽說督撫有人追趕,便吃了一驚,將馬立住不行,問道:“督撫追趕是真的么?”前差道:“怎么不真?現有一位將爺,帶領著一二十個兵丁,在府堂守候。”花天荷道:“既督撫有人追我,我不去了。”進扯轉馬頭要回去。后差看見,嚇慌了,趕上前死命扯住他韁繩不放道:“花爺這個害我們不得,放你們去了,府縣怎回?我們便是死了。”花天荷道:“我要去就去,要不去就不去。府縣卻管我不得。”后差苦求道:“府縣雖管花爺不得,卻會管小的們,小的們就死,也不敢放花爺回去。”花天荷進退兩難,只立馬沉吟。還是前差能干。悄悄的通知地方,叫地方同后差看守,自卻一轡頭先趕到府中來報信。
卻說眾秀才看見督撫兵丁,已知花棟不是假冒,來免心慌,互相埋怨。又見太尊說要申學道,治毆辱職官之罪,一發著急。大家思量脫鉤,因挨上堂來稟道:“生員們與花棟原無冤仇,只因賴、皮二生員有詞告柳路在縣父母處,被這花棟消了,故生員們不服,與他爭論,故激惱到公祖大人臺下,求公祖大人治他之罪。今既督撫要人。想公祖大人也不便盡法,生員們何苦與他辨甚真假。既不辨真假,生員在此也無謂。欲求公祖大人開恩,消了申文,以便生員們好回家去肄業。”知府聽了,笑道:”你們初意,只道這花棟是假監軍,故此作波浪。今見督撫要人,事漸真了,又思脫罪。論法,既到公庭,理應聽審。但是本府桃李,不得不曲加培植。”因將申文閱過道:“恕你們去罷。以后不許再生事端!”
眾秀才忙謝了出來,將走出府門,忽見縣中前差只一人飛馬跑來。馬岳與眾兵丁看見,忙問道:“花監軍怎么還不到?”前差答道:“到是到了,又聽得說督撫的差將爺趕他,他就慌了,立意不肯來了,并急欲轉路躲去。”馬岳吃驚道:“如今現在那里?”前差道:“現在南門外,我已交付后差并地方看守,因趕來報知太爺。”說罷,竟進府去了。馬岳見說在南門外,便不等說完,就帶了眾兵丁飛馬趕去了。
眾秀才聽了說花棟要躲去不肯來,大家又變了主意,道:“既不肯來,定是假的了。既是假的,我們怎肯端的饒得他過?”賴秀才道:“饒了他不打緊,后面柳家的事,便難下手了!說不得,只得還要去求太爺公審,就是太爺審得不公道,也就好從此移到柳家去。”大家都說道“有理”,遂不顧廉恥,又一齊走上府堂去,說道:“我們實實被花棟打傷了,這花棟若果是個真監軍,生員們就吃些虧,也只得忍耐了。今不敢來見,自系假充。既是假充,自是光棍。生員們忝列圣門,安肯受光棍之**?必求公祖大人,添差拿來盡法,則生員們感培植之恩不淺矣。”知府聽了不悅,道:“諸兄可謂多事,既已擱起申文,不究也就罷了,又來纏撓些甚么?你只認這花監軍不肯來就是假的。也須想一想,一個幕中的監軍官,也不為顯爵,又廣閩隔省,又不調支錢糧,假冒它作甚?他不來者,定或是在督撫有甚不合處,既辭出,不愿再去,故避之耳。未必是畏諸兄之訟而裹足也。我勸諸兄倒不如去了罷。若必要捉來,當堂審出情由,則罪有所歸,推辭不得,莫要追悔。”眾秀才道:“只求公祖大人捉來公審。若有罪尤,生員們甘受。”知府道:“既是這等。只得行了。”因取一根火簽、一個名帖,叫一個府差吩咐道:“這花監軍已有督撫兵將去見了,若是真的,可將名帖請來;若是假的,可以火簽拿來。不可差誤。”
府差領命,正要出來,忽馬岳同眾兵丁已簇擁著花棟入府來了。知府原是認得的,遠遠望見不假,就差人邀到迎賓館去坐。一面將簽消了,一面吩咐帶起眾生員。自己就到館中來相見,因向花天荷道:“花兄大才,既已奉詔至粵中,為督撫欽敬,正展驥足之時,何故又匆匆而歸?”花天荷道:“晚生愚陋,初不自揣,妄持榆枋之見。一蒙恩詔,即馳赴軍前,思報效朝廷。不期過蒙督臺垂青,收入幕中。入幕之后,見清霜紫電,殊不乏人,始自悔碌碌因人之有愧。幾欲辭歸,而督撫欲存之以為馬骨,所請每每不允。故晚生計無所出,只得悄悄遁歸,庶不張督撫棄才之名,不知督撫何故又作此淮陰之追?”馬岳道:“花爺不要錯怪督臺。督臺原待花爺不薄。自花爺行后,甚是著急,故叫小將來追,今幸趕著,快請回去。”花天荷道:“此雖督撫美意,但學生此來,原是奉詔獻策。今策獻在督臺,可用不可用,總聽督臺裁度而行,要我何用!就追我回去,亦不過添幕中一贅疣耳。有何益也!此學生決志不復往矣。”馬岳道:“花爺這回使不得,俗語有云:朝中天子三宣,關外將軍一令。今督臺掌著兩廣兵機,有令來追幕下一官,誰敢違拗?”花天荷道:“將軍之令,嚴若風雷,在其麾下者,誰敢不遵?但我花棟奉詔獻策,策不合用,尚是事外閑人,不可一例比也。乞馬爺代為我善辭一聲,我花棟決不回去的了。”
馬岳聽了笑道:“這也不消與花爺爭得,督臺已知我力量小,請花爺不去。幸喜給有文書在此,要借重太爺幫請。”因取文書遞與知府。知府看了,見文書末后有“倘或推阻,著所在府縣官勸駕”,因向花天荷道:“督臺命本府勸駕,本府固不足輕重,但思督臺發文書時,殷殷注此一語,則其屬望于兄臺者深矣。本府聞士之懷才效用,合則留,不合則去,英雄事也。今花兄之去,必有所不合也。然人之相與,每有始不合,而終忽有所觸而感悟,以悔其不合者,此又合之,大機括也。今督臺命馬兄遠追,又令本府勸駕,此其意,悔不合其合可想而知矣。花兄既負大才,而奉詔獻策一番,與其悻悻于不可合而去,又何如遷就不合而合,以成素志之功名之為愈哉?幸熟思之!”花天荷聽了,大喜道:“承老大人大教,言言我心也。敬從,敬從!”馬岳見花天荷應允了肯去,不勝歡喜。就立起身要請行。
花天荷道:“行可也 但縣中申文尚有事在老大人臺下,理宜聽斷,恐未便即行。”知府道:“此小事,自是諸生作孽,本府當申詳學道重懲之,不知花兄可能忘情否?”花天荷道:“此事晚生不平者,原為柳子而起見。但求大人給示柳子,保其不為諸惡魚肉,則晚生之氣平矣。至于諸生之懲,則法在老大人,晚生何敢與哉。”言訖,馬岳就立逼著起身而去。正是:
莫笑人生去又來,來來去去有安排。
不然閩浙隔千里,那許吹簫上鳳臺。
花天荷被馬岳匆匆立逼著,上馬去了不題。
卻說知府不負花天荷所托,果給一張告示與柳衙張掛,不許奸惡作害。又深惱眾秀才反覆奸惡,畢竟申詳學道,把那賴秀才的前程革了。正是:
衣巾莫怪革還褫,凡禍皆由自取之。
奉勸世人休作惡,得便宜處失便宜。
從前作過虧心事,王法齊來不肯饒。
賴秀才被革去衣巾,不思自己作惡,轉恨柳家。又暗暗尋他的釁端不表。
且說這柳京兆的夫人楊氏,一胎生了二個,一男一女。女先一個時辰生的,是姐姐。男后一個時辰生,是兄弟。姊弟二人是同胞而生,生得身材面貌就如印板印出一般,一毫也無差別。若不分男女,抱在一處,竟認識不出。又皆珠光玉潤,俊秀風流。柳京兆珍之如寶。姐姐取名柳煙,別字藍玉,兄弟取名柳路,別字青云。到了七、八歲上,姊弟二人一樣聰明異常,教他讀書識字,到目便知。請先生來教書,柳路是明讀,柳煙是暗讀,到了十一歲上,姊弟二人文理俱通,柳京兆愈加歡喜。兒子教他習學舉業以繼書香,不許旁及詩詞,女兒習舉業無用,教他學作詩詞,以為香奩詠雪之資。到了十四歲上,俱大有可觀。柳路正欲赴考,不幸京兆亡故了,守制三年,未免悲哀妨業。到了十六歲上,一個老成業師又死了,楊夫人要再請一個先生來坐館,卻訪不出老成先生,故此因循下了。楊夫人恐惹是非,終日便止許姐弟二人在內室互相師友,一刻也不放柳路出門。
柳路又賦高潔之姿,看人不上,從不交結一友。到十七歲,服已滿了,才交十八歲,聞知有宗師將臨,柳路打點要考,楊夫人恐這兩年自讀荒疏,又要請個名師來教他。自有了這個信傳出去,故賴秀才聞知,就薦皮秀才要來坐館胡纏。楊夫人叫老家人去訪,訪知是兩個無賴秀才,故一力辭了。兩人懷恨,故告此謊狀,希圖詐騙。楊夫人知道,舍不得兒子出官,因楊夫人兄弟是個舉人,曾作過一任知縣,今閑在家,卻在府城中住,離縣七十里,只得差人去請他來,到縣說分上。但路遠一時不能到,恐怕差人需索,無人搪抵,只得把柳路藏在內面,只叫老家人答應。又恐怕兩秀才懷恨,叫差人作惡,老家人搪抵不來。正是憂愁危急之時,不期湊巧恰遇著花天荷來游園,竟挺身認著柳路,跟著差人去見縣官。
楊夫人與柳路、柳煙聽見此事甚奇,又驚又喜,急急叫老家人隨去打聽消息。老家人去后,楊夫人母子放心不下,又叫幾個家人去暗暗打聽。吩咐道:“若有消息,即快來報我。”家人去不多時,早有一個走來報道:“這花相公到縣堂上,跪也不跪,竟沖撞太爺,說他糊涂,錯拿了人。如今打差人了。”楊夫人聽了又愁起來,道:“既知道錯了,打差人,少不得還要拿正的。這番來拿,差人被打,一發要狠了。”正說不完,只見又一個來報道:“好了,好了!那花相公將我家的冤屈細細對太爺說明了,太爺就叫原差把兩張牌票取出,竟一筆消了。”楊夫人與兒子女兒聽了,俱大歡喜道:“這花相公,怎肯如此用情,怎這等有力量?”隔不多一會,又一個來報。楊夫人先問道:“聽得牌票都消了,果有此事么?”來報的道:“牌票果消了,只因消了牌票,眾秀才不服,都一齊走上堂來,與太爺與花相公廝鬧哩。”楊夫人道:“秀才們怎敢如此撒野,公堂上可以廝鬧的?”正說間,忽又一人來報道:“眾秀才如今都擁著花相公,出縣外去廝打去了。”
柳路聽了,因躍跌腳道:“此是我拖累他,他一個人,如何打得過許多秀才?”因對楊夫人說道:“待孩兒出去幫他。”楊夫人道:“休要胡說,你走路還沒氣力走,出去只好送與他們去打罷了。”柳路道:“縱打孩兒也是該的,這位花朋友被打,一發無辜,良心上怎么過得?”楊夫人道:“只好快快催幾個人去相幫。”
母子正在算計雇人,忽又一個家人,笑嘻嘻走來報道:“到看這花相公不出,斯斯文文一個人兒,動起手來,轉有些斤兩。左一拳,右一腳,把這些秀才們都打得頭破血出,叫苦連天,又去稟官了。”大家聽了,#歡喜。柳路因說道:“如此看來,這花朋友定是個英雄豪杰了,但不知是那里人,到此何干?”柳煙道:“也須叫人去訪問明白了方好。”又隔了一會,老家人方回來細說道:“原來這花爺不是閑人,乃是奉詔至兩廣總督處獻策破峒賊的。因他獻的策好,在總督府做了一個幕府監軍,故太爺十分敬重他,聽他分上,竟把狀子消了,真萬分之美。只恨眾秀才不知局,擁了一陣與他廝打,我十分為他膽寒,誰知這花爺到底是個武官,也不費一毫力氣,竟將眾秀才打得落花流水,不成模樣。故連太爺也主張不定,只得出文書,申詳到府里太爺處去了。不知后來怎生結局?我想起此事,都是我們帶累他,他明日申到府中,我們如何丟得下,須跟他去看個下落,再作區處。”楊夫人道:“正該如此。你明日帶了些盤纏早去。”柳路道:“倘能完事,必須要請他來家,謝他一謝方好。不然,我們竟是土木了。”老家人道:“他因要見相公得極,故坐著不去,為此遇著差人,算出這些事來。”柳路又問道:“這花爺不知多大年紀?既有力氣,打得倒許多秀才,想是個武夫了?”老家人道:“這花爺年紀只好二十來歲,甚是俊秀,好不斯文,說話藹然和氣,儒雅風流,全沒半點武夫之氣。”柳路道:“既儒雅風流,必定讀書,一發要見他、謝他了!”老家人道:“怎么不讀書?要見相公,不能相見,信筆題了幾首詩,叫留與相公看,現在書館中,因亂哄哄幾乎忘了。”柳路道:“原來又題下了詩。”因叫館童快取來看。
只因這一看,有分教:感恩不了又害相思,兩下留情何曾見面。不知見了詩,又是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