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主,我是你的仆人,我是你的仆人,你的婢女的兒子。你解放了我的束縛,我要向你獻上謝恩之祭。”[1]請使我的心和我的唇舌歌頌你,使“我的四體百骸說:主,誰能和你相比?”[2]請你答復我,請你“對我的靈魂說:我是你的救援。”[3]
我是誰?我是怎樣一個人?什么壞事我沒有做過?即使不做,至少說過;即使不說,至少想過。但你,溫良慈愛的主,你看見死亡深入我的骨髓,你引手在我的心源中疏淪穢流。我便蠲棄我以前征逐的一切,追求你原來要的一切。
但在這漫長的歲月中,我的自由意志在哪里?從哪一個隱秘的處所剎那之間脫身而出,俯首來就你的溫柔的轅軛,肩胛挑起你的輕松的擔子?耶穌**,“我的依靠,我的救主!”[4]我突然間對于拋棄虛浮的樂趣感到無比的舒暢,過去惟恐喪失的,這時卻欣然同它斷絕。
因為你,真正的、無比的甘飴,你把這一切從我身上驅除凈盡,你進入我心替代了這一切。你是比任何樂趣更加浹洽,但不為血肉之軀而言;你比任何光彩更明粲,比任何秘奧更深邃,比任何榮秩更尊顯,但不為自高自大的人。這時我的心靈已把覬覦和營求的意念、淫佚和貪猾的情志從萬端紛擾中完全擺脫;我向你,我的光明,我的財產,我的救援,我的主、天主,我向你傾瀉胸臆。
二
“在你鑒臨之下”[5],我決定不采取眾目昭彰的辦法,而用柔和的方式擺脫我囂訟市集上賣弄唇舌的職務,不要再讓青年們不“鉆研你的法律”[6]和你的和平,而去鉆研狂妄的詞令和市場的論戰,從我的口中購買肆行詭譎的武器。
幸而這時距離“秋收假期”[7]已是不遠了,我決定耐過這幾天,和尋常一樣離校。我既已經你救贖,決不想再蹈出賣自己的復轍。
這是我們在你面前打下的主意,除了家人和幾個知己外,別人都不知道。我們相約不要向外隨意透露消息,雖則那時我們自“涕泣之谷”[8]上升,唱著“升階之歌”[9],已在你手中領取了“利箭和熾炭,抵御詭詐的口舌”[10],這些口舌以忠告為名而實行阻撓,似乎滿懷關切,卻把我作為食物一般吞噬下去。
你把愛的利箭穿透我們的心,你的訓示和你忠心仆人們的模范已鏤刻在我們的心版上,變黑暗為光明,猶生死而肉骨,在我們思想上燃起炎炎火炬,燒毀了我們的疲弱,使我們不再沉沉下降,而是精神百倍地向上奔騰,凡是從詭詐的唇舌所噓出撓擾的逆風,不僅不能熄滅我們內心的神火,反而吹得更旺了。
你的圣名已廣揚于世界,因之,對我的志愿和計劃當然也有稱許的人,但如果不等待轉瞬即至的假期,未免近于特殊;因不待秋收假期的來到而先辭去眾目昭彰的公職,則必然引起人們的注意,將不免議論紛紜,以我為妄自尊大。使別人猜議我的心理,訕謗我們的善行,為我有何裨益呢?
由于夏季教學工作辛勞過度,我的肺部開始感到不適,呼吸困難,胸部隱痛,證明我已有病,不能發出響亮或較長的聲音。始而心煩意亂,因為不得不放棄教師的職位,即使能夠治愈,也必須暫離講席。但打定了堅決的主意,要“休息,并看看你是主”[11]之后,——我的天主,你知道這事——我反而很高興能有這樣一個并不撒謊的辭職理由,足以安安那些只為子女打算而要我賣命的人們的心。
我非常愉快地忍受這一段時間,等它過去——大約二十天,我記不清楚了——終于毅然熬過了;以前有名心利心和我共同擔負艱難,這時若不是把堅忍來替代名利之心,我真要委頓得難以自持了。
你的仆人中,我的弟兄中,可能有人認為我既然要一心奉事你,若再在撒謊的講壇上遲留片刻,便是犯罪。我對此不愿申辯。慈愛無量的主啊!你豈非已把這種罪過和其他可怕的、致命的罪業在神圣的水中[12]一洗而空嗎?
三
凡萊公都斯對于我們的幸福卻是憂心如搗,因為他看到自己由于無法擺脫的束縛,將不得不和我們分離。他不是**徒,但他的妻子則已受了“洗禮”;他的所以不能和我們同行,最大的阻礙便是他的妻子,他自稱惟有一個辦法可以奉教,而這辦法他卻不能采用。
但他誠懇地把房屋借給我們,任我們居住多久。主啊!你將在義人復活的時候賞報他,因為你已經以義人的結局給予他。離別后,他前往羅馬,患了疾病,病中領受洗禮,奄然逝世。這樣你不但哀憐他,并且也照顧到我們,使我們不致于想起這位推誠相與的良友竟屏置于你的羊群之外,而感到無盡無極的悲痛。
感謝你,我的天主!我們是屬于你的,你的勸告,你的撫慰都證明這一點。既許必踐的你,以萬古常春的天堂的溫暖,酬報了凡萊公都斯借給我們避暑的加西齊亞根別墅,你寬赦了他此生的罪業,把他安置于“富饒的山上,你的山上,膏腴的山上”。[13]
那時凡萊公都斯悶悶不樂,內布利提烏斯卻同我們一起高興。他尚未奉教,而且曾經墮入最危險的荒謬學說的深坑,他認為你的圣子——即真理本身——的肉體不過是幻象,但此時已拋棄了他的謬見,雖未領受教會的“圣事”,卻正在非常熱烈地追求真理。當我們棄邪歸正,通過你的洗禮獲得更生后不久,他也成為虔誠的公教信徒,全家也跟著他接受了信仰;他和家人一起留住非洲,在淡泊寧靜的完美生活中敬事你,你就召他脫離塵世。
現在他生活“在亞伯拉罕懷中”[14]——不論此語作何解釋——我的內布利提烏斯,我的摯友。主啊,他由奴隸而獲得自由,成為你的義子,他現在生活在那里。為這樣一個靈魂,能有其他更好的歸宿嗎?他生活在那里;關于這個境界,他曾向渺小愚昧的我提出許多問題。現在他已不再側著耳朵靠近我的口邊了,現在他的超出塵凡的口舌盡情暢飲著你的靈泉,吸取你的智慧,度著永永無疆的幸福生活。但我想他不會沉沉醉去而把我忘卻,因為他暢飲了你,而你是始終顧復我們的。
我們當時的情況是如此,我們竭力安慰凡萊公都斯,他雖則對于我們的歸正悶悶不樂,但并不妨礙我們的友誼;我們鼓勵他盡好分內的,夫婦生活的責任。對于內布利提烏斯,則我們等待他加入一起,他和我們不過相距咫尺,而且幾乎就能實現了。這些日子終于過去,為我真是度日如年,因為我渴望著空閑自由的時刻,為了能盡情歌唱:“我的心向你說:我曾找尋你的圣容,主,我還要找尋你的圣容。”[15]
四
正式脫離雄辯術講席的日子終于到了,雖則我思想上早已脫離。大事告成:你已解放了我的心,現在又解放了我的口。我興高采烈地感謝你,和親友一行,啟程到別墅中去。
在那里我寫了些什么?我的文學已經為你服務,但還帶著學校的傲慢氣息,一如奔走者停步后呼吸還覺得急促;在我記述和友好談論或在你面前自問自答的語錄中以及和外出的內布利提烏斯的通訊中,都流露著此種氣息。
我已經急于要轉到更重大的事件了。什么時候我才有充分的時間來追述你尤其在這一階段中所加給我的一切洪恩厚澤呢?過去種種如在目前。主啊!向你懺悔往事,我還感到溫暖,譬如回想你不知用了哪一種利劍刺我的心靈,降伏了我;你怎樣“削平了我思想上的山丘,修直了曲折的道路,填平了崎嶇的峻坂”;[16]你怎樣用你的獨子,“我們的救主耶穌**”[17]的圣名使我心愛的弟兄阿利比烏斯俯言就范,起初他甚至在我們書札中看到這名字便生憎惡,寧愿在我文字中嗅到學校中的、已被“你砍倒的香柏”的氣味,不愿聞教會內防御毒蛇有奇妙功能的藥草。
我的天主啊!我諷誦大衛的詩歌、洋溢著衷心信仰的詩歌、最能掃除我們滿腹傲氣的詩歌時,我向你發出哪些呼聲?這時我對于真正的愛還是一個學徒,我和阿利比烏斯都是“望教者”,[18]住在鄉間別墅中,母親和我們在一起,她雖然是個婦女,但在信仰上卻是杰出的丈夫,她具有老年的持重,母親的慈祥,教友的虔誠。我在諷誦這些詩歌時,發出哪些呼聲?使我內心燃起對你多么大的愛火?我抱著如此熱情,假如可能的話,真想將這些詩篇向全世界朗誦,用以譴責人類的狂妄!可是全世界不是都在諷誦嗎?“沒有一人能掙脫你的煦育。”[19]我是多么痛恨那些摩尼**?卻又憐憫他們的昏昧,不懂那些奧賾,不識那些妙劑,反而至死不悟,訾詆續命的藥餌。我真希望他們隱在我身旁;當我心曠神怡諷誦《詩篇》第四首時,希望他們看看我的面容,聽聽我的聲音,希望他們體會到這些詩歌如何為我而發:“我的公義的天主啊!我向你呼吁時,你應允我;我在困苦之中,你使我舒暢;求你憐憫我,俯聽我的祈禱”。[20]希望他們竊竊私聽,而我則并不覺察;否則他們必以為我誦讀這篇詩是針對著他們的;其實如果我知道有人聽著看著,我決不會說話,決不會說那些話;他們呢,也決不認為這些話出于我肺腑,只是在你面前,對我自己說的。
我一面是戰栗恐懼,一面卻歡欣鼓舞地信慕你的慈愛。當你的慈祥之神對我們說:“人的兒子們,你們心事重重何時為止。你們為何要喜愛空虛,尋覓虛偽?“[21]上述種種心情已自然而然露于目光,流于聲息。的確,我喜愛過空虛,尋覓過虛偽。但是主,“你已經顯揚你的圣者”,[22]“起之于死中,升之于諸天,位之于己右”,[23]又自天派遣他所許的“施慰之神,真理之神”。[24]他已經派遣,而我還茫然不知。他已經派遣,因為他已復活升天,受到顯揚。在此以前,“圣神”尚未降臨,因為耶穌尚未受榮顯。先知呼喊說:“你們心事重重,何時為止?你們為何喜愛空虛,尋覓虛偽?你們該知道天主已經顯揚他的圣者。”他至今在呼喊:“你們該知道,”而我仍長期憤憤,喜愛空虛,尋覓虛偽。為此,我聽了不勝驚怖,因為我回憶過去的情況,這些話真是針對著我這樣的人。我奉為真理的那些幻像,不過是空虛,是虛偽。我回想及此,禁不住痛恨而長太息。希望那些至今還在喜愛空虛、尋覓虛偽的人聽聽這些話,可能他們也要轉側不安而唾棄前非。如果他們向你呼吁,你一定俯聽他們,因為“代我們求你”[25]的**,以血肉之身真的為我們受死。
我讀到:“發怒吧,不要再犯罪!”[26]我的天主,我多么感動,我已經知道惱怒我以前種種,決定今后不再犯罪;我理應發怒,因為并非另一個黑暗窳敗的天性利用我身而犯罪,一如那些不知道自恨、“為自身積蓄著天主公義審判的忿怒”[27]的人們所說的。我的財富不在身外,也不是在太陽之下用我肉眼找尋得到。凡以快樂寄托于身外之物的,容易失去操守,沉湎于有形的、暫時的事物,他們的思想饑不擇食地去舐那些事物的影子。唉!巴不得他們感到空虛厭倦而喊出:“難能指示我們幸福?”[28]我們將回答他們說:“主,你的圣容神光深印在我們心中”。[29]因為我們不是“普照生靈”[30]的真光,我們是受你的光照:我們“本是黑暗,在你懷中成為光明。”[31]唉,巴不得他們能夠看出身內的永恒真光!我雖已體味到,但無法向人揭示。巴不得他們背著你面注視著外物的眼光能向我流露出他們的內心,肯對我說:“誰能指示我們幸福?”我原來也就在這方寸之間惱怒,就在心坎深處發出悔恨,宰割了“故我”作為犧牲后,我的“新我”開始信賴你而入于深思,也就在此時,你開始使我體味到你的甘飴,“使我心悅懌”。[32]我口誦心維,歡呼雀躍,不愿再放情于外物,嚙食時間,同時為時間所吞噬,因為我在永恒的純一本體中有另一種“小麥”,另一種“酒”,另一種“油”。[33]
讀到下一節,我的內心禁不住高呼說:“啊,在和平中,就在存在本體中,我安臥,我酣睡”。[34]圣經上所說的“死亡被消滅于凱旋之中”[35]一朝實現,誰還敢抵抗我們?始終不變的你就是存在的本體,在你之中足以得到掃除一切憂患的寧靜,因為無人能和你相比,也不須再追求你以外的其他一切。“主,你鞏固了我,收斂我于希望之中。”[36]
我諷誦著,滿懷是熾熱的情緒,但想不出怎樣對付那些充耳無聞的死人,過去我也是其中之一,曾經散布疫癘,對流注天上蜜露、映徹你的光輝的圣經,曾經惡毒地、盲目地狂吠;想到那些與圣經為敵的人,真使我悲不自勝。
什么時候我能追述這次假期中的一切經過?但對于你嚴厲的鞭策和疾于迅雷的慈愛,我決不會遺忘,決不會默爾而息的。
這時你用牙痛來磨難我,痛得我連話都不能講。我想起請在場的親友們代我祈求你一切救援的天主。我寫在蠟板上遞給他們看。我們雙膝剛剛下跪,熱切禱告,我便霍然而愈了。多么劇烈的疼痛:怎樣消失的呢?主,我的天主!我真是惶恐不安,我承認,因為我一生從未經歷過這樣的情況。你的德能滲透到我心坎深處,我在信仰之中感到喜悅,歌頌你的圣名,但這信仰對于我過去未經洗禮赦免的罪惡還不能使我安心。
五
秋收節結束后,我通知米蘭人,請他們為自己的學生另聘一位言語販賣者,理由是我已決定獻身為你服務,而且由于呼吸困難,胸部作痛,不克擔任此項職務。
我又致書于你的圣善的主教安布羅西烏斯,具述我以往的錯誤和現在的志愿,請教他我最好先讀圣經中哪一卷,使我更能有充分的準備,為領受洗禮的恩澤。他教我先讀《以賽亞書》這一定是由于這位先知最明白清楚地預言你的福音和外族的歸化。可是一開卷我便不解其中意義,以為全書都是如此,便暫時放下,希望等我對你的圣訓比較熟悉后再行閱讀。
六
我登記領受洗禮的日子終于到了。我離開鄉村回到米蘭。
阿利比烏斯愿意和我一起受洗,同沾復生恩寵。這時他已滿懷謙抑,具有領受你的“圣事”的精神;他非常堅強地壓制肉身,竟敢在意大利冰凍的土地上赤足步行。
我們兩人外,加上我孽海中來的兒子阿得奧達多斯。這個孩子,你給他很好的資質,還不滿十五歲,而聰慧超過許多青年博學之士。主,我的天主,我承認這都是你的恩賜,你是萬有的創造者,你能斡旋我們的丑行。我在這孩子身上,除了罪業之外,一無所貽。至于我們所以能遵照你的法度教養他,也是出于你的啟發,不是別人指導。因此我只能歸功于你的恩賜。
在我所著《師說》一書中,記述了他和我的談話。你知道書中所列和我交談者的議論,便是他十六歲時的思想。我記得他還有許多更突出的見解。這樣的天賦真使我驚悚,除了你之外,誰能制造這樣的奇跡?
你不久就使他脫離塵世,我對此感到安心,他的童年、青年以及他的一生,我可不必為抱杞憂了。
他和我們同時領受你的恩寵,并將在你的法度中栽培成長。我們受了洗禮,過去生活上種種陰影已是蕩滌無余。
那些時候,我欽仰你為救援眾生而制定的高明沉潛的計劃,感到無限恬懌,但并不以為已足。聽到你的圣堂中一片和平溫厚的歌詠之聲,使我涔涔淚下。這種音韻透進我的耳根,真理便隨之而滋潤我的心曲,鼓動誠摯的情緒,雖是淚盈兩頰,而放心覺得暢然。
七
不久以前,米蘭教會開始采用這樣一種慰勉人心的方法,即弟兄們同氣同心,熱情歌唱。大約一年前,幼主瓦楞提尼亞努斯的太后優斯提那受了阿利阿派**[37]的盅惑,信從異端,迫害你的安布羅西烏斯。虔誠的群眾夜間也留在圣堂中拚與他們的主教,你的仆人同生同死。我的母親,你的婢女,為了關心此事,徹夜不睡,并且站在最前,一心以祈禱為生活。我們雖則尚未具有你的“圣神”的熱情,但和全城居民一樣焦急不安。這時惟恐民眾因憂郁而精神沮喪,便決定仿效東方的習慣,教他們歌唱圣曲圣詩。這方式保留下來,至今世界各地所有教會幾乎都采行了。
也就在這時,你夢示你的主教安布羅西烏斯,指明普羅泰西烏與蓋爾瓦西烏斯兩位殉教者葬身之處。你在神秘的庫藏中保存兩人的遺體經歷多少寒暑而不臭不腐,等到這適當時間出而昭示于人,借以抑制一個身為太后的婦人的橫暴。遺體掘出之后,以隆重的儀式奉迎至安布羅西烏斯的圣堂中,這時不僅那些受穢魔騷擾的人恢復了平靜,連魔鬼也自己直認失敗。更有一個全城知名的、多年失明的人,聽到萬民歡慶之聲,詢悉緣由,便起身請人引導他前去。到了那里,他請求準許他以手帕一觸“你所珍視的神圣的死者”[38]的靈柩,他這樣做了,把手帕按在眼上,雙目立即復明。這消息轟傳遠近,便莊嚴熱烈地展開了對你的歌頌。那個一心樹敵的婦人雖并未轉向健全的信仰,但她肆虐教會的兇焰不得不被壓伏。
感謝你,我的天主。你把我的回憶導向何處呢?我竟會向你訴說這些已被我忘失的重大事件!雖則“你的香膏芬芳四溢”[39],我們并不奔波求索,所以現在聽到神圣的頌歌之聲,更使我涕淚交流;以前我只會向你太息而已,這時才能盡情噓吸,使我的“茅屋”[40]中充滿馨香。
八
“你使一心一德的人住在一起”[41],使我們的同鄉青年埃伏第烏斯來與我們作伴。他本是**大員,先我們歸向你,受了洗禮,便辭去職位,轉而為你工作。我們常在一起,而且拿定神圣的主意,要終身聚在一起。
我們研究在什么地方最能為你服務:決定一起回到非洲。到了梯伯河口,我的母親去世了。
我是匆忙得緊,把許多細節略去不談了。我的天主,關于我不曾提及的、我所身受更仆難數的恩寵,只有請你接受我的懺悔和感謝。但是對于你的婢女,肉體使我生于茲世、精神使我生于永生的母親,哀戀之情,我不能略而不言。我不談她的遺事,而是追述你給她的恩澤。因為她既非自有此身,也不是自己救養自己,你創造了她;生她的父母也不會預知未來的情形,都是你的**的鞭策,你的“獨子”的法式,使她在你的教會所屬的一個良好教友家庭中,受到對你端嚴崇敬的教育。
我的母親除了追懷她生身之母劬勞撫育之外,更稱道一位老年保姆對她的盡心教導。我的外租父小時候已由這個女子帶領長大,一如姑娘們慣常背負著孩子。因此這個教友家庭中,主人們對這位赤膽忠心的老婦人都很尊重,所有的女孩子都托她管教,她便盡心照顧,必要時用神圣的嚴規約束她們,而尋常教導她們時也是周詳審慎。
除了女孩子們和父母同桌進用極儉樸的三餐外,為了不縱容她們沾染不良的習慣,即使極感口渴、也不許她們隨便喝水,對她們發出極合情理的告誡:“現在你們只喝清水,因為沒有辦法喝到酒;將來你們出嫁后,成為伙食儲藏室的主婦,會覺得清水淡而無味,取酒而飲便會成為習慣。”她這樣一面開導,一面監督,禁住了孩童的饕餮,而女孩子們對飲水也就有合理的節制,哪里更會有不合體統的嗜好?
事雖如此,但我母親仍然漸有酒的愛好。這是你的婢女親口告訴自己的兒子的。她的父母見她是一個循規蹈矩的女孩子,往往叫她從酒桶中取酒。她把酒杯從桶口去舀,在注入酒瓶之前,先用舌頭舐上一舐,并不多喝,因為她并不想喝。她所以如此,不是為了嗜酒,而是出于孩子的稚氣,喜動而好玩,孩子的這種傾向惟有在家長管束下加以糾正。
這樣,每天增加一些,——“凡忽視小事,便逐漸墮落”[42]——習慣而成自然,后來津津有味地要舉杯引滿了。
那時,她把這位賢明的老媽和她的嚴峻禁誡已置之腦后了!主啊,你是常常關心著我們,對于這種隱匿的疾患,除了你的救藥外,還有其他有效的方劑嗎?父親、母親和保姆都不在旁,你卻鑒臨著;你創造我們,呼喚我們,潛引默導,甚至通過其他人物,完成有益于靈魂的行動。
我的天主,你那時在做什么?你怎樣照顧她呢?你怎樣治療她呢?你不是用別人銳利刺耳的謾罵作為你秘傳去疾的砭熨方法一下子把腐爛部分消蝕了?
經常陪她到酒窖去盛酒的使女,一次和這位**爭吵起來,那時只有她們兩人,這使女抓住她的弱點,惡毒地罵她:“女酒鬼。”她受了這種刺激,立即振發了羞惡之心,便從此痛改前非,涓滴不飲了。
朋友們的投其所好,往往足以害人,而敵人的凌侮卻常能發人猛省。當然你處理這些人,僅憑他們損害別人的意愿,而不是依照你利用他們所得的善果。那個使女發怒時,只想使女公子難堪,并不想糾正她的缺點;她或是由于兩人吵架的時間和地點別無人在,或是以為歷時已久而方始揭發可能對自己反有嫌疑,遂乘著沒有旁人的機會才敢放肆。
但是你,天地的主宰,千仞的懸瀑,時代的洪流,無一不隨你的意旨而盤旋、而奔注;你用一個人的積怒治療了另一人的積習。明察者不應以別人聽我的忠告而去惡從善,便自以為出于我的力量。
九
她這樣在貞靜儉素之中長大起來,與其說是父母教導她尊奉你,尤應說是你教導她順從父母。到了成年出嫁,便“事夫如事主”,[43]設法使丈夫歸向你,用賢德來向他宣傳你,你也用這些懿范增加她的端麗,得到丈夫的敬愛贊嘆。她忍受了丈夫的缺點,對于他的行為從未有所忿爭。她只等待你垂憐丈夫,使他信仰你而能束身自愛。
我父親的心地很好,不過易于發怒,她在丈夫躁性發作時,照常言容溫婉,等待他火氣平息,才伺機解釋自己所持的理由,指出他可能過于急躁,未加思考。許多夫人們,丈夫的氣性不算太壞,但還不免受到毆辱,以致臉上傷痕累累,她們閨中談話往往批評丈夫的行為,我的母親卻批評她們的長舌,帶著玩笑的口吻,給她們進盡忠言:在聽人讀婚約[44]的時候,她以此為賣身契,因此主張謹守閨范,不應和丈夫抗爭。這些婦女知道她嫁著一個粗暴的丈夫,但傳聞中或形跡上,從未聽到或看出巴特利西烏斯曾毆打妻子或為家庭瑣事而發生口舌,因此都很詫異,閑談中向她詢問原因,她便把上述的見解告訴她們。凡是受她指導的,琴瑟和好,每來向她致謝;不肯遵照的,依舊遭受折磨。
由于壞丫頭的簸弄是非,她的婆婆開始也生她的氣,但后來便為她的溫順忍耐所感動,竟把女仆們造成家庭間、姑媳間不和的讒言向兒子和盤托出,命令處罰她們。我父親聽從我祖母的話,并且為了整頓家規,保持家人和睦起見,便鞭責了我祖母所憤斥的女仆;祖母還聲言誰再說媳婦的壞話,將同樣受責;從此無人再敢妄言,家人之間融融泄泄,值得后人懷念。
“我的天主,我的慈愛”,[45]你還賦與你忠心的婢女——在她懷中你創造了我——一種可貴的美德:人們發生齟齬爭執,她總盡力調解;爭吵的雙方都是滿腹怨氣,像有不解之仇,人前背后往往會說出種種尖銳毒辣的話,發泄自己的怨恨,她聽到任何一方丑詆對方的語句,不但從不宣泄,只有從容勸解。
這種庸德庸言似乎不足稱道,但人們刺心的經驗,世間有不少人沾染了廣泛流行的罪惡疫癘,不僅把積怨的雙方對于仇家所發的言論盡量搬弄,甚至火上添油地加以造說;凡有人道的人,不僅不應該挑撥離間,增劇別人的怨毒,卻應盡力勸說,平息雙方的怒氣。
我的母親所以能如此,是由于你在她內心的學校中默導她。
在我父親去世前一段時期內,她又為你贏得了他。我父親成為教友后,對他未奉教前她所受的委屈絕不追怨。她真是你的仆人們的婢女。凡認識她的人,都因她的懿范而贊揚你、熱愛你;他們感覺到你是在她心中,她的圣善生活的結果證明這一點。她“以忠貞事夫,以孝順事親,以誠篤治理家政,有賢德之稱。”[46]她教養子女,每次看見他們疏遠你,便每次進行再造之功。主啊,至于我們,你的仆人們——由于你的慈愛,我們敢這樣自稱——在她去世前,領受了洗禮的恩澤,我們已同心同德生活在你的懷抱中,而她關心我們,真是我們一輩的慈母,她服侍我們,又似我們一輩的孝女。
十
相近她去世前的某一天,——她的去世之日你是清楚的,我們并不知道——你冥冥之中安排著,使我們母子兩人憑在一個窗口,縱目于室外的花園,這時我們小住于遠隔塵囂的梯伯河口;長途跋涉之后,稍事休息,即欲掛帆渡海。我們兩人非常恬適地談著,“撇開了以前種種,向往著以后種種”,[47]在你、真理本體的照耀,我們探求圣賢們所享受的“目所未睹,耳所未聞,心所未能揣度的”[48]永生生命究竟是怎樣的。我們貪婪地張開了心靈之口對著“導源于你的生命之泉”[49]的天上靈液,極望盡情暢吸,對于這一玄奧的問題能捉摸一些蹤影。
我們的談話得到這樣一個結論:我們肉體官感的享受不論若何豐美,所發射的光芒不論若何燦爛,若與那種生活相比,便絕不足道;我們神游物表,凌駕日月星辰麗天耀地的穹蒼,冉冉上升,懷著更熱烈的情緒,向往“常在本體”。[50我們印于心,誦于口,目擊神工之締造,一再升騰,達于靈境,又飛越而進抵無盡無極的“膏壤”;[51]在那里,你用真理之糧永遠“牧養著以色列”,[52]在那里生命融合于古往今來萬有之源,無過去、無現在、無未來的真慧。真慧既是永恒,則其本體自無所始,自無所終,而是常在;若有過去未來,便不名永恒。我們這樣談論著,向慕著,心曠神怡,剎那間悟入于真慧,我們相與嘆息,留下了“圣神的鮮果”,[53]回到人世語言有起有訖的聲浪之中。但哪一種言語能和你常在不滅,無新無故而更新一切的“道”、我們的主相提并論呢?
我們說:“如果在一人身上,血肉的蠢擾,地、水、氣、天的形象都歸靜寂,并自己的心靈也默爾而息,脫然忘我,一切夢幻,一切想像,一切言語,一切動作,以及一切倏忽起滅的都告靜止——這種種定要向聽的人說:“我們不是自造的,是永恒常在者創造我們的”[54],言畢也請它們靜下來,只傾聽創造者——如果天主直接說話,不憑其他而自己說話,讓我們聽到他的言語,聲音不出于塵間的喉舌,不由于天使的傳播,不借云中霹靂的震響,也不用譬喻瘦辭來使人揣度,而徑自諦聽他自己說話;我們本在萬物之中愛他,現在離開萬物而聽他自己,一如我們現時的奮發,一轉瞬接觸到超越萬有、永恒常在的智慧;如果持續著這種境界,消散了其他不同性質的妙悟,僅因這一種真覺而控制,而吸取了諦聽的人,把他沉浸于內心的快樂之中;如果永生符合于我們所嘆息想望的,那時一剎那的真覺,則不就是所謂“進入主的樂境”[55]嗎?但何時能實現呢?是否在“我們都要復活,但不是都要改變”[56]的時候?
我們談話的內容是如此,雖然是用另一種方式、另一種語辭。主啊,你知道就在我母子倆這番談話中覺得世間一切逸樂不值一顧時,他對我說:“我兒,以我而言,此生已毫無留戀之處。我不知道還有何事可為,為何再留在此世;我的愿望都已滿足。過去的所以要暫留此世,不過是望你在我去世之前成為**公**。而天主的恩賚超越我本來的愿望,使我見到你竟能輕視人世的幸福,成為天主的仆人。我還要做些什么?”
十一
我回答她的話已經記不清楚了。大約五天之后,她發熱病倒了。病中,有一天她失去知覺,辨別不清左右的人。我們趕到后,即覺清醒,她望著我和我的弟弟,似要找什么東西似地問我們說:“我剛才在哪里?”接著見我憂急的神情,便說:“你們將你們的母親葬在這里。”我不作聲,竭力忍住眼淚。我的弟弟表示最好是回到本鄉,不要死在異地。她聽了面現憂色,用責備的目光望著他,怪他作如此打算,后又望著我說:“你聽他說什么。”稍待,又對我們兩人說:“隨便你們葬我在哪里,不要為此操心。我要求你們一件事:以后你們不論到什么地方,在天主臺前要想起我。”她勉強說完了這句話,便沉默不語了。病勢加劇,痛苦也加甚了。
無形無象的天主,我想到你散播在信徒心中的恩寵結出的奇妙果實,我欣喜,我感謝你;我想起她自知不久于人世,曾亦非常關心死后埋骨之處,預備與丈夫合葬。他們兩人和諧的生活,使她懷著生前同心死則同穴的意愿——人心真不易向往神圣的事物:——使后人羨慕她渡海而歸后,自己的軀殼還能與丈夫的遺骸同埋于一坯土中。
你在何時以無量慈愛使這種無聊的愿望從她心中剔去,我不得而知;但在明了真相后,我只能贊嘆欣慰;其實在我們憑窗談論中,她說:“我現在還有何事可為?”的時候,也已經不表示懷有死于故鄉的愿望了。我又聽說我們在梯伯河口時,一天她同我的幾位朋友,以慈母的肫摯,論及輕視浮生而重視死亡,那時我不在旁,我的朋友們都驚奇這位老太太的德行——這是你賦界給她的——因而問她是否憂及歿后葬身遠城,她說:“對天主自無遠近之分,不必顧慮世界末日天主會不認識地方而不來復活我!”
病后第九天,這個具有圣德的至誠的靈魂離開了肉軀,享年五十有六,這時我年三十三歲。
十二
我給她閉上了眼睛,無比的悲痛涌上心頭,化為淚水;我的兩眼在意志的強制下,吸干了淚壑的泉源;這樣掙扎真覺非常難受。在她氣絕之時,我的兒子阿得奧達多斯嚎啕大哭,我們力加阻止,才不出聲。而我幼稚的情感也幾乎要放聲大哭,卻被他的青年的聲音、心靈的聲音所抑止而不再出聲。因為我們認為對于這樣的安逝,不宜哀傷慟哭:一般認為喪事中必須哀哭,無非是為悼念死者的不幸,似乎死者已全部毀滅。但我母親的死亡并非不幸,且自有不死者在。以她的一生而論,我們對這一點抱有真誠的信念和肯定的理由。
但我為何感到肝腸欲裂呢?這是由于母子相處親愛溫煦的生活突然決裂而給我的創痛。她在病中見我小心侍候,便撫摩我,叫我“乖孩子”,并且很感動地說,從未聽我對她說過一句生硬忤逆的話,想到她這種表示,可以使我感到安慰。
但是,我的天主,創造我們的天主,我的奉養怎能和她對我的劬勞顧復相比?失去了慈母的拊畜,我的靈魂受了重創,母子兩人本是相依為命的,現在好像把生命分裂了。
我們阻止了孩子啼哭后,埃伏第烏斯拿了一本《詩篇》開始詠唱圣詩,合家都相應和:“主,我要歌唱你的仁慈與公義。”[57]許多弟兄們和熱心的婦女們聽到我們的喪事也都來了。依照風俗,自有專務此業的人來辦理殯儀,我則依例退處別室,友好們以為不應離開我,都來作陪。我和他們談論遭喪的事情,用真理的慰藉來減輕我的痛苦;你知道我的痛苦,他們都不知道,都留心聽我談話,以為我并不哀毀。我在你的耳際——沒有一人能聽到的——正在抱怨我心軟弱,竭力抑制悲痛的激浪,漸漸把它平靜下來:但起伏的心潮很難把持,雖未至變色流淚,終究感覺到內心所受的壓力。我深恨自然規律與生活環境必然造成的悲歡之情對我的作弄,使我感覺另一種痛苦,因之便覺有雙重悲哀在磨折我。
安葬的時候,一路來回,我沒有流過一滴淚。依照當地風俗,入土前,遺體停放在墓穴旁邊,舉行贖罪的祭禮,向你祈禱時,我也沒有流淚。但是整天憂傷苦悶,雖盡力哀求你治療我的痛楚,卻不曾獲得允許。我相信,即使僅僅這一事,已能使我記住,對于一個已經飫聞不能錯誤的金言的人,習慣的束縛仍復有此作用。這時我想去沐浴,因為聽說沐浴一詞,希臘語義為袚除煩悶。但是“孤兒們的父親”,[58]我要面對你的慈愛而懺悔:我浴后,和浴前一樣,依然沒有洗刷內心的酸苦。我睡了一覺,醒來時,便覺得輕松了一大半:獨自躺在床上,默誦你的安布羅西烏斯確切不移的詩句:
“天主啊,萬有的創造者,
穹蒼的主宰,你給白天
穿上燦爛的光明,給黑夜
穿上恬和的睡眠,
使安息恢復疲勞的肢體,
能繼續經常的工作,
松弛精神的困頓,
解除憂傷的郁結。”[59]
這樣,我又逐漸回想到你的婢女一生對你的虔誠和對我的愛憐,一旦溘然長逝,我忍不住在你面前想到她而為她痛哭,想到我自己而為我自己痛哭。我任憑我抑制已久的眼淚盡量傾瀉,讓我的心躺在淚水的床上,得到安息,因為那里只有你聽到我的哭聲,別人聽不到,不會對我的痛哭妄作猜測。
主啊,我現在在著作中向你懺悔。誰愿讀我所作,請他讀下去,聽憑他作什么批評;如果認為我對于在我眼中不過是死而暫別、許多年為我痛哭使我重生于你眼前的母親,僅僅流了少許時間的眼淚,是犯罪的行為,請他不要嘲笑,相反,如果他真的有愛人之心,請他在你、**眾弟兄的大父之前,為我的罪惡痛哭。
十三
我這一處可能受人指斥為肉體情感造成的內心創傷,現在已經痊愈了。我的天主,現在我為母親流另一種眼淚,為一切“死于亞當”[60]的人所面臨的危險,憂急而流下的淚。雖則我的母親肉軀存在之時,已生活于**之中,能以信光與德業顯揚你的圣名,但我不敢說她自受了“洗禮”再生之日起從未有一句話違反你的誡命。你的圣子,真理本體說過:“誰說自己的弟兄是瘋子,就應受地獄之罰”;[61]假如一個正人君子撇開你的慈愛而檢查自己的生平,也必大可寒心!但你并不苛求我們的過惡,為此我們才能安心希望在你左右得一位置。如果有人想計算自己真正的功績,那末除了計算你的恩澤外還有什么?唉!如果人們能認識人之所以為人,那末“誰想夸耀,只應夸耀天主!”[62]
為此,“我的光榮,我的生命,我心的天主”,[63]我撇開了她的懿行——對此我愉快地感謝你——又為我母親的罪業祈求你,請你顧視高懸十字架、“坐在你右邊、為我們代求”、[64]治療我們創傷的良醫而俯聽我。我知道我母親一生以忠恕待人,常寬免別人所負的債;如果她在受洗獲救后悠悠歲月中積有罪債,請你也赦免她。主啊!求你寬赦,求你寬赦,“求你對她免行審判”。[65]“讓哀矜勝于決議”,[66]你的話真實不虛,你原許以憐憫對待憐憫。“你要憐憫誰,就憐憫誰;要恩遇誰,就恩遇誰”,[67]一人所以能夠如此,無非出于你的恩賜。
我相信,我所要求的,你已施行了。但是,主,“請你收納我心口相應的獻禮。”[68]我母親臨命之前,絕不關心死后的哀榮,不計較傅體的香料,不希望建立坊表,不要求歸葬本鄉;她不作這一類的遺囑,而僅叮嚀我們在天主臺前紀念她,她一天也不間斷的在你臺前侍候著,她知道在臺上分發神圣的犧牲,而這犧牲“已經鉤銷了我們的罪狀”,[69]戰勝了綜核我們罪惡、窮盡心計控告我們的仇敵,仇敵對我們賴以致勝的**更無所施其搏擊。誰能輸還**無辜的鮮血?誰能償還**從敵人手中救贖我們所付出的代價?你的婢女以信仰的鎖鏈把她的靈魂束于救贖我們的奧跡上,防止有人使她脫離你的保護,防止**猛獅用暴力詭計離間你和她;她也不會說自己一無欠缺,使奸猾的控告者無從反駁,無所借口;她將承認自己的罪債已為吾人無法圖報的、自身一無欠缺而代人償債的恩主所赦免。
希望我父母安息于和平之中,我母親從閨女至寡居一直保有貞淑的操守,她侍奉丈夫,把“辛勤得來的果實”[70]獻給你,贏得他歸向你。我的主,我的天主,求你啟發你的仆人們,我的弟兄們,求你啟發你的子女們,我的主人們;我現在以心靈、以言語、以文字為他們服務;求你啟發一切讀這本書的人,使他們在你臺前紀念我的父母,——我不知道你怎樣用他們的血肉生我于此世——你的婢女莫尼加和她的丈夫巴特利西烏斯。希望讀者以虔誠的心情紀念我今生的父母,他們是和我一起同奉你為慈父,和我同是慈母教會內的弟兄,也是同屬于永恒的耶路撒冷——你的羈旅中的子民自出發至旋歸期間念念不忘的永城——的同胞。這樣,通過我的懺悔而獲得許多人的祈禱,比了我一人的祈禱能更有力地完成我母親的最后愿望。
[1]
見《詩篇》115首16—17節。
[2]
同上,34首10節。
[3] 同上,3節。
[4]
同上,18首15節。
[5] 見《創世紀》30章27節。
[6] 見《詩篇》118首70節。
[7]
按當時秋收假期始于九月十六日。
[8]
見《詩篇》83首6節。
[9]
同上,119首1節。
[10]
同上,4節。
[11] 見《詩篇》15首11節。
[12]
按指**教中的“洗禮”。
[13]
見《詩篇》67首16節。
[14]
見《路加福音》16章22節。
[15] 見《詩篇》26首8節。
[16]
見《路加福音》3章4節。
[17]
見《彼得前書》3章18節。
[18]
見《詩篇》28首5節。
[19] 見《詩篇》18首7節。
[20]
同上,4首2節。
[21]
同上,3節。
[22]
同上,4節。
[23] 見《以弗所書》1章20節。
[24]
見《約翰福音》14章16節。
[25]
見《新約·羅馬書》8章34節。
[26]
見《詩篇》4首5節。
[27]
見《羅馬書》2章5節。
[28]
見《詩篇》4首6節。
[29]
同上。
[30]
見《約翰福音》1章19節。
[31]
見《以弗所書》5章8節。
[32]
見《詩篇》4首7節。
[33]
同上,8節。
[34] 同上,9節。
[35]
見《哥林多前書》15章54節。
[36]
見《詩篇》4章9節。
[37]
阿利阿教派,創自阿利烏斯(Arius280—336)反對**教三位一體的教義,否定耶穌**是天主。
[38]
見《詩篇》115首15節。
[39] 見《舊約·雅歌》1章3節。
[40]
見《舊約·以賽亞書》40章6節,按此指人的肉體。
[41] 見《詩篇》67首7節。
[42] 見《德訓篇》19章1節。
[43]
見《以弗所書》5章21節。
[44]
當時風俗,女子出嫁時,在證人及父母前讀婚約,見奧氏《講道集》51篇22節。
[45]
見《詩篇》58首18節。
[46]
見《提摩太書》5章,9,4,10節。
[47] 見《腓立比書》3章13節。
[48]
見《哥林多前書》2章9節。
[49]
見《詩篇》35首10節。
[50]
同上,4首9節。
[51] 《舊約·以西結書》34章14節。
[52]
見《詩篇》77首71節。
[53]
見《羅馬書》8章23節
[54]
見《詩篇》3首5節。
[55] 見《馬太福音》25章21節。
[56]
見《哥林多前書》15章51節。
[57]
見《詩篇》67首6節。
[58]
見《詩篇》68首5節。
[59]
見法國米涅氏所輯《拉丁教父集》(Migne:PatrologiaIatina)16冊403頁。
[60]
見《哥林多前書》15章22節。
[61]
見《馬太福音》5章22節。
[62]
見《哥林多后書》10章17節。
[63]
見《詩篇》117首14節;76首26節。
[64]
見《羅馬書》8章34節。
[65]
見《詩篇》142首2節。
[66]
見《雅各書》2章3節。
[67]
見《羅馬書》9章15節。
[68]
見《詩篇》118首108節。
[69]
見《歌羅西書》2章14節。
[70] 見《路加福音》8章15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