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優缽羅國處第十四
行次入到優缽羅國,見藤蘿繞繞,花萼紛紛,萬里之間,都是花木。遂問猴行者曰:“此是何處?”答曰:“是優缽羅國。滿國瑞氣,盡是優缽羅樹菩提花。自生此樹,根葉自然,無春無夏,無秋無冬,花枝常旺,花色常香,亦無猛風,更無炎日,雪寒不到,不夜長春。”師曰:“是何無夜?”行者曰:
佛天無四季,紅日不沉西。
孩童顏不老,人死也無悲。
壽年千二百,飯長一十圍。
有人到此景,百世善緣歸。
來時二十歲,歸時歲不知。
祖宗數十代,眷屬不追隨。
桑田變作海,山岳卻成溪。
佛天住一日,千日有誰知。
我師詣竺國,前路只些兒。
行者再吟詩曰:
優缽羅天瑞氣全,誰知此景近西天。
殷勤到此求經教,竺國分明只在前。
入竺國度海之處第十五
法師行次,行者啟曰:“我師不知,來時方昨日,今已過三年,此是西天竺國也;近雞足山。”
行之三日,見一座城門。門上牌額云“竺國”。入見街市數臺,忩忩瑞氣,人民馬轎往來紛紛。只見香煙裊裊,花菓重重,百物皆新,世間罕有。次見一寺,寺號“福仙寺(德富氏本無”寺“字)”。遂入寺中,參見知客。彼中僧行,五千余人。次謁主事,又參廚頭。寺內香花搖曳,蟠蓋紛紜(巾箱本似作“弦”),佛具齊全,七寶間雜。才□(左“扌”右“咸”)金鈴一下,即時齋饌而來。
法師問行者曰:“此齋食,全不識此味。”行者曰:“此乃西天佛所供食,百味時新,凡俗之人,豈能識此?”僧行食了,四大豁然。
至晚,寺主延請法師,敘問人情。茶湯周匝,遂問法師:“遠奔來此,有何所為?”法師起曰:“奉唐帝詔敕,為東土眾生未有佛教,特奔是國求請大乘。”時寺僧聞語,冷笑低頭道:“我福仙寺中,數千余年,經歷萬代,佛法未聞。你道求請佛法,法在何處?佛在何方?你是癡人!”法師問曰:“此中即無佛法,因何有寺有僧?”僧曰:“此中人周歲教經,法性自通。豈用尋請?”法師白曰:“此中仙景,最是聰明。佛教方所,望垂旨示!”答曰:“佛主(德富氏本作“住”)雞足山中,此處望見。西上有一座名山,靈異光明,人所不至,烏不能飛。”法師曰:“如何人不至?”答曰:“此去溪千里,過溪至山五百余里。溪水番浪,波闌(德富氏本作“瀾”)萬重。山頂一門,乃是佛居之所。山下(德富氏本此處有“一”字)千余里方到石壁,次達此門。除是法師會飛,方能到彼。”法師見說,猶(德富氏本作“添”)悶低頭;乃問猴行者曰:“此去佛所,山嵓萬里,水浪千里,作何計度?”行者曰:“待我來日別作一計。”
至天曉,猴行者曰:“此中佛法,亦是自然。我師至誠,爐藝多(德富氏本作“名”)香,地鋪坐具,面向西竺雞足山禱祝,求請法教。”師一依所言,虔心(德富氏本作“意”)求請。福仙僧眾盡來(巾箱本無“來”字)觀看。法師七人,焚香望雞足山禱告,齊聲動哭。此日感得唐朝皇帝,一國士民,咸思三藏,人人發哀。天地陡黑,人面不分。一時之間,雷聲喊喊,萬道毫光,只見耳伴鈸聲而響。良久,漸漸開光,只見(巾箱本缺“見”字)坐具上堆一藏經卷。一寺僧徒,盡皆合掌道:“此和尚果有德行!”
三藏頂禮,點檢經文五千四十八卷,各各俱足,只無《多心經》本。法師收拾,七人扶持,牽馬負載,起程回歸告辭。竺國僧眾,合城盡皆送出,祝付法師回程百萬,經涉艱難,善為攝養,保護玄文;回到唐朝,作大利益。相別之次,各各淚流。七人辭別發(德富氏本作“登”)途,遂成詩曰:
百萬程途取得經,七人扶助即回程。
卻應東土人多幸,唐朝明皇萬歲膺。
建造經函興寺院,塑成佛像七余身。
深沙幽暗并神眾,乘此因緣出業津。
竺國西天都是佛,孩兒周歲便通經。
此回只少《心經》本,朝對龍顏別具呈。
轉至香林寺受心經本第十六
竺國回程,經十個月,至盤律國,地名香林市內止宿。夜至三更,法師忽夢神人告云:“來日有人將《心經》本相惠,助汝回朝。”良久敬(德富氏本作“驚”。按此兩本“驚”多寫成“敬”)覺,遂與猴行者云:“適來得夢甚異常。”行者云:“依夢說看經。”
一時間眼瞤耳熱,遙望正面,見祥云靄靄,瑞氣盈盈;漸覩云中,有一僧人,年約十五,容皃端嚴,手執金環杖,袖出《多心經》,謂法師曰:“授汝《心經》,歸朝切須護惜。此經上達天宮,下管地府,陰陽莫測,慎勿輕傳;薄福眾生,故難承受。”法師頂禮白佛言:“只為東土眾生,今幸緣滿,何以不傳?”佛在云中再曰:“此經才開,毫光閃爍,鬼哭神號,風波自息。日月不光,如何傳度?”法師再謝:“銘感,銘感!”佛再告言:“吾是定光佛,今來授汝《心經》。回到唐朝之時,委囑皇王,令天下急造寺院,廣度僧尼,興崇佛法。今乃四月,授汝《心經》;七月十五日,法師等七人,時至當返天堂。汝記此言,至十五日,早起浴身,告辭唐帝;午時采蓮舡至,亦有金蓮花坐(德富氏本作“座”),五色祥云,十二人玉音童子,香花幡幢,七寶瓔珞,來(德富氏本作“未”)時迎汝等七人歸天。天符有限,不得遲遲。汝且諦聽,深記心懷!”法師七人,泣淚拜訖。定光佛揭起云頭,向西而去。僧行七人,密記于心。舉具裝束,乃成詩曰:
竺國取經回東土,經今十月到香林。
三生功果當緣滿,密授真言各諦聽。
定光古佛云中現,速令裝束急(巾箱本作“忽”)回程。
謂言七月十五日,七人僧行返天庭。
到陜西王長者妻殺兒處第十七
回到河中府,有一長者姓王。平生好善,年三十一。先喪一妻,后又娶孟氏。前妻一子,名曰癡那;孟氏又生一子,名曰居那。長者一日思念考妣之恩(巾箱本作“思”),又憶前妻之分;廣修功果,以薦亡魂。又與孟氏商議:“我今欲往外國經商,汝且小心為吾看望癡那。此子幼小失母,未有可知,千萬一同看惜。”遂將財帛分作二分,“一分(巾箱本此二字)與你母子在家,榮謀生計;我將一分,外國經商。回來之日,修崇無遮大會,廣布梁緣(德富氏本作“津梁”),薦拔先亡,作大因果。”祝付妻了,擇日而行。妻送出門,再三又祝看望癡那,無令疏失。
去經半載,逢遇相知人(德富氏本作“之”)回,附得家書一封,系鼓一面,滑石花座,五色繡衣,怨般戲具。孟氏接得書物,拆開看讀,書上只云與癡那收取。再三說“看管癡那”,更不問著我居那一句!孟氏看書了,便生嗔恨,毀剝封題,打碎戲具;生心便要陷害癡那性命。
一日,與女使春柳言說(德富氏本作“議”):“我今欲令癡那死卻,汝有何計?”春柳答云:“此是小事。家中有一鈷□(左“钅”右“莽”) ,可令癡那入內坐(德富氏本作“座”)上,將三十斤鐵蓋蓋定,下面燒起猛火燒煮,豈愁不死?”孟氏答曰(巾箱本作“顉”):“甚好!”
明日,一依如此,令癡那入內坐,被佗蓋定,三日三夜,猛火煮燒。第四日,扛開鐵蓋,見癡那從鈷□(左“钅”右“莽”) 中起身唱喏。孟氏曰:“子何故在此?”癡那曰:“母安(德富氏本作“曰”)我此。一釜變化蓮花坐(德富氏本作“座”),四伴是冷水池;此中坐臥,甚是安穩。”孟氏與春柳敬惶,相謂曰:“急須作計殺卻!恐長者回來,癡那報告。”春柳曰:“明日可藏鐵甲于手,領(巾箱本作“顉”)癡那往后園討(巾箱本作“計”)櫻桃吃,待佗開口,鐵甲鉤斷舌根,圖得長者歸來,不能說話。”
明日,一依此計,領去園中,鉤斷舌根,血流滿地。次日起來,遂喚一聲“癡那”,又會言語。孟氏遂問曰:“子何故如此?”癡那曰:“夜半見有一人,稱是甘露王如來,手執藥器,來與我延接舌根。”
春柳又謂孟氏曰:“外有一庫,可令他守庫,鎖閉庫中餓殺。”經一月日,孟氏開庫,見癡那起身唱喏。孟氏曰;“前日女使鎖庫,不知子在此中。子一月日間,那有飯食?”癡那曰:“饑渴之時,自有鹿乳從空而來。”
春柳曰:“相次前江水發,可令癡那登樓看水,推放萬丈紅波之中;長者回來,只云他自撲向溪中浸死。方免我等之危。”孟氏見紅水泛漲,一依所言,令癡那上樓望水,被春柳背后一推,癡那落水。孟氏一見,便云:“此回死了!”方始下樓,忽見門外有青衣走報:“長者回歸(巾箱本無此四字)。”長者在路中早見人說,癡那落水去了,行行啼哭;才入到門,舉身自撲。遂乃至孝,擇日解還無遮法會,廣設大齋。
三藏法師從王舍城取經回次,僧行七人,皆赴長者齋筵。法師與猴行者全不吃食。長者問曰:“師等今日既到,何不吃齋?”法師曰:“今日中酒,心內只憶魚羹,其它皆不欲食。”長者聞言,無得功果,豈可不從?便令人尋買。法師曰:“小魚不吃,須要一(德富氏本無“一”字)百斤大魚,方可充食。”
仆夫尋到漁父舡家,果得買大魚一頭,約重百斤。當時扛回家內,啟白長者,魚已買回。長者遂問法師:“作何修治?”法師曰:“借刀,我自修事。”長者取刀度與法師。法師咨白齋眾、長者:“今日設無得大齋。緣此一頭大魚,作甚罪過?”
長者曰:“有甚罪過?”法師曰:“此魚前日吞卻長(德富氏本此處有一“者”字)子癡那,見在肚中不死。”眾人聞語,起身圍定。被法師將刀一劈,魚分二段;癡那起來,依前言語。長者抱兒,敬(德富氏本作“驚”)喜倍常,合掌拜謝法師:“今日不得法師到此,父子無相見面!”大眾歡喜。長者謝恩,乃成詩曰:
經商外國近三年,孟氏家中惡意偏。
遂把癡那推下水,大魚吞入腹中全。
卻因今日齋中坐,和尚沉吟醉不鮮。
索討大魚親手煮,爺兒再覩信前緣。
法師曰:“此魚歸東土,置僧院,卻造木魚,常住齋時,將搥打肚。”又成詩曰:
孟氏生心惡,推兒入水中。
只因無會得,父子再相逢。
眾會共成詩曰:
法師今日好因緣,長者癡那再出天。
孟氏居那無兩樣,從今衣祿一般般。
法師七人,離大演之中,旬日到京。京東路游(德富氏本此處有一“奕”字)便(巾箱氏本作“變”)探聞法師取經回程。已次京界,上來奏聞迎接(德富氏本“迎接”作“ 宗”)。明皇時當炎暑,遂排大駕,出百里之間迎接。法師七人,相見謝恩。明皇共車與法師回朝。是時六月末旬也。日日朝中設齋,敕下諸州造寺,奉迎佛法。皇王收得《般若心經》,如獲眼精。內外道場,香花迎請。
又值七月七日,法師奏言:“臣咨(德富氏本作“啟”)陛下:臣在香林受《心經》時,空中有言,臣僧此月十五日午時為時,至必當歸。’”大(德富氏本作“天”)唐帝聞奏,淚滴龍衣。天符有限,不可遲留。法師曰:“取經歷盡魔難,只為東土眾生。所有深沙神,蒙佗恩力,且為還恩寺中追拔。”皇王白:“法師委付,可塑于七身佛前護殿。”
至七月十四日午時五刻,法師受職。皇帝宣謝:“三年往西天,取經一藏回歸,法師三度受經,封為“三藏法師”。
十五日午時五刻,天宮降下采蓮舡,定光佛在云中正果。法師宣公,不得遲遲,匆卒辭于皇帝。七人上舡,望正西乘空上仙去也。九龍興霧,十鳳來迎,千鶴萬祥,光明閃爍。皇帝別而(德富氏本作“無”)報答,再欲(德富氏本作“設”)大齋一筵,滿座散香,咸億三藏。皇帝與太子諸官,游四門哭泣,代代留名。乃成詩曰:
法師今日上天宮,足襯蓮花步步通。
滿國福田大利益,免教東土墮塵籠。
太宗后(德富氏本此處有一“封”字)猴行者為銅筋鐵骨大圣。