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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轉木馬》人間椅子 江戶川亂步作品集

“此地離鄉數百里,遙遠滿洲的……”

咔嗒嗒、叩咚、咔嗒、叩咚,旋轉木馬旋轉著。

今年五十多歲的格二郎因興趣而當上喇叭手,過去他也曾是鄉里活動館的明星音樂師,但不久后新崛起的管弦樂便取代喇叭,光靠《此地離鄉數百里》、《大風大浪》[明治三十八年發表,由真下飛泉作詞、三善和氣作曲的軍歌《戰友》,其開頭的歌詞是:“此地離鄉數百里,遙遠滿洲的……”詞曲通俗好記因此廣受喜愛,也成為演歌師的必備曲目。《大風大浪》出自明治二十一年出版的《明治唱歌(二)》,由大和田健樹作詞。]實在找不到雇主,終于淪為宣傳**樂隊[原文為“披露目屋”,指明治時代化妝宣傳**樂隊。]的徒步樂手,十幾年漫長歲月中,在艱辛塵世中打滾,日復一日遭行人嘲笑,還是離不開心愛的喇叭。即使想不干,也沒有其他的謀生技能。一方面是嗜好,一方面出于無奈,他只能繼續擔任樂手。

然而去年年底,宣傳**樂隊派他到這家木馬館[指位于淺草四區水族館旁邊的劇場,有旋轉木馬配合樂隊演奏旋轉,此外也表演安來節。亂步曾在隨筆《惡人志愿》中寫道:“平林,延原兩兄……橫溝正史兄坐了木馬。”戰后旋轉木馬和安來節一度重新煥發生命力,現今改名為木馬亭,是浪花節的表演館。],如今他以長工身份站在“咔嗒叩咚”響的旋轉木馬正中央高臺上。紅白兩色帷幕把臺子圍得嚴嚴實實的,天棚頂上往四面八方伸展出萬國旗,裝飾得華麗庸俗。格二郎穿著金絨飾帶的制服,戴著紅呢樂隊帽,從早到晚,每隔五分鐘就在監督臺的笛聲信號下,“此地離鄉數百里,遙遠滿洲的……”揚聲吹奏起他引以為豪的喇叭。

世上真有這么古怪的生意。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十三只被無數雙手摸得油光發亮的木馬、五輛坐墊已經失去彈性的汽車、三臺三輪車、穿西裝的監管者、兩個女檢票員,就在旋轉舞臺般的木板臺上毫不厭倦地四處穿梭。于是小姑娘和小少爺們便拉扯著父母的手,大人坐汽車,小孩坐木馬,嬰兒坐三輪車,愉快地享受這五分鐘的游樂。放假的小伙計、放學的頑童,甚至連一些青春年少的年輕人,都隨著《此地離家數百里》,在馬背上興高采烈地躍動著。

而看著這一幕的喇叭手、太鼓手竟能那么正經八百的——旁人一定覺得甚為滑稽——鼓圓了臉頰吹喇叭,高舉棒槌敲大鼓,不知不覺間隨著客人一起,在音樂的配合下搖晃著的木馬頭,忘我地轉啊轉,轉啊轉,他們的心也跟著轉。轉啊轉,像大鐘的時針般無休無止。你在旋轉的時候,我便忘記窮困、忘記家中的黃臉婆、忘記掛著鼻涕的小鬼的哭聲、忘記南京米[從印度、泰國、中國等地進口的細長黏性低的白米,也稱外米。]的飯盒、忘記只有一顆梅干的配菜,忘記一切的一切。這個世界是歡樂的木馬世界。然后,今天就這么過去,明天、后天也會這么過去。

每天早上六點一到,格二郎便用長屋的公用水龍頭洗臉,啪啪兩聲,響亮地拍兩下手向太陽致敬。今年十二歲、已上學的大女兒還在廚房磨蹭的時候,格二郎已提著黃臉婆做的飯盒匆匆趕往木馬館上班。大女兒向他討零用錢,壞脾氣的六歲兒子哇哇大哭,恐怖的是,還有個才三歲的小兒子在黃臉婆背上吸著鼻涕。正所謂雪上加霜,連那個黃臉婆都歇斯底里地吵著賴母子講[可追溯到鎌倉時代,是一種合作共濟融資組熾。參加者定期存錢,緊急時能全額提取。后來發展成為以營利為目的的銀行、金融公司等。]的月錢付不出來。逃離充塞這些叫罵的巷弄長屋那九尺二間的空間,前往木馬館的另一個天地上班,是多么快樂的事情啊!不僅如此,在那涂飾著藍油漆的簡陋木造木馬館里,除了從早到晚吹奏《此地離鄉數百里》的喇叭和歡樂的旋轉木馬外,仍有另一件安慰的事物等待著他。

木馬館沒有售票口,客人可自行騎上木馬。當木馬和汽車約坐滿一半時,監管人員便吹起笛子,木馬“咔嗒叩咚”地旋轉起來,于是兩名穿著藍布洋裝的女子,肩上背著像車上售票員背的那種包,穿梭在客人之間,收錢給票。女售票員之一已經三十好幾,是他同事太鼓手的老婆,穿著洋裝還是像老媽子。另一個則是十八歲的小姑娘,既然是木馬館雇用的**,姿色和咖啡廳的美麗女服務生當然沒得比,可是說到十八歲,畢竟是豆蔻年華,仍有那么一絲吸引人之處。木棉藍洋裝服帖合身,肉體曲線把衣服上的每處皺褶都撐得十分飽滿,顯得嫵媚動人,那青春肌膚的清香還透出棉布撩撥著男人的鼻子;至于長相,雖然不美,但總有些惹人憐愛的意味,偶爾還會有成年男客趁買票調戲她。那種時候,姑娘也會不住搖頭,抓著木馬的鬃毛,神情愉悅地任人捉弄。她名叫阿冬,就是格二郎每天迫不及待來上班的最主要原因。

兩人年紀幾乎差了一輪,且他已有家室,甚至還有三個孩子。這么想想,說是“艷遇”也太臊人,事實上或許不是出于那樣的情感,但格二郎每天早上逃離幾乎快磨光他耐性的家庭,來到木馬館上班,只要看上阿冬一眼,心情就會莫名開朗起來。只要說上一兩句話,他的心就會像個小青年般雀躍不已,年紀都一大把反倒變得膽小害臊,卻因此更覺歡喜。假如阿冬哪天缺勤,格二郎不管再怎么鼓起勁吹喇叭,都像泄了氣似的,感覺熱鬧的木馬館莫名凄涼。

說起來,阿冬也算是個出身貧寒的姑娘,而格二郎會對她萌生這樣的情感,一方面可能是因為自己的年歲,阿冬那種窮酸氣息反而令他覺得親切;另一方面,他偶然發現和阿冬住在同一個方向,閉館回去的時候,兩人總是結伴而行,交談的機會也多。熟稔后,格二郎對于和這樣一個小姑娘交好,也不覺得有什么不自然的。

“那,明天見。”

在某個十字路口道別時,阿冬總會略歪著頭,撒嬌似的說:

“嗯,明天見。”

于是格二郎也變得有點兒孩子氣,回聲“拜拜”,把飯盒搖得叮當作響,揮揮手,然后望著阿冬的背影(阿冬的背影絕對稱不上美,實在寒酸得難看),沉浸在一股淡淡的甜蜜滋味里。

阿冬家和他家差不多窮,這從她下班脫掉木棉藍洋裝后換上的便服也可看出一二。和格二郎一道回家,經過攤販等商店前時,阿冬眼睛閃閃發光,渴望地看著那些飾品,望著往來商家姑娘的打扮,羨慕地說“好好哦”,真可悲哪,她的出身頓時暴露無遺。

所以對格二郎而言,即使想用單薄的錢包討阿冬的歡心,在某種程度內也不算難事。一根花發簪、一碗紅豆湯,僅僅這種東西,便足以讓阿冬展現嬌羞的笑容。

“這過時了吧?”有一次,她的指尖把玩著肩上過時的披肩說,當時季節已逐漸轉冷,“這是前年買的,早就不能看了。我要買那種的,瞧,那條很漂亮吧?那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接著,她的手指向掛在屋檐下的便宜貨,而不是舶來品店櫥窗中展示的美麗披肩,嘆息道,“哎,發薪日怎么還不到?”

原來如此,這是今年的流行款啊。格二郎想,阿冬一定非常想要一條新的披肩。便宜的話,要他掏腰包買來送阿冬也行,那么,阿冬不知道會有多高興。于是格二郎走近屋檐下,看了看標價,定價七圓數十錢,實在不是他買得下手的金額。他一下子想起十二歲的女兒,不禁再次感嘆世道凄涼。

從那時起,阿冬幾乎沒有一天不提到披肩,萬分期盼著它屬于自己的一天,也就是領薪水的日子。發薪日當天,格二郎原以為阿冬會拿裝著二十幾圓的袋子在回家途中買下披肩,然而并非如此,她的收入似乎得先盡數交給母親,所以兩人就這樣在平時那個十字路口道別。慢慢地格二郎把這個當成了自己的事,每天都期待著她今天是否會披著新披肩來,還是明天?可是毫無跡象。就這樣過了半個多月,奇怪的是,阿冬絕口不再提披肩,仿佛完全死了心似的披著那條土氣的披肩,但依然沒忘記內斂的微笑,勤奮地來木馬館上班。

格二郎看著她那惹人心疼的模樣,不由得對自身的貧窮產生一股前所未有的、近似憤怒的情緒。不過是區區七圓幾十錢的鋼镚兒,卻不能隨心所欲,思及此,他更是憤恨不已。

“今天吹得真帶勁。”

格二郎胡吹一通,弄得站在他旁邊的年輕太鼓手瞅著他怪笑。他有種“隨他去吧”的自暴自棄心情。平常他總是配合著單簧管,在對方改變旋律前都吹著同一首曲子。現在他打破規矩,由他的喇叭帶頭不斷變換曲調。

“金比羅船……一帆風順,咻啦咻啦咻啦……”這是香川縣的民謠。

他搖頭晃腦,大聲吹奏。

“那家伙瘋了。”

其他三名樂手忍不住面面相覷,訝異于這個老喇叭手的狂躁。

這不單是一條披肩的問題。歇斯底里的老婆、無理取鬧的孩子,貧窮、衰老帶來的不安,一去不復返的青春,他將平日的種種憤懣訴諸金比羅船的旋律,拼命地吹奏著。

這天晚上格二郎吹奏的曲調也讓在公園里游蕩的年輕人直笑:“木馬館的喇叭真夠鬧的,那喇叭手肯定碰上什么好事了吧。”格二郎把他和阿冬的悲嘆,不,不僅如此,把世間的一切悲嘆都寄托于這一管喇叭,就像要讓喇叭聲響徹公園每一個角落似的使勁吹奏。

沒有生命思維的木馬依舊像時鐘指針似的以格二郎等人為軸心不停地旋轉。坐在上面的乘客和圍觀觀眾心底一定也隱藏著萬般辛勞,可是表面上仍歡樂無比地隨木馬一起搖頭晃腦,配合樂手的旋律踩拍子,唱著“大風大浪為我送行……”仿佛暫時忘卻了塵世的煩擾。

但那天晚上,有一樣東西在這一成不變的兒童與醉鬼的童話國度里,或者說老喇叭手格二郎的心里,激起些許波瀾。

那是公園人潮到達巔峰,也就是晚上八點到九點時候的事。圍著木馬的觀眾說夸張點兒簡直是人山人海,越是這種時候,微醺的師傅越是會在木馬上擺出古怪的姿勢,逗得圍觀的人哄堂大笑。就在此刻,一個神志清醒的年輕人撥開鬧哄哄的人群,翻上恰好停住的木馬臺。

即便青年的臉色有點兒蒼白,看上去有點兒心神不寧,繁雜之中也不會有人留意,但這個人卻不包括格二郎,當時他正站在裝飾臺上,而年輕人坐的木馬碰巧在他前面,巧的是,一見那年輕人上了木馬,阿冬便迫不及待地跑過去發票,看到這一幕,大概是忌妒所致,吹著喇叭的格二郎忍不住在視野所及范圍內關注起對方的一舉一動來。不知為何,票都發了,應該已經沒事,阿冬卻不離開年輕人,反而倚在前面的汽車車蓋上,暗示性地扭動著身子,流連不去,這更令格二郎介意了。

不過,他的監視絕非白費,木馬還沒轉上兩圈,姿勢怪異、一只手揣在懷里的年輕人突然把手抽出來,假裝若無其事地看了看周圍,然后把某個白色東西(在格二郎看來是只信封)迅速塞進站在前面的阿冬洋裝后口袋,然后恢復正常的姿態,輕輕地吁了口氣。

“情書嗎?”

格二郎倒吸一口氣,停止吹喇叭,視線直接落在阿冬屁股上那露出口袋的信封一角。如果格二郎保持先前的冷靜,或許已發現年輕人面容俊俏,眼神卻莫名浮躁、整個人坐立不安,而且圍觀群眾中,有熟悉的便衣[便衣刑警的略稱,相對于制服警察而言。]正別具深意地瞪著年輕人。但格二郎的心思早被別的事情占據,根本無暇注意這些,胸中充滿了忌妒和說不出的寂寞。其實,年輕人不過是想瞞過便衣的耳目,才佯裝悠然自得地向身旁的阿冬搭訕,還調戲她。可是,格二郎看在眼里既覺得氣憤更感到悲傷,阿冬那家伙竟得意揚揚,還有些高興,一點兒都不像遭人欺侮的模樣。啊啊,我到底是看上她哪一點,才會跟那種無恥的窮丫頭要好?你這蠢蛋、你這蠢蛋,你甚至想方設法,要給她買下那條七圓幾十錢的披肩!可惡,通通都去死吧!

“鮮紅夕陽中,朋友在原野盡頭的石子下……”

然后,他的喇叭越發響亮、越發快活地高聲滴答響個不停。

過了一會兒,再仔細一瞧,年輕人早已不知去向,無影無蹤,阿冬也站在其他客人旁,若無其事地專注于賣票工作,屁股口袋里,依舊露出信封的一角。阿冬似乎一點兒都沒察覺有人往她口袋里塞了封情書,格二郎見狀又心生不舍。這么一看,阿冬那天真無邪的模樣仍舊惹人憐愛。雖然格二郎毫無和那英俊年輕人較量并得勝的自信,但假如辦得到,就算多一兩天也好,格二郎希望阿冬能夠與自己維持過去那般純粹的關系。

對不經人事的阿冬來說,這恐怕是生平第一次收到的情書,要是她讀了那封信(那上面一定寫滿令人渾身發癢的肉麻情話)。而且對方又是那樣一個英俊小生(當時沒其他年輕男客,幾乎都是小孩和女人,她應該馬上能猜出是誰送的),她會有多雀躍、笑得多開心、心頭有多甜蜜啊!她想必會變得多愁善感,不再像以往那樣和格二郎聊天。啊啊,對了,索性趁她還沒讀到那封情書,找個機會把它偷偷抽走撕掉吧。當然,格二郎不認為這種卑鄙的手段能夠拆散一對年輕男女,但就算只有今夜,他仍希望和依舊純潔的阿冬聊一聊,以為紀念。

十點左右,活動館即將閉館,館前一時之間人滿為患,熱鬧無比,但沒多久就悄然無聲,除長期在公園里晃蕩的小混混外,游客大都已打道回府,又來了兩三個客人后,便完全沒有了聲息。于是館員回家的心也急切了起來,有些人甚至偷偷走進板墻里的衛生間洗好手準備回去。格二郎趁著客人盡數離開的時候走下樂隊臺,但未見到阿冬人影,心想她可能在衛生間,便進到板墻里探看。碰巧阿冬正對著洗手臺專心洗臉,她圓滾滾的屁股上,先前露出一角的情書這回露出大半個身子,感覺隨時會掉下。格二郎起初并沒有付之行動的打算,可是見到這一幕,他忽然堅定了偷走情書的念頭。“阿冬,你動作真快。”格二郎說著,若無其事地靠近她背后,飛快抽出信封,塞進自己的口袋里。

“哎呀,嚇我一跳,原來是叔叔,人家還以為是誰呢。”

接著,她想到格二郎是不是做了什么惡作劇,摸著屁股轉過濕答答的臉。

“噯,你就抓緊打扮吧。”

格二郎丟下這么一句,離開板墻,躲到旁邊的機械場角落,打開偷來的信封。把信拿出口袋時,他發現重量似乎有些不對勁兒,于是急忙查看信封正面,奇妙的是,收件人并非阿冬,方正的字體寫著難讀的男人姓名,翻過來一瞧,這哪兒是什么情書,信封背面以活版印刷字體詳細印著某家公司的名稱、地址和電話,而里頭裝的是新得能割破手的十圓鈔票,格二郎顫抖著手指一數,不多不少恰恰十張,這是別人的薪水袋啊。

一瞬間,格二郎以為自己在做夢,又覺得做了什么天大的壞事,慌了手腳。但仔細思考后,發現不分青紅皂白地認定這是情書,只是他的誤會。剛才的年輕人八成是個扒手,不幸被刑警盯上,不知道該逃到哪兒才好,便故作悠閑地騎上木馬想瞞混過去,可心中仍是不安,所以把偷來的薪水袋塞進恰巧在他前面的阿冬口袋里——肯定是這樣。

隨即,格二郎有種發了橫財的膨脹喜悅。信封上寫著名字,知道失主是誰,但反正對方一定已死心,而扒手也自身難保,總不可能跑來說這是他的東西,把贓物再要回去吧。就算扒手找上門,只要格二郎推說不知道,他也沒轍。再說,錢原來塞到阿冬的口袋里,但她肯定完全不知情,整件事最后一定不了了之。這么說,我能使用這筆錢。

但做這種事,老天爺是不會放過你的。即使扯些可有可無的歪理,但依舊改變不了占小偷便宜的事實。老天爺看得一清二楚,怎么可能就這么罷休?不過,你不正是因為這樣老老實實、畏首畏尾,才會窩窩囊囊地沒出息到今天嗎?這筆天賜橫財,你又何必平白扔掉?能不能就這么算了還在其次,假如有這筆錢,不就能遂了自己的心愿買東西送給那個可憐到讓人同情的阿冬嗎?櫥窗里的昂貴披肩、她喜歡的深紅色和服襯領、發夾、腰帶甚至是和服,只要節省點,不都夠買上一整套送給她嗎?

然后,你就能看見阿冬的欣喜、接受她由衷的感激,要是她答應和你一起吃飯……啊啊,只要下定決心,這些都可輕易實現。怎么辦、怎么辦?

格二郎把薪水袋深深揣進胸袋,在那里踱過來又踱過去。

“哎呀,叔叔真是的,在那種地方窮磨蹭個什么勁兒?”

就算那是廉價脂粉、就算因技術太差使她看來像戴著一個花臉面具,總之阿冬化好妝從洗手間里走出來了。格二郎見她那個模樣,聽著她那撩撥自己內心的嗓音,突然產生一個奇妙的念頭,做夢似的脫口說出了驚人的話:

“哦,阿冬啊,今天回去的時候,我買那條披肩送給你。我把錢帶來了。怎么,嚇著沒?”

話一出口,盡管音量小到只有兩個人聽得見,格二郎仍忍不住嚇了一大跳,連忙想掩住嘴巴。

“哎呀,真的嗎?謝謝叔叔!”

可憐的阿冬——要是其他姑娘,肯定會講一兩句玩笑話、扮扮鬼臉——然而她卻立刻當真,打心底高興似的靦腆地鞠躬敬禮。事到如今,格二郎也無法收回承諾。

“當然,閉館后,我們去那家店,把你喜歡的披肩買下來。”

盡管格二郎興高采烈地拍胸脯保證,但一想到這么大把年紀竟如此癡迷一個十八歲的小姑娘,便羞愧得無地自容。每說完一句,就有股莫名惡心和空虛寂寞的奇妙情緒涌上來,不過另一方面,他又想用這筆不知算不算自己的、占小偷便宜得來的不義之財獲得這羞恥的快樂。這種卑賤、凄慘的心理折磨得他坐立不安,阿冬可愛的面容下浮現出老婆歇斯底里的樣貌及十二歲女兒等三個兒女的面容,在他腦中糾纏不清,讓他完全失去判斷的能力。不管了,順其自然吧,他突然大喊:

“機械場的老爹,能請你使勁轉一下木馬嗎?我突然想坐坐這玩意兒。阿冬,如果你有空,一起上來坐吧。那里的大嬸——啊,失禮,阿梅嫂也過來吧。喲,樂手們,可否為我們伴奏一場無喇叭的樂曲?”

“幼稚,少胡鬧。乘什么木馬,快快收拾回家才是正經。”上了年紀的售票員阿梅板著面孔應道。

“噯,我今天碰上一點高興的事。嗨,各位,晚點兒我請每個人喝上一杯,怎么樣?能為我轉木馬嗎?”

“哈哈哈,好吧。芒爹,就幫他轉一場。監督,麻煩你吹笛打信號!”太鼓手附和著吼道。

“喇叭手,你今兒是怎么啦?可別鬧得太瘋啊。”監督苦笑道。

而后,木馬旋轉了起來。

“來喲,轉上一圈,今兒我請客!阿冬、阿梅嫂、監督也上木馬坐吧!”

在醉鬼般的格二郎面前,山川大海、樹木和洋館的遠景仿佛火車車窗外的景致,不停向后流逝。

“萬歲!”

格二郎無法克制地在木馬上伸展雙手,連呼萬歲。缺少喇叭伴奏的古怪樂隊配合他的吶喊演奏。

“此地離鄉數百里,遙遠滿洲的……”

于是,咔嗒、叩咚、咔嗒、叩咚,旋轉木馬轉個不停。

(《旋轉木馬》發表于一九二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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